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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大言不惭,该死!”
一名蔡宁的老部下闻言大怒、立刻抽出腰间战刀、闪电般劈向了那名牙尖嘴利的士卒;就在锋锐的刀锋、即将砍中对方额头的一刹那,蔡宁闪电般伸出左手、及时地握住了这柄钢刀。那鲜红色的血液很快便汇聚成流,滴滴落在了这名夺江营士卒的额头之上……
“侯爷!您这是为什么啊!来人啊,快传军医官来……”
顿时,怀庆府衙门前的大街上乱作一团;而蔡宁则豪迈地摆了摆鲜血淋漓的左手,语气淡然的说道:
“就是个小口子,不碍事的。马青啊,你跟随我也有十二个年头了,又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呢?刀锋再锐、能朝着自家兄弟招呼吗?去吧,去看看粮食和饷银筹备的如何了;临出城之前,记得先去找军法官领二十棍子、就算是了却你我同袍弟兄的情谊了。”
“我才不走呢!我的事您都知道啊,我爹娘都让老家的豪绅给逼死了,是您把我从死牢里拎出来的!而小人的这条命,也早就是您的了,这辈子您去哪,我马青就跟着去哪!”
蔡宁歪着头看了看他,使劲瞪回了即将涌出的泪光,轻笑着回道:
“呵呵呵……也对。那你要是想好了,现在就去找军法官领罚吧。”
蔡宁笑呵呵的打发走了拔刀伤人的马青,随即又转回过身来,对那位满脸鲜血的士卒说道:
“听你刚才那一番言语,应该也念过几天书吧?”
“我……家道中落以前,念过五年的私塾。”
“五年……那也算是半个读书人了。你既然读过书,就应该明白道理。如果单独对上陈子陵的话,我等虽在兵力上落于下风;但凭着充足的粮草、与诸位弟兄的混不惜身,还尚有一战之机;可如今洛京城降了,就不仅仅是我们即将被四面合围、死无葬身之地的事;连带着整个北燕王朝,也未必能抗过这个冬天了。如今分明大势已去、我又何苦让自己的弟兄白白送死呢?哎……散了吧,都回去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对于你们来说,粮食和税银,交给谁不是交呢!”
“……我们要是都走了,那侯爷您呢?是打算退守石门城,还是打算仿效那陈士杰,也投秦军而去啊?”
话说到这里,军医官已经在两名亲卫的催促之下、匆匆赶到此处。蔡宁伸出鲜血淋漓的左手任其包扎;而自己的一双眼睛,却直视这名小卒:
“我呀,虽然出生在燕京城的蔡相府中,但十六岁那一年,就和我爹闹翻了,偷偷跑来了中州路冒名投军。谁知道这一上了马背、就再也停不下来了。我这前半辈子,几乎就没离开过华江边上;在徽州和荆楚的地面上,与那些南蛮子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这几十年的交道打下来、光是死在我手里的南康大将军,便有六位之多;而他们的战船与士卒,也没有一个人能踏上北燕的土地。”
男儿本性尚武,而蔡大将军的威名,在北燕王朝也是人尽皆知的事。平日里的蔡宁话不多、除了日常的作训之外,很少与麾下的将士们沟通;可今日他却一反常态,不但展现出了充满人性的一面,更一边吃着粗糙的饭食,一边对麾下的将士们,讲述起了自己的往事……
“很多年前,有个老弟兄问我,说我蔡宁明明是在徽州与荆楚戍边,为啥陛下要封我一个中州总督的官呢?你既然读过书,能猜出陛下的用意吗?”
“……是不是因为您守住华江,掐死南蛮北征的道路,就是要保护中州路啊?”
“果然是个人才!哎,也是我蔡某人无识才之能,竟任由明珠掩埋于砂砾之中…这位兄弟说的没错,我死守华江多年,就是为了保护咱们脚下的中州大地。往玄了说,中州就是每一个华禹人的老家、咱们的根就扎在这里;从实际上说,中州与鲁东都是产粮大户,无论哪一座粮仓,咱北燕王朝都丢不起!”
“可是洛京投降了,咱中州路也肯定要丢了……”
“不仅如此!根据我的推断,蓟州的石门城,也肯定扛不住南康人手里的新式攻城器械。蓟州一丢,咱北燕王朝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我这时候让你们走,就是不想让你们死在这场毫无意义的死战之中。”
蔡宁说到这里,用慈祥的目光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每一个人都不敢与他对视,心知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便笑呵呵的说道:
“至于你刚才问,你们都走了,我蔡宁又何去何从?我跟南康人打了一辈子,怎么可能向他们投降呢?”
这个问题一出口,所有人的脸上都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
“侯爷,您说错了。来打咱们的是秦军、不是南康人……”
“刚夸过你聪明,怎么在这里又犯起了糊涂呢?周长风不过经略三秦一地罢了,哪来那么大的本事、掀起这么高的浪花呢?你们都见过秦军手中的刀吧?每一把都是上品,比咱们工部发下来的“豆腐渣”、强的不只一星半点!不过三秦那地方,什么时候产铁矿了呢?没有铁矿,自然也就不会有手艺高明的铸匠,又哪来的这么多好兵器呢?”
经蔡宁这么一启发、所有士卒的心中,立刻泛起了疑惑;而蔡宁趁热打铁,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将南康与周长风的关系,慢慢渗透给了每一个夺江营的将士。
说到底,周长风与周元庆叔侄二人之间的正统之争,只不过是天家私事罢了;可一旦把南康也拉到台前,那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一番厚厚的铺垫,也证明了蔡宁做出了最终的选择。他会李乐安留下的那一句话所说,死守怀庆府,半步不退。





马过江河 第939章 243.汜水关
正如蔡宁所言,对于普通百姓而言,粮食和税银交给谁都是交,皇帝老儿换谁、他们都一样活着;更何况即将改天换日的这位天子,也同样身负周家血脉;他们叔侄俩起了摩擦,我们却在战场上流血牺牲,这又是何苦呢?
可如果秦王周长风、暗中与南康勾结,那么这场战争的性质,也就完全不同了。
就像是一家的亲哥俩,为了分家不公平而闹了矛盾;身体瘦弱的弟弟,便请来了一个膀大腰圆的恶邻,把亲哥哥给活活打死了!而且他请这位恶邻前来助拳的代价,还是他们家的所有祖产,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就是典型的损人不利己、这就是典型的吃里扒外、引狼入室。
蔡宁并没有说谎、甚至连半点添油加醋都没有。至少从旁人的视角来看,秦王周长风的所作所为,就是如此愚蠢!而那些方才已然萌生了退意的夺江营将士们,想明白了这一层关系之后,心中也慢慢滋生出了一副“抱打不平、锄强扶弱”的心态。
毕竟南康富庶,那些来往中州贩货的暴发户们,嘴脸也一定好看不到哪去。
“弟兄们,道理大家都听明白了吧?即便他周长风能打进燕京城,也不过就是给南康人探路挡刀的走狗罢了!他想要面南背北、打算登基坐殿、必须得看人家南康人的脸色。我蔡宁既然身为中州路总督,便肩负守土抗敌、保家卫国之责;无论来人是秦军还是南康军,只要没有陛下的旨意,只要我还活着,便不可能坐视南人北侵、祸乱中州!至于这座怀庆小城,便是上天赐给我的丧身之处!”
这一番话本身并没有什么煽动性,但从蔡宁这种身份的人口中说出,便显得无比真挚热切,直听得夺江营的将士们群情激奋,也将心中的那一丝“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抛诸于脑后了。
不过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两万名夺江营的锐士卒,最终还是走了八百多人。只是这些人的离开,非但没有令留下来的勇士们心生动摇,反而还更加坚定了他们死战不退、保卫家园的决心!
毕竟陈子陵所部犯下的滔天恶性,每一个中州人,都看在眼里、疼在身上。要是让这样的人掌握了中州、乃是华禹大陆,他们的妻儿老小,可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过了!
祛除了杂质的铁,便被称之为钢。
洛京城的连天宴,沿着河洛大街,从城西摆到了城东。中州商会的富商们个个家财万贯、为了向新主子献媚邀宠,不惜花巨资。这场劳军宴连开三天、从早到晚,灶上的炉火硬是一刻都没熄过!
到了第四天头上,被周长风“金口御封”为荡寇大将军的项青项阴山,穿上了一身华美的连身将军铠,并将手中的战剑遥指向北方。他当着所有洛京百姓的面,宣布十二万荡寇军,即刻进发汜水关。
汜水关的守将名叫徐力,是左丞相王放的义子之一,更是当年王放还在西北军中服役之时、重点培养了十三载的心腹爱将。只不过中州路承平已久,几十年的安乐日子,已经将一员肌肉虬实、能征善战的青年骁将,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脑满肠肥的胖老头。
其实早在函谷关守将投秦的消息传来之时,徐力便已然开始考虑起了自己的立场。然而陈士杰被项青孤身入虎穴的“诚意”所打动、献出了一座洛阳城;可徐力却并没有接到秦军递过来的橄榄枝,甚至连一封劝降信都没有接到。
早年的战争生涯,也令他明白一个道理。就算是要降,也必须打赢最初的几阵、充分展现出了自己的价值之后,才能得到最多的利益。至于那些望风而降、纳头便拜的“软骨头们”,下场都是非常凄惨的。
于是,当项青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先头部队抵达汜水关城下之时;已然无法披甲的徐力,也挺着巨大的肚子,勉强扛着那柄大号的斩马刀,站在了南城楼上。
“来者何人,安敢率众进犯我汜水关!莫非,你就没听过徐力的名号吗?”
“没听过。”
徐力今年已然五十有八,而项青才三十出头;再加上他早前做的又是京官部员,又从未投身军伍;所以他如今这句“没听过”,也并非是有意扫徐力的威风,而是真的不知道他这么一号。
“哈哈哈哈哈哈哈……娃娃你生人太晚,不知天高地厚!没听过我徐力的名号,就只能怪你的爹娘了!来来来,你尽管率军来攻,老夫今日就让你看看,王左丞麾下的头号猛将,究竟有几分成色!”
项青看着那个大腹便便的老头子,扛着大刀站在城墙上卖狂,不禁皱了皱眉。这种不知根底的感觉,令他始终放不下心来:
“唔……你们有谁听过徐力这号人物吗?”
一名上了几分年纪的副将闻言上前三步,双手抱拳回道:
“禀项将军,末将倒是听军中老人提起过,当年牧北公的麾下,确实有他这么一号人物;最露脸的一次,好像是他与牧北公每人各率八百骑、追了三天三夜,一口一口咬死了大金童佛的五千僧兵……可末将也只是听过这么个故事而已,至于那个徐力、是不是这个胖老头子,末将可对不上号。”
项青伸手取出了一枚单筒的望海镜,看着城上挺胸抬头的徐力,喃喃自语道:
“这么胖的身子,真能骑在马上追敌三天吗?”
“项将军……那我等是就地扎营、还是直接攻城呢?”
项青摸着下巴、沉默着思考了一会;随即,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攻城器械,略带犹豫地说道:
“那……就先来三轮齐射、试试看吧?”
那吃饱喝足的十二万荡寇军卒,还有很大一部人正在半路途中;而最先抵达汜水关城下的部分,便是全军的重中之重——辎重营,由项青亲自压阵。
毕竟汜水关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城墙与防御设施,必然是其重中之重。所以无论是军中主将项青,还是最普通的民夫,都抱着下雨天打孩子的态度,打算先试试对方的成色。
由于主力大军正在赶往集结点的途中、所以辎重营的民夫与辅兵们,组装好了二十架籍车与巨型投石机,随即便开始整理营帐与粮草之类的东西,时刻准备就地扎营。
从徐力登城叫阵、到第一发石弹越过汜水关的城楼,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
此时此刻,领兵驻守汜水关的徐大将军,正在三位夫人的心伺候之下、端着一碗冰镇的酸梅汁:
“哎……这鬼天气可是越来越热了。三位夫人啊,听说南康的临安府景色宜人,而老夫也到了解甲归田的年纪;等此战过后,咱们投了秦军,就去临安城买上一间大宅子,舒舒服服的过完下半辈子……哎,想老夫戎马一生、辛劳半世;老了老了,也到了该享几天清福的时候……”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猝然由东城方向传来;徐力被吓得浑身一抖,将手中的半碗冰梅汁打翻在自己胸前,染出了一团紫红……
“来人……”
砰砰砰……
眨眼之间、无数道石弹落入城中、击垮民房无数,将众人脚下的大地、也捶砸地颤抖起来……
徐力的身材虽然已经彻底吃走了型,但凭着早年的戎马生涯,危机嗅觉还是十分敏锐的。他一把拨开了死死攀在他身上的三位夫人,迅捷无比地钻到了硬木桌子下面,寻求一种心理安慰。
籍车与投石机的三轮齐射,很快便过去了;而正在后方与辅兵队长确认石弹存量的项青,也被一名哨骑打断了话语:
“禀报项将军,汜水关南城已经倒塌。”
项青闻言皱紧了眉头,瞪了一眼这位从巴蜀道带来的心腹之人:
“倒塌算是个什么意思?”
“就是……城楼和城门一起被轰塌了……”
“荒谬。”
项青冷冷的丢出了这两个字,随后便翻身上马,亲自奔向了汜水关。然而当轰然倒塌的城墙,真的出现在他的视野范围之内的时候,项青也差点被惊落于马下!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项将军,南康的工匠师傅们说,可能是籍车组装的过程出了些问题,石弹飞的低了一些,很多都砸在了城楼与城门洞附近……这不是嘛,三轮齐射过后,汜水关的城墙就彻底被轰塌了……”
其实这一桩无稽之谈,纯粹是一半天意、一半人祸的结果。
天机工坊出品的二代投石机、与改良型籍车,的确是威力无比的攻城利器。可对于汜水关这种军事重镇来说,由于经过特殊加固的城防极其厚重、再加上还有瓮城与壕沟等军事设施的存在,所以能够对城墙造成的直接杀伤力,其实非常有限。
无论是籍车也好,投石机也罢,它们的主要打击目标,都是城中的守军、与望楼箭塔之类的军事设施;至于专门用于轰击城门的冲城车,如今还在牛车上捆着呢!
可对于王放的义子徐力来说,这加固城防的银子,早已经被他视为囊中物、盘中餐了……
人祸之害、远胜于天灾。




马过江河 第940章 244.天下谁人不识君
北燕的官场风气,历来以昏庸腐朽而著称。如果真的较起真来,那么无论是王放还是蔡熹、甚至是皇室周家,也根本找不出一个干净身子来;那些真正的君子,不是被赶到深山老林里当官,便是死在了莫名其妙的“意外”之上。
只不过由于秦燕开战之初,北燕方面牢牢掌握着战场的主动权;再加上家国天下、臣子气节之类的名声问题,所以选择骑墙观望的官员,并不算多。
可随着战局逐渐发生变化、北燕文武官员的屁股,也就逐渐出现了倾斜。
其实在函谷关投敌之前,虽然场面上不大好看、但北燕方面却隐隐占据着局势的上风;只要周长安与蔡宁二人,能将战事拖到冬季,那么只能速胜的秦军,必然不攻自溃。
可从旁人的观感上来看,北燕的国土,确实被秦军步步蚕食;再加上陈子陵在三晋与中州大肆劫掠,把声势搞得热热闹闹;那些不明就里的旁观者,心中自然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来。
于是乎,函谷关叛了、洛京城降了;而杀子之仇未报的巴蜀祝云涛,也赶在最后一场赌局封盘之前、压下了自己的注码……
从局势上看,北燕的确日薄西山、大势已去了……
徐力并不是蔡宁,那一身英雄气概与武人的风骨,也早就被银子给化干净了。所以他根本也没打算为天佑帝死守禹河渡口;他只是抱着待价而沽的想法、务求将自己的大义与气节,卖上一个最好的好价钱罢了。
可是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他打算出手的货物,并不是他徐力本身,而是固若金汤的禹河渡口——汜水关。可用于加固城墙的银子、却早就被他换成了娇妻美妾、大屋豪宅!货物的成色,已经完全经不起买主的检验了……
天意弄人,方才秦军的三轮齐射,又恰好打在了城墙的薄弱点上……
这战场变化之突兀,令双方都猝不及防。
徐力从桌子下面钻出来之后,顾不上擦拭那一身黏糊糊的虚汗。他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只剩下了半间的寝房、以及被石弹砸成肉泥的两名妾室,只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接冲到了头顶心……
“老爷,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啊……您不是说他们打不进来吗……呜呜……”
已然年老色衰的正房夫人,带着一股腥臊恶臭的气味飞身扑了上来。她仿佛犯了鸡爪疯那般、用力挥舞着两条胳膊、心蓄长的指甲,也反复抓挠着徐力汗湿的皮肤;口中还在胡言乱语、不着边际的絮叨着一些毫无益处、徒惹人生厌的废话……
而呆若木鸡的徐力既不扭头、也不作答、任凭夫人将自己身上挠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只是用力睁大一双小眯缝眼,死死盯着砸毁了自己半间屋子的石弹,也不知都在想些什么……
汜水关的废墟以外,秦军主帅项青的处境,也非常尴尬。
对于他来说,这就如同进山打野兔,结果却碰上了一头死老虎那般;幸福来得过于突然,也是一种令人甜蜜的烦恼。
如果不看那些挡住去路的碎砖乱石,如今的汜水雄关,已然对秦军彻底敞开了怀抱。可如今跟在项青身边的将士们,却都是战斗力极其低下的民夫与辅兵;而荡寇军的主力部队,至今还在半路途中。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很难集结起一大批锐将士;而他又是典型的文官出身,连骑马都是祝云涛刚刚教会的,又如何能率军杀进城去、清绞汜水关的残余守军呢?
“敢问令项将军踌躇不语之事,可是寻不到冲锋陷阵的人选呢?”
项青回过头去,只见统管辅兵队的一员副将,正笑呵呵的望着自己。
“是啊,先锋营的沙将军,眼下尚未抵达……”
“些许小事,何须沙江军亲自出马?末将与麾下的辅兵弟兄,愿自请为全军充当先锋,誓要将那个自卖自夸的老儿首级斩下、亲手献于项将军马前!”
其实,之所以会有此一事,还是由于文官出身的项青,不通兵事所致。的确,每一个二流梯队的辅兵,都是达不到锐标准的“残次品”;可这样的一支队伍,攻坚或许不堪大用;可一旦打起顺风仗来,破坏力也不见得会逊色于主战锐!
如今仅仅三轮齐射过去,汜水关方向便传来哀嚎一片、哭声整天;而那些尚未倒塌的城墙上,就连一个长弓手、一名刀盾兵都看不见了。如此战况,本就是每一个辅兵梦寐以求的时刻,说是顺风仗,都有些委屈了天机工坊的攻城器械!
这分明就是获的时刻,建功立业、就看今朝!
于是,两千名身穿薄皮盔甲,手拿劣质兵器的辅兵,在那名主动请缨的副将率领之下、迅速搭好了十架浮桥、很快便冲过了足有一人来宽的外城壕沟。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年生生将西疆僧兵杀寒了心的王放,的确以爱兵如子而著称;但徐力却只学会了如何笼络军心、却并没有学会王放的放自如。
他手下的兵丁们,平日里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恨自己生不逢时、无用武之地的狠角色;若是说到军中私斗、欺压百姓,下手更是一个比一个黑!可如今敌军来袭,这群骄兵悍将们、竟连一个照面都没打,便纷纷作鸟兽散了……
当秦军的辅兵们跨过壕沟、冲进城中之时;那散落在地的兵刃与甲胄,甚至比破砖烂瓦还多…
毫无意外,西北军出身的老将军徐力,最终战死了。他死在了守护数十载的阵地——汜水关中;他死在了四名想要侮辱他夫人的辅兵手中,死在了乱刃分尸之下。然而直到他临死之前,也始终没想明白一个问题:
敌军手中的攻城器械,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沙场老将徐力所熟悉的战术与战法,早已经过时几十年了;而西疆僧兵那种传统战术,也早就在华禹大陆的战场上消失了……
刻舟求剑,不外如是。
清理了汜水关南门外的碎石之后,项青便率领全军开进城中;而“亲手”斩下徐力头颅的那名副将,也抱着趁着打铁、再立新功的念头,率领手下的弟兄们,外出搜罗大型渡船、与熟悉禹河水势的本地船夫去了。
拿下汜水关、北上渡过禹河,北燕王朝的南天一柱,也就注定了杀身成仁的壮丽结局。
与此同时,有一辆马车正顺着官道飞驰、刚刚驶过了石门城,直奔燕京方向而去。负责驾车这名男子,年纪在二三十岁左右;此人体态消瘦、身量中等,五官也极其平庸;唯有一双眼睛奕奕放光,看起来非常的机灵……
“渴……”
一道沙哑干涩的声音,从车厢之中传了出来;而这名“车老板”闻听神色一怔、随即便一把勒住了缰绳;大喜过望之下,此人用大气力、竟生生将这匹拉车的驽马、拽出了一个趔趄来:
“哥!你终于醒了!我……”
刚说了半句话,车厢之中便传来了一个女子急促的声音:
“别停,继续往前走!改道祁州。”
“好!”
车老板神色一凛、也不多说什么、一扬手中马鞭、狠狠抽在了刚刚卸下了力的马屁股上!
随着“啪”的一声鞭响,车轮再次滚滚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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