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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周元庆一边讲述着为君之道,一边仔细盯着装疯卖傻、逃避责任的太子;也不知道是光线不足的缘故、还是太子的养气功夫,已经悄然修至炉火纯青的地步;饶是天佑帝如此掏心掏肺、却始终不见太子发生了任何情感方面的变化……
“永儿……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利啊?父皇帮你传太医来诊治一番……”
周元庆一边问询太子,一边探手上前、想要抚摸那颗饱满的额头,试试温度;可就在他的左臂、慢慢贴近周长永面前之时;这位呆若木鸡的太子,突然瞪大了双眼、禁起了鼻梁,张口便咬住了天佑帝的小臂内侧……
自打人过中年,天佑帝便自隐于两位执宰的光芒背后;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修身养性之上;每日清晨,他都要习惯行演一趟玄岳道宫的内家拳。天佑帝学拳,不为与人比武厮杀,只是为了舒筋活络、益寿延年罢了。如今左臂陡然被太子咬住;他左手下意识的挽出一道漂亮的云手、手掌一转、反推太子的右侧脸颊……
“畜生……松口!”
尽管应对得法、但周元庆毕竟是个七旬开外的老人,反应慢了一步,皮肉又早已松散。太子那“迎臂而上”的一口噬咬、再加上周元庆反方向的一推、生生扯下了一层衰老下垂的小臂皮肉……
“疯了,这孽畜疯了!”
身心皆是痛楚难当的周元庆,捂着自己那条血肉模糊的小臂,在太子那疯狂的大笑与咀嚼声中、跌跌撞撞的跑出了石室!那些为了避嫌、而远远躲开的侍卫与内监、一见天佑帝龙体受损,宝血横流、纷纷大喊大叫、乱作一团……
“全都住口!唐福全!”
“陛下,老奴在呢!这……这是……太医……快传太医啊!”
“慌什么!不过是皮外伤而已!皇后呢,叫那贱妇过来看看,这就是他教养出来的好儿子……”
“陛下,老奴该死……可事到如今,此事也根本瞒不住了啊!陛下,皇后娘娘已然殡天了……”
这个意外的噩耗,一举将天佑帝最后的一丝防线,彻底冲垮;众人只听“噗”的一声,便见这位已然风烛残年、余日无多的千古圣君、口喷鲜血,双眼一翻,便颓然地仰倒在唐福全的怀里……
由于天佑帝口喷鲜血、地宫之中立刻陷入一片混乱;而燕京城东南方向的庞青山所部,却已将二十五架巨型投石机,全部列装完毕,引弹待发。
解忧军主帅庞青山,深吸了一大口气,缓缓抽出腰间佩戴的将军剑,剑尖直指燕京城头!随着帅旗的翻卷与飘扬,东南方向的投石机阵当中,那些孔武有力的一等辅兵,抡起手中大斧,奋力向约束掷臂的兽筋砍去!一阵令人牙酸齿冷的崩弦之音传来,二十五枚足有碾盘大小的巨石呼啸而起,直奔燕京城飞去……
巨石击溃城墙与楼塔发出的声音、就犹如除夕夜的炮仗,可谓震天撼地;而庞青山的剑尖,仍然还在遥指正在垮塌倾倒的城墙楼塔,感受着大地反馈而来的震颤、欣赏着燕京百姓的哭喊与呻吟,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又隐隐泛起了一股悲天悯人的伪善……
“禀庞帅,大事不好!咱的投石车坏了!”
就在庞青山摆着烂俗的造型、品味着天下无敌、驰骋沙场的快慰之时,一名传令兵匆匆而回,打断了他的志得意满。其实器械战损这种事,在疆场上极其常见,也根本达不到“专程禀报一番”的程度。
投石车投掷巨石,本质就是不同形质、转化变形过后的杠杆原理。无论外在如何改进,基础原理都是一样的。兽筋也好,木质摇臂也罢,都是有其承受上限与使用寿命的;再加上解忧军此来乃是长途行军,此前又多遇搏杀私斗,对于攻城器械的日常养护工作,也早就被人抛诸于脑后了。
一路走来千山万水,能发挥作用,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至于出现战损,那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被打断了思路的庞青山,闻言皱了皱眉,没好气地斥责对方:
“坏了就坏了,又不是我弄坏的,你嚷什么?投石机损坏之事,又不是没有先例可循,哪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庞帅,您听我说完再训不迟!……方才那一轮齐射,二十五架投石车、散了足有一十八架;断裂的衡量摇臂、砸死砸伤了咱几千名弟兄……这事,总值得大惊小怪了吧?”
“这……这怎么可能呢!”





马过江河 第1065章 369.败当阳(八)
解忧军带来的这批巨型投石机,与秦军、神石军手中的下等货截然不同。这是天机工坊的第四代产品,古往今来从未曾在华禹战场出现过的。这种投石机的手稿,包含了冶金熔炼、铸造镶嵌、算术地质、力学原理等等工艺与技术,可谓是集诸家“奇技淫巧”于一身的具象化产物。
不过,天机工坊的名头虽响、却也只是集合了诸多能工巧匠的综合工坊而已,暂时也还不具备超脱于时代框架的底蕴。以现有条件而言,想要增强攻城器械的威力,就不了要加大自身的规格与重量;而想要发挥其应有的巨大威力,不但要在运输养护、拆解复装方面,面临严峻无比的考验,最少需要三百人左右的后勤团队,为一架投石机提供专门服务。
不过天机工坊的品控,还是非常有保证的。所以刚刚听闻奏报的庞青山,还以为只是一两架出了问题,根本没想到这次意外,竟然严重到几乎全军覆没的地步!
这位传令兵大惊小怪、连滚带爬,已经算的上沉着冷静的了!
待庞青山策马奔至战场东南观阵,只见那一架架直冲云霄的巨型投石机,已然化作了一堆堆矮矮的木冢;在残骸堆积的废墟之下,尽是辅兵们留下的血肉残肢,与正在哀嚎求救的垂死之人,令庞青山不敢上前,只能眼含热泪,强行扭过了头去……
且不说袍泽弟兄之间的深厚情谊,就这些负责操作攻城器械的一等辅兵们,可都是经天机工坊的顶级大匠师、集体培训之后的专业人才!每位一等辅兵,都是南康朝廷用真金白银生砸出来的技术兵种!
不过,情况如此恶劣,至少也能说明一个问题:今日之祸并非偶然、乃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么多架投石机一同塌架,至少说明了组装拆卸、调校填装这种基本流程之中,这几千人是不可能会犯下同一个错误的……
这究竟是这么回事呢……
还未等庞青山猜想出一个合理的结果,一名哨骑兵已然飞马而至!一见躲在远处眼含热泪的庞青山,他仓惶地滚下马来,来不及呼痛,立刻开口嚷道:
“庞帅啊,可了不得了!您快去霹雳战车阵看看吧,哪边可出大事了!”
庞青山茫然地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着西南侧霹雳战车阵望去;只见城南方向的天空之中,仿佛正有一条身体粗壮的“黑龙”乘风而起、扶摇直冲九重天外!
排兵布阵是一门学问,好在也难不住名门之后的庞青山。他将投石机安排在东南方向,就是为了在打击城墙守军的同时,尽量保留燕京城的经济与仓储中心;而霹雳战车阵在西南,则是居于城西的门阀豪绅,乃是南康新世界的最大阻碍,若是能一把火烧了,日后倒也省去了扯皮的功夫。
可远处这条冲天而起的“黑龙”、乘风之地,却显然在城墙以外……
庞青山右眼狂跳、心中不断抽搐扭曲;额头冷汗迭出,只觉得脚下也根本没了根底……他下意识地翻身上马,可连跳了三次,却终究还是从鞍韂上滚落在地,大胯差点没被自己毛手毛脚的动作,给生生拽开……
等二人跨上马背,跌跌撞撞的奔到了西南方向之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霹雳战车阵,已然化作了一片火海;这里的数千名一等辅兵,也变成了一道道不断跳跃的火苗,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溃兵……
一个须发皆焦的老兵,一头撞上了庞青山的驽马;他抬起头来、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立刻咧开大嘴,无声无息的哭诉起来:
“庞帅啊……我们得了中军的旗令,就马上点燃了霹雳神火弹、又照旧斩断了勒弦……可这斧头一落,阵中有六架霹雳战车,竟然齐刷刷散了架子!那一颗颗引燃的神火弹,落在地上四处乱滚……几声炸雷一样的响动,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啊……”
庞青山听完了全过程、只觉眼前一黑、腰杆一松,身子软塌塌的吃不住劲力,直接从鞍韂上滚落在地;然而,他的右脚还被马镫紧紧锁扣,连带着他的右半边身子,一同拍在地面上,结结实实的砸出了一声闷响……
由于动作太大,那匹壮年驮马受惊而逃;就这样拖着浑浑噩噩的庞青山,向前疯跑出了十几步远,才终于被匆匆赶来的哨骑兵,紧紧套住了马颈……
有的人见了血腥,立刻就会惊慌失措,大吼大叫;严重一些的人,还会当场昏厥、或呕吐不止;不过也有的人,见了血腥,反而能从混乱的情绪之中挣脱开来,换回理性思维开始思考解决方式。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这两种完全背道而驰的反应,还会发生在同一个人身上。
如今,庞青山被战马拖出了一身的皮外伤,品尝到了鲜血的滋味,头脑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没事,你们俩也别在我眼前晃了!明摆着,这场火已经灭不掉了,也省的白劲了。你,去带人把轻伤的弟兄,抬到后面去歇息包扎,没事的弟兄,都给我拉到中军,守住了本阵!另外,你现在就去通知廉将军,做好决战的准备,有什么家伙全都拉出来,一会我会亲自去中军督战,正式对燕京城发起决死总攻。”
天机工坊的产品,的确威力惊人、巧夺天工;但无论是刀枪铠甲、还是硬弩强弓、甚至是造价不菲的火器雏形——三眼神火铳,包括解忧军最后的那点家当,却都不是天机工坊的原创产品。
然而天机工坊,却也不仅仅只有拾人牙慧、翻人家垃圾桶的能耐!
古往今来,华禹大陆的历史上,曾出过两名地灵脉的顶级大匠师;这二人不但生于相同的时代,在匠人的技术领域之中,也是互有所长、不分高下。
其中一位大贤,便是墨门的开山始祖,也就是沈归的“师祖宗”;而祖师爷一死,墨门内乱,一门传三脉;留在先秦王朝的秦墨一脉,便继承了墨门机关术的全部衣钵。
至于先秦始帝背信弃义,在一统天下之后焚稿灭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其实,那被始帝视为战争火种、离乱根苗的机关术,对于墨门的开山祖来说,只是达到他最终理想的一个工具,只算得上是“微末小道”而已。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墨门先祖的毕生夙愿,乃是一桌名贵丰盛的宴席;那么机关术这门小道,就只是席面上的一双筷子罢了。
而另外一位上古大贤,也就是天下匠户公认的祖师爷——公输子。比起心中另有所图的墨门先祖来说,公输子则是更加纯粹的一名工匠。而他研的技艺门类极其繁杂,涵盖了泥瓦、竹木、金铁、农具等各种领域;比如说战场上的楼车云梯,水战接舷的拍杆长钩;包括已经应用于各种民生领域的滑轮与转轴,都是他老人家千百年前的发明创造。
这二位上古大贤,在专业领域方面皆有建树,设计理念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这两位同道大贤相知相识、又共存于世,年纪辈分、手艺技巧又不分伯仲;要么,就会成为交心换命的挚友知音,共谱一曲伯牙遇子期的高山流水、千古佳话;要么,就会成为一生中最大的宿敌,彼此摩擦不断、争执不休,文戏武唱,来上一处你死我活的楚汉争雄…
二人的根本矛盾,其实在于双方对待技艺的态度,有着本质上的分歧。公输子将技术与手艺,视为此生至高的追求,也真的为其奉道终身。可墨门先祖,却只视其为一种工具,心中另有宏图伟愿。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日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公输子,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墨门先祖的成就、与自己不分伯仲的事实。在他看来,一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业余爱好者”,凭什么与终生奉道的自己并列,更被世人混为一谈呢?
墨门祖师那是什么暴脾气?政治主张就是六亲不认,谁不服就打到谁服的狠角色;自己没事,还得去找点闲事管管;更何况公输子已经骑到墨门的脸上了!
于是两位上古大贤,便明争暗斗了一辈子,谁都不待见谁。而这两门可以惠及民生、推动历史进程的湛技艺,也由于各种各样的历史原因所牵绊,始终都未能合而为一。
直到南康划江自立,谛听通过各种手段,聚敛了巨额财富;更以此为本钱,网罗了普天之下最顶尖的能工巧匠、与遗落在五湖四海的手稿孤本,着手组建了这一座天机工坊。
从此,公输子与楚墨的独门技艺,合二为一。
这一步棋的确耗慎重,却也是不可或缺的核心力量。谛听想要重塑河山、涤荡俗世,就需要一批划时代的武器,助本身实力不强的南康军,横扫六合八荒。而对于天机工坊的匠师们来说,除了更加安定富足的生活之外,他们心中都渴望着参悟并融合两位此道先贤的独门技巧,最后将其融为一体,发扬光大,并传于后世子孙……
手艺人,也有手艺人的世界;这个世界,与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金殿上的政局党政、江湖人的快意恩仇,市井百姓的柴米油盐,同时存在于华禹大陆之上……
几枝花朵同园绽放,又互不干涉……




马过江河 第1066章 370.败当阳(九)
不识旧物,则不可轻易言新。这句老话,对于靠手艺吃饭养家的匠人们来说,就更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金科玉律。所以在天机工坊组建的初始阶段,那些五湖四海的能工巧匠们,将所有的经历,都扑在了吃透参悟上古遗稿的工作之中。而当时他们所做出的改动,也只是添加或删改了一些无伤大雅的辅助功能、更换调试了性质相通的“新型材料”而已。至于原始结构与设计思路,没有一个内行人,会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着手。
可两位上古地灵脉者留下的残本手稿,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参悟融合、并加以斧正改进的呢?只要一个不小心、画蛇添足这四个字,就会烙印在天机工坊的金字招牌上,被后世子孙同道,耻笑千年万载。
仿制,从来都不是什么大逆不道、无耻下流的事。就比如说墨雷、三眼神火铳、投石机、霹雳战车等等等等,就带着浓郁的墨门机关术风格,以强大的攻击性见长;至于冲城车、辎重车,移动登云楼,简易浮桥,吊轨拖车等等等等、则饱含了公输子的设计风格与技术理念;这种器具大多以辅助为主,战时可用于两军疆场之上;天下太平、五谷丰登的好年景,也在市井民生方面,发挥杰出的作用……
当然,天机工坊这头吞金巨兽,吃下了谛听大半家业有余,不可能只是做出了这些小修小补、增减更替的细节工作!
天机工坊的第一个原创产品,名叫炮车。此物以墨雷的设计理念为母体、采用了公输子一脉的解构原理与铸造方式;而炮弹与炮药配比的灵感,则是来源于沈归在东海关中、埋下的那十八枚“火瓮”;并配合改进的四轮辎重车为底基,方便运输。
炮车的杀伤力,远胜于墨雷万倍,一发击出,便足矣开山碎石……
可惜的是,在庞青山率领解忧军渡江北伐,取胜利果实之前;天机工坊的匠师们日夜赶工,也只铸造出了三架合格的“试验品”而已。第一架炮车,在反复调试检验之下损毁;而第二架炮车,则被黄天豪架在了他的帅舰之上,打算热热闹闹的唱一出“炮打登州城”。
可惜事到如今,按照夏末的风向、与舰队出征时日、与海面风浪来估算的话,水军大都督黄天豪,现在应该已经带着那些身染霍乱而死的弟兄们,飘过东海仙山了……
而剩下的第三架炮车,便是解忧军一路之上严加看管、秘不示人的制胜法宝!而这片决战之地——燕京战场,也正是炮车经受实战检验的绝佳机会!
全权负责炮车相关事宜的解忧军副将,名唤廉伟,乃是天机工坊的铁匠出身。而这位莽夫模样的技术型人才,之所以会随军深入敌境作战,就是为了集“炮车初啼”的相关数据,带回南康进行二次修改。
心急如焚的庞青山,纵马来至燕京南门以外;只见东南一侧的瓮城外墙,已然被余下的投石机砸的支离破碎;而作为技术指导的廉伟廉将军,也趁着弓弩手不敢露头的大好机会,指派自己麾下的一等辅兵们,尽快将那具黝黑粗重的天机炮车,架在护城河南岸!
原来,之前那架对着城门“发神经”的老古董级重弩车,就是为了给这架绝密武器,调试角度的挡刀货而已!
廉伟一见庞青山策马而来,立刻上前回禀道:
“禀庞帅,炮车已架设妥当,随时可以对瓮城展开攻势!”
庞青山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对传令兵吩咐道:
“通令全军、所有人披甲列队,准备发起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冲锋!此役,以炮车巨响为号令,浮桥当先而行、云梯在后,长盾兵次之;此三营不必死战、只需充作佯攻之诱饵,直扑城墙、吸引外城守军的注意力即可;而先锋,登城二营将士,全力保护廉将军与天机炮车,直至安然抵达瓮城当中。还请诸位袍泽切记,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只要燕京外城大门,被我军炮车轰开之后,所有人都必须立刻向城中杀去,也包括我庞某人在内!弟兄们,此战进则生,退则死;诸位若是冲到了黄泉路上,可要等等我老庞啊!”
半个时辰之后,天机工坊的炮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炮管对面的瓮城,顿时掀起了一片漫天尘烟……
“杀啊!”
等不及尘烟散去,二等辅兵们便赤着眼睛、疯狂叫嚷了一通、随后死命护着早已组装完毕的浮桥滑车,冲向深邃宽阔的护城河边;而杀死三百名“神经病”之后、便一直未得到用武之地的长弓营,此时也发了疯似的扑上前去、死命护住辅兵们的两翼,朝着遮人双目的尘烟挽弓引弦、指动如飞!
燕京城中,已然见识到投石机与霹雳车厉害的王左丞与罗知府,才刚刚登上外城的城楼,还未等站稳,只听一声巨响传来,视线所及之处,便被一片黄沙尘烟死死遮挡,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了……
王放双眼被烟尘所迷,脚下又经受不住地动般的摇晃,脚腕一软、身体前倾、直接撞向面前那道粗糙坚硬的箭垛;若不是眯着眼睛的罗知府、及时捞了他一把;没准这位年过七旬的老丞相,已然摔下高耸坚实的燕京城楼了!
“这……这是何物……”
王放虽然上了年纪,但思想开明灵活,也不是那种没见过火器的土包子;甚至在他的丞相府上,也有一柄工三眼神火铳,也时长亲自把玩试射……只是这声巨响实在过于骇人,仿佛山崩地裂、地动山摇一般!其声其势,远非寻常火器、与传统攻城重器可比!。
燕京知府罗源,虽然也险些被吓得肝胆俱裂;但他毕竟处于盛年之时,身体也没有受伤,自然就比王放更快回过神来。
“咳咳……呸!相爷啊,是什么东西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瓮城尘土漫天,敌我双方皆目不能视。据下官猜想,庞青山那狗贼,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安全拉近攻城距离的绝佳战机!单以此物声威判断,恐怕击垮一道城门,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如今瓮城已破,外城的大门,我等可一定要守住啊!”
久经沙场的王放,焉能不懂如此浅显的道理!经过两轮试手之后,解忧军立刻打出了一张王牌,将燕京城防的优势瞬间化为乌有。可如果罗源所料不错、瓮城果真被毁的话;那么待敌军安然跨过护城河之后,燕京外城的大门,恐怕也抵挡不住解忧军的“致胜王牌”……
就在此时此刻,燕京护城军中,已经有许多人再惊呼什么“巫术妖法”、“天雷降世”、“撒豆成兵”、“驭神驱鬼”之类的鬼话了……
说到这种现象,还都要怪沈归那个小滑头、与幽北大萨满何文道,在东海关中演出的那一场“天火焚城”!
就算沈、何二人,能瞒过世人的眼睛,却定然骗不了王放这头老狐狸!人家的军功与威望,可是在几十年前、与西疆、漠北二军浴血鏖战之中、一刀一刀砍出来的成果,硬扎的很!
王放早已见识过最惨烈的战争、也眼见过无数条人命、在战火的倾轧之下、就仿佛灰尘一般虚无、在这片天地之间,消失的悄无声息,毫无生命的重量可言、毫无存在痕迹可溯……
不过,王放那一代的老行伍,凡是在对阵临敌之际,自有一番底气豪情。他们不问苍天、不问鬼神;所有疑惑,都自己手中的长刀、胸中的火焰来解决。
对于他们来说,生死之分,即是对错之别!
“北狼八将!”
沉吟了片刻之后,王放手扶城墙垛口,高声喊喝。老相爷一声令下,由丞相府随行伺候的家丁之中,走出了几名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一人做花匠打扮、鞋边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有人穿着门房的青布短衫,腰巾子上还露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熟铜烟袋锅子;还有一个弥勒佛似的富态老者,身前的围裙沾满了油花;有一人独臂、有一人眼盲,还有丞相府上的大总管王狄……
一共六名老者,应声出列回令:
“末将在!”
尽管这六位老人家的打扮,实在是不堪入目;不是老奴院工,就是童老院的潜在客户;无论是具体数目还是个人形象,都与王放呼唤的“北狼八将”这四个字,压根扯不上半点干系……
可罗源罗大人,却在这六位老者的眼中,看见了一丝微弱的火光,黯淡却炙热……
“各人典齐五百甲士,立刻杀出外城,一举击溃解忧军的鬼魅把戏!”
“末将领命!”
只比王放年轻不到两载的老管家王狄,搀扶着那名眼盲老人起身,随后率先解开了那身价格不菲的丝绵纱袍,露出了皱纹对垒、陈伤交错的男儿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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