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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他就不怕被漠北人秋后算账吗?
江湖人恩仇必报,虽然没什么可说的;但他这报恩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所以沈归在听完之后,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句话:
“我既然来了,李子麟的命就不是他的。已经捂在锅里的肉,怎么飞都飞不出去。而且这是我自家的事,别人也插不上手;治你腿的人情,先这么欠着吧。”
“没事?那你为了找我,还吓唬人家李明翰?”
“小黑子……我怎么觉得你今天受伤这事,是给我做的套呢?”
沈归心里清楚,像小黑子这种地头蛇,有的是耳目;但他却没想到,依然做的如此隐秘,仍然没能瞒过这个土流氓的眼睛。不过他就算是消息再灵通,也始终都是个土流氓罢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毕竟以沈归的身手而言,想要把这江心岛变成一片死地,也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所以他也不想继续跟这个长着胡子的小白脸、再继续磨牙舌头了;刚准备“借”几颗人头立立威风,小黑子却又嘿嘿一笑,伸手捏起地上的废箭头,放在沈归面前晃过:
“沈少爷,我小黑子好赖不济,也是滚过江湖的汉子,哪能干出那么下作的事呢?而且您瞧见了吗?这上面虽然刻着一个“凤”字,但是城西那位始终都是个娘们,下手不会这么干净利落。我和老郝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跟那群做生意的老头子,更没什么利害冲突……您见多识广,麻烦您断断;这埋伏我的弓手到底是谁?咱俩之间,到底是谁给谁下套?”
“你惹了谁,自己琢磨去,与我无关。如果要是我想动你的话,也用不着这么麻烦。要不然咱俩打个赌,三息之内,我能要了你们所有人的脑袋!”
沈归放了狠话,方才还斗鸡一般的小黑子,竟然反而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抬头问沈归:
“你和李家是姻亲,我凭什么信你?”
“小黑子,你跟我玩这套,纯属多余!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又能怎么样呢?我看你是土皇帝当久了,掂不轻自己的分量了吧?”
“…哎…老郝家没什么背景,虽然两头都交下了几个人,但跟你肯定没法比;东幽商会就更别提了,看起来与李家分庭抗礼,可实际上就是李家自己竖起来的大旗,给本家挡风用的;至于城西那娘们,我暂时还摸不透,不过终究是吃女人饭的……”
“小黑子,咱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跟神石部族勾结的人,到底是谁?”
“……现在东幽路已经换天了,勾不勾结的事,还重要吗?你只要想明白一点,这事儿就全清楚了:我们四个饭碗里的那点粮食,全都是二茬饭。”
“…明白了…小凤娘这人,如何?”
“脚大了点……”
沈归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好好在岛上养你这条废腿,三天之后再回大荒城。额……以后挣你该挣的银子,把赌坊的关系断干净了,要不然还得被人算计。”
小黑子听完之后,又低头看了看那根箭头,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了短短的三个字:
“知道了。”
无论是把头还是东家,与赌坊合伙做局、圈苦力入瓮的事,本就是江湖道的老黄历了。沈归一看他手下弟兄的穿着打扮,就知道这伙人显然是没攒下什么银子来。至于说小黑子被人暗算,到底是因为多吃多占、还是与赌坊分赃不均,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也用不着非刨根问底。
他这一趟过江,主要就是想搞明白一个问题:到底是不是李家的“余孽”,最先倒向神石部族、并在背后推波助澜,架李子麟上墙。
虽然眼下他与李乐安还未成亲,但东幽李家也算是他的姻亲。在出手“自灭满门”之前,总得问一个明白才是。就算不用与谁交代什么、可得先过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关。
其实小黑子给出的答案,一点都不奇怪,甚至是理所当然的结果。毕竟李登是嫡系本家、而李子麟就只是个外戚孤子、甚至与李明翰都没有任何区别!可如果东幽一路,一直保持在幽北朝廷的框架之内;那么这个“德不配位”的李子麟、就是李登指定的唯一铁杆继承人,根本翻不过天来。
一个没根没源人,能够坐拥东幽一路,而且还顺带坐上了家主之位,叫那些外戚旁支又如何不眼红呢?
如果神石部族接手了东幽路,那么从法理来讲,前任丞相的话,就成了一句废话;从道义来讲,李子麟逢难变节,卖主求荣,更没有继续带领李氏族人!
当然,家主与东幽王的位子就只有一个;即便李子麟跌落王座,东幽路最终花落谁家、也都是说不准的事;可站在李家外戚的角度来看,无论自己能不能得利,都得先把李子麟拽下马来!
哪怕重来一百次也轮不上自己,但看着李子麟倒霉,自己也开心呐!





马过江河 第827章 131.血夜大荒城(四)
再次回到大荒城的沈归,选择了原路返回,重新来到北城楼的角门以外。
筑城砌墙,本就是用来抵御外敌入侵的防御工事,所以在华禹大陆的传统筑城方式之中,是不存在角门这种防御薄弱点的。
不过近百年以来,华禹各地虽然小仗不断,却还从未爆发过全面战争,勉强算得上是太平年月。而这座大荒城,也在太平年月中进行了两次重新翻修,已经与原本的模样大不相同了。
和平时期的商业活动,会逐渐兴旺发达起来,而各地货物的买卖流转,也会变得愈加频繁。而大荒城作为东幽李家的基本盘,不可能会忽略掉商业方面的硬性需求,于是也就诞生了内凹形的新式城墙拐角、以及凹陷深处一道角门。
如此一来,在不影响城防效果的前提下,也大大方便了镖队与马帮、可以夜间进出大荒城。当然,上下打点疏通门路的银子,也还是少不了的。
沈归与李明翰分别之后,便在对方的指点下,从城北角门连夜出城,直抵混同江畔;此时他刚刚出完了“夜诊”、打算原路返回的时候,却被多出来的七名城门兵拦住了去路。
“站……住!”
一声阴阳怪气的喝阻,乘着夜风飘入了沈归的耳朵里。他抬眼观瞧,只见由打角落里站起了一名年轻兵卒,正摇摇晃晃地朝着自己走来。此人年纪大概在二十岁上下、生的面黄肌瘦、尖嘴猴腮,发如枯草,眼神不定,长了一副最标准的奸人相貌。
沈归不明情况,打算先观望事态发展。毕竟之前已经与李明翰谈好,城北角门尽量不留人,巡夜的更夫也由他负责拖在北城,至少能给沈归留出后半夜的清净来。分明刚才出城的时候,还是如约所言一般;怎么回来就多出了一个闹牙疼的小卒子呢?
“想连夜进城?”
“怎么着?”
“嚯!口气还挺横!说,你是不是打算行刺我们王爷的刺客啊?”
对方这话一出口,算是把沈归给彻底问懵了。他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了不少的世面,可还头一回见到愣成这样的兵丁。自己这么大摇大摆的直奔角门而来,那还能是刺客吗?
整句话到处都是破绽,一时之间,就连沈归这种嘴欠至极的人,都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才好……
“嘿?你他妈瞪什么眼啊?知道爷是谁吗?爷的名号叫二德子,可着大荒城你去打听打听,有谁不认识东门脸大街的二爷!”
对方报完了名姓,沈归就更糊涂了!他实在是摸不准,这二德子究竟犯了什么疯病。即便自己真的是来行刺李子麟的刺客,那他身为大荒城的兵,要么就传令示警、要么就亲自上前拿贼;这拍着胸脯扬名立威,又算是哪一路的招数呢?
“咋不说话呢?吓尿了吧!小子,也就是你运气好,今天碰上二爷我当班!你要是个明白,就既别吵也别闹,老老实实跟着二爷投案去。有老爷问你话,你就说是二爷把你弄进来的,准保你不遭罪!你在大牢里踏踏实实的住上些日子,只要这阵风头过去,二爷再托人把你给捞出来!到时候奉京城里都换皇上了,也没人找你的麻烦了。怎么样?二爷够仗义了吧?”
这二德子的话很好理解:他以为自己是京中派来行刺李子麟的刺客,想要骗自己跟他去大荒城府衙认罪伏法。如此一来呢,既不用动刀动枪,也能把这笔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可他毕竟穿的还是兵丁服,而且看那布料的成色、又是一身簇新的新装,怎么就敢开这么大的口子呢?
“刺杀李子麟,那是什么罪过!看你也就是个新兵……咋能把我捞出来呢?”
“呦?看你穿的挺阔气,咋这么不明白事理呢?我这身皮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但你听过大荒东城的郝思明郝大爷吗?那可是我姐夫,亲姐夫!”
“哦哦哦,原来郝思明郝爷,是军爷的亲姐夫啊,怪不得怪不得……等会,这事儿不对吧?我可听人说起过,郝思明今年得有五十大几了,而你这副模样,二十岁顶天了,不知令姐今年贵庚啊?”
“二十一!”
沈归眼珠一转,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品貌纯良忠厚的李明翰,心中已然猜出八九不离十,这显然是一出“借刀杀人”的暖场戏。自己本打算进城之后,先去摸摸小凤娘的底子;可如今既然撞上了郝思明的小舅子、顺手帮帮郝思明的忙,倒也无关紧要。
不到十个呼吸过后,“凭空消失”的皇家刺客沈归,再次出现在了二德子面前;而他的右手,正提着六颗鲜血淋漓的新鲜人头;二德子顺着对方手中的发髻往下一瞧……嗯,都是熟人。
“走吧二爷,带我去拜访一下令姐夫。”
月光之下,沈归笑着晃了晃这一串“葡萄”,对着二德子露出了满口白牙。
大荒城西,有着无数环境清幽的院落,都是某些贵人置办外宅。每一间大小宅院之中,都养着一只只羽毛鲜艳、鸣音清脆的“金丝雀”;而“掌笼人”的名号,就叫做小凤娘。
这里也同样有着郝思明的两座外宅,一大一小;其中大的那座三进院,便是二德子姐姐的居所。顺带一提,小黑子也在这里也有一座外宅,只不过门口的大红灯笼,只怕最近几日是无法点亮了。
就在沈归“搂着”二德子的肩膀,刚刚踏上西城根大街之时,小凤娘的探子便已经悄悄跟上了他们。不过沈归本没打算瞒着任何人,反而还想借着郝思明这只“老鸡”,来儆一儆小凤娘这只“母猴”。
“我说小二爷,您好好走路成吗,别总是拉着胯往前趟着走!要是把我那“登门礼”晃散了“黄,你可得自己补上!”
“哎……是是是……”
“腰挺直了,别总往下出溜……这副德行要是让人瞧了去,以后在东门脸大街上,你还混不混了?”
“混混混……”
沈归一路调笑着二德子,一路跟着他的脚步前行。而那六颗鲜血淋漓的人头,也被二德子装在了一个大木匣子里、蒙着一个包袱皮,紧紧地背在身上。这木匣子不是什么值钱货,就是二德子随手从一个典当铺门口顺回来的,做工及其粗糙。那匣子里的鲜血与浆汁,不停地顺着木板缝隙流淌出来,在西城根大街上划出了好长一条粉线……
“梁宅”门口的两个大灯笼,红火的灼人二目;门房下面的长条凳上,有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正靠在一起打着呼噜。腿脚酸软的二德子走上前去,颤颤巍巍的拍了拍了其中一名独眼大汉:
“虎哥、虎哥……”
“谁!……嗨…德子啊?找你姐啊?”
“不……不,找我姐夫……”
“有什么话明天说吧?天挺晚的了,郝爷睡的本来就轻……哎?下面那人是谁啊?”
“啊……一个朋友……”
这独眼汉子打量了沈归半天,见对方品貌俊朗,衣着华贵,身上还带着几分书卷气,也不敢轻易开罪;于是他站起身来、向沈归抱拳道了一声“少待”,便直奔内院花厅,找近身人回话去了。
没过多久,这虎哥与一个老仆妇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快步走回了门边上:“我们家老爷说了,请少爷正厅叙话。”沈归点头道了一声“辛苦”,便“押着”眼圈泛红的二德子、一起向正厅走去。
梁府的实际主人郝思明,今年已经五十有三,早已过了意气风发的年纪;再加上最近还惹上了一口“阿芙蓉膏”的嗜好,身板算是彻底糠了。
在二德子登门之前,郝思明正躺在烟榻上、在夫人梁氏的伺候下吞云吐雾,培养睡意;如今听说府外有一位品貌不凡的年轻人,押着二德子连夜登门,立刻就把手中的“枪杆子”摔倒了地上。
“看看你这个弟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文得不行、武的也不行,天天就知道给家里招事。听见了吧,这准是在外面惹了哪家的少爷,让人家押着上门讨债来了!”
“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您先别顾着发火啊!我爹娘死得早,就剩下这么一个弟弟;要不是为了拉扯他,我才不进你们郝家的门呢!再说了,我这后半辈子算是毁你手里了,可还指望德子能过上好日子呢!等他成了家、有了孩子,我……我也算是对九泉之下的父母有了交代……”
二德子的姐姐说着说着,眼眶就开始泛红,几颗晶莹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落在炕桌上噼啪作响。
郝思明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每每看到自己这个梁夫人,总会想到自己那个不知被卖到哪里去的亲妹子,所以平日里对于这个身世可怜的侧室、还是真心实意的疼爱。
“行了行了,我也没说什么啊!我这就出去看看去,好在我这张老脸还有几分面子,也就是赔点银子罢了。”
梁氏夫人一听这话,马上就破涕为笑;她急不可耐地翻身下榻、跪在地上给郝思明穿鞋……




马过江河 第828章 132.血夜大荒城(五)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郝思明被夫人拾的干净利落,龙骧虎步走出了正房,半点都看不出这是个年近六旬的半老之人。他从正厅的后门入内,趁尚未现身之前,先向屋中打量了一眼:只见一位模样俊朗、身形颀长的白衣公子,端然稳坐在下首处;而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内弟,却仿佛没了魂一般、正蹲在门边一个劲儿的打哆嗦……
郝思明的本业是贩卖人口,相面识人当然也是顶尖的内行。根据他的眼力与经验来判断:单就眼前公子的这份气度,也绝不是学上十天半个月、就能装出来的富贵!
见内弟惹上了狠角色,郝思明心中一沉,面上做出了和气谦卑的笑容,轻咳一声示意之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入了正厅。他在正厅一露面,看都没看嘴角含笑的沈归一眼,反而步履不停直奔二德子面前,扬起蒲扇一般的巴掌、抡圆了抽在对方的左脸之上……
“啪!”
二德子早就被吓得肝胆俱裂、如今生生吃了一巴掌,连惨叫都没能喊出来,整个人立刻扑倒在地、口鼻齐齐喷出了一股鲜血,更还有两颗沾着肉丝的后牙槽,也被他吐在了正厅的青石板上,滚了好远……
“你这狐假虎威的狗杂碎,天天就知道打着我的名号,出去为非作歹!留你活在这个世上,早晚都是个祸害!知道我为何出来的如此迟慢吗?刚才在屋里的时候,我已经跟你姐商量好了!今天我就当着人家少爷的面、执行一下我郝家的家法!我不管你捅了什么篓子,也不问是谁对谁错,先把你活活打死,我再跟人家少爷赔礼道歉去!”
要说这郝思明,虽然做的是不入流的下作生意,可就这一番正气凛然的场面话,连沈归听了都暗自点头赞叹:看来无论哪行哪业,凡是能够白手起家、并守住偌大一片家业的人,都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放完了狠话之后,郝思明还觉得不大解气,又用力跺了二德子几脚。他本就刚刚服完了烟,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这才动了几下,额头就已经见了冷汗。郝思敏趁着喘气的功夫,侧眼偷瞧了正在喝茶看热闹的沈归,见对方无意阻拦,又扯着脖子朝着门外喊道:
“老虎!老虎!给爷拿把趁手家伙来,要带刃的!”
二德子一听这话,立马就回过神来!郝思明是何许人也,他心里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别看这位半大老头子说话客气和蔼,但实际上却是个刎颈喝血、敲骨吸髓的狠角色!折在他手底下的冤魂厉鬼,就算没有一万、八千也绝对挡不住啊!
“姐夫!姐夫!我真没招惹他啊!我就是老老实实在北门当值,办得也是公差公事啊!”
“住口,你这孽畜!编故事你都编不圆!你抬头看看人家少爷,斯文俊美、仪表堂堂,一看就是读书明理之人,还能故意为难你一个小卒子不成?我今天……我……”
这郝思明也不等手下人拿来家法、闪电伸出右手、捏开二德子的嘴巴,左手二指深入口中、一抻一拽……
“嗷呜……”
二德子呜咽一声、被郝思明一脚踹中胸口,撞在了门槛之上;而郝思明在他口中生拔了一颗本就活动的后槽牙,看都没看一眼,随手就丢在了地上:
“今天我就好好治治你这搬弄是非、胡言乱语的毛病!咱们先敲牙、再割舌头……”
嘴里说的都是横话,但郝思明的眼神,却一直都在朝着不言不语的沈归身上瞥。按照场面上的规矩来说,郝思明这一堂“当殿训子”的戏码,到此已经算是演到了尾声!正常情况下,谁都不得上去开解两句,他也正好就坡下驴,找人把二德子搭到柴房继续“执行家法”,自己则留在此处,与这位阔少爷谈论正事。
可沈归还是那副看热的模样,跟个哑巴似得一声不吭;等一会虎头真把家伙拿过来,自己的话又已经放出去,还真来个“大义灭亲”不成?
“这位小兄弟!你看老朽如此处置,还是算公平妥当吧?”
郝思明心想:你沉得住气,我屋里那位,也一样得要个交代。既然你不给我递台阶,那我自己搬来一个,把面子一次给足了你,总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沈归轻呷一口温茶,朝着门边上的一块布包袱努了努下颌
“寒酸薄礼,不成敬意。”
而郝思明闻言、立即大喜过望:总算是有台阶可下了!
“我一见少爷的面,就知您必是人中龙凤!如此知情识理,绝对出自于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错不了!咱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了,您也别跟我家这只土鸡瓦狗一般见识,污了您的声誉!而且这畜生给您添了麻烦,您没砸烂我郝家的牌匾、就算是给我郝思明天大的面子了!不过有句话,老朽还是得倚老卖来,说上几句;您是苦主,来我这登门问理,怎么还带着东西呢?这事要是传出去,我郝思明岂不是被人诟病、说我偌大年纪不知“理义廉耻”了吗……”
郝思明一边说着场面话,一边将那个大木匣子抱在了方桌面上。方才看起来不显、可等他放下箱子之后,突然觉得双手以及衣袖、胸腹还有前襟、全部都沾上了些许潮湿……
郝思明年纪大了、再加上深受烟毒之害,嗅觉根本没有那么灵敏;于是他只能回头干笑了一声,一边叨咕着客气话、一边着手解起了包袱皮来,打算一探究竟:
“少爷啊,这小畜生嘴里没一句实话,我信不着他!一会劳您把前应后果、再重说一遍,咱们改打的打,该赔的赔,我郝思明绝不含糊!至于那口气的事,您只要划出条道来,我郝思明准得当河过,绝不会护犊子……”
这包袱皮和木匣子,都是随手捡回来的弃物,解起来并不力。郝思明心里想的是:哪怕就是一筐烂苹果,自己也算是有了脸面;再还上一份厚厚的礼,好歹把这事先糊弄过去……
可没想到这木盖一掀,里面却是六颗横牙立目、鲜血淋漓的“鲜人头”!
郝思明与这路东西算是老相识了,比这再惨烈几十倍的场面、他也见过了无数次,自然谈不到什么视觉冲击;不过这六颗人头一出现,也就证明了今天这档破事,反而跟二德子关系不大,纯粹是奔着自己来的!
因为,二德子就算再闹腾,也担不起六条人命!
“德子,去跟你姐说说话……”
“姐夫……”
“滚!”
二德子跌跌撞撞地跑出正堂、而郝思明则端起了“人头礼盒”,缓缓放在了沈归的脚前;自己又随意拉来了一张椅子,与沈归坐了一个脸对脸:
“兄弟,报个蔓吧?”
“礼既然已经了,道就不用盘了吧?”
“水有源、树有根,我郝思明挡了哪路神仙的道,您总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吧?”
“我叫沈归。别的你还问吗?”
一听沈归二字,郝思明双目瞳孔瞬间放大、呼吸也开始急促,双手更不自觉地抠在了扶手上、手指与包浆摩擦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
“老相爷的事,跟我郝家没关系。”
“那东幽路的事,总跟你有关系吧?”
“沈归……你知道这是大荒城吧?”
“知道,神石部族的东幽部盟,对吧?”
“那你知道我郝思明,是何许人也吗?”
“打听过了,东城郝家,人贩子。”
“哦……原来你不知道……”
神色愈加阴沉的郝思明、突然放大了嗓门、吼出了一句“来人”;只听得正厅外响起一阵纷乱急促的脚步、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刀剑相撞的声音。郝思明缓缓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面色如常、甚至略带讥讽的沈归:
“沈归,你知道吗?这幽北三路,每天至少有几百号人、会无缘无故的消失;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想你成为他们当中的一位。”
沈归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便笑吟吟地将茶碗递还给郝思明:
“添水!”
“动手!”
郝思明一声令下,正厅门窗立刻齐齐破开!无数名身强力壮、正值盛年的汉子,由打四面八方涌入了正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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