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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后宫不得干政!我们老爷们的事,以后你少插嘴”
“滚!”
一个茶碗摔在了门上,君臣二人迅速跳上马车,直奔东暖阁而去。在半路上的时候,颜青鸿开口问道:
“虽然是个妇道,但人家说的法子也是个招啊……”
沈归翻了一个白眼,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东暖阁中,万长宁正俯首埋于书案;而一身经典混混打扮的灰狗,此时正背对着书案,缓缓的通译着每一笔详细账目。
君臣二人站在堂屋听了一会,颜青鸿歪着头打量了一眼灰狗,好奇的对沈归说道:
“这是大内皇宫,又不是赶庙会,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宫里带呢?你看看你看看,这人趿拉着鞋子、敞着前怀、嘴里还狂喷唾沫,活脱脱就是个地痞流氓啊!我这东暖阁最近可没有翻修的打算,要不然你带他去依翠园逛逛?最近还正打算修园子呢……”
沈归一边拉着他进屋,一边跟颜青鸿解释着:
“你也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怎么心眼越来越小呢?……人家就剩一颗牙,说话能兜住风吗?不过别看他的卖相不怎么样,但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颜青鸿带着怀疑的目光,盯着那个激昂慷慨、狂喷唾沫的灰狗,绕着圈的走进了屋子……
灰狗听到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沈归跟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身后,立刻就明白了此人的身份;他刚想转身跪下请安,立刻就被颜青鸿止住了动作:
“别别别!刚才那个姿势就挺好!不用施礼了……”
沈归朝着灰狗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背过身子译帐,自己则走到了万长宁的轮椅侧后方,看着那卷笔力十足的新账。
“他叫灰狗,街面上的老混混头,领的是至尊赌坊的东。”
“嘿!还真是个流氓啊!”
颜青鸿一拍大腿蹦了起来,吓得灰狗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正在奋笔疾书的万长宁却不高兴了。他“啧”了一声,将手中的毛笔放在架上,伸手推了推沈归:
“起开点,挡光了……还有你,能不能别吓唬人家?记账的人没念过几天书,账目又乱又杂,且得整理呢!他要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话,我今天就别想睡了……”
俯首跪在地上发抖的灰狗、听到万丞相如此无礼逾越的呵斥,心中也暗暗乍舌:光听人说,兴平皇帝御下宽仁,可没想到居然会宽仁到这种程度!
沈归躲开了窗子照进来的光线,又被颜青鸿使劲拽了过去,小声问道:
“来,你跟我好好说说,这位会喷唾沫的老流氓,到底是个什么人才?花匠啊?”
“……你又不缺嗑核桃的,管人家牙口齐不齐、说话漏不漏风呢?李清此人心思细腻、守成有余,却不适合眼下乱局。这位灰狗,就是我给李清找的替代品。”
颜青鸿眼神一亮一眯、随即仔细打量着那个没展露出任何才华的灰狗,歪着脑袋思量了起来。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灰狗也结束了自己的喷泉表演;万长宁轻轻吹干账目上的墨迹,若有所思的活动起了僵硬的脖子:
“弄完了,这本帐目……很有意思……”
沈归和颜青鸿二人,看着那三大本账目,谁都没兴趣伸手取阅;待灰狗战战兢兢地附属了其中关键所在,颜青鸿也开始逐渐产生了朦胧的猜想……
就在东暖阁中的四人、各怀心事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男子声音:
“末将方钧平,有紧急下情回禀。”
“欠赌债的来了?进来吧。”





马过江河 第771章 75.炖祖宗
方钧平与沈归那一伙目无君上的“奸臣”既然不同,他按部就班的履行了所有礼节规矩之后,这才开始禀报起了情况:
“陛下,方才兵部到了镇国公的“紧急奏报”。据奏报上所说,三日之前,镇国公已然回到锦城统军戍边;至今为止,东海关以东仍是一片海晏河清,还请陛下放心。另外,还有一封私信,随奏报一起送抵兵部;封皮上写明,信人乃是……幽北中山王,沈归。”
说完之后,方钧平从甲胄中取出一封奏报与一封信笺,高高捧过头顶;颜青鸿看了一眼那封私信,又好奇的打量着沈归;后者则随意接过信笺撕开封皮,反手递给了颜青鸿:
“眼睛疼,念予本王来听。”
颜青鸿撇了撇嘴,快速通读了一遍,双目迅速睁大,使劲拍了下桌子:
“好!沈归你真是神了!这都能让你算到?要不然封你当个国师算了,肯定可以护佑幽北国祚绵长……”
“老子正职是萨满教的大护法,本就是半个国师,还用你封?大黑熊在信上说什么了?”
“你让他跟的那个茶店小二,他不但跟到了,还顺手剿灭了一个华神教分坛,并抓捕贼酋一人。然而抓捕过程中出了意外,贼酋受了不轻的伤,已遣人送往河中大街的回春医馆……哎?不就是李乐安的医馆吗?”
沈归闻言皱了皱眉,取来信笺仔细读了几遍之后,略带不悦的说道:
“这事耽搁了不是一两天,大黑熊肯定知道军情如火的道理……士安,让兵部彻查此事,先把负责传递奏报的驿卒下狱审讯……算了,还是交给我吧。另外点二十位出挑的御林军劲卒,护送陛下微服出城,我们得去乐安那里走上一遭。”
正如沈归所说,颜重武的奏折被“意外”迁延数日,的确是件有违常理的事。不过无论情况如何,先把驿卒控制住,顺藤摸瓜准是没错的。另外最近几日,李乐安与颜书倾这两个小妮子,每日也早出晚归,根本不见踪影。三人虽同住于一个屋檐之下,但彼此都忙着自己的事,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路之上,作为“退役”的浪荡公子哥,现任的好皇帝、好夫君、准父亲,终于得闲出宫的颜青鸿,竟苦口婆心的对沈归讲起了男女情爱之事:
“我就奇了怪了,像你的脑袋那么明,天上的事明白一半、地上的事全都知道,可为何在男女之事上,竟会如此糊涂呢!咱俩当年逛青楼酒肆的时候,你不是还挺能耐的吗?能喝能嘬,能唱能摸的……”
“家庭生活和业余爱好,能混为一谈吗?”
“可你现在也没成家啊!奇怪了,我横看竖看,你也不像是个谨守礼教的卫道士啊?要不要我这个兴平皇帝给你指婚,唱一出“游龙戏双凤”啊?”
“你自己的腿都被打断了,还有心思替人家做拐呢?我听说你纳的那个妃子,已经在冷宫里住了大半年、把俩眼睛都给哭瞎了?”
“……你那义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呛了火,她可真敢抄家伙刺王杀驾啊!”
颜青鸿自从坐上了龙椅之后,就很少再有出宫游玩的机会了。今日离开了宫门,以往洒脱的性子也仿佛回到了身上,一路上谈性甚佳,絮絮叨叨的给沈归普及起了应该如何为人夫婿。
车程很短,可沈归也被他烦出了拔剑刺驾的心。
回春医馆的小伙计大黄,如今已经成了坐前堂的先生。君臣二人迈步进屋之时,胖乎乎的大黄先生,正在给一位脸盘浮肿的大娘诊脉。耳听有脚步声进屋、他连眼皮都没抬,低着头呵斥了一声:
“出去!按号牌接诊!”
颜青鸿看着已经颇有神医架势的大黄,低声对沈归说道:
“这小胖子,看起来好像比孙老二靠谱多了……”
“喜欢?那你一会自己跟乐安说去。不过此事无论成败、以后都要格外注意饮食用水……”
大黄眉头紧皱,抬头看了看二位幽北顶尖贵客,仍然用着冷峻的口吻呵斥道:
“师父在后堂,别在这耽误我替病患诊病。”
君臣二人灰溜溜的走进了后堂,只见堂屋正中,摆着一个大号的木架子;架子下吊着一个药浴用的瓦缸;缸下燃着一小团火堆,看起来非常令人迷惑。
颜青鸿看着缸口露出的银发病患,狠狠咽了一口唾沫、十分忧虑的对沈归说道:
“要不然你和书卿的事,还是先缓一缓吧?我万没想到,乐安竟然开始炖人了……”
“这是药浴,给他吊命用的。如果吃肉的话,他这把年纪也实在太柴了!”
李乐安端着一个药钵走出了后堂,一边回着颜青鸿的话,一边有节奏地发出“咚咚咚”的音阶。她慢慢走到药缸旁边,停下了药杵之后,伸出指甲挑了一点枝叶,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之后,便回身添上了半碗药酒,便一股脑地倒入了瓦缸之中。
颜青鸿更紧张了,不自觉的退后了一步,用肩头撞了撞沈归:
“瞧见了吗?她这是在调咸淡滋味呢……”
“陛下,有心思说我、还不如赶紧的哭一嗓子;你祖爷爷可就剩下半口气了……”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李乐安的语气。像足了嘴巴阴毒至极的沈归。颜青鸿此时也好奇的扭过了头来,看着缸里那位“银发食材”说道:
“我祖爷爷?什么意思?”
李乐安伸手撩开缸中人的银发,扯着一缕头发向上扬起了脸庞;颜青鸿和沈归定睛一看,同时大吃一惊:此人竟是前任宗族府的大族长——颜久宁!
论及族中辈分,还真就是兴平皇帝的祖爷爷……
“多日未见,老族长竟病成了这般田地!不过以他的年纪来说,倒也不算夭折了……乐安啊,能救就尽量救,救不了的话也无须自责,毕竟天命不可违嘛。”
沈归对他伸出大拇指,称赞了一句“孝子”,随后便走上前去,仔细观察起了颜久宁的伤情。李乐安摇着蒲扇、小心翼翼地扇拢着缸下的火堆,语气淡然的“介绍”起来:
“鼻梁断了、肋骨断了、胯骨断了、腿骨断了……不过牙倒是提前掉光了,算是去一劫。以后别给我往回揽这种活,浪了多少好药你知道吗?”
“老年人嘛,骨头难受不住力。而且那颜重武下手也太狠了!用了多少药材,加五成价码报给内务府。哦对了,他到底还能活多久啊?”
“取决于你需要他活多久。这位颜老族长,现在就是华江里的鲥鱼,出水就死。你要是不信的话,就给他捞出来试试,反正这位老祖宗既不姓沈、也不姓李……”
“你还挺幽默的……叫醒他吧。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也想看看这位老祖宗,想不想给自己下辈子攒点阴德。”
说完之后,两位外行人,便等着欣赏回春圣手的独门医术;然而李乐安却抄起的桶里的水瓢,一瓢凉水直接泼上了颜老祖的头顶……
颜青鸿轻咳了一声,捂住口鼻小声嘟囔着:
“要不然,我还是考虑考虑和亲的事吧……嫁的虽然远了一些,但书卿好歹不会有性命之忧啊……”
李乐安冷笑一声:
“呵,君王无戏言,小女子谢过陛下隆恩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颜久宁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已经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虽然他受的都是些皮肉外伤,但由于年纪实在太大,体内的生命力已经彻底枯竭,即便没有受到重伤,恐怕也命不久长了。
一瓢凉水兜头泼下,颜久宁也缓缓睁开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待回过神来之后,他竟然疯狂挣扎了起来,口中还发出了毫无意义的音阶……
颜青鸿急忙开口提醒:
“醒了醒了!可别让他从缸里蹦出来!”
李乐安冷笑一声:
“不用担心,腿断了,站都站不起来;而且我已经提前用葡萄藤,把他没断的关节也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心还挺细的啊……”
沈归没理会二人,自顾自的走上前去,附耳贴上了颜久宁的嘴边:
“幽北潜入了多少华神教徒?与你接头的上家是谁?宗族府里还有干净人吗?”
“……嗬啊……嗬啊……”
沈归听着他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气声皱了皱眉,根本猜不出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而李乐安此时也扭回头来,重新向缸里填注了几味剧毒之药,随后又郑重地向颜青鸿解释道:
“既然到了这步田地,用药落方也就无需顾忌了。”
颜青鸿也敛了嬉闹的神色,沉默的点了点头,没在多说什么。
沈归等了一会,颜久宁仍然没发出任何有意义的音阶,于是他伸出右手,直接抚上颜久宁的顶心;片刻之后,颜久宁惨白的脸色重新焕发生机,眼神也从浑浊变为清澈,开口字正腔圆的说出了三个字:
“差一口!”
沈归回身取来了一盏温茶,轻轻递到对方嘴边;可恢复了神采的颜久宁,却用下颌使劲儿撞翻了茶碗,口中再次大喝一声:
“就差一口哇!!!”
沈归闻言面色一喜,回头对颜青鸿说道:
“快!让灰狗尽快找来一套服烟的工具!”
“服烟?”
“笨死了!阿芙蓉膏,烟灯烟枪!”




马过江河 第772章 76.老鼠拉木锨
自从谛听被颜青鸿与沈归二人合力、共同驱逐出了幽北大地之后;至少在街面上来说,想找齐一套服烟的工具,根本就不是多给银子的事。不过这猫有猫路、狗有狗洞,旁的人或许摸不到庙门;但对于灰狗这样的江湖人来说,只要他看得起你、手里的银子也宽裕,几乎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不到半刻钟的时辰,灰狗手下的几个弟兄,便搬来了三个小木匣,高中低档次的烟具一应俱全。就凭灰狗这份出色的办事效率、与周到细腻的心思,也让颜青鸿暗自记在了心上。
一见“救命灵药”送到,沈归按在颜久宁头上的手,总算是放了下来:
“灰狗,给颜老祖烧一泡烟。”
“草民该死,实不善此道。”
沈归奇怪的回头盯了他好久,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你的诨号叫做灰狗,那你认识一个叫黑狗的南康人吗?”
“黑狗不是个生僻名,江湖上也有很多只黑狗;不过草民却是一只看家狗,平生从未踏出幽北半步,对于南康的同道中人,自然也不太清楚的。当然,王爷如果有吩咐的话,草民也能托江湖上专跑外线的朋友,仔细打听一番。”
“……那倒是不必,我也就随口一问罢了。”
“还差一口啊……”
就在他们聊闲话的时候,半昏半睡的颜久宁,喉咙里再次挤出一声呻吟;沈归急忙取来烟具,借着他药缸下的柴火,侍弄起了那本该是用于镇痛止咳的救命良药。
“颜老祖啊,沈某上一遭伺候旁人服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我记得那个人在临死之前,还给我留了一笔天大的富贵作为报酬;而今日沈归硬着头皮重操旧业,自不是为了金银之物,只为讨您老人家的几句心里话而已。”
说完之后,黑硬的阿芙蓉膏已然熏软,沈归把填好的烟枪在颜久宁面前一晃,又将烟嘴塞进了他的嘴里;待对方刚吸半口、便立刻又抽了出来:
“这是灰狗专程寻来的货色,味道如何?”
“好!好!再来……快!再给我闷上一口!”
“好说,但我想知道,你是何时与华神教互相勾结的呢?”
“华神教?你说的是那群傻子吧?老夫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我说完了!来一口,快来一口啊!”
“没关系?那又为何会被颜重武当场擒获、还搞成了今日这步田地?”
“他们只是谛听给我派来的奴才而已!老夫是何等身份,焉能与……嗬呀!难受啊!我已经都说了,你该给我一口的!沈归我求求你了,这劲道马上过去了……”
沈归听完之后想了想,伸手又赏了他一口;同时还对李乐安挥了挥手:
“乐安,这东西闻久了会要人命的!关门开窗,你们都出去吧。”
李乐安手脚麻利的推开了窗子,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带着胭脂香气的五层棉布口罩,仔细套在了沈归脸上:
“按你的说法缝的,先替我试试效果吧。”
说完之后,她便带着这群闲杂人等,退出了后院正堂。
颜久宁是一头成了仙的老狐狸!别以为宗族府不是什么实权衙门,日子就能过的安乐祥和!那些名门望族家里的恩怨纠缠,比起一个小国来也不遑多让。既然颜久宁能稳坐族长之位多年,就定然不是一个年迈昏聩的老糊涂虫。
他身处漩涡中心、多年来却一步都未曾踏错;单凭这一点,那就比沈归之前的所有对手都更加老辣、经验也更加丰富,养气的功夫也足够炉火纯青。
然而再明的老狐狸,沾上了阿芙蓉膏这种东西,也会变成被打断了脊梁的癞皮狗。这东西的阴毒之处,沈归清楚,谛听也同样清楚;所以他们才选择了这种老手段,来彻底控制颜久宁。
如今看来,此举不但效果极佳,而且隐蔽性也更强!
任凭他颜久宁将自己修成了一个八风不透、可只要沾上了这口嗜好,那么立刻就变成了一个破麻袋片,认人宰割。今日,沈归只凭着一杆小小的烟枪,便将他肚子里的藏货掏了一个干干净净。
纵使这诸子百家、漫天神佛、在华禹大陆上呈现出了百花齐放之势;但越是偏远贫瘠的蛮荒地区,百姓的思想也就越是保守固执;至少在幽北三路这一亩三分地,萨满教的群众基础,还是牢不可破的。
所以华神教潜入幽北三路,就不可能是为了发展信徒而来。去掉了一个错误答案,结果也就昭然若揭了。毫无疑问,华神教的矛头,直指中山路战场。
颜久宁与谛听纠缠不清这件事,无论是颜青鸿还是万长宁、早就是心知肚明的事了。水至清则无鱼,自打幽北三路改元兴平之后,宗族府实力也被一扫而空,几乎沦为了一个“皇亲联谊会”。对于如今的宗族府来说,慢性死亡的下场早已注定,犹如颜久宁日渐衰老的身体一样,全都无力回天。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颜久宁为了维持自己的稳固地位也好、放不下对于金银的执念也罢,与谛听暗中勾结、牟求私利,也不值得颜青鸿妄动干戈。
按照原本的步骤来说,只要颜久宁一死,颜青鸿立刻就可以随便寻个由头、将宗族府彻底打散、从奉京城驱逐出去。失去了颜久宁这个主心骨坐镇中军,剩下那些没出息的皇族子侄,想要争出一个沐猴而冠的机会来,至少也要三五年的光景。
皆时,幽北大势早已定盘,再也没有倒转昆仑的余地了。
不过,站在谛听的角度来看,这事可就透着一股邪气了。
有了阿芙蓉膏开道,颜久宁的明老道自然是不成问题的;可他的年纪实在太大,随时可能会突然毙命;再者说来,宗族府的颜家子侄无数,但由于极其富足的生活环境所致,培养出来的人才,都是那些只知飞鹰走犬、纵情风月的浪荡公子;或许他们当中能出几个诗人才子、也可能养出几位丹青妙笔,但往后数上三辈,也没有人能顶替颜久宁的位置。
如此不稳定的一笔“投资”,根本就不是谛听常用手段;那么谛听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呢?
没想到,沈归才刚刚走出堂屋大门,便寻到了问题的答案:
“沈归,这剪除宗族府的事你就揽下来吧?眼下瓜还未熟、蒂已先落;火候未到,又几乎涉及了所有的皇亲国戚,实在是牵连甚重。我方才想了一下,这事无论交给谁,都容易留下无穷后患,我也实在无人可用了。另外,北燕平叛大军退出了禹河岸边,也不是什么好兆头。大黑熊虽勇冠三军、深谙阵前用兵之道;但谋略与心计方面却有所欠缺,实在令我放心不下。如果士安的腿脚无恙,他还能替你分忧……哦对了,还有中山路的战情……”
颜青鸿见沈归面色凝重,也起了继续闲话的心情。说到底,他也是个赶鸭子上架,初登大宝的新君;手下的官员,不是拔苗助长的新丁,就是维持朝堂正常运转太子余党;让他们勾心斗角、党同伐异自然不是问题;可上了战场能有几分能耐,那可就另当别论了。
即便其中有几个出类拔萃的新锐,颜青鸿也不敢用这场灭国战,去验证新人的成色啊!
幽北国事已然如此复杂,沈归自己又背着一大筐的麻烦,眼下又自认命不久长,犹如一团乱麻堵住了心窍,整个人都燥如焦炭……
等等!命不久长!
沈归听到颜青鸿絮絮叨叨的求援之后,立刻就被点醒了神!如果自己身体无恙,那么这些事情虽然杂乱无章,但耐下心来、捋顺着脉络小心整理,也不过是花些时间的问题罢了;可如果真如宋行舟所言,自己大限已至的话……
那么颜久宁这一笔看似亏本的买卖,还真就扭亏为盈了!
如何对付沈归这样头脑聪颖,好奇心重、又同时命不久长之人呢?很简单,凡心思缜密,心中忧虑必重;给他制造出海量的难题、拖垮耗光对方的余日即可。
如此想来的话,欲报杀父之仇的郭兴,意外的选择了漠北军最不擅长的攻城拔寨,稳扎稳打的进军方略,就真的只是被自己诡计多端的印象,吓破了胆子吗?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沈归立刻对颜青鸿摇了摇头:
“这些事我做不了,拔掉宗族府这根钉子的事,你可以交给李清去办;锦城的情势虽然危急,但等到秦军的黑甲军踏入蓟州、我们幽北再做准备不迟;另外,还可以遣使臣、前往北燕与漠北西盟部族,争取与其达成战略同盟……算了,眼下最着急的不是我们,还是等他们找上门来再谈,也好争取主动态势。一会我给你荐一个人,可以作为所有对外谈判的主要决策人。”
沈归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颜青鸿听得是连连点头:
“好,一会你叫他拿着你的印鉴,直入东暖阁即可。另外我看这灰狗确实不错,用至尊赌坊代替清泉茶社的事,我也没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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