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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透过圆拱形的城门洞口、他终于能将自己的视线、投入求而不得的青山城:一条宽敞笔直的石板路迎面而来,道路两侧的店铺与民宅、已然残破不堪。在道路的尽头、在月光的照耀之下、一名穿着烂皮甲、左手裹缠白纱的中年妇人,挺胸抬头地站在道路的正中央。
她的右手倒握着一柄厚背大刀、刀头垂在右脚边上、两只漆黑的瞳仁、在墨色中绽放出清冷的光芒……
此时此刻、蓄势待发的泰宁大将军丁朔、正与二十几名长枪兵弟兄、藏在距离胡勒根不远的一间货栈之中。他耳听得城门轰然倒塌、悄然凑到了窗边抬起头来、透过那残破不堪的窗纸,也正巧看见了黄玉梅那身不伦不类的打扮……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没人去通知嫂夫人一声?”
其实这句话说一出口、丁朔就有些后悔了。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即便有人去通知顾氏夫妇、青山城已破的消息、她又能如何呢?敌将郭兴麾下,不只有漫山遍野的华神教徒助战;更有八千名游骑兵、终日都在战场的外围游曳。
如今青山城一破、无论是丁朔本人也好、顾家夫妇也好、大萨满何文道也罢、甚至也包括了本地的民首尚老头、都一样难逃敌军战马的铁蹄、手中锋利的钢刀……
用力过猛的胡勒根,如今胸闷气短、气血翻涌,眼前也是一片飞花;但眼见血战数十日未克的青山城、如今终于脱下了那一层神秘的面纱;那种流淌在血脉之中的豪迈之气、瞬间涌上头顶!他反手一抹唇边的血迹、肩膀一晃、“唰”的一声马刀出鞘;略微活动了一下周身关节、刚打算踏入青山城中厮杀之际、脑中却突然想起了郭兴对自己的嘱托:
“胡勒根,我们没必要与那些狗急跳墙的幽北人、争较一时之短长。莫不如就给他们一夜的时间来恢复理智;等那些底层士卒与平民百姓不再冲动、回忆起了生命的宝贵,青山城岂不就唾手可得了吗?”
胡勒根心里也很清楚:此时与敌军摸黑打巷战、的确是得不偿失的蠢事。且不说己方士卒、还搞不清楚青山城内的道路环境;单说城中还有多少残存守军、百姓们是否愿意归降神石军、也同样是未知之数。
正如郭兴所言、待明日天光大亮、大军全部开进城中之后、再进行地毯式的搜索与屠杀、岂不事倍功半吗?
就在胡勒根脑中陷入天人交战之时,三名已然做完了祷告的华神教徒,挥舞着手中战刀,嘶吼着涌入了青山城中……
胡勒根本该开口呵阻、却也有心让这三个倒霉蛋去前方“淌雷”;就是这断断一个瞬间的失神、三人已然临近了黄玉梅身前……
“杀啊……”
华神教徒,本就是由一群山野农夫所组成的草台班子;他们既没有战士的荣誉感、也无所谓什么老弱病残、妇孺幼子之类的人伦禁忌;在他们的眼中,体态微胖的黄玉梅、只是一个灵魂被邪魔污染的傀儡;如果能亲手斩下对方的头颅、或是些许肢体皮肉、便能给自己以及家人增添功德;也能换取到今生的大屋良田、娇妻美妾……
然而别看他们三人如今神色癫狂、一往无前;但身体机能却早已来到了强弩之末;因为郭兴麾下的最后两万名华神教徒、也同样过的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他们的主食构成,基本就是草根树皮、少量的野物、与香炉灰而已。
隐藏在货栈之中的一名幽北长枪手、望着那三名神色癫狂的华神教徒、挥舞着战刀向黄玉梅冲去;立刻攥紧了手中枪杆、弓起了身子、并压低声音询问丁朔:
“丁将军、咱们冲吧?”
丁朔紧咬牙关、几乎将刀柄的缠手攥出了血来、却仍然还是摇了摇头、低声回道:
“不行,再等等。”
其实站在一军主帅的角度来将、丁朔的这个做法,虽然有些不近人情、却十分正确。别瞧这三名华神教徒的嗓门不小、势头也犹如疯狗一般癫狂;但西城门明明已然洞开了好一会、却只有这三个蠢货杀入城中、显然是一件极其反常的事。
扪心自问、丁朔心中认为,如果自己是神石军中一员的话,眼看围攻了数十日的敌军城门终于洞开、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冷静的地步。虽然他还揣摩不出敌军主将的真正意图,但至少他心里却清楚的知道一点:
只为了这三个蠢货、就把将士们胸中积蓄杀气泄的一干二净,根本就不值得。
而这三名“不值钱”的蠢货、嘶吼着冲到了黄玉梅的身前;为首一人高高扬起战刀、用一种近似于“砸夯”的外行姿势,向黄玉梅头顶劈下一刀……
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黄玉梅再泼辣、也是个女流之辈,只跟锦城的妇道人家、撕扯过几十场,并根本没有上阵杀敌的战斗经验;但近些日子以来,她看着自家夫君、跟随军中教头学习杀敌之法、也算是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她望着敌军高高扬起的那柄寒光、将舌尖垫在门牙之下狠狠咬破、以直冲头顶的疼痛、调集了全部的注意力。眼看眼大刀掠过了最高点之后、黄玉梅右脚迅速向斜前方迈出半步、同时挽起大刀、调动腰身、将战刀自左腿向右前方抡开、使出了一招生疏至极的斜挑……
黄玉梅的身手,本就是个二把刀了;可这名一马当先的华神教徒、就更是连屁都不懂的废物点心。他这一刀看似势大力沉、但动作缓慢不说、起手架势也非常缓慢明显、并且发力时破绽极大,除了面对肢体带残、行动不便之人、根本就谈不到任何威胁可言。
虽然黄玉梅这一招斜挑、手法也十分生疏僵硬;但毕竟是军中的刀法教头、特意为手无缚鸡之力的顾大人、心修改而成的“偷手”;虽然与高手对垒不堪一击、但对上这个懒汉农夫出身的华神教徒、却完全可以起到以巧破拙的效果……
二人身形交错的同时、黄玉梅的耳边,也传来了“嗤啦”一声……这种声音听起来非常爽快、就像是布店的小伙计、在撕扯一块碎布;至于那名胸前被刀锋破开的华神教徒、也浑身一僵、双膝一软、向前扑倒在地;胸腔涌出的鲜血,也顺着青石板的纹路、迅速蔓延开来……
黄玉梅一招得手、心中已然有了分寸。她望着另外一名同样抡刀过顶的华神教徒、顺着刀头自然的垂落轨迹、并以右掌扶压刀背、额外增加了落刀的速度以及力量……
噗!
随着一声闷响、这柄厚背大刀斜斜切砍在了此人的右脖颈处,可惜女子的力道不强、身体状况也不大好,并未能一刀将其斩为两截;不过,一蓬温热的血液、却犹如多汁的果实爆裂一般、瞬间喷溅在黄玉梅的脸庞之上、也将她的双眼蒙上了一层红纱、彻底失去了目视能力……
与此同时,她耳边再次响起了一声暴喝、但身体却被那名脖颈中刀的华神教徒死死攀附、根本无法及时抽出身来……
来者三去其二、但刀却已经卡在了对方的颈骨之中、肩膀与腰身也被对方死死拽住、敌军的暴喝、也在自己面前三五步远的位置乍响……一切,仿佛都已经结束了。因为黄玉梅曾眼睁睁的见证过、有无数久经沙场幽北劲卒,就是被华神教众这样不要命的打法,生生“兑子而亡”!
此时的黄玉梅,既有面对死亡临近的手足无措、也有一些拥抱死亡的坦然与安宁……
就在第三名华神教徒、高高扬起的钢刀、即将落在黄玉梅额头正中的一瞬间;只听一道“嗖”的破空之声响起、一支洁白羽箭划破夜色、准无比的命中了这名男子的后心死穴!
这支羽箭的质地优良、尾羽洁白硬挺、再加上射手力道强横、瞬间将这华神教徒的动作带偏、令他此生挥出的最后一刀、重重斩在了石板路上、激起了一道微弱的火花……
城墙之上、一名长弓手摸了摸了自己箭壶里的两根“存货”,深深叹了口气……
死里逃生的黄玉梅、用力掀翻了攀在自己身上的尸体;而那道紧紧缠在左臂之上的素色幔帐、也被对方打落在地……
“啊!!!!!!”
一阵尖锐而悲怆的妇人嘶吼声、刺破盛夏的夜空之中;正站在城门洞中观望战情的胡勒根,眼见这名身手普通的妇人瘫坐在地上、伸出一双布满血腥的的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面庞、不停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之声、时而短促尖锐、时而粗犷古朴、似人似兽、似妖似魔……
不过,胡勒根也被她直刺耳膜的嘶吼声、震的彻底恢复了理智;他回头望着那些被他阻拦下来的华神教徒、沙哑干涩的说了一声:
“撤!”





马过江河 第961章 265.时势造英雄
由于早有大师兄的法旨在先、所以这些“心无旁骛”的华神教徒们、面对唾手可得的青山城、听到胡勒根下令撤退之后、也没有感到丝毫的耻辱。自己提着脑袋杀出来的功绩,华禹天神都看在眼里,没人能够抹消、也没人能够冒领。
待胡勒根转身退出城门之际、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尖叫,在他们身后响起;只不过包括胡勒根在内、也没有任何人回头再看她一眼。
当然,胡勒根之所以率军退去、并不是忌惮黄玉梅的惨叫,只是被城墙上那无比准的一枝冷箭、惊出了浑身冷汗而已;当然,黄玉梅也不惧怕胡勒根那柄雪亮的马刀,只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亲手杀人、自己也刚刚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再加上自开战以来、不断积攒的委屈与恐惧、饥饿与无力、齐齐涌上心头,神状态也陷入了短暂的崩溃而已……
就在她拼命宣泄情感的时候、躺在总督府寝房之中、与死神抵死抗争的顾晦顾子瑜、也终于败下阵来、吞下了他此生的最后一口阳气……
眼中弥漫一片血色的黄玉梅,在放肆大吼了一阵之后,终于恢复了清醒与理智。她用手揉了揉眼睛,捡起了地上的白色幔帐,小心拭去了脸上残余的鲜血与碎肉,随后又将其重新系在自己的左臂之上,那一抹桃红色非常娇艳……
“夫人!!夫人!!”
一道清脆声音从黄玉梅身后响起、她扭回头去一看、发现是自己从锦城带来的贴身丫鬟黄鹂。如今的小黄鹂满面泪水,高高抬起的左臂举着一柄扇子、正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狂奔而来……
“夫人……老爷他……老爷他……”
黄玉梅一把夺过了那柄沾染了顾晦鲜血的文扇、冷冷的瞥了黄鹂一眼:
“闭嘴!有什么事等我杀完了漠北狗、回来之后再说!”
“嫂夫人!”
眼见敌军已经退出城外的丁朔,也从货栈之中跑了出来;他扬手去拽黄玉梅的臂膀、却被对方瞬间甩开:
“丁大将军,何事呼唤民妇?”
“嫂夫人还请节哀,如今西城门一破、我等还是尽早商议接下来的……”
“商议?我黄玉梅只不过是区区一介女流之辈、既不通礼教、又手无缚鸡之力;似这种家国大事,丁大将军恐怕不该与民妇商议吧!让开,我要去为自家男人报仇!”
说完之后,黄玉梅弯腰捡起地上的厚背大刀、拖拽着已然滑不留手的刀柄、迈步向城门走去……
丁朔面色一滞,急忙抢步上前阻拦:
“嫂夫人,您一人出城、又如何能破尽数万敌军呢?我等还是暂且……”
“丁将军啊丁将军,你在怕什么、你在等什么?你在盼什么?你又要与民妇商议什么?我们七日前断了粮食,四日前射光了所有箭枝,今日西侧城门被破、敌军明早就会开进城中!丁朔啊丁朔,你已经无路可退了!我、还有青山城的所有百姓、全都无路可退了!这,就是你商议与思量的结果!”
说完之后,黄玉梅一把推开呆若木鸡的丁朔、继续拖着那柄厚背大刀,固执地向城外走去;而面黄肌瘦的小黄鹂,也冷笑着撇了丁朔一眼、用力踩断了一名华神教徒尸体的手背,夺来了一柄雁翎刀;随着“嗤”一声布帛破裂的声音,小黄鹂挥刀割破了碍事的裙角、又反手扎紧了两道袖口、跟在自家主母的身后、向城外走去……
望着两位女子远去的背影,丁朔的心脏竟然漏跳了几拍!他尝出了一口气、拎起落在墙边的铜锣与长槌、用尽了浑身上下的力气,连响三道惊雷!
待“雷声”散去、丁朔扔下手中的响器;同时气运丹田、闭目仰天长啸:
“青山城的老少爷们!与漠北人决一死战的时刻,到了!”
丁朔的嘶吼之声直入云霄、激起城中八方来和!已然走到城门洞口附近的黄玉梅浑身一颤、回过头来,望着同样双眼血红、持刀迈步而来的丁朔;望着那些从货栈之中鱼贯而出的督府军兵勇;望着从无数民居商铺、阴影角落里走出来的青山城百姓;她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头耸动、望着那一双双闪烁着决然神色的眼睛……
原本不愿落下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
老爷,您都看见了吗?
没有队形、没有口号;没有怒吼、没有旗帜;没有士兵、没有将领;没有援军、没有退路……青山城的军民百姓、已经输光了最后一枚筹码;待明日天亮之时、便会连自己的性命、也一并被“赢家”取走。此时此刻,他们只剩下了两个时辰的阳寿、与这片迷人的夏夜星光!
泰宁大将军丁朔没有回头、更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响应他的帅令!他只是昂首挺胸、肩负大刀、迈步跨过了城门洞口堆积的瓦砾与木屑、无比坚定的朝着远处的华神教徒走去。
随着双方的距离越拉越近、他的步伐也变得越来越快,但口鼻却已经同时停止了呼吸、胸膛也仿佛被塞入了一枚正在燃烧引线的爆竹、为血腥气浓郁的夏日凉风、添上了一些刺鼻的硝烟味道……
丁朔肩头扛着的这柄雁翎大刀、本是属于顾大人的战利品。从品相来论、这柄刀的状况显然不太理想,刀刃已然崩开了几道米粒般的豁口不说、刀身也不再璀璨耀眼、没有半分视觉威慑力可言;想必真正派上用场之时、也不会十分趁手。不过,丁朔的右手握着那略带弧度的刀柄之时、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种感觉,就如同自己与那个酸腐文人顾晦、并肩作战一般!
站在后方黄玉梅的角度看来、蓄势待发的丁朔、犹如一只正欲捕食的猎豹那般;他用肩膀反夹刀背、同时弓背低头、屏息静神、脚步迅速而低沉地欺近了敌军撤退的队尾……
“喝!”
压抑在胸膛中几十日的愤懑与仇怨、随着丁朔竭尽全力发出的一声断喝、直冲九霄云外!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道夺人眼目的光华、就仿佛海面上推来一道波浪相仿、自一名华神教老妪的右腰斩入、左腰脱出,带出了一片腥臭的体液、与盘旋飞至半空的上半截身子!
此时此刻的丁朔,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放弃了计谋与兵法,彻底成为了只知埋头厮杀的莽夫。他一人一刀冲入敌军队尾、竟犹如热刀切油、蛟龙入水那般轻松、脚步竟没有半分停滞!
丁朔凭着胸中一口怨气、将手中大刀抡动的上下翻飞;仅仅几个照面过去、便已经砍倒了七八名神色错愕、回头观看的华神教徒!
正在前方引路的胡勒根、耳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痛苦哀嚎、立刻止步回头望去。只见队尾处偶有几道寒芒闪过、应该是夜空中的星月之光、映照在刀身之上、带出来的反射光泽!
由于华神教徒的战斗素养极差、所以无论是进攻还是撤退、都谈不到任何阵型可言;再加上胡勒根也根本没拿这些“下等人”,当成是自己的友军,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把脑子交给别人的废物。所以自打他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对于这些废物、就一直采取放任自流的方式,只是怂恿他们去挡箭顶雷罢了。
可如今丁朔势如饿虎下山一般、疯狂咬住了己方队伍的尾巴;而这凌乱队形的劣势、也瞬间暴露无遗!
首先来说,双方行军的态势,乃是一进一退、在军心方面有着天壤之别!刚刚被胡勒根下令撤退回营的华神教徒们,正琢磨着回去给天神大人顶香祈福、禀告自己今日惩戒了多少邪魔外道、心态还是非常轻松愉悦的。
可是在黄玉梅的讥讽、丁朔的身先士卒之下、依然彻底展开全线反扑的幽北军民,则是抱着放手一搏、死战不退的心态、来跟他们兑命的!
心态上相去甚远、再加上周遭环境又是漆黑一片,所以这本该是一场防守反击的遭遇战、如今也就变成了糊里糊涂的大混战……
自从郭兴率军抵达青山城下、并迅速铺开了天罗地网之后,原本心中各有计较的几十万军民百姓、也被动的拧成了同一股绳。百姓们原本以为、这天下的乌鸦,都是一般的黑!可无论是顾晦还是黄玉梅、何文道还是丁朔,都在他们面前展现出了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一面!
如今在丁朔开口“解套”之后,幽北军民的积攒多日的委屈与怒火、也被彻底释放开来。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能否再多活几日、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了。尽管他们生而平凡、生活窘迫;但人这一辈子活下来、也总得弄明白快意恩仇的畅快,究竟是种什么滋味!
对于幽北人来说,此战的打法既简单、又直接:凡是见到赤裸上身的男子、或是脸上涂抹了花里胡哨的泥水、那么无论男女老幼、抡刀便剁、准出不了岔子!哪怕自己一刀砍不到实处、或是因为力气不足、无法将漠北狗斩为两截;但只要对方倒在地上、就一定会被身后的弟兄们迅速补刀、或是生生踩成肉泥,同样是难逃一死!
而且这场追击战,对于幽北军民来说,也并不存在“杀将斩旗”之类的首要战术目标。自丁朔以下、脑中就只有两个想法:
复仇、或战死沙场。




马过江河 第962章 266.王见王
如果今日胡勒根带来的队伍、是自己麾下的八千游骑兵的话;就算全都是下马步战、那他也只需要一个悠扬的口哨声、就能勒令全军迅速以自己为中心、背靠背结成圆阵、以便抵御敌军犹如暴风暴雨般的冲击。
可这群华神教的信徒、原本都是山野乡村之中的善良百姓;如今却被章源那个狗贼、生生变成了一群嗜血的疯子!他们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明白了,还怎能指望着他们能够理解并遵从自己的哨令、又能克服心中的恐惧与混乱呢?
所以对于正在撤军途中的华神教徒来说、迅速结阵御敌并非不能,而是根本不会!战斗素养这回事,都是在平日那些看似枯燥而无用的反复整训之中、慢慢的融化在每一名士卒的潜意识里……
而他们的潜意思里,就只有愚昧和贪婪而已。
对于胡勒根来说,他也已经错失了反制幽北军鲁莽行为的绝佳时机。如果华神教徒堪当大任的话、完全可以在丁朔杀入阵中以后、全军迅速调转头来、将后队变为前队;再避其锋芒、由敌军两翼向后延伸开来、进行一个反向包抄、断其退路、并与后续援军切割开来,慢慢消磨敌军的有生力量,最终将追出城外的幽北军民、全部就地歼灭!
今日的丁朔,也在黄玉梅的质问之下彻底爆发。他一改往日里谨慎老成的用兵风格;不但在敌情不明的深夜之中、率军追出城外;更采取了“漫山遍野放鸭子”的“自由阵型”,一头撞入了敌军怀中!除了满腔热血与死战不退的勇气之外、也并没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
可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面对犹如疯狗一般扑上前来的幽北军、胡勒根也只能放弃刚刚“学有所成”的战法战术、反臂抽出自己背后的马刀、遵循着灵魂深处的古老记忆、与这些以己之短、功敌之长的幽北蠢货们、回到自己最为擅长的乱战领域之中。
没有计谋、没有智慧、没有花哨、也没有退路;双方就这样以最原始的方式、最苍白而纯粹的力量、死死纠缠在了一起!每时每刻、都有人命在迅速消亡;四面八方、都有可能会突然浮现一片致命的寒光。在大荒城西城门外的这片黑暗战场之中、没有人能横扫千军、也没有人是绝对安全的……
如同当今华禹大陆的情况那般,每个人都是猎人、每个人也都是猎物。
一名平日最怕见血的大姑娘家、被一个身体刺绣着的凶煞图样的华神教信徒、一棍打落了手中的菜刀;然而她并没有哭泣、也没有后退、反而歇斯底里的发出一声尖啸、整个人闭上眼睛死死撞入对方怀中、瞬间将心中还生出了一些“旖旎念头”的壮汉扑倒在地;然而,还未等对方出言调戏一二、姑娘的一张檀口、已然死死咬住这名男子的脖颈、咕咚咕咚的鲜血瞬间迸入口中、就仿佛是变了味道的胭脂一般……
即便在下一个瞬间,一杆长枪也同时刺入了姑娘的后心之中、但她的眼中却依旧闪烁着快意的光芒!能够亲手为爹爹与小弟复仇的滋味、简直比蜂蜜还要甘甜百倍!
还有一名平日连走路都需要子孙搀扶的糟老头子、虽然因为腿脚不便而落在了对尾,但他却始终没有放弃向前冲锋的脚步。他的左手拄着一根包浆圆润的木杖、右手拎着一柄黑漆漆的炉钩子,弯头已然被他提前砸直、并磨出了铁器本来的金属光泽。
这位老头子的气血依然颓败、更提不起多大的力道;那柄自制的“短矛”、拎在他的手中,也算的上是极大的身体负担。然而他却始终没有放弃补刀的动作,就凭着这种简陋至极的“武器”、固执地反复刺杀躺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漠北伤兵。
直到一块不知从而何来的碎石、直挺挺拍在他的头颅正中,这名在战场上失去了三个儿子的老头子,已然刺死了不下三十名漠北伤兵……
尽管如此,面对如此复杂混乱的战场情况、青山城的百姓、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并不算大。
自丁朔挥出第一刀开始算起、时间才仅仅过去了不到三百息而已;然而他的一身皮甲、却已然被敌军手中那质地优良的雁翎刀、刮砍的支离破碎;而那些浅显的皮肉伤、被汗水一洇、非但没有疼痛感、反而还有些发痒!似这种微妙的不适感、令丁朔完全不想停下脚步、也感觉不到脱力的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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