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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市面上有句话,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眼下正处于“买方市场”的陈子陵,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如今他听完对方的开价之后,只得硬着头皮应允下来。虽然面上无喜无悲、但藏在帅案之下的拳头却紧紧握紧、指缝中也有点点血红渗出:
“好…好…那就有劳陆女侠了……”
陆蕊娘露出一抹“果不其然”的微笑、随即一把抄起桌边长剑,撩帘迈步出帐;而关北斗望着脸色铁青的陈子陵,竟微笑着开口劝解起来:
“陈帅无需感到羞愧忿恨,关某相助秦王的方式,便体现在此时此刻!归根结底,凡人修习武艺的根本原因,皆是想要突破肉体极限,与天道桎梏相争相抗;眼下敌我两军之争、看似是为了争夺一张龙椅、实则乃是秦地欲取燕地气运、用于补益温养己身;而这些与天道抗争的习武之人,便是三秦子弟的最佳助力!欲将取之、必先予之道理,贫道也无需赘言;想这普天之下、良田沃野又何止百里千里;陈帅乃是将星下凡、注定要成为大秦柱石,又岂可被区区百里封地而蒙蔽了双眼?陈帅,你的志向应该在九天之上、何必拘泥于地上的一缕尘埃呢?”
关北斗的劝慰之言,却被陈子陵听出了别样的滋味。
秦地民风彪悍、生活富庶不假,但毕竟也是一隅之地,又如何能与家底殷实的北燕王朝争夺天下呢?北燕王朝治下子民无数、而那些被掩埋在沙土之中的辅国良才,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如今随便蹦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殿臣,翻手便覆灭了秦军先锋营;眼下更胆大妄为的派出几十名死士,想给自己喂一招“黑虎掏心、直捣黄龙”来尝一尝滋味……
一个张殿臣已然如此棘手、谁知日后又会不会蹦出来一位“李殿臣、王殿臣”呢?
陈子陵虽不是什么绝世名将,但也胸怀兵法韬略、堪称文武双全之俊才。他清楚的知道,同样一批兵卒,在不同将领的指挥之下,能够展现出的战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语!将乃一军之骨、帅乃一军之魂;秦地兵卒固然悍勇无双、但论及将帅之才的储备池,却早已被名为“科举”的利器、牢牢拴在了北燕帐下!
经过方才关北斗的一番话,陈子陵终于领悟了一点:纵然秦军看似兵粮足、势大滔天;但实际上除了一个汪宜能充分信任、又有足够的能力之外;自己根本就是一个光杆老帅;如果不想依靠这些牛鬼蛇神,他就只能孤军奋战了!
陈子陵抬起头来,望着帐下那些掌门、护法、长老之流;之间他们左脸写着恍然大悟、右脸写着跃跃欲试;所有人都在用看“冤大头”的目光审视着自己,显然是都想效仿陆蕊娘,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大块肥肉来!
陈子陵此举、到底是不是饮鸩止渴,暂且不谈;单说陆蕊娘仗剑走出帅帐以外,入眼处已是一片残酷的杀人战场。远处有十几名黑骑各自为战、凭着战马与兵刃的威力、飞速猎杀着毫无还手欲望的辅兵;而剩下的几十名黑骑,正在一名盛年男子的带领之下、“围猎”着势单力薄的亲卫队……
纵然这一伙“假黑骑”、没有半点军事素养可言;但彼此之间的配合,却存在着自成一路的默契。他们凭借着坚如磐石的铁甲,强行把久经沙场的亲卫老兵,拖入了最原始的厮杀方式——一刀换一刀……
凭着“仗甲欺人”的战法,还未等陆蕊娘看清战场局势,那几十名训练有素的亲卫、便尽数倒毙在地……
“哈!天下人都说秦军悍勇、当世无双;如今手底下见了真章,依我看来,全都是废物点心、没种的孬货!弟兄们,时间紧迫,都别急着补刀了,跟着老子一起去掏他陈子陵的老巢!”
张殿臣这话,多少有些“得了便宜卖乖”味道!他们这五十个老响马、个个身披铁甲、就连胯下的战马都只漏出了一双眼睛!仗着这等质地良、防护周到的顶级铠甲、与那些身穿皮甲的亲卫队厮杀,仍然还被阻住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这突进速度已经慢的令人发指了!再看他胸甲上簇新的刀痕,足有不下二十处之多!若是没有这铠甲护体的话,就是再多给他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过好在秦军黑骑,受战马因素所限,驻地也必须远离中军大营;前去求援的传令兵,不但要躲避十几名四处“游猎”的假黑骑,还要跑步前往黑骑驻地求援。这一来一回的时间,也足够张殿臣这一伙人、掏完陈子陵的“老巢”之后、打马突围扬长而去了!
很快,扛着鬼头大刀耀武扬威的张殿臣、便发现了大帐外多出了一名中年妇人。这妇人神色恬淡平静,脸颊消瘦略有皱纹、却并不显得十分老气,看样子大概在四、五十岁上下的年纪;而她的右手正握着一柄连鞘宝剑、长度也是“坤剑”的标准规格……
张殿臣是个老响马了,凭着混迹江湖多年的丰富阅历、与辨人、识物、判断价值的看家本事,仍然还是察觉出了些许异样!
如今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厮杀与求饶之声更是震耳欲聋;就连自己的肩甲上,也挂着一条条碎肉;刀柄鬼头造型的吞口、更是染了个“五颜六色”;这等惨烈无比的杀戮,妇人看来就仿佛穿街过市、观鱼赏花一般淡然自若;胸怀如此胆气,又岂会是易于之辈?
再看她那柄剑鞘,虽然没有华丽富贵的金纹雕饰、也没有璀璨耀眼的宝石镶嵌;可凭他劫财销赃的丰富阅历,一眼便看出了这柄剑鞘的木纹、至少也经过了数百年的岁月沉淀……
虽未必是神兵利器,但必然是一柄古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放眼天下,也没人能比响马这个职业体会更深;一名年逾四旬的中年妇人,既敢明晃晃地随身佩戴此等至宝,本身就能证明很多问题!
武学之道已传承了千百年,而神兵利器虽然并不多见,但也绝非金银可换之物,至于专门贴合女子身量铸造的上等兵器,也就更显弥足珍贵了!
且不说有没有女侠垂涎此宝,就是哪位少侠想要抱得美人归、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柄绝佳的聘礼!可看她这般年纪,此剑尚她的手里没有遗失;要么就是她本人武艺通玄,远非常人可比;要么就是她背后还站着一位庞然大物,很可能就是杀死巨灵侯的原案正凶!
而他张殿臣那点小把戏,比天生神力、将门虎子的巨灵侯,又当如何?





马过江河 第820章 124.填鸭
想通这一点之后,张殿臣立刻止住了前进的步伐;他眼见陆蕊娘右手按在了了剑柄之上、眼神也开始在自己身上聚焦,立刻仰天长啸、发出一声怒吼:
“大兴扎手,并肩子扯活!(这妇人厉害,弟兄们快撤)”
没羞没臊的张殿臣喊完之后,所有的“假黑骑”同时反馈了一声“怪调”,连个迟疑都没有、便纷纷调转马头、迅速四散奔逃而去,动作不见半分拖泥带水、彼此更没有道义的束缚,呼啦一声、便作鸟兽散;而张殿臣本人发出撤退指令以后,也趁着陆蕊娘四下张望的当口,紧贴着帐边“蔫溜”了……
说到陆蕊娘的武学修为、的确算得上是华禹大陆的顶尖水准;可她的身手再厉害、毕竟也是个妇道人家、又是女派掌门,江湖阅历肯定比不上老响马张殿臣;以她那点“浅薄的见识”,根本无法预料这个北燕新锐战将,究竟可以不要脸到什么地步!
然而,张殿臣的这种小把戏,对于陆蕊娘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只不过区区五十名响马而已,一时半刻又甩不脱铁战甲带来的高额负重;再加上他们还刚刚长驱百里、又经过了一场浴血奋战,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陆蕊娘发出一声冷笑、双脚连踏地面、瞬间化身为半空之中的一道青影、直奔正西方向追杀而去……
不肖片刻之后,一道青影便自西向东掠过帅帐;而十余枚鲜血淋漓的大好头颅也从天而降,准无比的落在帅帐前的沙土地上、砸出了数道沉闷的声响…
武圣人栽下一颗树、枝上开出万朵花;这青衣剑派的武学特性,也与其他剑派截然不同:比如说西岳太华的剑法,乃是以“快如闪电”闻名;而凌云剑派的剑法,则是以“美观大方、造型潇洒”见长;而她们青衣派的剑法,便是以“缠人”闻名遐迩。
简单说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凌云剑派蹦的高、巴蜀青衣蹿的远”。
从性别特性的角度来说,男子的爆发力与绝对力量较强;而女子的忍耐力与柔韧性更加突出;所以青衣派的剑法,不但进攻角度刁钻、而且由于招式千变万化、持续性也极强;谁若是惹毛了青衣派的女侠,被人家拎着宝剑追砍个几天几夜、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至于说什么睚眦必报、心狭善妒之类的恶评,绝大部分都是那些被女侠生生追吐的登徒子们,在背地里编出来的瞎话罢了;站在陆蕊娘的角度来看,“上天杀入凌霄殿、入海追进水晶宫”,代表的是不屈不挠、坚忍不拔的优秀品质;至于说其他人有不同的理解,完全是因为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而已……
可对于正在四散奔逃的鲁东响马来说,根本理解不到更深层次的含义!
陆蕊娘的掌中坤剑,剑长二尺七寸,比沈归的惊雷略长、比寻常三尺青锋略短。至于剑身是由何种矿石构成、君臣主辅之间的比例又该如何调配,淬火水温等等一系列的铸造技巧,皆已无从考证;换句话说,此剑具体的铸造方式,已然彻底失传,除此之外再无分号。
而这柄坤剑之锋,削铁如泥自不必多说、削金断玉也不足形容其锋利程度;而且更有一个显著的外观特点:此剑剑身正中,有一条红线贯穿首尾,色泽温暖而柔和,足矣令人过目不忘。
这柄古剑名曰“染红尘”;而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天下闻名的女侠,名叫李玄鱼。
陆蕊娘便是凭着这柄古剑“染红尘”,划过黑骑甲的护颈;一剑斩在铁甲之上、所受到的阻力根本不值一提;当那一颗颗带着平滑切面的头颅、高高扬至半空当中;那具仍然骑在马背上的残躯、还会固执地反复拖拽缰绳、仿佛不死僵尸一般!但凭这一点,足可见其锋利程度、达到何等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把世所罕见的上古利器,配合惯于长途奔袭、千里追杀的陆蕊娘,彻底将这五十名鲁东响马的姓名,刻在了北燕王朝的阵亡将士名录当中。可能是出自于猫捉老鼠的戏谑心态,也可能是她想要近距离观察一下“北燕新锐将星”,也就是那个死不要脸的张殿臣,究竟是个什么德行;陆蕊娘不但将他留到了最后一名,更在染红尘斩断对方脖颈的一瞬间、反手止住了剑势……
陆蕊娘剑入鞘、平地跃起踢出一脚,准无比地踹在了张殿臣右侧胯骨之上。这一记飞腿,她显然还留了力道,并没有踹碎张殿臣的胯骨,只是将他从高速飞奔的马背上横着踹了出去而已。
早已累到口吐白沫的战马、再无法受力;只来得发出一声嘶鸣、便跌跌撞撞地踉跄了几步、扑通一声翻倒在地;而张殿臣猝不及防地被踢中胯骨、只觉腰侧传来一阵巨力、下半身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先是发出了一声惨叫、整个人应声横飞而出、落在地上又滚了几个麻花,随即竟然双手向前平伸出、十只紧扒地上沙土、仿佛不知疲倦疼痛一般,迅速向“远方”爬去……
其实他已经摔了个七荤八素、根本辨不清方向;但若是没有这份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持,他也不可能在黑白两道联手对其绞杀的鲁东路,安然无恙的活到今天……
陆蕊娘心知对方无力再逃,也不急于上前追杀;她将剑鞘挂在腰间,四下打量起来。只见马头方向矗立着一座坚城,城楼之下还有一副石刻,上书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河东城。
她还在考虑要不要顺手破开此关、再狠狠敲陈子陵一笔竹杠之时;耳听得正在朝着自己脚下爬来的张殿臣、突然破口大骂道:
“贾老六,你个不要脸的老王八蛋!你不是一辈子没骗过人吗?敢情都攒着留到今天、骗老子来了!七十年磨一剑,你还真够沉得住气啊!老子带来的四十九个兄弟,全让这贼婆娘给糟蹋干净了!现在千顷地就剩了老子这根独苗,到底救还是不救,你就看着办吧!”
陆蕊娘一生清白,自诩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可唯独与徐天川那个“死鬼”、传出那档子韵事,自己不单清誉受损,而且还百口莫辩。也正因如此,她最恨旁人嘴里不干不净,口出污言秽语。
然而,她刚想出手结果张殿臣之时,只听对面城楼之上、竟真有人大声回话:
“放你娘的屁!我贾老六虽是匪盗出身、但行走江湖数十载、行事向以信字当头、义字为先!既然我说救你一命,就定然会救你一命!不过你惹的娘们武艺太高,老头子我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你也别急,我已经派人去搬请救兵了!殿臣,你再坚持一会,援兵马上就到!”
“老贾你这王八蛋,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倒是轻巧!要不然你下来坚持坚持,把你张爷爷我换上去歇会……”
“去你大爷的,老子今年都多大岁数了……”
眼见对方自行内讧、竟然吵起了嘴架;已然奔袭百里的陆蕊娘、也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喘气休息、顺带听着城上城下的“友好交流”……
而此时此刻,北燕军主帅周长安,也穿着一身普通的天佑军服,站在城楼的角落里“听墙根”;他耳听得贾老六与张殿臣之间的喊话,用词越来越牙碜、“礼数”也越来越周道;双方在正常沟通交流的同时、也顺带用一些“零零碎碎”、将对方的爷娘祖奶奶问候了一遍,差点连祖宗十八代的谱系、都顺带给盘清楚了!
周长安自青年时代,便着手组建赤乌;时至今日,已与街面上的三教九流打了近二十年的交道,早已养成了不遵礼教、凡事不拘小节的洒脱性格;但饶是如此,如今这张殿臣与贾老六的沟通方式,仍然还是让这位正牌四皇子、有些难以接受……
“郑军师……之前听你所言,这个鲁东张殿臣不但弓马娴熟、久经沙场;更是一名饱学之士、足有进士之才……你说的是不是武进士啊?你听听他这张臭嘴,要是在燕京城里让爷遇见,哪怕骂的不是我,也得叫人把他的嘴给扯开!”
之前极力鼓吹张殿臣文武双全、堪当大任的郑谦郑益之,如今也臊了个大红脸!他本人实打实是两榜进士的底子,更身为牧北公座下首徒,结果却帮这么个“糙货”吹嘘了一整天,实在是有辱师门、愧对先人。
“贾老王八,你他娘睁眼看看!这臭娘们大气都不喘一口,就足足追了老子一百多里路,把这么好的一匹大食马、都给累吐了沫子!你这王八揍的“临上轿现扎耳朵眼”,请的那什么狗屁援军,老子能指望的上吗?我现在也看开了,死活倒是都无所谓了,可好歹也让我临死之前、看看援军到底长了一副什么模样,到了阎王爷那里也不算枉死鬼啊!”
“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放个屁没声又没味的?我贾老六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能保你一命,阎王老子来了,都准让他打道回府!”
原本无心拖延、只为调整内息的陆蕊娘,如今耳听贾老六出此狂言,立刻生出了别样的念头……




马过江河 第821章 125.姜小楼
片刻之功过后,陆蕊娘已然调息完毕。她回想起贾老六方才说过的一席废话,摘去污言秽语不谈、难对其中些许“干货”感到好奇。好不亏心的说,自己的武学修为、当属顶尖行列,再加上掌中还有上古坤剑——“染红尘”为伴,虽远谈不到天下无敌、但也不该被一个老贼如此小觑!
凡天灵脉之下、彼此之间的修为都在伯仲之间;双方交手的胜负点,也完全是凭着个人的临场发挥、以及兵刃是否称手之类的细节小道。放眼天下、堪与自己匹敌之人已然凤毛麟角;还有谁人敢开这么大的口、能在自己剑下救出这个满嘴喷粪的张殿臣呢?
“城上的贾老贼,睁开你那双贼眼珠子看清楚了,我是川蜀青衣派的陆蕊娘!”
“哎呦哎呦!人年纪大了、眼神就是不济事啊!敢情城下之人是青衣派陆女侠啊!老徐他最近身体挺好的?”
“……废话少说!我来问你,你方才口口声声说请来了一家援军,我倒是想听听他的名号,到底是哪路神仙?是什么样的绝顶高手,也配在我陆蕊娘面前划出这么大的道道?莫非你搬请了衍圣公出世不成?”
“嗨,我就是个老贼骨头,哪能卖出去那么大的脸面啊!不过老夫今日搬请的救兵、倒是蕊娘你的同乡,也不知道他的名号您听过没有。此人乃姓姜,双名小楼!”
陆蕊娘听到姜小楼的名号神色一怔,随后便阴阳怪气的踹了爬错方向的张殿臣一脚:
“你听清楚了吗?那位救兵现在还在竹海呢……”
“竹海……蜀南!!!贾老六我日你大爷,你这是给我请救兵、还是请人来吃“头七酒”啊!…”
无视再次展开的第二场隔空对骂,陆蕊娘心中开始盘算起姜小楼来。坦白的说,她与姜小楼素未谋面、亦从无交手经验可以比照;但竹海剑池毕竟与青衣派同处巴蜀一路,彼此之间的来往虽然不多,但对于岳海山门下的十二位高足,她多少也曾有所耳闻。
两家剑派同居巴蜀道,就如同两口子过日子一般,时间一长,舌头哪有不碰牙的?再加上剑池后辈子弟,多出身于名门世家,难有些骄狂轻浮、哪会轻饶了满门红袖的青衣剑派呢?
在岳海山病逝的二十年中,陆蕊娘曾与剑池二代弟子里的老七——丁雪饮,先后交手三次:第一次是十八年前、对方共走出四招;第二次是在十年前、对方功力大涨、走出了二十七招;最后一次是在两年前、对方不但走出了三十招,更给自己填上了三道伤痕。虽然从结果来看,陆蕊娘三战皆胜;但丁雪饮进步的速度、也足矣令她感到心惊……
虽然剑池二代弟子、并非以个人修为高低进行排序;可凡是对于剑池内情有所了解之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排行第三的姜小楼,与排行第一的大弟子古戒,乃是岳海山属意的接班人选。
这二人的资质本就在伯仲之间、皆属百年难得一遇的剑道奇才,只不过二人各有其缺陷所在,究竟该如何取舍,也全凭岳海山自己的想法了。古戒年幼之时曾身染沉疾、虽然后已痊愈,但多少还是损伤了根骨;而姜小楼的根骨与资质倒是相对完美,可唯独心性飘忽、难以顾全大局。所以根据岳海山的想法来说,老成持重的古戒,应该是最合适的掌门人选;而飞扬洒脱的姜小楼,可以放任他仗剑走江湖、成为竹海剑池的一道活招牌。
世事难预料,只怕岳海山生前也没能想到,被他认定为性情沉稳、敦厚纯良的古戒、会被一名贼婆娘拐带着叛门而出;反而是飞扬洒脱的姜小楼,自甘遁入巴蜀三千群山之中、苦修二十载光阴。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陆蕊娘这个做邻居的,又焉能小看他姜小楼?不过竹海剑池现在已是日薄西山、即便他姜小楼曾苦修二十载、只要没修成天灵脉者,又能厉害到哪去呢?
不过这里毕竟还是北燕军的河东城下,实在不便久留;陆蕊娘念及于此,便再不多说废话,只是没有半分先兆的一抖右臂、染红尘应声出鞘、刺向趴在地上破口大骂的张殿臣后心……
“既已听闻剑池之名、不如就卖先师一分薄面如何……”
忽然之间、河东西城门外一片寂静;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清清楚楚的落在了每个人的耳朵里。陆蕊娘本就有心离开这片是非之地、但她却不愿给张殿臣留下一条活命。此时听见有人出言喝阻、也仅仅停滞了半个呼吸、便再次加快了索命的速度……
然而,也正是由于这半刻停滞,她手中的染红尘、竟再难向下移动分毫!
陆蕊娘猛然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正伸出两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剑锷之上!也仅靠着两根手指传来的力道、却足矣能令她杀人不成、撤剑不能,竟形成了颇有些微妙的僵局!
莫非他姜小楼竟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成?
“你就是姜小楼?”
“正是。”
“你要救此人一命?”
“不错。”
“不惜与我青衣剑派为敌?”
“显然。”
“好,那我陆蕊娘就给青芒剑神几分脸面,回见!”
“不送。”
别瞧陆蕊娘是个妇道人家,行事也算是干净利落!二人虽未交手,但只凭姜小楼二指一探,她心中便已经知道了结果:自己连剑都抽不出来、还如何交手过招?人家姜三爷没有强行出手、分明是给自己留着脸面呢!
姜小楼二指一松,任凭陆蕊娘装腔作势的抽回宝剑、回身而走;而自己则反手拽起地上的张殿臣、轻轻帮他拍打了几下尘土之后,便与他一起向河东城内走去……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陆蕊娘面色铁青地回到了中军大帐、气鼓鼓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先前谈好的福田、不作数了!”
陈子陵看着辅兵捡回来的人头、在帐外堆得的像小山一般,本以为陆蕊娘有着十足的把握!可如今听她口气不善,立刻产生了不详的预感:
“据本帅所知,辅兵队一共搜捡了四十余枚敌首……且不知逃了几名敌军?”
“走脱了一人,名叫张殿臣。”
如果单从战果来看,陆蕊娘以一己之力、几乎歼灭了整支“假黑骑”、已经称得上是大获全胜了;可站在秦军的角度来看,只要北燕新锐将星张殿臣逃出生天,那么即便斩获再多、死的也都是些小喽啰,于大局无益。
既然放跑了首犯,她青衣派也的确没脸索要报酬了!
此时帅帐众人当中、除了陈子陵与汪宜之外、全都是江湖人,岂能不知陆蕊娘的本领究竟如何?就这五十名假黑骑、放在战场之上,自然是无法忽视的一支劲旅;可对于陆蕊娘这种级别的武林高手来说,也只不过是多一番功夫罢了,根本不可能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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