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其中一名面如重枣的中年男子、捅完了刀子之后、还交代了这么一句:
“对不住了,祖师爷传我们的这手玩意儿,本不该是这么个用法;但毕竟是你们不讲规矩在先、我们也得从善如流不是?没有车轮高的孩子你们也杀、须发斑白的老人你们也宰、还他妈算是什么漠北爷们?我都替你们的老祖宗觉得害臊!呸!”
正如这男子所说、古往今来,漠北人便经常劫掠过往商队、搅闹幽北地方百姓;但他们“打秋风”的时候,也有着一套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是为“盗亦有道”。
首先来说,漠北马贼进村劫掠之前、在距离目标还有五里远的位置,便会开始发出一阵奇怪的“欢呼声”,听起来很像是牧民驱赶羊群的调子。
而这个独特的声音,便是在提醒村中百姓,他们前来劫掠地面,问你“舍命还是舍财”。舍命之人不必多说、一刀剁了便是;舍财之人,就算只跑出了村口,也不会有人朝他们挥刀子。因为这个示警距离,勉强足够村民立刻逃走、却没有留下搜罗浮财的时间。
当漠北马贼杀入村子之后,便会将所有滞留的百姓赶到村口;腿脚利落、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全部一刀宰了;而模样俊俏的女人,则通通抓回漠北贩卖;而那些须发见白的老人、头顶还没过车轮的孩子,非但没有性命之忧、还会给他们留下一些口粮、以被饿杀致死。
不去谈论人性与道德那些“高尚问题”,单说漠北祖先留下的这个规矩,就是为了维持两北边境的“生态平衡”;这道理就如同渔民的“春捞秋捕、夏养冬斗”一样。
说起来,其实在各行各业当中,那些看似腐朽古板的规矩、最本质的原因,都指向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给后代儿孙留一碗饭吃。
而神石部族的人,虽然也都是正宗的“老漠北”;但在朝鲁成事之前,这些人也大部分都是奴隶身份。也许他们的祖上是一方诸侯、或是阔气的牧主,但如今身为奴隶,此生唯一的任务,便是听从奴隶主的命令。他们既没有接受教育的可能、也没有师长前辈传授经验技能,自然也就不需要遵循什么“祖宗规矩”了。
谁都知道涸泽而渔、焚林而猎的方式,可以迅速割很大一笔眼前利益,这也并不是智慧,而是愚蠢。
当赫木通与台吉力两位倒霉蛋、心脏被利刃刺破之时;余下那八名跤师、也立刻将城门重新推合、并落下了那枚足有成年男子身板宽厚的顶门闩。
随着“嘭”的一声关门巨响,城墙之上也探出了密密麻麻的头颅;无数令人牙酸的控弦之声、犹如一道道惊雷那般、迅速在胡勒根与郭兴耳畔炸响开来……
嗡嗡嗡嗡……
没有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喊、也没有人传出绝望之前的高声喝骂;那一支支离弦的箭枝、飞速刺入聚集在扶余城下的漠北骑手身上。那一枚枚带有倒钩的箭簇、轻易穿透皮甲、刺入皮肉与骨骼的缝隙之中、并接连带出“噗噗噗”的闷响……
这声音对于神石军来说,这就是追魂的响炮、索命的丧钟!
“中伏了,撤!快撤!”
眨眼之间,胡勒根右臂已经被射中两箭;而他听到郭兴的大喝之后、却仍然以左臂死死护住郭兴的后心,死命将其扶上了马背,并照着战马的屁股狠狠拍了一巴掌。战马吃痛、带着郭兴飞奔而逃。
其余的人见状,也顾不上言语,纷纷跨上马背、追寻着郭兴的背影、向东方逃窜而去。偶尔也有几个倒霉蛋、被城上的流矢射翻在地、但凭着夜幕的掩盖、也有不少人成功逃出生天!
直到最后一名或者的神石游骑兵、脱离射界之后;在扶余城的南门以外、还留下了一百多名士卒、以及四十多匹伤马。
由于弓箭的射程不足百步、再加上漠北游骑兵的机动性极强,所以这些长弓手只来得及放出三轮羽箭,郭兴等人便已经逃之夭夭。一名嘴角刚刚长出胡须的娃娃兵、一边甩着被弓弦震痛的右手、一边对身边的官长问道:
“这帮畜生跑了,咱不追啊?”
“人家是四条腿跑,咱用两条腿去追啊?”
说完之后,这官长打着哈欠抻了个懒腰,随即对城上其余弓手喊道:
“弟兄们,回营睡觉了。”
刚刚遭遇了箭雨洗礼的郭兴与胡勒根、此时心中又怒又惊、只能疯狂轮着鞭子、马不停蹄地向东跑出了几十里远。直到众人眼前出现一条大江、对岸还矗立着一个显眼的营寨之时,他们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已然处于虚脱边缘的郭兴、踉踉跄跄地从马上摔了下来、随后便连滚带爬的奔到混同江畔、直接跳进江滩之中,大口大口的喝着略有些浑浊的江水;那些劫后余生的将士们、也纷纷有样学样、跳下战马冲入江中、一边清洗着身上的血液泥污、一边不知节制的灌了个水饱……
大约一刻钟之后、所有人都挺着滚圆的肚子、光着屁股爬上了江岸。如今体内有了充足的水分、虚弱与饥饿这两尊“怪兽”,自然也就找上了门来。包括郭兴与身负箭伤的胡勒根在内、所有人疯狂地冒着虚汗、周身上下没有半点劲道可以驱使;只能无力地平躺在滩涂的砂砾之上、饱受眩晕乏力之苦;更有许多身体虚弱的将士们、已经开始出现了呕吐与半昏迷的状态……
就在众人已经山穷水尽之时、对岸江畔的望楼之上忽然锣声大作、一道响箭也冲天而起;片刻之后,三艘小船跨江而来……
郭兴紧咬嘴唇爬起身子、强行抑制住呕吐的欲望、望着船头微弱的火光,色厉内荏的厉声大喝:
“来者可是东幽王李子麟的部下?”





马过江河 第968章 272.渡
其实,有了扶余城的“珠玉在先”,郭兴本不敢贸然表露身份;但当他看到了嘴唇苍白、肩头皮肉翻卷的胡勒根,却只能狠下心来、咬牙去赌上那么一次。通过一句语焉不详的问话,先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这已经是如今的郭兴,唯一能做的准备了。
“正是!你们是哪头的?”
“我等俱是朝鲁汗王的部下、奉调令过江述职。”
渔船上沉默了片刻、便迅速将船打横、稳稳当当的靠在了岸边。一名船工模样的年轻翻身下船,不慌不忙的钉好了船纤;两名身穿幽北军服的甲士也跳下船来、径直走到唯一保持战立姿势的郭兴面前:
“你说你们是大汗的部下、不知可有何凭证?”
郭兴闻言撇了撇嘴、弯腰找到了落在脚边的腰带,并露出了正中那枚钻刻着虎头纹饰的银腰托。
“此物你可认得?”
这甲士仔细辨认了一番、又拎着手中的火把、分别照了照躺在地上的几名骑兵;只见所有人都是漠北男子的鼠尾辫发式、也没有新剃的痕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来:
“呼,倒是属下多心了……我立刻吩咐对岸多派船只,渡诸位上官过江!”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又有四十艘小船跨江而来;一直远眺江面的两名甲士对了个眼神,同时转过身来、直奔郭兴走去。
“将军,船只已然齐备,咱们可以渡江了。”
“不急,叫所有船夫打开舱门,手执火把走下船来。”
“这……”
“怎么?登船之前、本将军理当先验过船舱,这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郭兴横了这二人一眼、在对方的眼神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愠怒、也平添几分安心。因为如果是平白无故遭友军猜忌,正常人也理当是这样的反应。
检验完毕之后、郭兴将所有船上的小工都赶下船来;岸边的每艘船头,就只站着手执火把的船夫一人而已。检验完毕之后、郭兴又令二十只小船渡马、二十只小船渡人,可谓谨慎到了极点。
由身负箭创、急需处置的胡勒根先行,郭兴带领着伤病员负责殿后;经过近一个时辰的迎来送往、终于只剩下一趟渡程。幸得长生天庇佑、渡江期间并未出现任何差错。
郭兴与十几名伤兵、再加上那两位幽北甲士,共同挤上了中间的一艘小船。只要他们这批人也能安然渡过江面,便可以进入李子麟的沿江营寨之中,饱餐战饭、再舒舒服服的睡他个昏天黑地了!
得了郭兴的令之后、船老大奋力一撑长杆、小舟顺着水势悠然离开岸边。这条小舟负重不轻,所以吃水很深;再加上今夜的混同江水势平缓、所以并无任何波澜;船体随着水流的律动轻微摇摆、非常利于睡眠。还没驶出多远,船上便已然鼾声大作;唯有郭兴强忍着疲惫与睡意、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两位幽北甲士……
“将军一直盯着我们,可是我等有何办事不周之处?”
被他这么一问,已然有些麻木的郭兴也回过神来、使劲揉了揉僵硬的眼睛、又抬手抓了抓着麻木紧绷的头皮,略带轻松的开口说道:
“我只是想事想出了神而已,二位办事妥当周全,我定会向子麟兄美言一番的。哎?听二位的口音,应该都是东幽路本地人吧?”
“是,我们两家的祖上,都是鲁东人。是从太爷爷那辈开始,搬来幽北定居的。”
“既然贵祖上都是鲁东人,那应该也极重礼数才是;那么二位为何会追随一位弑父叛国、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呢?”
闻听郭兴此言、二位甲士俱是一愣;郭兴见他们二人神色有异、心中也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但面上却仍然保持这微笑,还颇为热络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说道:
“别紧张,就是随意聊几句闲天。我也是北燕人啊,还不是追随朝鲁大汗征伐天下去了?”
听了郭兴的开解之后、二人的神色也稍微有些缓和,并露出了一些尴尬的神色:
“我们哥俩当兵打仗、就是为了吃粮拿饷;谁给我们粮饷,我们就给谁卖命呗。至于别的事,我们不懂,也不乱打听。”
“恩……没有好奇心,的确是长寿的秘诀……既然你们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还要谋害于我?”
前面那半句话,郭兴的语气非常平和;而后面的半句出口,他却突然提高了嗓门、就如同初春时节的惊雷一般、顺着江面上的水纹飘荡开来、也惊醒许多沉睡中的漠北将士!
天地良心,郭兴这一句抽冷子的质问,纯粹是下意识的诈语!因为眼下大部队已然安全度过江面,所以即便对方有诈,也不太可能把注意打在最后一批伤病员的身上,。
而郭兴自己的水性不错,虽然眼下腹中无食、身体虚弱;但最起码“顺水漂”的姿势,还是能够做到的。
可是就连郭兴自己都没想到,就是这“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诈语,还真就诈出了一颗闷雷!经他这一声猝不及防的斥责、那两面甲士的神色,也骤然起了变化!还未等郭兴开口质问、他们二人便同时心中顿时一沉:自己神色变化过于明显,就等同于已经漏了底细,再想往回硬掰,也于事无补!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演戏的天赋、与临危不乱的胆气。
二人互相一对眼色,口中支吾着应付起郭兴、一边趁着夜色的掩盖、着手解开皮甲的各处系带;待郭兴感觉到船体晃动频率有异、伸手去抄自己的寒芒枪之时、二人已然坐上了船梆、同时向后一仰、大头朝下地栽入了一片墨色的江心之中!
耳听得前方传来落水之声、正在船尾摇橹的船夫,连头都没回、也纵身跃入了江中;与此同时,江面上的其余船只,也隐隐有入水之声传来……
扑噜扑噜的落水声此起彼伏、混同江的江面上、竟同时下起了“饺子”……
饶是郭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眼见对方如此果决的弃船入水,也大大出乎与他的意料之外。仅仅愣了片刻,他迅速抄起了寒芒枪站上船尾,不停地朝着水中猛刺,口中还招呼那些摸不着头脑的神石军将士:
“中计了,手里有家伙的弟兄,快些往水下刺啊!”
可怜这群有伤在身的漠北汉子、本来就已经被饥饿、疲惫、伤病,折磨的是手脚发软、头晕目眩;再加上大部分人还是平生第一次坐船、晕船晕水的毛病也屡见不鲜。可如今郭兴发出了军令,他们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无力地靠在船帮之上、抽出腰间马刀或是长枪、有一搭没一搭地朝江水刺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敲门一般的声音,很快便从小船的底部传来;而郭兴情急之下想出的“水战之法”,除了犯傻之外、也完全起不到什么用处;当然,有几个走了狗屎运的家伙,叉上了几尾膘肥体壮的江鱼,还满心欢喜地对跟身边的同僚弟兄,介绍起了自己的先进经验……
可惜的是,渔猎大会并没有如期举办,那名正举着一尾大鲤鱼显摆的伤兵、忽然感觉脚下变得湿润起来,便下意识的低头看去……
“妈呀,船漏水了!”
漠北人大多天生怕水,纯粹是来源于陌生环境的恐惧,与身份地位的高低尊卑没什么关系。而自打那些“幽北兵”跳入混同江之后,郭兴也预料到了这么一遭,只是没想到他们凿沉船只的速度、会如此惊人!
既然是一条成熟的航道,所以此处的混同江水位并不算太深、水势也相对平缓;那些居住江畔附近的村民们,也经常会以游泳的方式横渡江面,就连五六岁的娃娃,只要熟悉了水性、也毫无危险可言。
然而郭兴手下这群漠北汉子,本身都是旱鸭子不说,此时又人人带伤、腹中无食,连“扑腾”几下的力气都没有,又如何能自行参悟“游水”这项技能呢?
由此可见,淹死的人当中,还是以不会水的旱鸭子居多。
其实郭兴等人有此一劫,也不算冤枉。因为李子麟算不准郭兴会往何处逃窜、也根本猜不到他会在何时何地渡过混同江;所以他提前在每一座沿江水寨、都安插了伪装成幽北降兵的江湖人。
说起造船来,这些人或许都无能为力;但说到凿船,他们却都是行家里手!
他们当中有的人是渔民出身、有的干脆就是绿林水鬼;更有一些会水的木匠、漕帮的苦力;他们大多常年以水为生,哪怕机会不多,也准能将一艘中型货船、当场凿沉!
而且以混同江这样平缓的水势来说,对于这些水中蛟龙,连半点挑战性都没有!
望着已然倒灌入船的涛涛江水、郭兴再顾不上别人,当即翻身跃入了江水之中,并顺着水流的方向、迅速浮走。并不是郭兴冷血无情,而是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只能自保、无暇他顾。
因为对于那些不会水的人来说,骤然落入水中、身边有什么就会疯狂抓住什么、没有三五个人的力气、也别想将他们的双手掰开!每年都有无数入水救人的好手,就是这样被落水之人死死缠住四肢身体、最终一同葬身鱼腹当中的。
渡人,总要先渡己。




马过江河 第969章 273.生擒郭兴
平躺在水面之上的郭兴,感受着江水浸入双眼所带来的酸胀,一时之间,竟有些想哭的冲动。遥想自己两次攻打幽北,出征之际,都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可无论自己打出了怎样傲人的战绩、奠定了何等的必胜之局,却都会在距离大获全胜、仅有一步之遥的关头,被莫名其妙的一举击溃。
而且两次率军出击,他已然选择了完全相反的进军方略,最后竟然得到了同样的一种结果:之前的东海关是这样、如今青山城也是这样。
正所谓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如今的郭兴,已经能够坦然接受失败;但他却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失误究竟出在了哪里……
郭兴一边默默地流着眼泪、一边随着水流越飘越远;耳边的呼救与喧哗之声、也逐渐熄灭,随着水势的飘摇,他的意识也逐渐开始模糊……
也不知漂了多远,恍惚之间,郭兴只觉得自己的后脑勺、轻轻撞上了一块木板,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意识混沌的他受此一击、猛然清醒过来;双手下意识地胡乱一扬,竟叩住了一侧船梆……
“真他娘晦气!鱼没上钩,倒撞来了一个“顺江倒”。罢了罢了,我来看看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一名身披小褂、头戴斗笠的瘦男子,在船头架稳鱼竿之后;端着一杆旱烟袋、慢悠悠地走到了小船的侧面。他低下头来向船侧望去,正好与面色惨白、皮肤浮肿的郭兴对上了眼神……
“呼,终于得救了!我还活着,麻烦兄台先把我拽上船去可好?”
看着郭兴谄媚的笑容,这渔夫歪了一下脑袋、叨咕了一句“算你命好”,便伸手将郭兴从水里捞上了传来。两世为人的郭兴、四仰八叉地平躺在船舱之中,勉强喘匀了几口气、随后才清了清嗓子,开口便是瞎话:
“谢兄台搭救,小可名唤郭中平,乃是燕京城中的一名儒生;近日游学至此偶遇乱兵行抢,只能跃入江中、以求生路。今幸得兄台出手搭救、活命之恩如同再造;可惜在下被乱兵所劫、囊中羞涩一贫如洗、大恩大德也无以为报。不知恩公可否赐下姓名、以便小可日后相认?”
“嗨,举手之劳,有没啥可谢的呢?我就是个打渔的,叫萧富。”
郭兴点了点头,随即强撑着坐起了身来:
“萧恩公在上,小可日后必定为您立起一座长生牌位、早起三炷香、夜晚九叩首,向上苍祈求您寿延百年、福泽无边。不知……尊驾舱中可否留有食物,在下腹内饥饿难耐……倒叫恩公见笑了……”
严格来说,郭兴自称郭中平,倒是也不算瞎话,毕竟这是他求学之时的表字。而且郭家大少爷乃是名门之后,幼年时起,便开始习文学武,本就是个文武双全的青年俊才;如今他扮起落难的北燕书生,也毫无破绽可言。
渔夫萧富听完他这一番言语之后,无可奈何的摆了摆手,指着船尾炭炉上的一口小锅说道:
“大鱼不能给你吃,这都是人家酒楼定下的鲜货;那锅里炖的是卖不上价的小杂鱼,旁边还有一个包袱,里面装的是干饼子,饿了的话你就吃那个吧。”
说完之后,萧富也不再搭理他,一挑手中鱼竿、一尾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骤然跃出水面!
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的郭兴,勉强挪到了炭炉旁边,手忙脚乱的打开那枚粗布包袱,露出了里面的一叠干饼子。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文人的修养、将军的体面,只知疯狂的往嘴里塞着食物。那些干硬至极的饼碴、将他的口腔与牙龈、割开了无数道口子,血液的腥咸与麦粉的香甜,在他口中融为一体,更激发了他压抑许久的旺盛食欲……
而萧富耳听得身后的咳嗽与咀嚼之声、回头见到他那副狼吞虎咽的模样,也紧皱眉头叹了口气。随即他端着旱烟袋、起身走到船尾,将还没被他塞进口中的半块干饼抢了下来,又伸手将锅盖掀开……
嚯!
随着香气扑鼻的水蒸汽升腾而起、一锅汤色红亮的江水焖杂鱼、就这样呈现在郭兴的面前。
无数条新鲜的各色小鱼,在这架小铁锅中码放的整整齐齐;在两圈杂鱼的中间、还炖着各式各样的野蘑菇、上面盖着一把清澈透亮的粉丝;锅底是油亮浓稠的暗红色汤汁、在炭火的温柔烘焙下、不断翻滚出调皮的气泡,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如此实惠的美味,瞬间击溃了多日未曾吃到热食的郭兴,令他感动的几乎再次落泪。
“没人跟你抢,我这饼子干,用汤汁泡软了再吃,就不会扎嘴了。另外这些鱼已经焖酥了,不用防着鱼刺扎嘴……”
还未等萧富说完,郭兴立刻将干饼丢入了锅中,并直接下手拽出一条小鲫鱼,整条塞入嘴中大肆咀嚼起来。
正如萧富所介绍的一般,这鱼已然焖至皮焦骨酥,肉也犹如棉絮一般软烂、极好入口;而吸饱了鱼汤的各色野杂菌,软嫩多汁,更附带着软韧滑弹的嚼头;而那原本坚硬刺嘴的干面饼,如今也浸足了咸鲜浓郁的浓汁;彼此搭配起来,竟显得格外的相得益彰。面对这样的美味,莫说他郭兴早已经饿丢了魂魄;就算就是在平日里,他也无法抵挡此等诱惑。
犹如风卷残云一般、整整六张脸盘大小的干饼全部下肚;而那个焖鱼的小铁锅子、也被他用饼擦的是干干净净,连一滴油汤都没有留下。终于吃饱喝足的沁巴日郭兴,只觉得脑中不断传来幸福的眩晕感、他凭着最后的意识,勉强自己道了一声谢,便脑袋一歪、装在船板上鼾声大作,睡死了过去。
萧富重新架上鱼竿、端着烟袋走上前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脸蛋;见郭兴毫无反应,便反身走到船尾,点燃了一盏昏黄的灯笼。
过了约有一刻钟之后,三条快船跨江而来,一名身披校尉皮甲的齐元军校官,跨步跃上萧富的船尾,弯腰仔细辨认了一番,差点没把嘴角咧到耳朵跟上:
“虎头腰封……这不是郭少侯爷吗?据说他的武艺着实不错,你是怎么拿住他的?”
“一锅鱼,六张掺了蒙汗药的干饼,市价一两银子不到。”
“啧啧,你这命是真好啊!咱齐元军的几万弟兄、没黑没白的忙了几十个日夜,可这条最肥的大鱼、却自己蹦到你的船上了!请客啊,必须得请客!”
萧富笑着点了点头,又弯腰拎起了一柄剖鱼刮鳞的小刀子,缓缓走到郭兴身边,手脚麻利的连下四刀,将对方的手脚大筋全部割断。随后,他用江水洗净了刀身和手臂,指着正在流血的郭兴说到:
“已经拾利落了,你们把他抬走吧。我今天的鱼还不够数、还得再钓一会呢……”
幽北三路的渔行把头萧富,在眨眼之间、便将文武双全、将帅之才的郭少侯爷,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废人;其手法之老辣、认位之准,都令这位齐元军的老行伍自愧不如。
对方重新敛了神色、弯腰伸手、刚想要架起郭兴向对船扔去、却突然又被萧富出言打断:
1...391392393394395...439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