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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可是眼前这个小伙计,无论是言语用词还是动作表情都极为客气,所谓举拳难打笑脸人,这就让穆格尔有些难办了。皆因为他们这趟“出差”,每人都只带了一百两银子!就这,还是博尔木汗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公款”,眼下一个转身间,竟然丢了个干净,还去哪里找银子来,付这五碗素面的账呢?
若是向幽北官府说明原委,倒也不是不行。但眼前还没开始谈判就先借银子付账,在气势上就先软了一头的话,之后还怎么好意思狮子大开口呢?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会友楼的门前走来了一位高大健壮的黑衣青年。这青年牵着一匹通体乌黑油亮、又没有一丝杂毛的健硕战马,随手把缰绳往门口揽客的小伙计手里一扔:
“好豆好料给我喂着,再拌上点香油!二爷吃好的也不能亏了它的嘴,要是给它喂的不舒服了,小心二爷摘了你小子的脑袋!”
待门口这小伙计看清来人身份,立刻眉开眼笑的回着,言语间带出的亲近,显然这位是他熟悉的老主顾:
“二爷瞧您说的,就您新得的这匹宝马良驹,早就传遍咱奉京城了,哪还敢不用心伺候啊?你赶紧提前数数马毛,别到时候说不清楚。小的一个月才赚三两银子,少一根马毛都赔不起您!”
这被称作“二爷”的黑衣青年,正是二皇子颜青鸿,他听到小伙计的回话抬腿一脚,虚踹在了他屁股上,又扬手扔出一小块银渣:
“嘴里哪来那么多零碎呢,小心伺候着就是,亏不了你!”
说罢又转头看着一脸客气,正等着要面钱的小伙计:
“你们宋头在吧?让他……哎?大哥?”
话说到一半,颜青鸿猛然把眼神定在满面羞愧之色,手头拮据的穆格尔一行五人身上:
“大哥您怎么坐这了?吃完了歇会?歇着你去茶社啊,这里的风多硬啊……”
被颜青鸿这不怀好意的一问之下,穆格尔的脸更红了!
这叫个什么事!清晨刚认识的幽北兄弟,才第二次见面,就让人家看见自己吃白食。方才仗着年岁比较大,还自认兄长呢;如今可好,被自己这兄弟当面询问,这怎么说?旁边那小伙计可还眼睁睁的看着呢,想扯谎都没个机会啊!
“哥哥我这……就刚才……”
“小顺子,怎么回事啊?”
颜青鸿见穆格尔面有愧色、言语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便唬起一张脸来,问向那个叫做“小顺子”的跑堂伙计。
“二爷,方才这五位草原大爷每人要了一碗素面,吃完才发现钱袋子让人顺了,虽然五碗加一起才半两银子,但您也知道,小的我一个月才赚……”
“打住吧你,赶紧给我这几位兄弟让进内堂去,让宋头亲自做上一桌酒席来。这位好汉是二爷刚刚结识的兄长,你还怕没银子会帐?”
他这一句话才刚一出口,小顺子急忙摆着手说:
“您说的这叫什么话,哪能啊?吓死小的也不敢啊。几位爷快请进吧……”
众人落座之后,小顺子刚要去后院厨房,便被颜青鸿抓住了胳膊:
“你先别走,二爷有事让你去办。知道“小金牙”么?”
“瞧您说的,在奉京城街面上混的,谁能不知道小齐爷的大名啊!”
“嗯,你去找他,就说是二爷的漠北朋友被人顺了五个银袋子,让他赶快给找回来。”
“哎,知道了!”
小顺子点了点头,便风风火火地跑出了会友楼的大门。
直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漠北使臣穆格尔,有些意外的看着颜青鸿:
“我说兄弟,这些人咋都喊你二爷呢?看着跟你还都挺熟的,这么看来你肯定是个大人物啊!”
颜青鸿谦虚地一摆手:
“啥大人物啊,他们叫我二爷是因为我在家中排行老二,家里也还算富裕罢了。这街面上混的人啊,才不管你是真英雄还是伪君子,只要你有这个……”说着他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桌上,发出了“碰”的一声响来“只要谁有了这个,那就都是爷……他们那些鼠目寸光的小人,最远也只能看见自己鼻子,要不然怎么敢为难大哥您这样的英雄豪杰呢!”
说到这,颜青鸿双目紧紧盯着穆格尔,无比诚挚地接着说:
“但咱们兄弟的交情,可与银子无关!我与大哥相交,纯粹是欣赏大哥的豪迈性子而已。咱老爷们生在天地之间,最舒坦的事,就是由着性子来了!”
就颜青鸿这番极为江湖的口气,而且也实打实的掏出了银子,解决漠北五人的困境。心口动作互相映衬之下,更显得情真意切。
所以此时的穆格尔,语气中也尽是感动:
“兄弟你能这么说,那就是打心眼里真看得起我们这些漠北粗人。但方才我们都看过,那一桌最次的酒席还要五十两银子起呢,有点太浪了,而且我们方才也都吃过一碗面了……”
颜青鸿大手一挥,打断了穆格尔的话:
“大哥这话就有些见外了!你们都是漠北汉子,就他们那罗汉斋面,面汤里连点油腥都没有,你们能吃饱?我对各位以诚相待,也希望各位能如此待我!小弟我就问一句话,各位要是真吃饱了,就抬腿走你们的,钱袋子找回来我让人给你们送府上去;若是没吃饱,或者没解馋没过瘾,那就留下来陪小弟我喝几杯酒!咱们弟兄刚才可约好了要大醉一场的!”
穆格尔见颜青鸿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直接一拍大腿:
“兄弟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再藏着掖着也就不够交情了!那碗面连塞牙缝都不够,哪能饱呢?我刚才还听说这会友楼有西域来的葡萄酿,早就想尝尝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
“来来来,再来个跑堂的,拿些葡萄酿过来!”
颜青鸿二话没说,朝着二楼雅间喊了起来。没过多久跑出来一个正在休息的跑堂伙计。他本来还是一脸怨气,可低头一看,一楼正厅之中坐着的是颜青鸿,立刻换上一副惊喜的笑脸来:
“嗨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爷啊!”
他说着就急忙跑到后堂,没过多久,一瓶还冒着寒气的葡萄酿,就摆在了颜青鸿桌面之上。
也不顾穆格尔众人的惊呼,颜青鸿先是眉毛一挑,口气带着寒意地说道:
“怎么就拿一壶?难道是怕二爷我喝不起,没银子付账不成?”
这小伙计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幽北三路谁能怕二爷没银子付账啊?那不是瞎了狗眼吗?方才我去后院冰窖拿酒,是后厨的宋头儿吩咐的,说草原汉子喝不惯这么柔和的果子酒,一会他亲自给你们上点别的!这一瓶就是送给几位尝个鲜开开胃而已!”
穆格尔一听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自己这个新结识的兄弟究竟是个什么人?一小瓶就要二十两的银子西域美酒,这大饭庄竟然也说送就送了!





马过江河 第154章 100.酒席宴间
没过多久,那如同鲜血一般妖娆妩媚的西域葡萄酿,就分别倒入了五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瓷制酒盅以内。等颜青鸿最后倒满了自己面前的酒盅之后,又抖了抖手中的小酒壶,见酒壶已经彻底一干二净,不由得莞尔一笑:
“大哥您瞧见没有,这会友楼的东家可真会做生意,就这么六小杯的量,纹银二十两!只怕那位东家自己也不知道,这二十两银子到底能干嘛吧!”
颜青鸿话音刚落,也不等穆格尔的回话,便摇头晃脑的饮尽了杯中酒。不过他这一番牢骚听在穆格尔耳朵里,就更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是啊,二十两银子在这间会友楼里,也就是半斤出头的酒钱而已。但若是用粮食来衡量的话,却能足足换来六石粮食还有富裕。这大概是什么概念呢?一石就是一百斤,奉京城中最贵的上好粮食,一石也只要三两纹银;而普通的一家三口,每月最多也不过六十斤的消耗,也就是说,这一小壶酒,就顶的上一家三口将近一年的口粮了。
而漠北的粮食价格虽然要比幽北贵上不少,但面对这个葡萄酿的价格,简直可以说是小巫见大巫了。
极为惆怅的穆格尔随即也是一仰头,还没等他明白过是什么个滋味来,口中的酒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滑进了肚子里。
“他娘的,这又苦又涩是个啥滋味?这也叫酒?这么贵的酒还给老子喝了一个糊里糊涂,真是不值!”
穆格尔砸了咂嘴,也没品出这酒到底贵在哪里,再一想到那个价格,就更为心疼了。
正在众人讨论着葡萄酿的“性价比”之时,跑堂的小顺子满头大汗地带着齐返走进了会友楼的大堂之内。
“二爷,小齐爷给您请来了。”
说完他也没上前讨赏,而是自顾自的先回到栏柜后面,咕嘟咕嘟的喝下了两大碗水,又拿出一块白布夸张的擦着汗。这一套动作明显是在“以退为进”的邀功讨赏。而观众颜青鸿也没理他,只是站起身来招了招手:
“小返快过来,给你引荐个朋友!”
刚刚赶到的齐返,手里挎着一个布包,挺着肚子一摇三晃地走到桌前,一屁股就坐在了颜青鸿身边:
“我说颜老二你也挺会交朋友,六个爷们喝一壶酒?这是给我引荐好朋友,还是给我引荐债主啊?莫不是也怕露了白,让人家给惦记上了?”
颜青鸿没理他的闲话,而是转头对正在打量齐返的穆格尔说:
“这胖子也是我的兄弟,他是奉京城里牙人总会——南北行的现任当家,江湖人送外号“小金牙”!
这穆格尔一听见这胖子的名号,差点感动的哭出声来!自家漠北草原为何多年来一直都舍近求远,从北燕南康高价运粮?皆因为近在咫尺的幽北,大粮商仅东幽李家一号,别无分店。而李家的粮食品质虽好,但价格自然也就十分高昂;可对于目前的漠北草原来说,尽可能让更多的人都能吃饱,这才是头等要务。同样的价格,北燕南康大概能买两石,而李家这边就只能买回一石半。在巨大的数目需求之下,哪怕加上运损耗,舍近求远也只赚不赔。
但如今自己认识了齐返,就有了更多的选择。在这个牙人把头的介绍下,哪怕买一些往年的陈积之粮,都能在三天之内运回漠北,解决家中的燃眉之急。
穆格尔站起身子,神色激动地绕了半圈走到齐返身前,紧紧地握住他的右手,颤抖着嘴唇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刚刚谈完生意就被小顺子叫来的齐返,面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帕金森好朋友”,也是一头雾水。不过齐返毕竟是个场面人,面对各种局面都能进退自如:
“这位朋友,咱虽然第一次见面,但您是二爷的朋友,也等于是我小齐的朋友。找回几个钱袋子这种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只要下回您在奉京城地面遇见麻烦,派人直接去南北行递个话就行。”
说完,误会了穆格尔激动原因的齐返,打开带来的那个粗布包,把五个钱袋子整整齐齐地展开在桌面上:
“兄弟你点点数目,看看对不对。少了一两银子您也直接告诉我,当然这倒不是银子数目的多少,而是这事关我在奉京城里的脸面问题!”
穆格尔虽然十分兴奋,但也明白交浅不可言深的道理。于是他顺着齐返的话,仔细的点验了所有的钱袋子。除了有一个袋子里的碎银子被换成了整锭元宝之外,数目上是分毫不差的。
他把钱袋子往随从面前一推,朝着齐返高挑大指赞到:
“小金牙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这银袋子才丢了一碗面一壶酒的功夫,竟然就全须全尾的又转了回来!”
齐返没应下这番恭维话,反而面有愧色的摆了摆手:
“小金牙的名号是承袭家师威名,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在下倒是想替旁人求个情,按说此事二爷出面托到我这,那自然应该带着下手之人前来,听凭您的发落;可他们终究江湖人,若是在事主眼前露了相,也就等于输了手艺,自然会别的江湖人所不耻,折了面子也砸了饭碗;如今既然数目都对,那小齐就斗胆替请诸位漠北好汉,能不能够放他们一马?”
其实齐返这话,是想白送一个人情给穆格尔,或者说是给双方一个结下交情的机会。在街面上打过滚的江湖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若是想让别人一直惦记着你,那欠下他一个人情,绝对要比帮他一个大忙来的更加管用。如若不然的话,这银袋子是谁偷的穆格尔都不知道,还不是齐返说谁是谁?
当然,耿直的穆格尔倒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因为无论是齐返那牙行首领的身份,还是自己这位“二爷”兄弟的面子,都生不出一丝为难旁人的心。
就在众人说话之际,后厨的一道道美菜式,如流水般地摆在了桌面之上。那一道道造型雅致色泽诱人的美食,直接令这五位过惯了餐风饮露生活的游牧汉子看花了双眼!
颜青鸿从小顺子手里接过一个巨大酒瓮,直接摆到了桌子上。他翘起一只脚来,把衣袍下摆往腰间一系,模样颇为粗鲁的挽起了袖子,对众人说道:
“有道是这酒逢知己千杯少!在座的诸位既然都是江湖儿女,那今天咱们谁也不许偷奸耍滑,放开了喝!所谓酒菜酒菜,总得先酒后菜,这一坛是宋大厨亲手酿的烧刀子,论起劲道来一点都不比漠北烈酒差!咱们先满饮此碗,再好好叙一叙弟兄之情!”
说罢,颜青鸿极为豪迈的挥动臂膀,一掌拍去了酒瓮之上的泥封。霎时间,整间会友楼弥漫的美食香味,都被这股辛辣刺鼻的酒气掩盖下去。这种下等劣酒的强烈味道,直接飞入五个漠北使臣的鼻腔之中。众位酒鬼齐齐揉了揉鼻子,又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都暗齐齐暗叹一声:好烈的酒!
“方才的葡萄酿先敬了漠北客人,如今这幽北劣酒,可就轮到我这本家先来了!”
颜青鸿暗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的给自己面前的粗瓷大碗,斟了一个满。斟酒的同时还在心中默默祈祷:沈归啊沈归,表妹啊表妹,你们俩要是哪用解酒药合起伙来耍我,那今天我可就不了要丢大人了!
颜青鸿极为豪迈的一口抽干了碗中烈酒,闭着双眼禁着鼻子等待着辛辣的酒气上涌,没想到这一饮之下,除了流过喉咙之时,有些辛辣难忍以外,落入腹内竟然如同喝水一般毫无感觉!
这等神奇的反应之下,颜青鸿不禁大喜,胸中豪迈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这一头碗酒我已经喝了个干净,下面就该看诸位的了!当然,这酒虽是不值钱的劣酒,但其性之烈可是一等一的。你们可得量力而行啊!
早在他打去泥封之时,五个漠北使臣闻了这烧刀子的酒香,就齐齐无意识的做了一个吞咽动作。是的,漠北汉子的品酒之道,最重视的就是烈性程度。眼前这闻起来都鼻子发痒的烈酒,早已让这五位酒鬼口干舌燥、急不可耐了!
而清楚底细齐返,一见颜青鸿这副豪迈模样,心中也是极为不屑的:没想到啊没想到,俗话说酒壮怂人胆,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马过江河 第155章 101.文人相轻
会友楼的酒宴正酣,而与此同时,在奉京西城的官驿门前,奉旨前来接见北燕使臣的太子颜昼,也刚刚走下马车。
奉京城中总有两家官驿,分别处于西、南两个城区之中。这南城的官驿——也就是穆格尔下榻的这家,平日是负责接待四品以下入京官员、以及普通外邦来使的普通官驿;而西城的官驿,无论在装潢与布置上,都要高出南城的官驿不知几个档次,所以负责接待的也是入京述职的朝廷大员、或者是外邦邻国那些身份尊贵的来使。
而这一次幽北礼部的安排,倒是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的;虽然北燕与漠北两位使臣,一位是闲官小吏、一位是皇族内戚,但毕竟两方国力相差太过悬殊;所以即便如此反着安排,倒也算不得如何失仪。
特地作文士打扮的颜昼站稳了身形,手中尺扇轻动,便‘唰’的一声抖出一个半月。他迈着学来的四方官步,故作姿态地摇着扇子走入了官驿之中。
这两座官驿在使臣入京前,便已经先行清过了场子。所以颜昼才刚一进入官驿之中,便只看见两个随从模样的少年,在正厅低声说笑着。他清了清嗓子,手中纸扇一合,迈步来到两位少年身前:
“北燕主使何在?”
按常理来说,他这问话并没什么问题。幽北三路虽然一向被他们北燕王朝视作化外蛮荒之地,但颜昼终究也是一国储君,还不至于要先对两个随从自报家门。
没想到这俩少年神色木然,仿佛两个聋人一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而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还伸出小指来掏了掏耳朵,又随意地向外随意一弹!那模样显然就是在告诉颜昼:爷听见了,就是不乐意搭理你!
这下可把颜昼气着了,他最近本就诸事不顺,好不容易得了一个紧要的差事,却没想到才刚开个头,就被两个下人这般轻贱!但自己毕竟重任在身,这事又是自己亲手惹出来的,也实在不好发作,这才强压了胸中怒火,用手中的扇子敲了敲两位少年面前的桌子:
“去跟你们家主子说,幽北当朝太子奉幽北宣德皇帝之命,前来迎接北燕使臣!”
颜昼也真可谓是能屈能伸,在他看来,如今心中有火也用不着对两个下人发作,等一会见了正主,再把新帐旧帐一起算个清楚,也就是了。
这次颜昼“没羞没臊”地自报家门,两位随从少年也只能转过头来。掏耳朵的那位长随一抬眼皮,语带疑惑的问:
“哦?你是幽北太子啊?可刚才进城之时,也没听你们礼部的大人们提过啊,怎么就直接来这了?如今我们家大人正在休息,暂时没有会客的空闲;而且谈判之前私下会面,于礼制也上略有不合。若是太子殿下您执意要见我家大人,那么就请你们幽北礼部发出正式的会面邀请,经过我家项大人斟酌以后,在决定要不要会见太子殿下您。眼下嘛……殿下若无幽北的正式公文,就还是请打道回府吧!”
这一番话说的虽然合情合理,但还是把颜昼给惊了一个哑口无言。这孩子多大的胆子?竟然连禀报都没有,便自作主张,几句话说完就把自己这个一国储君给向外赶了!
如今颜昼咬牙切齿的琢磨着,怎么才能不让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安全地走出幽北三路,没想到官驿的二楼上房,突然传来了开门之声:
“项安!面对幽北太子殿下,怎可如此无礼?
一句责备随从的话说完,又低头看向颜昼:
“不过他方才之言,虽然遣词酌句有些粗鄙狂妄,但也算甚合礼法。这位太子殿下,若是您手中没有幽北三路的礼部公文,那么在正式谈判开始之前,我们两方也的确不宜私相会面。本使在这里代我家皇帝陛下,愧领幽北陛下与太子殿下的一番盛情美意。不过现在嘛……殿下还是请回吧!”
颜昼还没看清楚这项阴山的具体貌相,竟然就被人家轰了第二次,饶是他再宽宏大量,也无法按捺住正在胸中翻腾而起的滔天怒意:
“姓项的,本太子敬你是个才华横溢的学子,又有个榜眼的功名在身,这次才特意向我家父皇讨来了这件,原本份属礼部的迎使公务!同时也本着你我同属读书人,生出了一份别样的亲近之情,这才会自降身份,想要前来与你结交……没想到你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竟然对本王如此失礼!实在是太狂悖了!”
方才的项青,本是冷着一张脸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今一听颜昼的话,反而把眼睛睁大了一些,上本身依在围栏之上,嘴角冷笑地看着一楼那位怒不可遏的幽北太子:
“同属读书人?那确实是在下失敬了。项某自幼追随阳灵先生,是儒门大贤朱子的在册门生,不知太子殿下,师从何人啊?”
颜昼此时一见项青的态度有所缓和,心中顿时大定:看来那些南康人的确神通广大,就这么个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北燕小吏,无论从性格弱点到出身师门都摸了一个一清二楚。如此看来,人家定得那个高价,也算是合情合理了。
颜昼迈了两步,朝着北方——也就是三北书院的方向,抱拳施礼道:
“我自幼经三北书院副院正,牧草阁主倪醒倪安在开蒙;后又经幽北丞相李登李齐元提点深造,师门出身不比你差!”
项阴山刚听到倪醒倪安在的名头,嘴角便不屑地斜斜一撇,转身就打算回房而去了。但颜昼随后又提起了亲娘舅李登的名号,这才让项阴山站定脚步,转过身来谨慎的问道:
“齐元师叔也曾为殿下提点深造?据在下所知,齐元师叔官拜幽北宰相,终年忙于政事,又怎么会有闲暇教导于你呢?”
“这点项兄就有所不知了,李相为国为民昼夜操劳不假,但同时他老人家也是本太子的亲娘舅!于学业功课上提点一二,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项阴山一听这话,便明白了个通透:为太子者便自幼长在深宫以内,而李登虽然贵为一朝宰相,但也绝对不可能随时入宫,又谈何抽出闲暇教导这位太子的学业功课呢?他明显是靠着自家娘舅的名头,给自己的脸上贴金呢!
项青沉吟了半晌,极为郑重地说:
“齐元师叔的人品与学识,项某心中一向极为敬仰。但在下也知道,只怕师叔被国事所累,根本不可能对殿下的课业有何提点之处;而你那位开蒙恩师倪醒倪安在,不过是我北燕齐鲁省的区区落地举子,根本算不得什么大才鸿儒。说句不客气的,就以他那些微末之学,若是留在我北燕,连一个私塾先生的职位都谋求不到;反而来了你北燕,却成了书院的副院正,还真让人不感慨造化弄人呐!”
项青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极为认真,也就是在认真的瞧不起颜昼与三北书院。他虽然也是实话实说,但落在颜昼耳朵里,也让他着实无法忍耐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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