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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王狄在燕京南城门外站定脚步,肩膀一动,那柄黑漆长杆、迎着战场上凛冽的腥风,陡然飞扬翻卷!这原本是一面暗红色的大旗,却早已在岁月的侵蚀下,褪去了浓稠的色;而组成旗面的织底,也饱受岁月长河的冲击与风化;今朝再次乘风当空起舞、由那千疮百孔之中、投射出了夏末慵懒的光芒,温柔的抚摸着北燕好儿郎的头顶;至于“北狼军”三个金线刺绣的大字,如今也只剩下了乌青色的残边;如果不仔细看去,连本字的痕迹,都已经很难辨别…
这是一面北狼军的军旗,由先王题字,太后手绣,作为他们威震西北边陲、平定北燕半壁江山的最大褒奖;也是每一名北狼军老兵,此生最为珍视的荣耀……
如今这一面残旗迎风招展,看上去既不威武、也没有什么杀气可言;反而由于品相残破,还带着浓郁的衰老与颓败;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看一床在压在箱底几十年的破棉被,充满了死亡腐朽的气息……
更可笑的是,这一面令北燕军民久违多年的御赐军旗,只在凛冽的狂风之中抖了三抖,便化为一片片的裂锦,飞扬的支离破碎;而老将军王狄,却对此视而不见,完全不为所动;他只是将那根崭新的黑漆长杆,交在了那名盲眼老兄弟的手中;随后解下身后那柄大环刀,遥指五十步开外的解忧军本阵,声嘶力竭的高声呼喊:
“北狼军,杀!”
似这般螳臂当车、蚍蜉撼树之举、可笑、亦可叹也……
看着这几名走路都劲的老棺材瓤子,带着两千余二流兵卒,贸然杀出燕京城下,庞青山心中百般凄然,却也彻底放下了心来。很显然,北燕军出城迎战,是迫于炮车那毁天灭地的威力;而派出这几名“死人幌子”冲杀,显然就是无人可用了!
“传令兵,近前些!速速传某将令,命先锋、登城二营将士,左右夹攻城外敌军;命铁卫营全速绕后,封堵敌军后撤的道路,最好能顺势夺下燕京城门,再彻底破坏两道门轴;命扶风营迅速消耗所余箭枝,箭雨片刻都不能停、全力压制城上敌军,令其无暇兼顾步军之战;令投石机营趁势向前推进,直至距城下三十步开外,我要在城破之前,看到燕京城西化,彻底作一片废墟!去吧!”
传令兵应命而去;片刻之后,先锋、登城二营便离开本阵,互为犄角左右,同时向那两千余乱哄哄的北燕军卒杀去;而铁卫营的长盾兵与长枪手,也已经彻底消化了王双石的五百甲士;如今得到了庞青山的新令,便将兵器长盾一背,捡起北燕军的劣质大刀,迅速朝着敌阵背后展开迂回包抄……
解忧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见过了血腥;但在阵型压制与配合作战等方面,还需要长久而艰苦的实战,反复磨砺排演;而燕京护城军的将士们,虽也都是从各军之中抽调出的顶级锐,但其中也不乏那些没什么出息的世家子弟、以及入京之后便同流合污、自甘堕落的老兵油子……
京城毕竟是车水马龙的鼎盛繁华之地;任其本是铜铸铁打、嗜血如命的行伍汉子,也经不住这似水流年、安乐祥和的盛世消磨……
所以,尽管这是一场惊天动地、决定华禹大陆未来走向的最终血战;但由于双方兵源素质与战术战法的原因,并没有成为战争范例的资格;可是横向比较一番的话,双方实力基本在伯仲之间,勉强算得上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对于北燕军卒来说,身背后就是国都燕京城,他们这些人已然无援可期、无路可退、只能拼命厮杀,背水一战。至于阵前投敌的事,他们也不是没有这个想法;但一来,庞青山所部,乃是一支孤军这件事,南北俱已人尽皆知;二来,王放手中,还掐着一万左右的兵力,更有数千御林军锐,还未踏上战场;三来,长安城四皇子的手里,还有一支百战雄师,料其正在回援燕京的半路途中。
既然天佑帝背后有靠、远处有援,那在这个时候投庞青山这支垂死挣扎的孤军,岂不是脑子进水了吗?
既然不敢反叛,那就只有遵从王放帅令,上阵与敌厮杀了!反正提着脑袋赌上这一局,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也不算过于亏本:输了算烈士,赢了有封赏;就算抬不到护驾之功的层面上,至少也能混个营校之类的小官当当……
而这场注定惨烈的决战,对于北狼八部将这些“幸存老兵”来说,苦捱数十载时光,正是为了等这个机会!既然今日已然踏上战场,他们就没打算要活着回去!就连那位身患白翳眼疾、无法上阵杀敌的瞎将军,如今也正挺胸抬头地站在城门前,扛着那枚光秃秃的旗杆;而其余四名老将军,都努上了此生最后的一口气,甩下了那些青壮,冲在了队伍的最面方!
双方相隔五十步距离左右,眨眼一瞬间,便依然接上了刃;相府老管家王狄,将那把厚刃大环刀高举过顶,直奔先锋营当先士卒的头顶,奋力劈斩而去!
按照老行伍的作战习惯来说,一刀当中劈斩,必然要附带着扭头闭目的小动作;一来,是怕粗制制式刀刃,不堪颅骨负荷,崩断碴口或是剁飞碎骨,伤到自己的眼睛;二来,也是防止敌军果然被一刀斩为两截,腹内血污喷溅而出,迷遮自身视线……
类似这般毫不起眼的小技巧、小花招,积攒多了,就叫做战场经验;每一个习惯,都可能在某个紧要关头,救下自己的一条命!
在任何战场之上,老兵与新兵的损耗比例,普遍都在一比二十以上。





马过江河 第1070章 374.旗
可今日老王狄一刀斩下,竟既不闪也不闭;只是睁着那两只浑浊的眼睛,用那嗜血的目芒,狂热地等待着自己那一刀的成果……
嗤啦!!!
好脆的天灵盖、好重的刀!王狄一刀兜头劈下,直将对面这位小卒当场劈成两半!温热的鲜血与飞溅的体液,仿佛是温泉瀑布一般兜头而下!那温暖而略带粘稠的触感,将老王狄皮肤与骨骼的“斑斑锈迹”、瞬间洗净!
王狄的口鼻,被那久违的腥臭味一蒸,也酣畅舒爽的哼出声来!他晃了晃仍然有些僵硬酸涩的肩头,狂笑三声,便持刀闯入了敌军阵中,将手中一把大刀抡的是上下翻飞!胳膊来了剁胳膊、腿来了卸大腿,一时之间,王狄所过之处,仿佛荷藕大季那般;那一蓬蓬新鲜的血液,也犹如采藕姑娘的头纱般鲜艳……
如果只是王狄一人战法骁勇的话、那么以成千万的混战规模来说,并不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可那四位年龄加在一起,足有三百开外的北狼军老将们,彼此配合默契惊人,一举击溃了解忧军的前沿阵线,也为随之而来的数千名北燕护城兵,指明了进攻方向!
这四位老将彼此互为项背、防御可谓滴水不漏,在人群中杀出了足足十几步远,愣是没有受到半点的皮外伤……
庞青山眼见这四个老棺材攻势火热,北燕军卒也逐渐有了起势的苗头,心中也不有些担心。尽管解忧军人多势众,又是野外主场作战,在他的指挥之下,依然完成了初步的围歼态势;可这四个老棺材的爆发、不但搅乱了战局节奏的话,也令那些软弱可欺的羔羊、变成了一群敢于龇牙亮爪的恶犬……
那么皆时所谓的四面合围,也很有可能会变成中间开花!
沉吟了一会,庞青山立刻跳下驽马,一脚踩在废墟堆上,右手向后一伸:
“取某弓来!”
庞青山乃是名门望族出身,家学渊源,弓马娴熟;再加上他早年更在南康水军服役多年,一手射术虽谈不到出神入化,但对五十步以内这个距离而言,想要失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一支羽箭又急又快,还带着一些刁钻的弧度!由于力道士卒、再加上将军宝雕弓的质地优良,所以这一箭初速很快、抵挡住了大风的阻滞,直奔宝刀不老的王狄而去……
对于一个彼此配合多年、早已形成默契的小团体来说,每个人所需要承担的战场压力,都会被成倍分散;至少对于王狄而言,无论是背后还是两翼的空门,都有可以信任的老弟兄照顾;他只需要按照一贯的方式,奋勇向前冲杀便是……
相对而言,南康将士的战场势力,与西疆僧兵、漠北游骑这些北狼军的老对手,肯定是无法相题并论;但如今的“北狼军”,也不是当年那个动辄长驱敌军腹地、昼夜奔袭百里的护国重器了!
残破的躯体、衰败的血气,再加上南康军列装了品质顶尖的护甲与兵刃……这重重的内因外患,都在一步步蚕食着老兵们的余勇与气力……
带头冲锋的老将王狄,只觉视线捕捉到了一丝锋利的贼光!多年的行伍生涯让他瞬间反应过来:此乃箭簇离弦之后、在阳光下反射出的金铁光泽!
王狄的脑子并未彻底糊涂,但衰败老迈的身体各处机能,却已经跟不上他的反应速度了。王狄知道,左闪右躲,定然会破坏由四为老兄弟结成的小型;为了自己活命,将老弟兄们全部置于生死危机之中,北狼军从来也没出过这样的孬种。
很显然,面对这一支冷箭,他只能在前冲与后退之间,迅速选择一个方式……
北狼军向来喜欢冲锋,所以仅仅过了一个刹那,王狄便做出了这个抉择……
他将刀刃向外一荡、铁环一侧紧紧贴靠在右臂之上;身体学着黑熊撞树那般、朝着正在扑上前来的三名解忧军兵卒撞去……
当年戍守边疆的王狄,一顿能吃两条烤羊腿,还得饶进去三大张烤饼,整个人看起来也是黑壮黑壮的,一身油亮亮的腱子肉,活像是个小牛犊子!可多年征战生涯,也令王狄落下了一身的陈伤;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响晴白日,都有数不清的痛痒酸麻,在默数着那些早已被人遗忘的不世战功。
多年以来,若不是靠着王放“腐败堕落”,花掉大笔的不义之财、请太医买好药,为这些个老弟兄们吊命续魂的话,这些带病延年的厮杀汉们,哪还能活今天这把年岁呢?
除了在丞相府后厨当差,专门给王放做饭的冯元宝之外,凡是活到今天的北狼八部将,个个都像是皮影戏走出来的道具人;两肋见骨、脸腮塌陷,屁股上拴根绳,风大点准能放到天上去;谁跟他们说句话,都得用扇子遮着点嘴……
以王狄今日这副薄皮身板,能有多大的冲击力呢?
庞青山挽弓扣弦、一支白羽箭破空而来,直奔王狄的哽嗓咽喉而去;负责看护阵型左翼的大厨冯元宝,也同样捕捉到了这要人老命的一记冷箭;只不过单听那破空之声,他便已经知道来不及出言提醒;只能一晃庞大的肚皮、抢步上前,想要凭自己宽大的身躯,为老兄长王狄,挡住这一支夺命箭……
正所谓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王狄撞阵而出的举动未果,身体也没吃住三个大小伙子的反震之力气,向后连退几步,正好撞上了庞青山的箭簇射程;而负责看护左翼的冯元宝,也为了救下兄长性命而上步挡箭,却因为发福老迈的身躯,拖慢了上步的速度……不但箭没挡住,还漏出了负责垫后的“独臂更夫”,万吕。
万吕的左肩,是早年在一场混战之中,被一个西疆僧兵的铁锤、生生敲碎了骨头;后又因为条件所迫,贻误了最佳施救时机,导致整条左臂被齐肩截下;而伤愈归来的万吕,硬是凭着一条右臂,继续为国征战了二十余载,足见其是一条响当当的硬汉子!
只不过如今的万吕,也是同样年过七旬的残老汉;仅凭一条独臂与敌军厮杀周旋,要比其余三位兄长,耗更多的力气;这些力气既要维持发力之后的平衡控制、也要负责调整身体与步伐的重心。所以方才这一阵冲杀下来,他早已经嘘嘘带喘、鼻头见汗,步履也变得蹒跚飘忽起来……
如今冯元宝上步挡箭,阵型左侧的压力,骤然全压在了独臂万吕的身上;解忧军的后生虽然没什么经验,但脑瓜也都是猴猴的!眼见这个独臂老头气力不支,立刻抱起了痛打落水狗的心思、擎起刀枪棍棒一拥而上,直奔那唯一的右臂砍去……
啊!!!
一声惨叫过后,独臂万吕支挡不及,被一柄大刀破开空荡荡的左臂,刀刃横着抡在了胯骨之上,斩碎了片片骨碴……
噗!
一声闷响同时传来,庞青山那一支要命的冷箭,也直挺挺楔入了王狄左侧大腿,箭簇更深入腿骨之中;箭杆携带的巨大的力道,瞬间将这位身体瘦弱、百病缠身的老管家,平地带飞了七、八步远……
一拳败,万拳来!如果这四位北狼军的老爷子,能一直保持这副勇冠三军的英姿;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战斗意志本就不算坚韧的解忧军,定然会心生怯意……
可如今庞青山突施冷箭,间接导致北狼四老将的四象阵被破,头尾二人一死一重伤。眼见万吕倒在地上,被乱刀剁成肉泥,解忧军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出来,人人都嗷嗷叫着冲上前去,想要浑水摸鱼、尝一尝“唐僧肉”的滋味……
立于城楼观战的王放,看到庞青山突施冷箭、冯元宝自破阵型之后,便不再看了。他迅速扭回头去,由怀中取出了一枚鼓涨的锦囊,丢给了睚眦尽裂的罗大人:
“浅溪,好生看守皇城,愚兄前去会一会这些南蛮军!”
“丞相三思!陛下龙体要紧、不能亲身犯险;而蔡相也卧于病榻之上,有心无力;至少在此紧要关头,燕京城的军民百姓,绝不能失去您这个主心骨了!不如您准许罗某人率军出城、与那南贼见个分晓……”
罗源一把抱住了王放的腰身、一边焦急地劝阻对方、一边示意周围的将校齐齐上前,按住这位打算出城迎敌的北燕镇国柱石!
眼见北狼八部将的老前辈们,被庞青山冷箭暗算,并乱刀斩于阵前;那些原本心中都有一番私心的将校兵丁,也被解忧军卑劣残暴的行径,激出了真火!如今一听罗源二次请战,他们也是人人奋勇当先,个个泣血立誓,叩首如鸡喯碎米,死死拽住王放的战甲裙,不让他亲身涉险……
“放开王阁老!”
就在城上乱作一团之时,有一女子的声音传上城楼;语气听起来沉稳踏实,又宛若黄莺出谷那般清亮,瞬间将这一锅沸腾翻滚的男儿热血抚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披一袭大红战甲的水烛先生,正缓步走上城楼……




马过江河 第1071章 375.身不由己
之前,水烛先生正在带着民兵乡勇团,负责转移南城的百姓,清理火道;可城西南以外的霹雳战车营,由于沈归的暗中介入、与赤乌那场失败的“潜入行动”,“意外”发生了殉燃事件。
得知这一个消息之后,水煮先生当即立断,将所有难民百姓、民兵乡勇,全部转化为后勤辎重人员,负责粮草与军械的调配转运;而她自己,也就闲了下来,回到了城楼,正巧赶上这一幕的发生……
“老爷,诸位大人,且听妾身几句妄言。诸位所表之前言,俱发于肺腑之间,料以王阁老之智,对其当亦了然。但妾身以为,此战虽危机四伏、亦是足矣令王阁老青史留名、文正武穆之战,无人可以横加阻拦。王阁老,今日就请您为黎民百姓廓清环宇、执天子王剑、斩无义叛臣;扶明主于危难,解苍生之倒悬。今日我罗氏夫妇,愿在天子王剑以前跪立重誓!无论城破城立,倘有南康贼子得以踏入燕京半步;皆时,我夫妇二人定已追随王阁老之踏迹,玉碎昆山,血溅轩辕!”
水烛先生站起身来,一甩那刺眼的朱雀披风,拿起了夫君手中那枚锦囊,并高高示于头顶:
“诸将且看,内阁大印已在妾身掌中!还请诸将士暂屈男子之尊,允许妾身代王左丞发布帅令!妾身如若战死、则由家夫罗氏源公发号施令;家夫如若战死,则按军职高低依次递补指挥。在此战之中,妾身若然退怯半步,诸将皆可拔剑斩我头颅;家夫若然退怯半步、诸将亦可提剑将其正法、依次取而代之!”
说完之后,水烛先生不看王放,迈步利于城楼帅位之上,低声向自家夫君喝道:
“罗副帅,还请尊驾亲自执鞭、为王老将军、与列为将士擂动战鼓、以壮我军声威!”
被夫人当众抢白的罗知府,此时脸色有些发红。他刚想开口说话,训斥妻子的胆大妄为,便被王放一阵大笑堵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老夫见贤弟得妻如此,不有些后悔啊!倘若老朽当年能得遇一位如尊夫人这般的红颜知己,又怎肯来做这“孤臣鳏相”的位置呢!诸位袍泽弟兄,还请看在陛下与百姓的面上,暂从水烛先生的军令行事!凡有军令出于先生之口、便等同出自某家之口;如若有人胆敢违抗军令,先生皆可凭内阁相印、在阵前将其诛杀!”
说完之后,王放向一位貌不惊人的小校摆了摆手;对方神色一怔、便心不甘、情不愿地由取出了另一枚方形锦囊,交给了面色铁青的罗源……
不问可知,锦囊中所藏之物,乃蔡熹那枚右相大印!左右相印合而为一,北燕军政民生之事,便尽归罗氏夫妇掌控之中。也就是说此时此刻,这一对夫妇,便等同于北燕内阁,可代天子而行诸事。
罗源有朝廷正式的三品官身,近日来更深得圣眷,频频出入紫金宫,眼下又得王放拔擢,更身兼副帅之职。所以王放上阵杀敌,城中由罗知府做主的话,并没什么非议之处。
如今他让一个女人来号令三军,若是在平日发生此事,保准能将紫金殿的殿顶吵到掀开。可正所谓战时从权,国事为先;至于什么男女大妨、尊卑上下、牝鸡司晨、越俎代庖之类的屁事,那都是吃饱了撑着的时候,磨牙斗咳嗽的话把而已。
这些奉旨守城的将帅军卒,无论个人职位高低,背后主人是谁,一该都属于王放的新党派别;而王左丞对罗氏夫妇青睐有加,这事在燕京城中也不是什么秘密;退一万步来讲,站在城头之上稳定战场军心的指责,也是极度危险的事……
也罢,女人就女人吧!敌军的明枪暗箭、必然会直奔帅位席卷而来;正所谓刀枪无眼、她究竟能在这个位置上站多久,谁也说不好啊!
其实,除了水烛先生这个“牝鸡司晨”的白丁女帅之外;包括副帅罗源在内,都没人参透王放此战布局的全部用意。
那两千余护城兵丁,包括北狼军的六名阵亡老将军,都是他故意舍出去的棋子而已;而他这次率军出城迎敌,也是成功捕捉到了绝佳战机之后、才骤然发起的最终决战。
当然,王放此举的确有些冷酷无情,但他并不是出于朝堂党争,也不是提前着手布局未来,而是出于纯粹的军事目的。
由于双方兵力皆不甚凑手,所以攻防双方都只能将自家的优势兵力,集中在一面城墙作为主要目标。掌握主动权的南康军,选择了从城南发起进攻;而北燕人也借着赤乌的辅助料敌于先,提前在城南布下重兵。
城外东南方向的投石机,虽然威力强大,但攻击间隔长,打击范围也十分有限,所以对偌大一座燕京城,并不能构成根本性的威胁;而位于城西南方向的霹雳战车,杀伤力极强,只要一个不留神,这座燕京城就会被烈火所吞没,彻底变成一片废墟焦土。
只不过据赤乌探子回报,不知何故,霹雳战车阵当中发生了殉燃事件,那些价值千金的霹雳战车,已然迅速烧成了一片火海,显然是回天乏术了。
所以解忧军此战获胜的唯一依仗,就是导致瓮城倾覆的“神秘妖法”;别看他们人多势众、兵威正盛;但只要没了炮车辅战,就算那几万兵丁全部杀入燕京内城,打起肉搏巷战来,也只能得到一个有来无回的下场。
瓮城一塌,双方主将心里都有了分晓;那台天机工坊出品的炮车,就是此战关键的胜负手!
王放把注意打到了炮车的身上、庞青山也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防止敌军釜底抽薪。炮车假设的那道小丘前方,早有上万名兵丁列好阵势;就看那些长兵短刃、箭雨盾墙,想要正面发起冲锋的话,北燕军必然要付出异常惨重的代价。
而解忧军本阵的两翼,也分别布有数千名锐步军、全权负责本阵的防御工作;后方护城河畔,更是长弓如林,箭如雨下;在庞青山的准判断之下,数万名解忧军,早已将这一台炮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一炮轰塌的瓮城,乃是军事设施;而雄壮威武的外城门,本质上却是标志性建筑;所以二者的工程质量不可同日而语,应用领域也完全不同;既然炮车能瞬间击溃整个瓮城;那么仅剩的这道外城门,恐怕也硬不到哪去……
所以此战的关键所在,就是王放能不能在炮车发起第二次攻势以前,将炮车缴获或是摧毁;而对于庞青山来说,就简单的多了。他只需抵住敌军疯狂的攻势,并保护好这台宝贝炮车、与技术总顾问,副将廉伟,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负责打头阵的老管家王双石,就是试探敌军的反制能力、与战斗素养的探路人;而紧随其后的两千多护城兵丁,则是负责打草惊蛇、搅乱敌军阵型的主要诱饵;也只有王放手里的八千锐主力,才是负责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此战,倘若他们能成功摧毁炮车、庞青山与他的解忧军,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王放的八千锐战死沙场、而北燕南城的外城门、也仿佛瓮城那般、在炮车的一击之下化为废墟的话……
那么本就介于二、三流之间的北燕护城军,必然会被那“神鬼莫测”的怪妖法,彻底吓破了胆子;北燕王朝也会就此覆灭,沦为南康人掌中的玩物!而手握重兵的四皇子周长安,最多也只能在三秦自立为王,并走上一条他颇为熟悉的老路,成为南康王朝的“信安侯”……
胜负成败、在此一战。
庞青山眼见原本整齐得当的阵型,竟在不知不觉下,被区区两千余敌军,搅成了一锅乱粥,心情当然万分焦急。
无论是水战还是步战,阵型的稳固与否,都是决定了胜负归属的重要原因。简单说来,就如同一个饭馆那般:伙计负责迎客、厨子负责做饭、先生负责算账,东家负责盈亏,大家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就能从中获利;反之,每个人都去做自己不擅长的活,不出几天,这饭馆准得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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