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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换句话说,就是这玩意儿还得靠着人力进行干预触发,只是个半自动的“地雷”而已。
沈居听完了有关于“伏地冲天雷”的简单介绍之后,也向对方提出了一个问题:
“莫非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前来劫囚的贼人,误以为自己找到了林思忧的藏匿地点。当他现身之后,“那东西”便在谢大人的卧房之中,被你们的人自行引爆了?”





马过江河 第880章 184.人生长恨水长东(完)
沈居本就不是个优柔寡断之辈,更不是个没闻过血腥气的清流文官。似他这般身居高位之人,寥寥几笔便能决定一个、乃至一群人的生死;他能接受牺牲他人,也能接受有人愿意自我牺牲,却不代表他会对这种事变得麻木,也不代表他会漠视生命的重量。
而这位谛听的新主管,听到他这个问题之后也点了点头,语气平和的说道:
“据我等推断,当时的情况大致如此。”
“那你们的人呢?”
“沈大人稍等,我再进去问问具体情况……”
这位谛听的新主管去得快,回来的也算麻利。他手中拎着两道残破的玉牌碎片,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对沈居说道:
“可惜了,半成品就是半成品。我们的人已经死了,这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玉牌;至于那个前来劫囚的贼人嘛,留下了半条胳膊,却不能确定已经被炸成了碎肉,还是保住了一条性命逃了出去;不过大人也不用过于心急,在下已经派人前去追寻了……”
“用两条人命来设伏,莫非……你们谛听都是疯子不成?”
沈居看着那两道残破的玉牌,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而谛听主管则耸了耸肩,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语气说道:
“沈大人自幼出身名门,自然不知道银子的重量,也不懂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
“胡扯!你敢说他们二人都是自愿送死的不成?”
对方看着义正辞严斥责自己的沈居,无所谓的说道:
“当然是自愿的!而且这个答案也并不重要。”
重要,当然重要!对于沈居来说,这种事可以发生在华禹大陆的任何角落,但唯独南康不行!他为之奋斗了半生的新南康,绝不该是这副模样;他理想当中的太平盛世,也绝不该出现这样的亡命之徒!
沈居看着对方仅仅露出的一双眼睛,感受着那道冷淡漠然的目光,只觉得通体生寒!这个撑起了南康半壁的“谛听商会”,到底还藏着怎样不闻人知的秘密呢?
居庙堂之高、不识江湖之远,大概就是沈居的症结所在了。
放下沈居不谈,单说那位留下了一条臂膀的贼人——秦秋秦子规。
当他摸到了府衙后院的正房之上,“掀瓦开窗”向屋内望去:只见西侧寝房之中,有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正侧卧在角落里的竹床之上;而紧贴墙壁那架美轮美奂的雕花朱漆大床之上,也躺着一位白发老妇,正背对着外侧酣睡。
秦秋可是个走千家串万户的顶尖大贼,他眼见“林思忧”正在床上酣睡,并没有急不可耐地入室掠人;而是从腰囊之中取出了一只大号竹筒,取下盖子,放出了一只尾巴拴着刀片的大号灰老鼠!
华禹大陆各家的密室宝库,从不乏前辈巧手匠人布下的机关陷阱;面对这种未知的危险,即便是身怀顶尖身法、经验丰富老辣的飞贼,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而秦秋这手“放鼠”的绝技,也是小绺门的前辈高人,从“吃臭(盗墓贼)”的同行手中演化而来。
由于华禹大陆的机关陷阱,大部分都是来源于秦墨遗篇,所以触发方式也比较固定。凡是富贵之家暗藏的机关,大多都是采用引线触发;至于那些机簧机构的手笔,大多都是隐藏在墓穴之中。
机关术纵然威力无穷,但也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缺陷,那就是保养问题。兽筋与麻绳或逐渐失去拉力,机簧的金属部件会生锈老化;所以那些暗藏在墓穴之中的机关,往往由于年深日久、缺乏维护的原因,十之八九都无法再产生作用了;至于暗藏在贵人家中的机关,则大部分都有专人负责维护,也就没什么侥幸可言了。
由于工作性质的不同,所以小绺门捡起了“放鸟探穴”的古典手艺,改良出了“放鼠”的手法:他们会从卖老鼠药的“挑汗”手中,购回一些训好的熟老鼠,在鼠尾拴上刀片,并以特质药粉将其毒哑,避发出声响惊动本家。只待需要之时,便其放入密室之中。被训练过的熟老鼠,到了陌生的环境之中,会下意识的反复巡查周围地形。三转两转之下,那些引线式机关,就会被老鼠尾巴上拴着的刀片所触发,避伤及自身。
这门手艺看起来不难,但想要玩透玩,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而秦秋这只老鼠,本就是配合默契的老搭档了;没过多久,便悄无声息的把整间屋子都转了个遍……
什么问题都没有。
秦秋耳听得墙外的喧闹声逐渐低沉下来,再也顾不得左顾右盼;他身子向房下一栽,双脚倒着搭在房檐之上,使了一个珍珠倒卷帘!然后又凭借腰身晃动的力道,双手向前一探、轻轻推开了正厅房门。
秦秋挂在房檐上等了三息,见屋中没有任何异常,腰杆再凭空一较劲,仿佛一条泥鳅那般、几乎贴在门框上方,双脚连地面都没沾,便凭空攀上了屋内房梁之上!
单就这手脚不沾地的本事,再加上整个过程之中、也没有任何响动传出,便不愧为百鸟之首的秦秋秦子规!
秦秋悄悄攀上了屋内的房梁之后,连片刻都未曾停歇;他四脚并用,仿佛一只蜘蛛那般、紧紧贴在横梁之上,几个发力过后,便仿照之前凌空挑腰的模式,滑过了上门槛,悄悄潜入了西侧卧房。
秦秋脚不沾地的进入了西卧房之中,紧紧攀附在房梁之上。他先仔细看了看侧身躺在竹床上的胖老者,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随即再次双脚倒叩雕花大床的顶部,仿佛一只蝙蝠那般、大头朝下地垂到了林思忧床前:
“二萨满?”
在他出声问询之前,秦秋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整个身子一扭、仿佛一道迎风飘扬的大旗、悬挂在半空之中;唯有一条右臂,死死拽着床沿借力,以防有何不测发生……
然而这一声“二萨满”出口之后,等待他的却只有轻微的“沙沙声”、以及“林思忧”愈发急促的呼吸频率;秦秋心中有些发毛,刚想跃上床头,伸手翻过对方的身子来看看情况;没想到对方却自己转过了身子,露出了一张眼窝深陷、脸颊内凹的枯瘦面孔,看上仿佛是一具骷髅披上了一层人皮,根本分不清是人是鬼!
无需再看的更加仔细,秦秋也知道此人定然不是林思忧,同时也明白自己是中了敌人的诱敌之计。
凭着顶级的危机处理经验,秦秋右臂立刻朝反方向一推,整个人轻飘飘的向门口“退去”……
然而,两道歇斯底里的疯狂笑声,却将他死死“夹”在了半空之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轰!”
疯狂而凄厉的笑声还未落下,刚刚将自己推离大床的秦秋,只觉眼前闪过一片金光,同时背后也传来了一阵巨力!两道力量的前后挤压之下,他只觉得身体一轻,便失去了所有的掌控能力。
秦秋虽然身手不俗,但毕竟不是南泉禅宗的金身罗汉!而且由于小绺门的功法,也以轻身提纵为主;若是说到身体的坚韧程度,甚至比起普通人来还略有不如!
不过,好在人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之下,是根本感受不到肉体疼痛的。飞出正厅的秦秋,仿佛蹦上了河堤的鲤鱼一般,才刚刚拍在地上,便一个猛子蹦起了身子来;他心知在这一道巨响过后,设伏之人立刻就会前来取猎物;于是他再不敢停歇片刻、直接便从门前跃上房顶,又迅速翻过了府衙后墙,向城外遁去。
原路进原路回,自小养成的“好习惯”,即便是在生死关头,也绝对不会忘记。
当然,那只距离雕花大床最近的右臂,也被留在了卧房当中……
秦秋逃生的经验极其丰富,在如此紧急的关头之下,仍然没有留下太长的血迹。他在逃蹿的路程之中,不断取百姓没来得及回的衣物、以及挂在店门口的布招;并用这些东西,死死压着流血的各处伤口。他这一跑,便足足跑出了十多里之远;直跑到外城的一座寺庙外墙之下,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并非是他认为此地已经安全,而是实在迈不开腿了。
面色苍白如纸的秦秋,勉强将那一卷卷浸透了鲜血的布墩,随手抛入了燕临大运河的河水之中;随后身体一个踉跄向后栽倒,撞靠在了寺庙的影壁墙外。
此时的秦秋,整个右臂依然齐肩断去;而胸口与小腹,也都被“伏地冲天雷”暗藏的铁砂、碎瓷片等“脏物”贯穿;若不是他在逃跑途中、咬牙用衣物布料堵死了伤口,恐怕这么远的一段奔袭,早已经落得个“翻肠搅肚”的下场了。
夏日的天色,总会亮的更早一些。如今只不过寅时三刻,但东方的天边却已经泛起了些许青白。
伤势极重的秦秋,颓然的靠在影壁墙上。他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与难耐,只是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还掺杂了饥饿到了极点一般的虚弱感。与世人所描述的截然不同,秦秋对于死亡临近的感觉,非但没有半分混沌与晦暗,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轻灵快活。他虚眼望着天边泛起的青光,耳边听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只觉得就连身体里最后的一丝重量,也开始随风而起……
“嗡!”
一道古朴厚重的钟声响起,寒山寺的僧人们,准备迎接新一天的早功课……




马过江河 第881章 185.莫欺白头翁
时至天光大亮之时,谛听的人终于搜到了姑苏城东的寒山寺。只不过他们来的不大凑巧,今日寒山寺有一场法事,山门紧闭,不受俗家香火。
当然,这种事对于谛听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毕竟他们此番前来之人,都是黑衣蒙面的扮相,就算寒山寺的背后,还站着代表南楚旧势力的“保皇派”;可放手杀几个秃头和尚,就算建康城中那些个老骨头渣子想要寻仇,也根本找不准仇家,只能冲着明面上的沈居使劲。
然而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与谛听探子设想的结果完全不同。他们才刚刚抽出腰间钢刀,打算硬闯寒山寺,那两位迎门僧便对视了一眼之后,分别让开了通路。
丝毫没有强行阻拦的举动。
果不其然,他们在寺庙后的舍利塔外,看到了一名正在殓骨灰的小沙弥。只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从府衙跑出来的贼人,已经化成了一捧骨灰,无法确定此人究竟是百鸟秦子归、还是剑池姜小楼。不过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了那一身鲜血淋漓的夜行衣,也能回去交差了。
当然,他们带刀闯寺的事,肯定不能就这么结束了。不过究竟该如何善后,已经与谛听的人没什么关系了。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所谓的长老会会长,本来就是谛听捧起来顶雷的角色。只待新南康光照华禹之前,所有摆不上台面说的腌臜事,都会被一股泼在沈居的头上;随后再由关北斗亲自出面,一举将长老会、保皇派等等机构铲除,只留下一盘散沙的议法会,也就完全足够了。
此时,刚刚回府的“南康大毒瘤”沈居,意外的见到了一个身体恢复如初、甚至还更胜以往的赵财神!如此看来,用一百二十名解忧军为代价,换一个连消渴症都彻底痊愈的赵启宁,这笔生意还真是物超所值!
殊不知为救赵启宁一命,整个南康朝廷所要付出的代价,远远不仅如此;而且回春术所带来的副作用,也大幅度拉近了赵启宁的死期。
不过,当林思忧向沈居索取“诊金”的时候,沈居也实打实的犯起了难来。平心而论,他本没打算赖账,只是派去幽北核实消息的人才刚刚上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得到确切的信息;所以他既无法给林思忧变出一个活生生的沈归,也无法告诉她一个可以确定的实事。无可奈何之下,他也只能仿照将麻烦推给自己处理的谛听,把林思忧这个烫手山芋,再反手推回曹柏青的手上。
作为诱饵的赵启宁,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价值,终于能留在沈宅安心养病,等待着很快就会降临的死亡;而林思忧则在曹柏青的亲自押送之下,踏上了返回建康城的道路。在那里,还有一位身中剧毒、苟延残喘的白玉烟,正在等待着她的救治。
林思忧的医术固然极其高明,但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也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听凭谛听摆布而已。
谛听不同于解忧军,曹柏青的能力,也绝非汪志之流可比。他们早有关北斗的密令在先,刚刚从沈居手里接过了林思忧之后,连片刻都未曾耽搁,立刻化装成普通的车队,赶上一架单匹马车,押着林思忧离开了姑苏城外。
其实早在秦秋逃至寒山寺外的时候,一心等待林思忧返程的沈游,也正在寺中休息,二人仅有一墙之隔。所以当谛听押送林思忧的车队,路过寒山寺的时候,沈游也就盯上了驾辕赶车的谛听新任管事——曹柏青。
其实沈游现在就可以出手,先将谛听的探子一举剿灭,再劫走林思忧,前后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只不过江南道不比北燕,官道往来更加频繁不说,城市与城市之间的距离也非常相近。再加上南康为了维护商人的利益,很早便开始着手剿灭江湖道,所以地面也变得十分太平。如此一来,敢走夜路的客商与货队变得越来越多,在如此人多眼杂的情况之下,也实在不便出手劫人。
不过,根据这一行人的行进速度推断,这四百里的路程,他们绝对无法一夜走完;根据沈游的推断,途中至少要在曲阿县落一次脚。因为如此一来,一条四百里的路程,便被分成了两端几乎相等的路程,只不过从曲阿到建康之间,一定会路过一片山林密集的小路。狭窄幽深的山路,不同于宽敞的官道;虽然没有拦路的匪盗,却时常会有野兽出没;所以这里不但更加清净偏僻、敢走夜路的人也不多,正是沈游动手劫人的绝佳地点。
江南道的夏季,历来都是阴雨绵绵的天气。一觉睡醒之后,曹柏青发现窗外下起了小雨,也并没太过在意。然而,从曲阿县离开的马车,穿行到凤凰岭的时候,右侧车轮终于不堪重负,发出了“喀嚓”一声脆响……
雨水笼罩下的山路本就泥泞不堪,湿滑难行;如今车轮突然破损,拖着拉车的驽马也蹄下一滑,连带着驾车的曹柏青、与车厢之中的林思忧,一齐向右侧滑去……
曹柏青虽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但反应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身体、翻身荡下马车,双手死死攀住车沿,暂缓了马车倾倒的趋势;而其余的谛听探子也迅速赶来帮忙,众人一起用力,很快便重新拽回了马车……
可惜那具破碎的车轮,却再也修不回来了。
“这他妈鬼天气……邱子,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避雨;麻鹰,跑一趟最近的村店,买个车轮回来换上。”
曹柏青一声令下,两名装扮成小伙计模样的谛听探子,便奉命离开了马车,分头行事而去。然而他们这一走,很长时间都没有音讯传回;大约过了有半炷香的时间,曹柏青实在是等不及了,便又点出了两名探子,让他们按照前人留下的脚印痕迹,前去探查情况。
前后两批人进了山,却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泯灭的悄无声息。曹柏青站在破损的马车旁边,只觉得落在身上的雨点,也变得冰冷刺骨起来,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曹管事,要不然我们哥俩再去看看?”
两个原本是跟着老索办事的姑苏城老人,见曹柏青面色凝重,适时的凑上前来。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后他们还得在姑苏城里干活,想要跟这位信任管事套套近乎,也实属人之常情;然而曹柏青挥手一抹满是雨水的脸庞,轻轻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二位自告奋勇的“前朝老臣”:
“不,我感觉不太妙,此地不宜久留。咱们留下记号就行了,如果他们还活着,定然能追上咱们。嗯……马车也就扔在这里,咱们这就上路。”
曹柏青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继续耗下去了;可惜的是,他才刚刚转过身去,耳后便传来了一道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
这种声音本就非常细微,又混合了绵延不断的雨水之声,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真的很难引起人的注意力。然而曹柏青在谛听当中,也算得上是半个元老,否则的话,也轮不到他来接替索永宽的肥差;当然,从另外一种角度上来看的话,既然能成为元老级人物,这曹柏青也定是个杀人如麻的狠辣角色!
杀人者,人恒杀之,无论是血肉四溅的两军疆场、还是见不得光的黑暗战场,凡是能成功熬过三年以上的老家伙,或许在专业水平方面各有高低;但危机嗅觉与求生欲望,却一定是出类拔萃的顶尖水准。
结合先后两拨有去无回的探子来看,眼下的局势已经十分明朗,定是有人冲着车厢里的林思忧而来。此人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解决掉四名眼线,又能够瞒过自己的耳朵,悄悄接近马车,又突然暴起伤人,武学修为就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既然如此的话,那么明知不敌还要放手一搏、就显得过于愚蠢了;与其指望自己的手下能够围歼敌人,还不如先行扣住最关键的筹码,反而来的更加实际一些。
闪电般做出决断的曹柏青,连头都没回一下;他双膝一曲、身子向前一窜,仿佛一条蹦出水面的活鱼那般,直接跃入了已然向右倾斜的车厢之中。然而,他的上半身才刚刚穿过厚实的车厢帘,便被眼前突然出现的三道寒气,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一路上都安静听话的肉票林思忧,此时右手平举,掌心对准车厢以外;而在她的指缝当中,还夹有三枚细长的蚊毫针,针尖及有分寸地搭在了曹柏青右眼的眼皮之上;由于距离实在太近、曹柏青既看不清楚蚊毫针的针头、也根本无法合上眼皮;只能任凭针尖吞吐的寒气,将眼前灼出一片滂沱……
“孩子,不用紧张……当然,你最好也不要轻举妄动。在很多年之前,我曾听过一个非常奇怪的说法。那人告诉我说,人的眼睛,是不会感觉到疼痛的。如果他所言不虚的话,也就是说即便老身手中这三枚银针,刺穿你的眼球,也只能令你感受到挤压之力,却并不会因此而感受到丝毫的痛苦。坦白的说,老身数十载行医生涯,对这种说法仍然感到十分困惑,并且非常好奇……你呢孩子,你愿意相信这个说法吗?还是你想帮助老身辨别一下真伪呢?”




马过江河 第882章 186.恐惧
自从林思忧离开建康城中的那个大囚笼之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反常。无论是被谛听转移到沈宅水牢之中,还是很痛快的出手帮赵启宁治伤,甚至是在来往押解的途中,她都是既不吵也不闹,配合的程度实在令人咂舌。
可直到今时今日,这位受江湖人爱戴敬仰的回春手林思忧、终于露出了她的一口獠牙。
对于曹柏青来说,比瞎一只眼更加严重的伤势,他也承受过不止一次;况且也正如林思忧所说一般,被三根银针抵住眼球,除了无法闭合眼皮之外,倒是也并没有任何生理上的不适。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还是一动都不敢动,就仿佛是一只肚子肥胖的癞皮狗,被卡在了狭窄的狗洞之中。
曹柏青所承受的巨大压力,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心灵深处;而且这种毫无意义的恐惧感,也不是通过打熬身体、锤炼意志之类的训练手段,就能够彻底克服的本能反应。
好像只用一根手指,虚抵在自己的眉心间;即便明知道没有任何威胁性,但也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
眼睛,不仅仅是人体最脆弱的器官,更是用来感知世界、接受信息的重要方式。仅从生理这个角度来说,眼球被针刺瞎的伤势,虽然并不足矣致命,却足够形成强有力的巨大威胁;因为眼球的后方,乃是更加重要的大脑。
说来也有些可笑,人人都知道眼球的孱弱;但在潜意识中,仍然会将其当成是大脑的最后一道防护;这是人类接受信息、判断危险的方式,所决定的结果。
若是论及身手高低,只怕一百个林思忧,也不是一个曹柏青的对手;然而就是靠着小小的三枚蚊毫针,却仿佛李玄鱼手中的定魂针一般,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分毫!
听完了林思忧方才的那一番话之后,由于对方“医道大家”的名声,实在是如雷贯耳;所以也令曹柏青在一时之间,无法分辨这究竟是一种医学方面的探讨,还是一种颇为温柔的威胁!
“咕嘟……”
耳听得车厢外的厮杀,已然进入尾声的曹柏青,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口唾沫;无法闭合的双目,也开始不断流淌出泪水、顺着纤长的银针,缓缓流向了林思忧那布满细纹的手指……
林思忧莞尔一笑,双唇一错:
“嗯……看来你不太喜欢说话……”
噗!
话音未落,林思忧手指一松,变探指为推掌,凌空将这三根细细的银针,全部推入了曹柏青的右眼之中!
“现在告诉我,你疼吗?”
疼!这一种深入骨髓的疼!曹柏青双手捂住鲜血淋漓的右眼,仿佛被打断了脊梁的土狗一般,用手肘勉强支撑起了上半截的身子,一边使劲地甩着头颅、咽喉里也发出了隐忍的呜咽之声!林思忧眉头一皱,伸手揪住对方的发髻,打算好好查看一下伤势的具体变化;可没想到曹柏青的呜咽凭空转高了调子,音量也迅速由谷地拉至山巅,直刺得人耳膜发痒,浑身上下都觉得非常不自在!
还没等林思忧一针戳中对方哑穴,上半截身子还留在车厢之中的曹柏青,仿佛被巨浪卷走的溺水之人,身体平平后向后滑去,双肘失去支撑身体的能力、额头也“咚”的一声撞在了车厢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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