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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对于继承皇位这种事,有可能,就是有威胁;而且比军功,太子远不是周长安的敌手;比军民两届的威望名声,他更是拍马都追不上同父异母的四弟。在华禹大战开始之前,朝堂之上还有蔡党与太子府的门下走狗,可以死死压着王放与周长安这一对师徒;可近日以来,太子又在巨大压力的逼迫下漏洞百出,错误的判断了时局与圣意,贸然发起倒蔡攻势……
且不说蔡党中人,会如何反制背信弃义的太子;单说蔡家的大公子蔡宁,如今还在前线统军作战!于公于私,天佑帝都必然要给蔡家父子,一个非常满意的交代!
其实,哪怕蔡宁无兵无权,天佑帝都不可能去拔掉自己步下的棋子。而太子也被他的自作聪明、推到了悬崖边上。旧党中人的清算与报复、王放与周长安的“敲边鼓、打响锣”,都不是已然孤家寡人的太子,能够承受的巨大压力!
周长永在这个时候彻底崩溃,变成了一个“疯子”,其心其意简直昭然若揭!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要天佑帝一天没有退位的打算,太子的疯病,就一天好不利落;而文武百官看在天佑帝的面子上,谁还好意思对一个“疯太子”展开清算呢?
所以无论是蔡大公子还是旧党中人,根本连这件事都没再提起过!因为陛下与王放二人出面作证,已经证明太子犯下的这桩过错、由他们俩联手扛了!当然,这件事也不可能生生被抹平;待天下平定之日,双方再进行“价格”上的磋商也就是了!
三家人互相攻伐妥协多年,有了足够的默契,不需要进行额外的沟通。
而这种默契,就叫做“游戏规则”。
眼下,庞青山大军压境,即将展开最后的攻势。无论战情如何发展终结,周元庆身为一国之君,都不可逞一时匹夫之勇。既然紫金宫是肯定回不去了,天佑帝便想趁着这个机会,索性将话挑明,以太子日后再次犯错、给那个羽翼日渐丰满、手握百战之兵的四皇子周长安,留下足矣致命的破绽……
夫妻二人经过一番简单的交流、张皇后颤颤巍巍地退出石室;而周元庆则缓缓走上前去,坐在了太子周长永的床边……
砰!
就在他思索该如何开场之时,一阵巨响由头顶传入石室,石桌上的茶杯,也泛起了无尽的涟漪……
毫无疑问,解忧军的投石机与霹雳战车,刚刚进行了第一次的试射;十枚足有碾盘大小的圆形巨石,十枚周身包裹在火焰之中的霹雷神火弹,划出一道道高高的抛物线,飞跃高耸入云的燕京城墙、落入了北燕王朝的国都之中……
除了自称为“华禹之光”的南康王朝以外,华禹各家的攻城器械,都还是传统而陈旧的老款式:投石机没有任何准头可言,落点完全不可预估;云梯也是竹筒套竹筒,顶端甩出一个铁钩攀附城墙,要多不牢靠、就有多不牢靠;至于简易吊桥则更是可笑,就是放倒的竹制云梯,上面蒙一层劣质兽皮罢了……
就这路货色,还得经过一系列的吃拿卡要、雁过拔毛……再加上存储不当、技艺不,在战场上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也是不问可知的事。
不过考虑到燕京城乃是新都,建城不过百年而已;凭它那远超规格的防御工事与守城武器,的确称得上是固若金汤,神仙难渡。只不过这种程度的坚固,都是依照百年以前的攻城器械为假想敌;而南康军手里的攻城器械,威力究竟如何,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甚明白。
庞青山的第一次试射,规模很小;但在“盾坚还是矛利”这个问题上,已经有了清晰直白的结果。对于天机工坊的新式军械来说,那原本宽阔无比的护城河,也变成了一片通天大道;那原本高耸入云的城墙、选址安全的碉塔,也都在高高的抛物线面前,脆弱的仿佛经年窗纸……
由此可见,老将王放卸甲入朝,便不再参与战术指导与全局统筹,的确是非常明智的事。而他今日之所以敢站在城头之上观敌掠阵,也正是抱定了燕京城防固若金汤,防御工事牢不可破的刻板思维……
解忧军通过一轮试射,便将王放多年积累的战场经验、变成了一个幼稚的笑话。
敌军的第一轮试射开始之后,十枚石弹,竟有六枚命中目标,击毁了瓮城之中的五座箭塔与望楼!而余下的四枚,有一枚的弧线稍矮一些、撞在了城门左侧城墙上、留下了一个肉眼可辨的浅坑印记;而另外三枚的抛射角度,发生了巨大的失误,最终垂落于护城河中,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至于那些弹丸更轻的霹雷神火弹,成功越过了瓮城与外城两道城墙,落入燕京内城之中。至于究竟能够引发几处火势,对于庞青山来说,已经根本无所谓了!
庞青山喜出望外、王放也就面色灰白!天机工坊这只吞金巨兽,终于展现了伤人的獠牙!解忧军的第一轮试射,命中率简直高的吓人!如果天机工坊出品的攻城器械,威力与效果,都能达到这种水平的话!那么这场决战,其实根本就不用打了!
如果王放站在庞青山的位置上,连简易吊桥与云梯都不用列装,甚至一个先锋士卒都不会派上前来;有这样的战场大杀器辅助,手边有多少投石机与霹雳战车,全部一字排开,一股脑将所有硬物抛入城中便是!
就凭北燕军那些古董级藏品,除了瞪眼挨揍之外,根本就毫无办法!
而且以南康王朝的财力储备、与掌握的独家技术而言,战后重建这一座“幽燕城”,也不了多大的力气;至于什么天子寝宫、国宝重器等人文史料方面的无形资产,如今都好端端留在长安城呢!
可以说,放眼整个燕京城,除了天佑帝的头颅之外,对于南康朝廷都毫无诱惑力可言!毁了也就毁了,砸了也就砸了,没什么可惜的。
对于解忧军来说,第一轮试射,就是为了调试攻城器械的抛射角度;二十个取样,十六个命中目标,这份成绩已经远远超出正常水平了。
志得意满的庞青山,望着刚刚被几名亲兵、死死拖下城楼的老将王放,更平添了几分取胜的把握:如此看来,这群北燕王朝的穷鬼土包子们,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仅一轮试射而已,便将敌军的主心骨给打下了城,逃命去了!更何况天机工坊的心血结晶,至今还没露面呢!
第一轮试射结束之后,庞青山对身边的旗手努了努嘴。一阵旌旗招展过后,二十名解忧军辅兵,将一台老式弩车推至南门对岸,进行起了单独试射;而余下的解忧军,也全部忙碌开来,燕京城南战场,再次进入了暴风雨前的宁静……
解忧军心中有底,按部就班地调试着攻城器械;但遭到试射攻击的燕京城,却已然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其实单就结果而言,庞青山将北燕军民认定为“土包子”,也不算冤枉了他们。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王放,还是饱读诗书、胸藏丘壑的罗氏夫妇,包括燕京城本地的老少爷们,都在心中高估了燕京城防的可靠程度。在自诩华禹正统、中原之主的北燕人看来,这世上还并不存在一种攻城器械,可以对燕京城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而这种看法,也是有实证支持的。天机工坊改制的攻城器械,并不是未曾露面的秘密武器。四皇子周长安,在河东城就遇见过这种南康武器;而幽北三路的丞相万长宁,也早就发来过漠北攻城器械的初步研究结果。
按照过往战例与实测数据推断,这些天机工坊出品的攻城器械,无论是射界还是射程,都无法给燕京城带来任何威胁!
然而,幽北也好、北燕也罢,都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南康王朝为了“怂恿傻狗跳墙”、的确“赠予”了大批攻城器械,供秦王府与神石部族列装。只不过南康朝廷是在用一些更新换代的旧款式,试图换回未来的利益……
旧武器放在仓库里,也必然会变成一堆烂木头,何必不令它发挥余热呢?
而北燕人有意纵敌深入,当然也提前开始着手备战;但最主要的力,都放在了粮草与军械这两个方面;至于守城军械,乃是最常见的强弓硬弩、羽箭火油、刀盾枪矛、滚木礌石等守城物资;与天机工坊那些跨时代的先进产物相比,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如今南康军的一次试射完毕,造成的损失虽然不小,但也并非无法接受。那些被石弹摧毁的箭塔与望楼,都设立在瓮城内外;由于位置分布极其合理,也并没有什么连带损失;至于几十名长弓手被掩埋在废墟之中、的确令人扼腕叹息;但投石机造成的损失,霹雳战车投入的火球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马过江河 第1063章 367.败当阳(六)
尽管霹雳战车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吓人,但实际上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这本就是一种常见的攻城器械,幽北与北燕均有列装。此物原稿出自秦墨遗篇,与投石机可谓同宗同源,作用原理也基本相同。
只不过投石机的弹药,则是以砖石为主,打击方式也更原始一些,主要用于摧毁敌军的城墙与城防工事。至于跟投石机同出一脉的霹雳战车,投掷的则是特殊的“神火弹”。此物的直接杀伤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自体重量也与一块青石砖差不太多;这东西真正的杀手锏,则是在于杰出的燃烧能力!
运气不好,落在地上就是一缕青烟,只能吓人一跳而已;可一旦运气到了,便是业火红莲降临凡世、只留下一片末世焦土!
燕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北燕国都,华禹首善之地。这里内城地皮的价格,便很好的诠释了寸土寸金的意思。城中各大商号争奇斗艳,亭台楼阁此起彼伏;至少从气势与场面上来看,其忙碌热闹的街巷市井、磅礴浑厚的天家气象,要远胜南都建康城。
只不过北燕王朝自身的斤两,也同样瞒不住人;所以华禹人对这座燕京城的评价,大多都是驴粪蛋表面光、打肿脸充胖子,吃糠咽菜抹猪油、倒驴不倒架等等……
说来也有些奇怪,百姓的生计越是穷困潦倒、反而越容易诞生那种富甲天下的财神爷!燕京城云集了北燕王朝最顶尖的官员巨贾,才子佳人,购买力自然也非同凡响。
有了惊人的购买力,也就有了巨大的潜在市场;有了五花八门的大商号瓜分市场,也就出现了存放各种货物的大小仓房。
那些平日里价值千金的丝绸布料、纸张木器、皮草香粉等等等等……在这歌兵临城下的紧要关头,都成了“霹雳神火弹”最好的助燃剂!
如果再考虑到燕京的守城准备十分充足,提前在城中各处囤积了巨量的粮草与军械;那么王放想的一点都不错,霹雳战车才刚刚试射了一轮,此战便已经结束了。
此时的燕京南城,已经燃起了四处起火点……
燕京城的“风水格局”,有个“八臂哪吒”的名堂,城中布局也是“四四方方”,唯缺一角”,尽显工整对称之美。由于城东临近幽北三路,所以豪商富贾多盘踞于此,也方便商队北上出关,或是南下入货。
而城北则直通漠北草原,为了方便修葺长城、与战时北上御敌的军事行动,所以城北多为匠户居所,与兵营校场所在;而城西方向山清水秀、景色优美宜人,所以多为宗室高官的内外宅邸。
至于燕京南城,则是平民百姓的杂居之地。这里汇聚了五行八作、三教九流,人烟稠密自不必多说;那一间间不大的杂院之中,少说也挤了十几口子人;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破烂货”,攒了几辈子都未曾派上用场,今日也在霹雳车的催化之下、开始“发挥余热”……
在如此狭窄密集的城区之中,哪怕只是一家院里冒出了浓烟,借着蓟州平原南下的狂风一吹,很容易就会演变为“星火燎原”之势!
说是歪打正着也好、或是早有预谋也罢;反正解忧军选定从城南展开了攻势。如此一来,无论是燕京护城军的主力、左丞相王放还是罗氏夫妇,都必然要汇于城南御敌。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城南真的化为一片火海,无论会不会波及到其他城区;至少燕京城最后的可战之兵,也定然是要全军覆没了!
今次守城之战,乃是老相爷王放,重新披甲挂帅,而燕京知府罗源,则作为副帅人选;除此二人之外,另有罗源的夫人魏颍,削去了半头青丝,作一身戎装模样、誓要与自家夫君同生共死!
南康军发起试射之时,罗大人正率领着“燕京乡勇团”、想城南前线运转备用军械;可他们才仅仅跑了一个来回,城南已呈四面火起之势!罗源急急忙忙的跑上了瓮城城楼,见到北燕的主心骨王放,暂时安然无恙,便立刻吩咐几名丞相府的家将护卫,将面色惨白的老丞相拼命拽下了城墙。
瓮城当然还是要守的,就算攻城器械再凶、终究也只是辅助;只有进入内城的士卒,才能成为落定战事尾音的那一记重锤。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至少在解忧军长出翅膀之前、想要冲入这座燕京城,绝不是三、五天就能完成的事;可一旦火势彻底蔓延开来,那么燕京城中的将卒百姓、皇亲国戚,也尽数葬身火海……
城池,也就不攻自破了!
所以罗源派人强拽王放下城,一者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二者,也是想让他看看城中的火情,再尽快拿出一个决断来。
听闻罗源简单介绍了内城火情之后,王放连想都没想、便斩钉截铁的说道:
“不用考虑,房子烧没了可以再盖,人没了就全完了!浅溪,南贼短时间内打不进来,你需要多少兵丁灭火救人,尽管调走便是,尽快率领城中百姓向城北转移;至于陛下的安危倒是无须忧虑、愚兄早已另有安排……”
“报!禀王阁老,罗大人!南城四道防火沟已然清理开来,府衙三班六房的两百多名弟兄、与各府献出的家丁护院,正在督促百姓向城北转移;夫人要下役来向王左丞问询,是否还能调配一些后备将士,尽快去将南城那二十处粮仓、八处军械仓转移开来!”
王放听闻此言,顿时大喜过望;他挥舞着虎爪一般的手掌,不断拍着罗知府的肩头,语气兴奋的赞道:
“好好好!贤弟果然有先见之明,尊夫人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只是贤伉俪二人,未也看浅了老朽的度量!阵前军情如火,哪来得及事事禀报?先斩后奏,没什么大不了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也不只是一句戏文而已!事后若是有人怪罪下来,你们一并往老夫身上推便是了!”
说完之后,王放伸手从里怀取出了一枚阁老玉牌,扬手丢给了前来传令的小捕快:
“回去告诉你家夫人,这枚令牌,就代表着我和蔡驴子的意思;整个燕京城除了陛下与储君之外,任何人皆可凭此令而节制……风火营、青山营,你们那两千人马,暂时也听从水烛先生的调遣!去吧!”
罗源看着脸上重新浮现光的王放,思量了一番,便将事情的真相,又吞回了腹中。其实这所谓的先见之明,跟他没有半点关系,都是他的夫人水烛先生魏颖“自作主张”罢了。
而这越俎代庖的惯例、也是罗家向不外传的秘密。罗源心里清楚,若不是夫人此生错投女胎,焉有自己这满身荣耀?以水烛先生的才智谋断,区区“不让须眉”这四个字,又怎能配得上她!
城内是一片烽火连天,城外是解忧军的有条不紊;而那条御用离京密道的石室,有一场戏码,却远比战场内外更加热闹几分!
患了疯病的太子爷周长勇,被头顶传来的巨响与震动,从睡梦之中唤醒!待石室中重归平静,天佑帝周元庆掸了掸头顶沾染的浮土,打算“重拾前情”、继续与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敞开心扉的好好沟通一番。
“永儿啊……朕和你的母后,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咳咳……这是什么味道?”
周元庆才刚开了个头、便被一阵腥臊恶臭的气味,生生呛入了鼻腔,又直冲头顶!周元庆的眼神,多年前就已经花了,再加上暗室内光线不足,根本就看不清背对着自己的周长永,究竟出了什么状况……
“唐福全!唐福全!”
周元庆一边强忍着呕吐的欲望,一边吼着老太监的名号;而正在服侍皇后的唐福全奉召而来,才刚一进入石室,便立刻扭头喊了起来:
“小德子小春子,备好香汤沐桶,花瓣与沉香带了吗……”
唐福全喊完这几嗓子,立刻躬身入内,将天佑帝半搀半扶的请了出来……
“……唐福全,永儿这是……这是……”
“陛下无需忧虑,太子身体无恙……”
其实,周元庆闻到恶味传来,心中便已隐隐有了一番猜测;如今又听闻老成持重、八面玲珑的内廷大总管,对手下内监的一切吩咐,也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年近五旬的太子周长永,竟然被头顶传来的几声巨响,生生吓到失禁!
“这……永儿难道是……真的疯了不成?”
周元庆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语了一番、又傻呆呆地望着老太监唐福全;这两个相知相守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谁都没能再开口说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真的疯了,以永儿忠厚孝顺的性格,又怎会向自己最敬重的父皇动刀?陛下啊,您也好、唐大伴也好、包括王、蔡两位阁老,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可我的永儿随是储君,却只是一个凡人而已!陛下想要他成为英明的储君,但臣妾却只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臣妾贵为皇后,却也是一介女流之辈;陛下究竟是昏君还是圣主,后世之人自有公论;但臣妾想说,陛下不是体贴的夫婿,更不是个慈祥的父亲!”




马过江河 第1064章 368.败当阳(七)
尽管御用的离京密道,要比烽火连天的燕京城安全许多;但上到天佑帝周元庆、下到最普通的太监与宫女,对于这场战争的结果,都毫无底气和信心,心神也被忐忑与焦虑所占满。在如此紧张而压抑的气氛之下,皇后娘娘那平淡到近乎于冷漠的苍老声线,仿佛利刃刮过青石板一般刺耳,令人闻之倍感凄然……
俗话说的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而天家的家务事,就更是不容他人置喙。似皇后训斥陛下这种事,也绝不仅仅是两口子打架、抬杠拌嘴那么简单;若是平日里哪个下人不小心听到,没准都会被杖毙灭口;更何况如今这回声震人心魄,莫说唐福全这个老妖了、就算是再不懂规矩的宫女内监,也会把自己的两只耳朵,当成一个摆设;连神情都不敢漏出一丝端倪,生怕会被引火烧身!
待天佑帝从羞愧与懊恼之中回过神来、立刻用那汗津津右手,死死攥紧唐福全的手臂,虚弱而急促的低声呢喃:
“…去…把皇后请来!去……快去啊!!!”
一个小内监得令之后,匆匆跑向天子歇息之地;不肖片刻之后,又面色惨白的跑了回来。他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天佑帝面前,未曾开口便已泪如雨下;哽咽了一会,才刚刚发出一个音阶,便立刻被唐福全飞起一脚,封住了口鼻……
“狗奴才,不会当差!陛下的旨意分明,让你去请皇后娘娘过来见驾,而你这胆大包天的小畜生,怎敢孤身而返?”
骂了一句之后,唐福全蹲下身子,拽起那口鼻蹿血的小内监,双眼却连连闪烁;而这小内监也十分机灵,用那鲜血淋漓的嘴唇,以唇语无声的比出了几个口型……
原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皇后娘娘,哀斥过陛下一番之后,竟一头撞死在了那架金灿灿的龙椅之上!
唐福全挥手招来了两名御林军,将明显无法开口说话的小内监拖了出去;随后他来到天佑帝的身边,思忖半晌,这才开口说道:
“陛下!老奴方才……”
砰!
唐福全刚刚开口,门后便传来一阵响动;两名在石室中伺候太子沐浴的小太监,正奋力地抬着一架浴桶鱼贯而出;交给前来替手之人以后,二人这才双膝跪地,对天佑帝与唐福全回道:
“禀陛下、唐总管,奴才等已为太子沐浴更衣完毕。”
本身也没想好该如何报丧的唐福全,在心底长出了一口气、急忙借势转移话题:
“老奴这就前去“请”皇后娘娘……”
天佑帝的心神有些恍惚,便木然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入石室。此时的石室当中,已然充满了浓郁的沉香味填满,此前的恶臭也一扫而空。发丝仍有些潮湿的太子,已然换上了一身簇新的杏黄色储君袍,正呆滞地坐在一张牙床上,木然望着正对面的方向……
被沉香那古朴的味道一冲,周元庆也稍微回过了神来。他见太子的情绪已然趋于稳定,略微斟酌了一番,便开口说道:
“永儿啊,这里也没有旁人,父皇也就有话直说了。你四弟的功劳虽大,但也落不到他一个人的头上。朕会大加封赏天佑军的有功将士,将这一场护国之功,尽可能的打散分化;而兵部尚书陈启昌,也会在天下承平之后,出面立主追查王克农战死沙场的原因,最后落得个不了了之的场。至于陈士杰的叛国投敌之罪,朕也会留给你亲自查办;那狗贼虽是你母后的外戚,但毕竟他姓陈而不姓张;由你这个太子出面诛杀陈家的满门老小,也算是和这件事彻底撇清了关系……”
天佑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番,仔细注视着神情依旧呆滞木然的太子;借着室内微弱的油灯,眼神不济的周元庆,竟然隐约觉得太子的眼角与嘴角,好像浮现了一丝隐隐的笑意……
于是,周元庆心中更加确定,自己这个儿子,就是在装疯卖傻!
“永儿啊,王法向不容于私情,你也不要怨父王心毒手狠;纵然你广揽三千食客,却也只搜罗到了一些攀龙附凤、阿谀奉承之辈,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更无法成为北燕王朝未来的栋梁柱石。永儿啊,你要记住;为人君主、选材取仕皆以苍生社稷为念,不能由着自己的偏好而来。凡适当之人、无论忠奸善恶、好歹贤愚,都有其作用;可这世上庸人浩如烟海、能臣却万中无一。父皇终此一生,也只寻到了两位挚友知己;你的授业恩师蔡熹、左丞相王放……永儿?你在听父皇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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