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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若非天佑帝授意,他们怎能进的了这一座祁州城呢!
可如今就因为太子的一句话,便被沈归讹诈了一座城池,看似代价过于惨重了一些;可实际上来说,这就只是一个恶作剧似的“小惩罚”罢了。
对于北燕王朝来说,只是丢了面子,却没吃什么硬亏。
尽管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个惨重的代价——永平府,乃是位于卫津与燕京城以东,更是两北之间交通贸易的咽喉要道。可这里的地势,乃是开阔的平原地带,再加上北依燕山、南临东幽湾,既无险可守、也无后路可退!
在两北处于蜜月期之时,这一片不毛之地归谁来控制,也都只是名义上的事罢了;而一旦日后两北之间再起摩擦,这比邻燕京城的永平府,又无法迅速铸起一座坚城,根本就守不住几日光景;再加上幽北三路的体量又非常固定,不具备打人海战术的硬性条件……
所以,从战略角度来审视的话,被沈归讹诈走的永平府,就像是从王八壳里探出的一根长脖子;北燕人什么时候想落刀,都全凭他们的心意;而且幽北三路还要无故折损一批货物与守军……
况且对于天佑帝本人来说,忽然发现继任之君的毛躁之处,也远远比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令他感到心惊胆战。
也许此时的他,已经后悔允许齐雁等人,进入祁州城了。
由于眼下的周长勇,已然年过四旬、早就过了“当面训子”的年纪。否则的话,按照天佑帝的处事风格来看,恐怕他还要给小自己二十多岁的沈归,低头认罪呢!
“洛阳陈士杰那个狗贼降秦了,你们中山路的大荒城,如今也摇摇欲坠;你我两家战事紧急,朕也就开门见山的直说了。天神教章源的这笔旧账,拖了有些日子了,咱们什么时候清一下?”
沈归伸出右手、在桌面上反复叩打、发出了极有节奏的声音:
“之所以拖了这么长的时间,说来也是被意外给耽搁了。四皇子的情报有误,章源根本就不在巴蜀道的十万大山之中、而是就躲在了卫津城里。没想到吧,被一个泥腿子玩了一手“灯下黑”。不过你也不用紧张,人我已经拿住了,如今就扣押在奉京城中。等我回去处理了郭兴,就派人把章源给你送过去。不过,赤乌的失误,却不是一个正常现象;眼下时间不够了,这事你们就自己去查吧。”
说到这里,沈归停顿了一会,随后又歪着脑袋死死盯着王放,话却是对天佑帝说的:
“现在老账清了,那咱们就来算算新账吧。我已经把周长风和谛听,嚼碎了喂到了你儿子的嘴里;那我要的人,你什么时候交出来呢?还是,你打算让我自己去取?”
“……乔木秋吗?你这次回到奉京城之后,便能看见他了。”
沈归点了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可一阵微风从窗外吹来,他不禁皱紧了眉头,回头望去……
只见坐在角落里的太子周长勇,如今正傻呆呆的注视着墙壁上的惊雷短剑;而他的脸色惨白、双腿也止不住地颤抖、那两只上等锦缎软靴,也已然洇湿了一滩水渍……
沈归神色错愕、随后又颇有些玩味地伸出一只大拇指来、对周元庆揶揄的赞道:
“呵,好一个北燕太子爷!”
其实,被沈归一剑吓尿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周长勇没出息。
他自幼身子骨就有些虚弱,虽不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但与周长安那种能够上阵杀敌、更与陈子陵鏖兵三十几日的“活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再加上他的身份至尊至贵,走到哪里都有大内侍卫贴身保护;哪怕是便装出游,明哨暗桩没有一百、至少也有八十开外了。
一国储君、理当如此。
虽然他隐藏身份、出宫游玩之时,也偶尔会遇见几个不长眼的地痞流氓、恶霸狗少;但这些人也不过就是大太监唐福全,故意安排的“戏子”;而那一桩桩激烈的烈血冲突、一件件“偶发事件”,也只是给太子爷“练胆”备下的武戏罢了。
虽然结局都是有惊无险,但毕竟都是周长勇自己想出的破解之道;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也总算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本不至于会如此不堪。
而今日沈归这突然甩手飞出的一剑,虽然也是抱着恶作剧的想法,但周长勇却并不知道!那漆黑的剑身,乃是贴着他的鼻子尖蹭过去的!这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巨大刺激、也实在超出了太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再加上他平日又负责监察整个户部的运转与账目、常年久坐办公、自然落下了“淋症”的病根。
也就是非常严重的前列腺炎……
今日经沈归这么一吓,他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之后,便彻底关不上闸了……
可惜的是,这个意外的观感,实在是太巧了;落在旁人眼中,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
北燕太子周长勇,被沈归的小把戏,给当场吓尿了裤子。
无论是天佑帝也好、王放也罢、甚至是心挑选戏子、帮太子练胆的唐福全,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因为在他们这些人的潜意识中,已然年过四旬的太子周长勇,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可他们头脑当中的理智,也一直在提醒着他们:他,就是北燕王朝的一国储君。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身负众望的周长勇,既然要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能臣干吏、还要成为一个仁义礼智、忠孝节悌的晚生后辈;更要拥有状元之才、英雄之胆、为人君主者的大胸怀与大智慧……
这四十多年熬下来,身上的负担有多重、恐怕就只有周长勇自己才清楚了。
“勇儿,去帮客人换一匹好马。”
“……是!”
周元庆皱了皱眉,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当众出丑的周长勇支走;而大太监唐福全也心领神会、一言不发地便去清理角落的那些污秽。
“水路凶险难行,你们此去,还是走卫津、过东海关吧。至于你送给姜小楼的那柄扇子,朕已经派人取回来了;如今完璧归赵,权当做个纪念好了。”
沈归接过了扇子一抖,摇头晃脑地说道:
“怎么想我都觉得,用一个郭兴外加一个朝鲁,换你北燕百年基业,实在是太亏本了。”
“华禹大陆太大了,就凭颜青鸿那个毛头小子,也没本事一口吃的下来;不过,如果是你有了一统华禹的愿望……”
“没有。”
天佑帝被沈归粗鲁的打断之后,只是愣了一会,便突然换上了一副轻松的面孔,眼中尽是一片赞赏之色:
“你是……江南道姑苏人氏,对吧?”
“您记错了,我是幽北中山路,太白山人。”
“我北燕徽州的景色,也不会比太白山差。”
沈归听完周元庆的这一句话,罕见地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打量着周元庆良久,这才哑然失笑道:
“陛下,您这真是灾星未退、贼心又起啊!秦军眼看就要攻入蓟州,您居然还在想着南征的事!若不是江南道成功叛出北燕,恐怕周长风再活三辈子、也狠不下这颗心来;莫非,您就不担心反客为主的事,再次发生吗?”
“朕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谁与天意民心作对,都绝对没有成功的可能。即便今日秦军已经杀进了燕京城,笑到最后的人,也一定是朕!怎么样,要赌一场吗?”
沈归听完之后,看着一脸淡然的王放,想了半晌之后,歪着脑袋说了两个字:
“不赌。”
二人相视良久,彼此再无只言片语出唇;周元庆端茶送客、沈归起身告辞。一刻钟之后,一乘华美无比的马车,自祁州城东门驶出,直奔卫津方向而去;而祁州城中那名善使“保州快跤”的金刀捕头,也发现自己丢了几样小东西……
钱袋子、腰牌、跤衣、黑红伤药、换洗的中衣、给心上人买的金钗……总而言之,除了他身上的那一身官皮之外、已然被偷了个一清二白。
毕竟飞贼齐雁,从小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马过江河 第944章 248.危急关头
如今正值盛夏时节,即便是半年积雪的中山路,阳光也分外温暖。中山路的首府青山城中,一只湛清碧绿的蝈蝈,才刚刚灵巧地蹦上了一根草尖,还未来得及抖去身上沾惹的露水,便被两只突如其来的手指,死死捏住了尾巴……
“抓住了抓住了……”
一名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的中年兵丁,右手举起这只通体碧绿的大肚子蝈蝈,听着身后那名小伢子的叫嚷,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左手奋力推动着自己的身子,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自己的那扇门板上,便将这只“猎物”举到了对方的眼前:
“啧啧啧,你瞧瞧这小东西,长的漂亮吧!你知道这东西放在平日,能卖上多少银子吗?”
“啥?就这破玩意儿,也有人花银子买啊?我家门前漫山遍野都是……”
“啥?破玩意儿?你懂不懂啊!仔细瞧瞧这只小家伙,从须子到尾巴都是绿的,没有一丝杂色,这就叫“翠蝈蝈”!要是送到北燕的京城里卖啊,绝少不了三百两银子!”
那年轻的后生一听这话,双眼立刻瞪得仿佛牛铃大小,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
“曹叔,真要是这么值钱的话,那咱就把它留下吧?等仗打赢了之后,把咱俩的伤治好了,再用它换两套宅子……”
“你这傻小子,这玩意还有个名,叫“百日虫”知道吗,留不住的……”
说完之后,这年长的兵丁一错二指、揪下了蝈蝈的脑袋,直接塞进了这后生的嘴里:
“赶紧吃,曹叔再去寻寻、看看能不能掏着个耗子洞……”
说完之后,这双膝粉碎的好心老兵,便用双手撑着自己的上身、缓缓向墙角爬去……
青山城,已然断粮四天了。
东城门边上的一间药铺之中,泰宁大将军丁朔,赤裸着伤痕密布上半身、软软地靠在栏柜之上;四名浑身污黑、唯有双手洁白如新的兵丁,正虚按着他的四肢以及脖颈;而中山路实际上的总督大人——黄玉梅,则摆正了面前的木质托盘,又伸手点燃了油灯,并解开了紧紧包在丁朔左臂上的白布……
“哎……拿着这一卷破布,把你们将军的嘴堵上,别让他咬了舌头。丁兄弟,你可一定忍着点疼啊,咱这是最后一次了。”
“麻烦了嫂子,来吧。”
黄玉梅看着那还在流着脓水的箭疮,一咬牙一狠心,将一柄极其纤巧锋利的刀具过了一道火,随后便在他肩窝的箭伤边缘、迅速划开一道口子!一股黄白色的脓液、“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溅满了黄玉梅的两条臂膀……
黄玉梅反手放下刀来,简单净过了手臂之后,便开始用力挤压伤口、试图逼出尚未清除干净的余脓;在伤势与饥饿的双重夹击之下,丁朔虽然无法喊叫活动、但虚汗却越出越多!还没挤多大一会,丁朔的身子已然滑不留手、四名亲兵手脚并用、几乎都已经按不住他了……
反复挤压了半刻钟之后,左臂的伤口已然肿大了三倍有余、但流出的已然是鲜红的血液,再不见半点脓汁。黄玉梅再次净手之后,将一枚瓷瓶取出、别过了头去、一股脑便扣在了伤口之上;随即,她又取来一卷毛笔粗细的白布卷,包裹了余下的所有药粉、并使劲推入圆形的伤口之中……
见黄玉梅手脚麻利的为其重新包扎之后,四名兵丁也纷纷喘着粗气、不约而同地松开了双手;丁朔那仿佛虾米般高高弓起的腰身、也终于随着胸中一口浊气、一并倾泻出来……
丁朔闭着眼睛抬起右手,将布卷从口中取出丢开,又再次伸手探入口中,左右活动了一番,便取出了一颗沾着肉丝的牙齿……
“谢……谢嫂子……”
黄玉梅点头不语、默默拾起了刀具,借着回身的功夫,偷偷将两行热泪擦拭干净。
就在丁朔仿佛拉风匣一般大喘气的时候,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右脸皮肉外翻的士卒、踉踉跄跄地撞开了门板、连人没看清楚,便歇斯底里的大声叫嚷着:
“西门告急!西门告急啊!”
仿佛水鬼一般的丁朔、猛然睁开双眼;三两下便爬起身子,右臂抄起顶在栏柜上的长枪,大踏步地走出了门口。而黄玉梅则飞快扶起了这名摔懵的士卒、从贴身丫鬟手中接过了钢针,一边穿针引线、一边示意丫鬟为其清洗伤口……
丁朔一行五人走出药铺以后、便直奔西城门跑去,同时口中还不住地大声呼喊着:
“还有喘气的爷们吗?出来几个!”
可惜的是,一直喊到摇摇欲坠的西城门,出现在五人眼前之时;丁朔回首望去,却仍然只有他们五人而已。
其实这个结果,丁朔一点都不意外。这一段时间的孤城死斗,不仅仅是把青山城的粮食与药材全部耗光;就连那些本地壮丁,也迅速地消耗殆尽。如今的青山城、就连那些五六十岁的白发老翁,都已经自动自发地顶上了前线,没有任何人能独善其身……
丁朔回过头来,望着城墙上还有一对“鹿角”正在摇晃,便只是对着四名亲卫指了指城墙,自己便扔下了那杆大枪,闷头冲进了城门洞中。
“弟兄们,加把劲啊!”
眼看城门露出了一个人的空隙,丁朔助跑几步、以右肩向前、将自己浑身上下的重量,全部撞在了城门之上。就此一撞之后,原本摇摇欲坠的城门,竟然又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点上;而刚刚经历过一场“折磨”的丁朔,也与城外的华神教死士、展开了一场抵死角力。
如此猛烈的攻势,又维持了两刻钟之后,随着一阵清脆的鸣金之声响起,敌军攻势一顿、便犹如潮水般地退回了本阵……
“退了!敌军退了!”
一阵欢天喜地的呼唤声,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哭腔,在青山城上空盘旋开来;而浑身绵软无力、又一直在发着高热的丁朔、也只是微笑着贴在了城门之上、歪着脑袋、慢慢滑落在地……
没过多久,迷迷糊糊的他、只觉额头压上一个手背;随即身子一轻,便飘飘摇摇地离开了地面……
负责守护西门的“守将”,乃是幽北三路的大萨满何文道。他此番将昏迷不醒的丁朔抱在怀中,刚准备向药铺走去、又想起了药铺的仓房已然空空如也,便自嘲式的笑了笑,又将其他轻柔地依在城墙边上。
他双手正了正自己的鹿角萨满祭司冠,看着呼吸渐弱的丁朔,脑中飞速旋转起来。
在萨满教之中,大萨满的配饰,是有着严格规制的;不同的物件,代表的意义也各不相同。比如说萨满巫师,则需佩戴兽灵:鹿角头冠代表智者、熊皮大氅则代表勇武、虎牙项坠则代表巫术修为。
而神婆萨满,则需配鸟羽头冠,并以羽毛色的多寡,来区分个人修为程度。三色为巫、六色为魂、九色为灵;与兽灵的象征意义,基本相同。
如今的大萨满何文道,只有佩戴鹿角冠的资格、象征着他通萨满教义的学识修为;但脖颈的虎牙、与背后的熊皮,如今的他,还没有资格佩戴。不过若是此一战过后,如果他能够昂首挺胸、活着走出青山城的话;至少那一件象征着勇武的熊皮大氅,是绝对跑不了了。
日落西沉五百载,禹河黄沙染青天。
迎风大旗一招展,斩妖除魔再封仙。
春生秋死荒草店,冬夏长生密松林。
天上蒙蒙一颗星,落入大地一蓬灵。
东斗三星分上下,西斗四星一盏灯。
南斗星六落蟒蛇、北斗口内紫薇多。
霸王桥上脱横骨,傲云峰上苦修仙。
朝阳洞中炼人马,去病消灾法无边。
这,是萨满教的智者何文道,有生以来第一次祈灵。由于受战情所迫,他既没有带着文鼓武鞭、护持法器;甚连个帮忙的二神都没有;他原本是打算心里打着拍子、按照李玄鱼留下来的祭词,念一遍“稿子”试试看。
饶是何文道的医术造诣高明,但终究难抵“无米之炊”的阻碍。
从根本上来说,何文道虽是幽北萨满教的继承者,更是李玄鱼的亲传弟子;但他本人却与沈归一样,都是典型的“无神论者”。而他之所以选择钻研萨满古语,也只是想要尽可能的通译濒临失传的上古残籍、将这个曾经光辉灿烂、眼下已然式微的古老文明,竟可能延续下去罢了。
至于巴格日思夜想的“发扬光大”嘛,何文道没有任何兴趣。
如今丁朔被伤痛与饥饿折磨的只剩下了一口气,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念起了这段祈灵词。即可以说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实验,也可以说是他在用这种古老的方式,送别这员杰出的将星,
然而,当第一句祈文出口之后,他整个人的意识,便飘飘然然地游离出来;余下的所有祈文,他都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听着自己声情并茂地吟咏歌唱……
这感觉实在是太诡异了!
然而,当最后一句唱词结束之后,西北乾天竟然袭来一阵狂风,仿佛一柄看不见的钢刀那般、将何文道头冠上的两只鹿角割断;而狂风过后,方已然见了死气的丁朔,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呜嗡……咚咚咚咚咚……
二人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城外号角连天、战鼓滚地;刚刚才退下去的神石军,竟然再次展开了攻势!




马过江河 第945章 249.内讧
用脱了力的丁朔,在迷离之中、见到何文道头上那一对极其显眼的鹿角,;心神一松,思维也彻底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一道光华闪过,丁朔神游太虚云梦。他睁开被晃花的双眼,见到了早已死在漠北马匪刀下的爹娘与小妹。他们三人围坐在自家的小院之中,背靠那一口清凉甘甜的水井,正笑吟吟的朝着自己招手。
丁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缓走上前去。正当他想要抬起手来、抚摸小妹的头顶之时、眼前突然一花;只见自家笑眯眯的小妹,竟变成了一个面孔消瘦冷漠、目光凛冽如刀的老妪!还未等喊出声来,对方奋力推出一双肉掌!丁朔受力不过,身形一个踉跄,便一头栽入那口甜水井当中……
在下坠的过程之中,丁朔透过圆形的井口向天空望去;只见那湛蓝的绸缎之上,一轮弯月与一片暖阳同时高悬;还有一只大鹏鸟展翅翱翔而过、鸣音声动九州……
呜……咚咚咚咚……
还未等落入水中的丁朔,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由打城外的敌营方向,便传来一声悠扬的进攻号角!那震撼心神的战鼓声响,既宣告着神石军展开了第十七次攻势;同时也将神情恍惚的丁朔,一把拽回了现实之中。
距离上次撤兵的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一刻钟。
青山城之战,打到今天这个地步,每一个人的神经与意志力,都在反复趁拽着最后的那一根线!这种情况下,所谓的战术战法,已经再没有了用武之处;谁能笑到最后,只是看谁能坚持的更久而已。
无论是泰宁大将军丁朔、还是神石部族的沁巴日郭兴,已经再没有退路可言了!
刚刚被一阵罡风断去鹿角的何文道,此时一脸迷惑的问再次苏醒的丁朔:
“丁将军,你的身体……”
丁朔抬起左臂,上下活动了一番,也拍了拍何文道的肩膀,连声赞道:
“看来是我丁朔有眼无珠、错看了何大萨满啊!从今以后,我也是萨满教的信徒了!了不起,真了不起!”
说完之后,丁朔弯腰捡起身边的大枪,左右打量了一番城下的百余名残兵老弱,奋力高声叫道:
“准备迎敌!”
“是!”
与此同时,青山城的北城门以外,腰间缠着一条红布的郭兴,正在歇斯底里的摇晃着麒麟君的双肩:
“粮食呢!援军呢!军械呢!他妈的麒麟君我告诉你,今日如果我看不见粮草的话,我一定要你们谛听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武艺出众的麒麟君,随手便架开了郭兴的两条臂膀、又劈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杂种,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败军之将、丧家之犬、也敢对山人撒野?我谛听给了你充足的粮草与步军支援,可谓是有求必应、倾囊相助!可你再看看你自己,连一个小小的青山城都打不下来!而且说起攻城器械,如果不是你的人麻痹大意,会被人放火烧的一干二净吗?郭兴啊郭兴,你以为自己投了个好主子、拜了个阔干爹?呸!如果没有我们谛听的支持,那什么狗屁的神石部盟,不过就是个大一些的马贼团伙罢了!”
麒麟君的这一巴掌,并没有用上真力,却也在郭兴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完整而红肿的手掌印!而随着耳光伴生的鸣音,也令他无法分辨麒麟君的话语……
可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遭受侮辱的郭兴,并没有瞬间爆发;而是呆滞地捂住火辣辣的左脸,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这名谛听派来的“监军账房”。
他真是被麒麟君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郭家男儿世代行伍,为北燕天子戍守边关;而少侯爷郭兴也自幼随父从军,从小就是抱着刀枪棍棒长大的。与蔡宁一样,他也是从一个先锋卒开始做起,无论是军中官长还是枪棒教头,都接到了老侯爷的严令,没少拾他。
对于这样一位将门虎子来说,伤筋断骨,是很平常的事,更何况区区的一耳光了!
只不过这一巴掌,也令郭兴勾起了一些难堪的回忆……
冲天的怒火与极致的羞辱,竟然令郭兴的头脑变得十分冷静。他扭了扭脖子、轻描淡写的指着斗鸡似的麒麟君说道:
“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沁巴日一声令下,四五名漠北汉子一拥而上,各自施展出了纯熟的漠北跤法,直奔麒麟君的腰腿而去;然而麒麟君望着这些不知死活的漠北汉子,也只是冷笑一声、整个身体便原地转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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