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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你瞧瞧你瞧瞧,就这副嘴脸,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吗?巴蜀王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祝云涛忍着笑意,一拳砸中了周长安的小腹、令他无法口出悖逆之言;随后又攥着周长安的头发,将他的五官清清楚楚的暴露在阳光之下:
“回陛下,末将也久守西南边陲,未曾有幸见过四皇子的真容。至于是真是假,还是请陛下龙目御览、以辨明身份之真伪。”
周长风仔细辨别了一番,发现此人的眉眼神情、脸型轮廓,都具备典型的周家特征……
“这……还真是周长安?”
“应该确系此人无误。陛下有所不知,凡在外统兵征战的将领,把自己“荒”成了这副模样、也并非是什么新鲜事。况且此人腰佩天子剑、更有天家的龙纹玉傍身;帅印、关防、圣旨、虎符一样不少,件件属实,末将也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此时的周长风,已经清楚对方的四皇子身份无疑。而这份谨慎与怀疑、也只是因为心中期盼已久的大胜终于到来,令他多少有些患得患失而已。
“好!好!好!巴蜀王生擒敌军主帅,此不世之功足以流芳后世百代!待天下归于一统之时,朕自当大加封赏有功之臣!来人呐……”
刚说了一句“来人”,周长风忽然又停了下来。他本是想令自己的护卫,将周长安送入未央宫天牢看押;但此行他为了表示对祝云涛的充分信任、只调集了极低的防卫力量。此行出宫、明暗护卫加在一起,也不过区区二百人左右。虽然长安城距离池阳县,不过区区五十里路;但周长安毕竟是赤乌的奠基人,押送人少了,容易被赤乌探子半路劫囚;押送的人多了,自己的安全又得不到保障……
于是乎,周长风沉吟了半晌,这才开口询问:
“慢着!朕听闻此战甚为惨烈、不知眼下巴蜀军中、可有急需诊治的将士啊?”
祝云涛双手抱拳、眼含热泪答道:
“末将谢过陛下大仁大德,军中确有近百余将士高热昏迷,正在生死边缘苦苦挣扎。还求陛下能格外开恩,许他们进入长安城寻医问药。”
一听这话,周长安将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颇有些疑虑的追问道:
“高热昏迷……朕听闻三晋闹出了一场瘟疫,这些高热的将士们是不是……”
“不!陛下多虑了,他们并没有染上疫病!昨日路过山村野县的时候、经当地医者诊断、只是普通的暑热罢了。只不过他们那里缺少药材,故而无法及时施救。”
“不是疫病就好!那就请巴蜀王分出一部分人马,将钦犯周长安、与诸位伤病员送回长安城。朕与巴蜀军的将士们则继续留在池阳县,同庆同贺!”
大碗吃酒、大块吃肉,对于行伍之人,永远都是最实惠的犒赏。巴蜀军此行、虽算不上劳师远征,却也折损甚重。如今这一场庆功宴,摆在诸位将士们的面前,多少也可以将有些“沉沦”的士气、重新激发起来。
周长风想的是,接下来就让巴蜀军保着自己“御驾亲征”、取已经瓜熟蒂落的燕京城,成不世之功。而奇怪的是,巴蜀军的将士们,也都忧心忡忡;完全没有狼吞虎咽、鲸吞牛饮的心思。
所以这一场庆功宴的气氛、其实多少有些诡异。热情的主家喝的是酩酊大醉、胡言乱语;而身为客人的巴蜀军,反而内敛克制,逢场作戏。
若是平日里的周长风,很难忽略掉这个疑点;可如今三秦囊中羞涩、周长风苦于无法论功行赏,一门心思要用这种“与民同乐”的方式,来慰劳诸将士的功劳。
既然客人有些放不开手脚、那主家先把自己灌醉,方显一片赤诚之心……
从正午时分开始、池阳县便进入了一片欢腾喧嚣的海洋;貌合神离也好、冷热不均也罢,这场庆功宴仍然持续到子夜时分,才算落下了帷幕。而酩酊大醉的周长风、更与同样被灌到眼神迷离的祝云涛同塌而卧、抵足而眠……
次日清晨,宿醉未消的秦王,与积食涨肚的巴蜀军,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回城的路。
祝云涛的目光仍略显迷离,却也没忘了为人臣子之道。他将巴蜀军的将士都安排在了城外大营;自己则带着四名亲卫兵,回到旧秦王府休息;而周长风则在大太监梁宝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未央宫,继续补充睡眠。
再醒来之时,已然是子夜时分。疲惫一扫而空的周长风,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坐在床边缓起了神。待他喝下一口凉透的茶水,胃口立刻反上了一阵酸胀疼痛。周长风走到门边,伸手推开两扇房门,被那凉爽宜人的夜风迎面吹拂之下,只觉神也为之一震……
“梁宝!梁宝!”
喊了两声不见回话,周长风扭头观瞧、只见远处白虎大殿方向,微微有烛火闪烁;仔细回忆了一番,便摇头笑了起来。
梁宝这个老奴,办事还真是格外细心。他知道那一战过后,明早朝会必然风起云涌;而他身为内廷大总管,此时连夜白虎大殿、亲自监督清理准备工作,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御书房距离白虎殿不远,走路也就半刻钟而已。周长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寝衣、伴随着凉爽的夜风、慢悠悠地走到白虎殿门以外……
“周长安!你怎么会在这!”
秦王一抬眼皮,便见到有一名中年儒生,正坐在自己的龙椅上批阅奏章;而在他身边的那名老太监,也正是未央宫的大内总管,梁宝!
老梁宝一听主子周长风的声音传来,脸上立刻浮现出无以复加的惊恐与慌乱;然而,当他低头看了看岿然不动的四皇子周长安,只得把牙一咬、心一横,一甩搭在胳膊上的浮尘,利声斥道:
“大胆!无礼!跪下!你这大逆不道的反贼,怎敢直呼殿下之名讳!”





马过江河 第1019章 323.梦醒
太监这种职业,本不是个“贵人行”、而是最后的“翻盘手”。对于任何一名男子来说,统统都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会选择从事这种职业。而且,也并不是每一个“六根清净”的公公,都有蒙受贵人宠信的机会;古往今来,太监多如过江之鲫;但那种权倾朝野、党羽繁多的大伴,却也是凤毛菱角。
而梁宝此人,便是寒门出身。梁家他这一辈,共有弟兄六人,梁宝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子。一家八口人的吃喝穿戴、日常用度,并不是个小数目;有赖梁家祖上还留下了十几亩良田,所以尽管孩子多了一些,但只要抗到四个壮劳力长大成人、能下地干活,梁家的日子也就不会太艰难了。
当然,似这样可丁可卯的家庭,风险抵抗能力是非常低的。
偶然一日,梁老汉与邻居发生口角争执、双方言语不合、进而动手“比武”。梁老汉种了一辈子地,两膀一晃、少说也有百十斤的力气!庄稼把式、动手没有分寸;双方在推搡之时,偶然一拳,正巧打在了对方的太阳穴上。也正是这轻飘飘的一下过去,对方便栽倒在地;本家抬回家去,不肖片刻便咽了气。
按说一桩人命官司,就算打梁老汉一个误杀,充军发配,也是在所难的事;可好在苦主与梁家是父一辈子一辈的老邻居,有着三代人的交情;而对方的长子、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知道梁老汉只是错手杀人,没必要让他去吃那几十年的苦。
只不过,他看上梁家祖传的那十几亩良田了。
十几亩耕地,换一条人命,这不能算是讹人,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然而当时的梁宝才不到八岁,弟弟妹妹也都挨不了饿;梁老汉要是把这十几亩地舍出去换命,一家八口人准得饿死;而梁老汉要是不舍地、按照朝廷律法,必然也要充军发配几十载;家里撇下的孤儿寡母,还是生生饿死的下场。
在几十年前的鲁东路,还是出过一大批传统的圣人门徒。时任县太爷,可怜梁家的孤儿寡母,私下里给梁老汉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舍一个儿子出去。
在华禹大陆开战之前,鲁东路一亩耕地的市价,大概是八到十二两银子左右。可当时天下初定,百业凋敝;更没有门阀豪族大肆囤积土地、哄抬市价;所以耕地的价格也就便宜许多,一亩良田,大概三两到四两银子之间。
当时,北燕王朝的内务司,正在招内监候补;一经取用的话,一次性补偿本家百两纹银。这笔银子拨发到鲁东路的地面上之后,也能剩下个七八十两左右。梁老汉舍一个儿子出去,换来一场人命官司的消弭、一家七口的活路,还能结余十几两银子度日。
所以无论如何算计,梁家人也只能走这一条路了。当时梁宝虽然只有八岁,但毕竟是梁家长男,理当挑起重担;于是,当时还不大懂事的梁宝,便用自己的男儿之身、为全家人换了一条活路。
而梁宝入宫之后,便被安排在了浣衣局工作,每天面对的都是臭烘烘的衣服、根本没有变成那种“凤毛菱角”、扶摇直上的机会。他八岁入宫,六十八岁外放养老,给宫女与太监们洗了几十年的衣服,却只见过皇帝老儿两次,而且还都是背影。
老梁宝外放出宫以后、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经各自成家,并且全部离开鲁东、彼此间也失去了联络。所以只有他一个孤老太监,住进了那间破败不堪的祖宅当中;凭宫中内务司发放的银两过活,安然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以说梁宝的一生,就是被人忽略的一生。直到一个宫中外放的老弟兄,去鲁东老家找到他之前,他还以为自己这一辈子,就只能浑浑噩噩的虚度过去……
这位老兄弟对他说,有一位贵人,看重他那浣衣局监事的工作经验,想请他重新出山,担任内廷总管大太监的职位,官拜四品。总管大太监随王伴驾,也是唯一有正式品轶的内监;虽然同样会被文武官员暗中排挤蔑视,但至少在明面上、谁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称一声“梁大伴”!
至于秦王是不是反贼、会不会牵连舍弃自己的家人、此行能捞到多少好处、对他这样一个孤老太监来说,根本就不重要了。
于是乎,三秦未央宫中,多了一位经验丰富、手段老辣的总管大太监;也正是因为有了他的辅佐,本是临时拼凑的三秦皇宫,也开始变得像模像样了。
太监的荣耀与性命、都是依附君王而生;所以太监或许会贪恋权势、或许会大肆敛财;但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都不会背叛自己的主子。
然而,今时今日的梁宝,竟然当着旧主的面、向周长安倒戈、更为他摇旗鼓噪、痛斥旧主……
要知道,梁宝可不是祝云涛;除了周长风的宠信之外,手里也没有任何一张底牌!既然如此的话,久居深宫内院、看尽世态炎凉的大太监梁宝,凭什么如此坚定的认为,周长安不会过河拆桥呢?
“梁宝……朕自问待你不薄……”
刚说了半句话,周长风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既然那个曾经带领内监血战刺客、以性命护佑自己的梁宝,如今都已经反了;那么也就证明整个未央宫中,再没了自己的一兵一卒。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倒是朕痴了…可笑啊……可悲!想我父子两代,早已尝尽天家薄情之苦;今朝本已胜券在握、却还是倒在了同一个地方!朕千算万算、始终算漏了你周长安!好,你很好!出手够狠够毒,够阴够辣,连父母兄长都能舍弃;更能说动祝云涛与你沆瀣一气,据我三秦大地谋求自立!周长安呐,只有像你这般的畜生,才有当皇帝的命!”
听到这里,一直埋首疾书的周长安抬起头来,借着龙书案前的灯火、看了看殿下昂首挺立的周长风,轻轻地摇了摇头:
“皇兄,你把事情都想错了。不着急,长夜漫漫,等我办完了手头的事,再详细解释给你听。”
“不必!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周长风棋差一子,满盘皆输!成王败寇的道理,不用你这小畜生来教!”
“哎……这根本就不是我的意思,祝云涛更不会是我的人。今日这一遭,我也只是遵循父皇的旨意办差罢了。而且这里是旧都的未央宫、不是燕京的紫金殿;我周长安身为皇子,借行宫中的一张椅子来坐,也不算逾制。”
秦王周长风自知满盘皆输、算是彻底豁出去了。他闻言迈步向前,想要登上金阶;而老梁宝刚想出班“护主”,便被周长风抬起一脚,踹在了小肚子上,滚了出去。
周长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劝道:
“何必拿一个老太监出气呢?皇兄啊皇兄,你之所以会有今日之失,实乃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若你愿随我前往燕京城、想父皇俯首认罪的话,我定会为你求情、尽全力保你一条性命……”
“哼,笑话!朕身为三秦之主,岂会向他人低头!周长安,若是你还念着同宗同源之情,那就让朕败一个明白!至于你父元庆谋朝篡位、残害胞兄之事,到了下面,自有周家列祖列宗替朕做主。”
周长安顿了顿笔,抬起头来,看着那须发皆白的表兄周长风,沉吟了半晌,便吹干信纸的墨迹、小心入封皮交给梁宝:
“给祝云涛的人送去。”
梁宝遵旨离开以后,周长安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才为自己的老表兄周长风,详细讲解起了周元庆早年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件事情,还要从周元庆刚刚即位的时候,开始说起。
巴蜀道依山傍水,风景秀丽;但地理条件却极其恶劣,交通不便,运输艰难。再加上地缘位置特殊、与诸多化外蛮族毗邻而居,所以常有当地百姓、为钱财性命而勾结蛮夷匪盗、暗害巴蜀道富户豪绅。当然,这种事在匪患横行的中原地带,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由于治安环境极其恶劣,巴蜀道本地的商号与富户、纷纷离开家乡故土;他们或北上或南下、只想为全家人搏出一条活路而已。
财富本身,并没有任何属性;而为富者,也未必不仁。然而,巴蜀道复杂危险的环境,也直接导致当地的经济民生水平,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百姓们一起受穷、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谁家要是一旦发笔小财,立刻便会有人勾结匪盗、过境烧杀掳掠;一半是出于贪欲,一半是出于嫉妒。
周元庆心里清楚,如果任巴蜀道如此发展下去;哪怕再过上个百年千年、也还是同一番模样。
而且更可怕的是,得到了这条“财路”之后,西疆匪盗日渐做大、“红衣军”应运而生,不断袭扰北燕西南边陲……
事实上,自从大金铜佛组建红衣军、并与一心参禅求佛的小金童佛、达成统一阵线之后;整个北燕王朝的西南半壁,已经被彻底割裂开来、失去了掌控能力!




马过江河 第1020章 324.抓错了兔子
当时恰逢天佑帝周元庆继位不久、而他的亲大哥——老秦王周元翎、则被安排在长安城戍边御民。可惜当时的老秦王,偏信周元庆得位不正、乃是“矫诏篡位”的乱臣贼子;却又狠不下心来激起刀兵、致使苍生离乱、手足相残。没过多久,他便满怀纠结与愤懑、郁郁而终了。
这样看来,两代秦王的性格简直如出一辙,真不愧是亲爷俩。
既然大小秦王,都对天佑帝怀着刻骨的仇恨,又焉能真心替这“窃国奸贼”卖命呢?所以直到今时今日,北燕王朝的西南边陲,若是没有祝云涛这一支巴蜀军坐镇的话,实际上一直都面临着毫无防备、门户大开的险境。
对于两代秦王的心理状态,天佑帝周元庆也能把握的八九不离十;他们与西疆大金童佛的厮杀,从来都只是演给朝廷看的猴戏罢了:西疆红衣军、派来僧兵过境劫掠。秦王周长风奉旨率军予以还击。而西北军战损的辎重与将士,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一笔笔的“私账”,劫掠物资财富、双方则一人一半。随后周长风还会将战损上报朝廷,抵扣来年上缴的三秦税款。
这世上从没有凭空出现的财富、几十万黑甲秦军的每一柄钢刀、每一粒粮食,都是周长风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
北燕的西南边陲,早已是铁板一块,朝中之朝。周元庆不想放任出一个化外天子,便指派祝云涛率军镇守巴蜀道,意在敲打信安侯、防备西疆红衣军日渐坐大。
其实周元庆只是想在西南安插一根钉子,没指望祝云涛能在重重包围之下、还能有所作为。只要他不死在任上,令西疆与三秦的勾当无法光明正大,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可谁想到文武双全的祝云涛,到任的第一件事、竟是杀了当时的巴蜀道巡抚。对于天佑帝来说,祝云涛杀人的理由,倒是也不难推敲:定是因为这位巡抚大人,与秦军、西疆红衣教勾结甚重,乃是大金童佛与周长风二人喂熟了的忠犬。本就四面受困的祝云涛,焉能容敌人的眼线环伺在侧?
一刀宰了,干净利落;于公于私,天佑帝都愿意去帮他顶这个雷。
怎知祝云涛的战刀,并没有因为斩下一名二品大员的头颅、而得到满足。此后他又连杀数员候补巡抚,一时之间,紫金殿上风声鹤唳,以王放为首的新党人节节败退、根本不敢与蔡党争锋。
过犹不及、反受其累。
毫无疑问,周长风的银子,绝不可能白拿。这每一任后补巡抚、也是都周长风借蔡党之口,向陛下讹来的实缺,就是直奔祝云涛而去的。然而这些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也没法抬到朝堂上据理力争。
可是从朝廷法度上来考量,祝云涛的这个行为,确实过于恶劣。一个戍边的总督才刚刚到任,便仗着自己手握重兵、天高皇帝远,连斩几任巡抚;哪怕第一任巡抚玩忽职守、背叛朝廷;可其余的人却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终生从未踏足过巴蜀道,又何罪之有啊?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非战争时期,隶属文官序列的巡抚,在身份上要比武将序列的总督,还要大上半级!祝云涛在一无铁证在手、二无罪名可宣、三无圣旨遵循、四无律法可依的情况下、连杀数名吏部正式委任的二品封疆大吏,此举已经等同于造反。
所以祝云涛如此行事,已经犯下了满门抄斩之重罪;而且由于手段过于激烈、以王放为首的新党中人,也只能自保自清,以惹火烧身。所以即便周元庆心中有数,也总得在明面上给蔡右相、或是那些拿了好处的旧党大员们一个说法。
于是,下一任送死的巡抚,就变成了由内阁下发的一纸文书,调巴蜀道总督祝云涛、即刻返京“述职”。
官样文章做的虽然是花团锦簇,字句间也并无半分问责之意。但祝云涛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这只是旧党中人,怕自己这位手握重兵的边关天子、会狗急跳墙、铤而走险;才故意摆出了一副和蔼的面孔,麻痹自己的心智,诓骗自己回京入瓮。
不问可知,如果自己轻车简行、奉旨回京;恐怕刚出三秦境内,便会“意外”死于旷野荒郊;如果自己带兵而返,人少了挡不住明暗袭来的刺客,人多了又会被扣上意图谋反的帽子;如果自己打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旗号,那么不仅王放要缩,就连“看错了人”的天佑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将他打为朝廷叛逆。
届时,早已摩拳擦掌的秦军、必然挥军入蜀、“奉旨平叛”。
于是,当时年轻气盛、又自恃武艺高强的祝云涛、便单人独骑,踏上了北归赴死的道路。
说是单人独骑,其实也并不算准确。因为当时的祝云涛、除了一人一马之外,怀中还抱着自己刚满一岁的幼子,祝文翰。
从巴蜀道的芙蓉城、北上蓟州路燕京城,此去山高水远、道路艰难崎岖,全程也足有四千里开外。召祝云涛回京述职,本就是一个两难的明局,旧党人只想让他死、根本没打算见他一面。
所以这一路之上,自然是凶险万分、危机四伏;光是百人左右规模的“山贼行抢”、祝家父子就遇见了二十次以上;也不知一个中年汉子带着一个娃娃,究竟看起来何等富有……
好在上天庇佑,虽然父子二人这一路上遇险无数,却仿佛如有神助一般!四千多里的死路淌了下来、竟然有惊无险,最终安然抵达燕京城下!
金殿之上,一路“披荆斩棘、气冲斗牛”的祝云涛,彻底看破了生死。他做出一股泼皮无赖的架势,孤身舌战群儒;他将所有开口攻讦他得朝臣、无论蔡王两党,皆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通过这一大套从军中学回来的污言秽语,令那些当世大儒、体验了一次“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待早朝散去之后、天佑帝在御书房中单独召见祝云涛。君臣二人才刚一见面,连客套话都没过一句,他便立刻对天佑帝说道:
“陛下!巴蜀道已经烂到了根上,三晋以西的诸侯部族、也都与信安侯同穿一条裤子!陛下要祝云涛在巴蜀道统兵,就如同在敌国的腹地为官,随时都要面临着死亡的绝境!如果想要有所施为,我的身边不可能留下敌人的眼线!而且如今华禹西南已成铁板一块,西南百姓只知信安侯、却不陛下!恐怕,末将想要在几年、或十几年内解决问题,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陛下若是还信任末将,那么诸如私杀朝廷二品大员的重罪,末将恐怕还是要犯的……”
当时的天佑帝虽然年轻,却也显示出了一代圣君的广阔胸怀。他听了祝云涛这明显带着怨气的牢骚、既没有大谈君臣之间的礼节、也没有提及朝廷律法的程序,反而开口问了祝云涛一个“自己人”的问题
“朕绝对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将巴蜀道治理的海晏河清、也可以击穿信安侯的西南铁壁;但朕却担心走了一个信安侯、又来了一个巴蜀侯……”
祝云涛憨憨的一笑、指了指大太监唐福全怀中的幼子,满面宠溺的说道:
“所以,今次末将携犬子孤身返京,就是想以此子为质、令陛下能睡得安心一些。”
“孤身返京?笑话!祝云涛啊祝云涛,你也太拿自己当一回事了吧?你可知朕为了护你父子二人周全,这一路上暗中折损了多少好手!而且今日朕若不杀你、放你回巴蜀道,至少还要多折损一倍的人手!莫非你以为那些文官手无缚鸡之力,就任你屠戮不成?紫金殿上从不见血,但又有哪一个人的双手,不是沾满了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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