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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穿过前院,二人便来到中庭的一处雅间。而这小伙计微微欠身、上前敲了两下门环、向关北斗弓腰虚让:
“道爷,里面有旁人伺候,小人这就回去照顾铺面了,您慢慢挑……”
说完之后,这小伙计也不慌不忙的离开了后院;而屋中同时传来一道轻咳,两扇古色古香的大门左右分开……
“关道爷,您里边请……”
关北斗正随着小伙计远去的背影、在中庭里四下张望;此时闻声回头,只见前来应门之人,竟是一名身材高大、体态瘦的青年男子。此人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出头、身穿一身随处可见的侠士服,双目隐隐有神光内敛、呼吸频率绵密悠长……显然,这是个顶尖的内家高手,而并非什么巧手裁缝……
此人,正是姑苏沈氏的那一根独苗,幽北中山王,沈归沈太初!
一直以来,绝大部分不明内情之人,都认为沈归已经死在了李子麟的手中;而且在东幽路的大荒城外、在众目睽睽之下,还被拴在城头上暴尸了一日。尽管谛听本身也是情报机构,富有极强的怀疑与探索神;但毕竟沈归的死亡,后来又经过关北斗天衍术的确认……
考虑到关北斗的预言、此生还从未出差错;所以在谛听内部,也早已经把有关沈归的相关卷宗、彻底封存起来了……
可谁知道关北斗今日被一场暴雨洗过之后,竟见到了“死而复生”的奇迹!
这究竟是光天化日的诈尸?还是被一场大雨淋出了阴阳眼?
关北斗陷入了长久的呆滞之中……





马过江河 第1004章 308.沈李话别
沈归此时已经卸去了易容伪装,以本来面目示人。而此时的他,也是刚刚才回到沈氏绸缎庄,屁股还没坐热呢,关北斗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所以这场久别重逢、对于沈归来说,也同样是个意外!至少,它发生在了不应该发生的时刻。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不认识了?咱们见过面的,我是沈归。”
“你……是人是鬼?”
“你这老狗修出阴阳眼了?还是吃错药了?进来吧,我有话问你……”
沈归轻蔑的一笑,随后一把揪住关北斗那长长的胡须,将他拖入了身后那间别苑。关北斗的身体素质,本就是个健康的普通老头而已,根本抵挡不住沈归的手段;别说此时黑狗不在他身边、就算是再来一百个黑狗;对于现如今的沈归来说,也根本就不值一提……
毕竟在宋行舟意外身亡、姜小楼武功尽废之后,沈归就是当之无愧的华禹大陆第一高手!
“你……你早就算准了贫道会来?哦……我明白了!是你和那个守备串通一气对……”
“关北斗啊,我不是你,更不会掐算推衍的把戏;至于那个守备官嘛,我也不认识他。只不过你今日有此一劫,也印证了明白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这世上从来都没有白欠的债……尤其,你欠下的还是一笔笔血债!不过什么时候杀人当然是随你高兴;而我什么时候来讨债,也就由不得你来挑三拣四了。”
“就算你是诈死……可为什么又会在南康现身?”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郭兴彻底完了,余下的事,就只是慢慢消化那些残兵败将而已。刚好你不是也把家底都掏出来、准备放手一搏了吗?而北燕与幽北的水军,战力实在不值一提;所以,我就只能前来南康、帮他们拾掉那个黄天豪了……”
关北斗听到沈归的这一番话,原本惶恐不安的心,竟瞬间平复了许多。因为沈归这一番话,很明显是在说谎!既然他想要用谎话来蒙骗自己,就必然对自己另有所求!
这条老命,应该还能保得住!
“荒谬!贫道刚刚从码头回到申城,亲眼看着最后一艘运粮船安然离开,而一千八百搜征北舰队,也安然无恙的向北而去;你如今又与我对面而坐,如何能拾的了黄天豪呢?”
沈归冷笑了一声,从桌上的果盘中抓起了一把瓜子,一边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关北斗解释道:
“说到这事嘛,也都是拜你所赐啊!三晋河东城战场,爆发了一场瘟疫,这事你知道吧?我呢,托人在附近捉到了几千只吃饱喝足的大耗子;又请之前帮你们装船的漕帮弟兄,悄悄把这些老鼠散在了你的征北舰队上……至于说最后能剩下几个人几艘船嘛……我不知道,不如你自己来掐算一番好了。”
关北斗听完这招阴损毒辣的计策之后,望着沈归的眼神之中,有震惊、愤怒、恐惧等多种情绪,反复变幻纠缠;忽然之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眉飞色舞的指着沈归说道:
“一派胡言!就算漕帮的力工,看在林思忧与伍乘风的份上,愿意供你驱使;但莫非他们就不要命了吗?瘟疫一旦爆发开来、可不管南人还是北人、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沈归慢条斯理的继续嗑着瓜子,根本连眼皮都没抬,语气已然非常平淡:
“难道你忘了吗?死在你们谛听手上的回春圣手林思忧、曾经教出过一个徒弟,名叫李乐安。是她亲手杀死了天灵脉者宋行舟,更是他根据林思忧传授的岐黄之术、与萨满教现存的巫药典藏,调配出了可以防治疫病的良药。关北斗啊,我劝你还是别白心机了;说一千道一万,你们谛听也在我的眼前,害了林思忧的一条性命,我沈某人焉能与你善罢甘休!不仅仅是宋行舟这样一个天灵脉者,也不仅仅是这十二万南康水军、一千八百艘大小战船;包括你的“新南康”,都要为林婆婆殉葬!”
随着话题的逐渐深入,沈归的情绪也变得越来越激动。他说到林思忧血债之时、一扬手中的半把瓜子皮,甩了关北斗一头一脸:
“还有,方才你在码头,已经见过张青牛了吧?老狗,你不是能掐会算、通晓阴阳吗!为何如今却亲手把自己逼上绝路了呢?自从你挑起华禹大战之后,张青牛踏关入世,屡次救我等于危难之中;你以为他是一心与你作对吗?不,他是还念着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想用这一笔笔积攒下来的人情债,为你这条老狗留下一条后路!若是今日你能幡然醒悟,随他回山隐世的话;恐怕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好在满天神佛保佑!这最后一个苟且偷生的机会、还有你那条忠心耿耿的黑狗、终于被你的愚蠢葬送掉了!关北斗啊关北斗,如果你还念着玄岳道宫的好处,不想给师门招灾的话;那你现在就告诉我,我师父伍乘风,到底身在何方!”
沈归这一番话,算是彻底把关北斗给说傻了!这一番话中的信息实在太多,一时之间,他竟也不知该从何驳斥、才能纾解自己心中的慌乱与茫然……
“不可能……南康军绝不会败的!沈归,你信口雌黄!就算没有征北舰队的话……”
“可惜,你现在已经没用了;恰逢今日你自投罗网,那就必须要死在我手上!原本我想留你这条狗命到最后,就是想要让你亲眼瞧瞧,你那所谓的几路大军、几条走狗,是如何被我一个一个拾掉的!哦对了,你这老神棍、不是一直在找什么镇龙钉吗?”
说完之后,沈归从怀中取出了一具皮卷、轻轻舒展开来、推到了关北斗的眼前;随即,他又从自己的发髻之中,取出了一根女式的檀木簪子,轻轻放在第三根“天机”的空白处……
“看见了吧?你苦心搜罗半生的镇穴之物,最后一根,其实是藏在了一个姑娘的发髻之中!可惜你料到的是,这些东西被我找齐之后,却再也没有一名天灵脉者、能帮你出手抢夺了!罢了罢了,你我之间、有着数不尽的血海深仇,我也没有那么好心、非让你死个明白。至于我师父的下落,我也自己会找!你就准备仔细品尝、我为你准备多时的一顿大餐吧!”
说完之后,沈归一把掀开了身后的一枚樟木箱子,里面装满了丸散膏丹与各式铁器:
“这是与你有着杀师之仇的李乐安,赠予你的临别“谢仪”。有这些东西在,准能保你在心脏破裂之前、至少十五日的中气十足、神足满!关北斗,咱们不着急、有的是时间!看老子如何跟你……慢!慢!玩!”
说完之后,沈归伸手按住关北斗的肩头、向上一托、向下一抖……只听一连串炮仗般密集的声音响起,关北斗浑身上下的关节全部被他抖散,整个人也如同烂泥一般,无力的滑在了地上:
“慢……慢着……”
“怕死啊你!他妈的已经晚了!十五天之后,你绝对是一具最完美的白骨,一根多余的肉丝我都不会给你留!九千八百刀的凌迟,一刀一刀,你给我数仔细了,一刀不会多、一刀也不会少!!”
沈归歇斯底里的怒吼一声,随即从箱子中取出一枚磨刀石,坐在关北斗的身边,一下一下推磨着那柄惊雷短剑……
其实,惊雷剑历久弥新、根本就不需要凡石的磨砺;所以沈归此举,看似是在磨刀、实际却是在反复磨砺自己的心志……
而关北斗躺在地上,神色倒是并不惊慌、反而有些坦然……
“沈归啊,战事一旦休止的话、你也很快就会死的!”
“你本是妖星转世、命犯杀孽、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旦你停止制造杀戮的话、便是你阳寿大限之日,你明白吗?其实,华禹大陆的苍天厚土,已经无法供养这么多的子民了……所以贫道在无可奈克之下、只能发动一场惊天动地大战……沈归啊,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本身就是杀孽,为何还要与我作对呢?你我之间有着共同的目标,本该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才对……”
“沈归啊,杀劫降世,将死之人总有定数、不多一人、也不少一人,你不能把这些必死之人,算在贫道的头上,这不公道。我也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彻底终结乱世纷争,推倒昏庸无道的天佑帝而已。如果能将华禹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变成富庶安宁的江南道,这有什么不好吗?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以为你也理当有此悲天悯人之心、济世度人之善,能够理解我的一番苦心……”
从失去了行动能力之后,关北斗就一直絮絮叨叨的为自己辩解着什么;而沈归却充耳未闻、更不发一言,只是认真地磨砺着那柄吹毛断发的惊雷剑而已;可直到他方才这一番言语出口,沈归却忽然停下了手中的活,扭过头来,用一种可悲的目光注视着他:
“如此看来,你的天衍之术,也没有世人所说的那般玄妙!若是在十年以前,你能对我开诚布公的谈及谛听的全盘计划,以那个时期的沈归来说,或许还真的会如同黑狗一般、追随你一起去创造所谓的“新世界”。可惜的是,十年的江湖生涯,除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小手段之外、更让我品尝到了人世间的真正滋味。关北斗啊,实话跟你说罢!无论有没有我沈归的存在,你理想当中的那个“新世界”,也永远都不会到来!”




马过江河 第1005章 309.如梦幻泡影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沈归虽然口口声声、都说绝不会让关北斗死个明白;但关北斗心中这些未解的疑惑,其实也曾经纠缠了他许多个日夜。
早在沈归最初来到华禹大陆的时候,也曾对那个物资匮乏、民智未开的幽北三路,产生过置疑与蔑视的情绪。所谓的救世主情结,每一个本性善良的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会存在;以沈归两世为人的“过人阅历”、以及郭、沈两家一颗独苗的身份来说,如果他想要带领幽北百姓、翻开历史崭新的一页,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有了姑苏沈家这棵大树、就有了源源不断的饷银供给;与东幽李家和亲、也就有了取之不竭的粮仓、以及广阔的人脉支持;再加上郭家的少主郭霜,被当时的幽北太子颜昼、以及御马监大太监陆向寅合谋害死;那么所有太白卫的老兵,也借郭云松这道梯子,与沈归都有了一份自然而然的从属关系。
如果再考虑到他与李玄鱼、林思忧两位大萨满之间的关系,萨满教也一定会赋予他一个至高无上的“神性”,轻易而举便可以获得广泛的群众基础。所以沈归平定幽北三路、继而挥军南下出关、一统中原腹地的道路;远比关北斗这个入世的老道更加轻松、也更加名正言顺。
十岁那一年,沈归与齐家兄弟离开太白山、一头闯入了红尘俗世之中。随着个人受到华禹大陆的影响越深,他便逐渐放弃了“改变华禹大陆”的念头。
其实,沈归放弃改变历史进程的根本原因,就只有两个而已。
生产力低下、民智未开。
只不过,这本就是风雨飘摇、英雄辈出的混乱年代。沈归放弃了影响华禹的念头、本打算纵情山水风月之间、挥霍金银、空耗时日,虚度这一世光阴;但世代的浪头,却将他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
玄岳道宫一门三杰,除了最小的张青牛、还能谨守本心之外;关北斗与陆向寅纷纷入世,拉开了华禹大战的序章。
在这场大战之中,无论是挑起战争的幕后元凶——关北斗、还是希望能够青史留名、压白衡一头的宋行舟;也包括了北燕、幽北、南康、漠北、三秦等等诸侯皇族、江湖草莽,都想在这片乱世之中,谋求自身的利益。
用句俗话来说,这就叫做浑水摸鱼;当然,对于参与者来说,这就叫“乱世出英雄”!
只不过他们这些人,出身非富即贵,社交环境也非常单一;就连那些悟道修行的玄门子弟,也因为关北斗的关系、享受着北燕王朝的宫廷供奉。这些人四体未必不勤、但五谷却一定不分。因为他们从出生以来、便没有为一餐一饭发过愁;更不知道填饱肚子的每一粒粮食、都是如何生长出来、又是如何进入他们饭碗之中的。。
对于那些大商团来说,粮食就是大宗货物的一种;平日价格起伏不大、利润不高,存储力;可一旦时局即将发生变化、他们便可以大肆购入囤积、再以高价悄悄转手、以谋求利润的最大化。
而对于庙堂之上的决策者来说,粮食就是供养人口、或是发动战争的一种物资;每逢大灾大祸、粮食歉的话,便会动摇民生基本,导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惨状;而粮食丰,便会用多余的粮食进行对外贸易,起到富国强兵的作用。
那么,富国强兵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粮食歉、有人要死;粮食丰,也一样有人要死。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粮食的本质,已经从果腹的食物、变成了一种基本工具。
而关北斗蛊惑宋行舟组建谛听,并选择以南康为“试点”,来实验自己理想当中的新王朝,是否能够达到理想的效果。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今时今日的南康,的确若他所愿、成为了华禹大陆财富中心、更是天下首善之区,看起来一切都如此完美,也令关北斗更加坚定信念。
蛇蜕皮、蝉脱壳之前,都会经历一个痛苦的时期;而他发动的这一场战争,便是华禹大陆重获新生之前的阵痛期。所以站在关北斗的角度来看,再多的牺牲,也同样是值得的。
然而,南康王朝的富庶,就犹如空中花园、海市蜃楼一般虚妄;如果他关北斗保持原状,南康王朝至少还能维持三十年左右的黄金时期;可如今他大发豪情、想要一战定江山;就连沈居这位原本的铁杆盟友、联合创始人,都根本不看好这个计划!
沈归的亲大伯沈居,不仅仅是长老会的会长!在沈归的父亲沈昂假死之后、更担起了沈家掌舵人的身份。他心里十分清楚,别看南康如今日新月异、红红火火;但每一亩土地能够产出的粮食、每一口百姓需要消耗的食物,较以往看来、并没有任何变化。既然粮食,原本是农民种出来的庄稼;那么财富呢?又从何而来、汇于何处?因何而兴、又为何而败呢?
所以,沈居忽然倒戈的原因,并不是出于私人情感;而沈归游戏人间、不想改变华禹大陆的前进的脚步,也同样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古往今来、纵观华禹大陆的历史,绝不仅仅只有这么几个聪明人而已。归根结底,北燕王朝与幽北三路,全部重农抑商的根本原因,也并不是他们愚蠢,不知贸易可以带来附加利益;而是他们知道,金银本身只是一种象征而已;但那些有真正价值的物资、却有产量与周期的严格限制。
换句话说,即便商业繁荣发达起来,但市面上也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货物可卖!或者说,本“不该”有那么多的货物可卖!
那么回过头来再看,南康王朝的巨额财富、究竟是从何而来呢?是关北斗推行的新南康律?还是初期极尽简化、眼下已日渐冗余的吏治环境?还是得天独厚的码头贸易?
其实,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就只有两个字而已
掠夺。
华禹大陆的王朝几经更迭、皇帝老儿也是迎来送往、你方唱罢我登台,各领一时风骚;但无论朝代叫个什么名号,打的又是哪家的王旗;算起国库之中的税比例,历来都是农税一项、牢牢占据着榜首位置。
而关北斗创立的新南康王朝,则反其道而行之;大幅度减少或是干脆农田税。这种鼎故革新、闻所未闻的巨大改变,很快便割了南康百姓、与豪绅门阀的推崇;否则的话,当年南康想要划江自立,绝对没有那么容易。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得益于气候与地理的因素,南人普遍心思细腻、性格温和,生活水平也相对富足;再加上风景秀丽,水源丰沛、所以多出手艺湛的能工巧匠、遣词酌句的文人骚客,极近风花雪月之能事。久而久之,华禹大陆整体的审美取向,也就更倾向于南派的工细作、微中雕花;并以北派的大巧不工、粗狂豪迈为卑贱。
博学鸿儒、大多都会著书立传、传檄后人;所以读书人把持话语权与解释权、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了。久而久之,这些人的喜好与审美,历来都风靡华禹大陆。
他们说苏绣云锦是高级的、是文雅的;那么苏绣云锦的价格就会一路攀升,也自然将北派鲁绣、挤兑的一文不名;他们说江南龙渊窑的瓷器,光泽淳朴淡雅、与文人推崇的君子之风相得益彰;那么色艳丽浓郁、蚯蚓走泥纹的中州钧瓷,便会在市场上遭受冷遇。
时至今日,无论是真正的圣人门徒、还是那些附庸风雅之辈,均以南人喜好而自取;那么市场价格的走势,也随着这些人的追捧或是贬低、做出自然而然的反馈与调整。
天地之间、一损一补、自有其规律所在;既然南康王朝为了笼络人心、大幅减了农税,就必然要拉高商税与关税,填补税的空白。那么如此一来,由于出货成本提高,所以南康本地产出的货物,价格也必然要大幅度进行上涨。
直到今时今日、华江以北的手工业与制造业,已然集体凋零落寞。除了周元庆以“天家专卖”为名充公,强留下的那些手艺人、老字号之外;余者要么已经转行,要么就南渡华江,在新南康的地盘上生根发芽……
手艺人也得吃饭,哪里能赚钱,就往哪里走,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没了高附加产业的辅助,那么无论是北燕王朝还是幽北三路,都只能进入互相压价、争夺贸易的恶性循环,以极其低廉的原材料与人力、进行价值不对等的亏本贸易。而且这条贸易的路线,还掌握在南康人的手中。
举个不算恰当的例子,这就犹如南康人丢出一根骨头、给两条饿狗相争。一条品相完美无瑕的火狐狸皮,在太白山脚下的货价格,大概是五两银子;大约十张皮毛、可以做一件皮大氅;再卖回幽北三路的话,没有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话,掌柜的连理都不会理你。
这些高昂的溢价,与来往运货的力工、制皮的皮匠、缝袍的手艺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起码对于沈归而言,这绝对不是一个完美的新世界。




马过江河 第1006章 310.万物皆有来处
当然了,任何价值不平等的交易,只要不涉及诈骗或是暴利胁迫,就不触犯王法律条。所以这种事发生任何时代,吃亏的一方,都只能在背后啐一口吐沫、骂一句奸商罢了。
然而,以华禹大陆现如今的生产水平来说,这种并不触犯律法的纯粹商业行为,就如同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屠刀、必然会在未来某事某日,重新激起一场大战。
道理也很简单。比如说某地的朝廷大员、想要一身体面的云锦服饰;以幽北或是北燕那点微薄的官奉来说,二十年左右不吃不喝,刚好够数。而能够克制自身欲望的人,永远都是人群之中的凤毛菱角。那么不妨猜猜看,这笔置办行头的银子,究竟会从哪里来出呢?
太太的簪环首饰、每年必须上缴的冰敬炭奉、自己应用的文房四宝、与当世大儒结交的润笔束脩等等等等……正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世上从来没有任何一枚铜板,是毫无来处的富贵;
再比如说未来的某一天,禹河沿岸,因为河道泥沙的淤积再次决口;或是鲁东、三秦等产粮大户、遭逢大旱或是蝗灾的洗劫;北燕朝廷自然需要从外阜购入大批粮食,赈济安抚受灾民众;那么以南康大财阀们的一贯行事作风,会不会大肆囤积货物、哄抬市价呢?
当然,大灾之年哄抬粮价、一定会饿死许多灾民,间接造下无边的杀孽。凡是逐利的商人,也是同样是人,心中也一样会感到愧疚。所以,去庙里烧一株香、观里请一道符;再不然的话,天神教还卖一种“赎罪吊坠”的玩儿;总之见神就拜,肯定有哪个神仙能够显灵,为自己消灾解难……
所谓的心魔,对于这些“百炼成钢”的家伙来说,就只需要一个“说法”而已……
所以关北斗理想当中那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太平盛世,也就只是他一厢情愿而已。沈归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在他们眼中“既卑微又窝囊”的“下等人”、在真正面临上天五路、入地无门的死路之时,绝不会放弃临死一搏的机会。
这,并不是什么骨气与勇敢的体现;而是生物面临死亡之际、最自然的应激反应。老话说,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更何况是自诩万物之灵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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