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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裴涯说到这里便立刻闭口不言。只是整张脸上都挂满了忧虑,不停地叹息摇头,不肯再多言一句。
沈归明白他此时心中所想,适时开口道:
“依兵法而言确当如此,但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任何进军策略都应该因地制宜、因人制宜,否则,不就成了刻舟求剑、照本宣科的糊涂人?毕竟凡是统兵将领,麾下所带之兵并不只是棋盘上一颗颗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人呐!”
沈归这番话把裴涯听的是连连点头,他本就是饱读兵书研战策的儒将,目前也正在实战中融会理论知识。此时一听沈归的这番‘内行话’,心中顿时生出一种‘吾道不孤’之感。
“尽管如此,可裴某暂时还想不明白,沈兄要我率军进驻双山城,究竟有着怎样战略意图?”
“裴督您请看图——这双山城地处关北、中山、漠北三地交界之处。平日里虽然崎岖难行,是个鸟不拉屎的苦寒之地;但若是日后颜重武率军回援奉京成,与竖子郭兴交战之后,便会瞬间成为可以左右战局的一块战略要地了……”
裴涯听到这里,脑中顿时想出无数种可能,还没等他理出一个头绪来的时候,沈归又继续说道:
“其实裴督也无需想的过于复杂,只需把自己代入郭兴的处境,再想一想若是兵败之后有何撤退路线,便可以明白双山城这粒‘闲子’的作用了。”
裴涯闻言立刻把目光放回地图之上,这一看不要紧,心中顿时一惊:别看沈归年纪轻轻,好准的眼光,好狠毒的心呐!
若是一切尽如沈归所想,颜重武率领麾下五万飞熊军,大军回援奉京城下之后,必然与郭兴在城外有一场血战;而如今张黄羚也正在陛下与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也是退无可退的,只能率领麾下两万飞虎军出城,与颜重武一起夹击郭兴所部。
而飞熊军自西向东而行,飞虎军又自南向北而攻,两相夹击之下,竖子郭兴便断然不会向东退去。原因也很简单:东面是中山路裴涯的地界,若是再加上六万的中山督府军,那郭兴的五万平北军,也真的是插翅难逃了。
所以兵败之后,郭兴也只有向北而逃这一条路可走。而漠北与北燕两方尽管暂时搁置,但毕竟仍然是名义上的盟友。而一个虚弱的北燕,是无法遏制刚刚得到一场大胜的幽北三路。如此一来,郭兴这五万兵被彻底剿灭,是不符合漠北人利益的。所以此时便基本可以确定,漠北人不会帮幽北围杀郭兴还不算,反而还有很大可能会让出一条道路,暗中护着郭兴与他麾下的士卒,从漠北以南方向的——北原,绕路翻越长城回到燕山,也就逃回了他们的故乡——北燕王朝了。
若是自己依沈归的布置,驻军双山城的话,那么待日后郭兴兵败北逃之际,自己顺势领兵迎头痛击,皆时郭兴面对三路大军围追堵截,定然落得个兵败身死、追随他那个侯爷老爹而去了!
若一切如同沈归所谋,那为这场两北之争画上最终一笔的,便一定是这位中山路新任总督——裴涯了!这可是一件青史留名的功勋,无论后世之人如何修史,裴涯这个名字都注定会饱受溢美之词了!
可是,如此诱人的功勋,这沈归又为何会不远千里的扑奔自己而来、而且还安排的如此妥当之后才赠予自己呢?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裴涯还是压下了心中的喜悦与渴求,故意做出一副矜持的姿态问向沈归:
“若真能如你所料,这的确是足矣让任何将领青史留名的一场大捷。但裴某不解的是,这样一桩富贵,沈兄为何赠予裴某呢?毕竟你我二人之间,平日不但没有任何交情可言,而且以在下目前的职位来说,可还有着‘夺产之恨’呢!或者裴某应该这么问,如果想要这场富贵,裴某又该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若只是一般蠢人,只当沈归把其中关隘所在都说了个清楚,如今即便不再用他,自己也可以领兵驻守于双山城,静等‘这桩富贵’自己上门便是;但裴涯毕竟是个明白人,深知这世界上没有的午餐;凡是善于耍小聪明的人,最终得到的下场可都不怎么样啊。
而且,据奉京城传闻,这位沈归沈公子还是丞相李登的未来女婿。而李家可还有着四万青壮族兵,此事幽北三路可谓尽人皆知。而这守株待兔的好事,他却不拿去讨好自家未来丈人公,反而来赠予自己,其中必然另有所求。
而自己在‘买东西’之前,还要先问明白‘价格’才是。
沈归听到裴涯的疑问,顿时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裴督快人快语,沈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说完,沈归故意左右看了看,待裴涯点头之后,这才低声说道:
“沈某不管裴兄是陛下的人,还是太子的人,亦或是李相的人都好。若是您想要这个青史留名的机会,握住这个千载难逢的绝佳战机的话,那么从今以后,您就只能是二皇子的人了!”
沈归这话算是彻底把裴涯惊了一个目瞪口呆!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那个平日里放荡不羁、只会沾花惹草的二皇子,竟然还有此等雄心壮志!就连这位心思城府深邃如海的沈少爷,竟然也会受他驱使,为他摇旗鼓噪笼络人心!
“这……这……”
裴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沈归,口中不停地发出毫无意义的音阶来。
沈归见状也是呵呵一笑:
“裴都也无需想的太复杂,之所以沈某会如此行事,也仅仅是想给好友送上一份符合心意的礼物罢了。”
裴涯闻言一翻白眼,心中暗暗地嘟囔着:以我这一路总督的效忠为礼,只怕是给你朋友妹妹的聘礼吧?





马过江河 第202章 148.飞熊展翅
锦城知府顾晦与飞熊军主帅颜重武,彼此之间也不知道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在大军休整三日之后,兵粮足的飞熊军便在锦城东门集结三军,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出征仪式。
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此莫名其妙的出征仪式,任谁都觉得充满着故意为之的痕迹。古往今来,也从未有过哪个国家,会在已经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再回过头来举行出征仪式的。这说是祖宗礼法吧,可毕竟敌首郭孝的帅旗,此刻都已经铺在了幽北皇宫那间祭奠皇宗牌位的永灵殿大门口;说是庆功仪式呢?人家的儿子郭兴,所率五万锐甲士还正在幽北都城之下虎视眈眈;若说是故意做给监国太子颜昼看的一场表面功夫呢?又实在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毕竟颜昼已经被郭兴堵住家门口好些日子了,若是颜重武真的心系皇室安危,那也应当火速回援才是,哪有时间在什么出征仪式上瞎耽误工夫。
而且如今在监国太子眼里,这里子与面子相比,他还是更希望‘里子’能舒服一些。
但颜重武就是在所有人都一头雾水的情况下,举行了这个出征仪式。
今日的颜重武换上了一身铁打造的全新将军铠,腰中所佩天子剑,连剑鞘都擦得闪闪发亮;而他胯下所乘之骑,此时也换成了一匹通体乌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雄壮战马。这匹宝马良驹名唤‘乌骓’,是牲口贩子于梁安替沈归搜罗而来、又被沈归赠予这个新结识的至交好友。
除了这些,一直都秉持着‘实用为先’的颜重武,这回还破天荒地在铠甲后披上了一道华美瑰丽的猩红色披风。这披风除了色泽极为鲜艳,上面还有着一道手工刺绣出的乌青色图样。这个图样绣的是飞熊军旗上面的图腾兽:乃是一头雄壮无比的成年黑熊,背后还生出了一对苍鹰般的翅膀。
而且,这个图样还是顾晦顾大人家中的‘母老虎’——黄氏夫人亲手所刺。别看这位黄氏夫人平日里为人泼辣、还有些不识礼数;可一旦操持起女人家的这些闺中活计来,真可谓是‘上炕一把剪子,下炕一把铲子’,足称的起是一位能里能外的贤之柱了。
颜重武一个纵身高高跃起身子,半空中腰腹一用力,只用双脚微微借了一次力,便稳稳地落在的一座将台之上,凛冽的北风吹得他身后那件猩红披风咧咧作响。他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将台之下的同袍手足,良久之后,忽然抽出腰间所佩的那柄天子剑,剑尖斜指奉京城方向:
“将士们!我们刚刚获得了可以载入幽北史册的一场大胜,全歼了进犯我幽北三路的十万北燕敌军,并且手刃敌酋平北侯郭孝。此役之所以能够成功,上仰天子之福、下赖诸位血战,颜某在此,先谢过诸位弟兄们了。
不过尽管如此,如今我幽北都城奉京之下,还有着郭孝之子郭兴,与他所率的五万虎狼之师,正在对我都城虎视眈眈。有人说,郭兴这五万残兵,是身负血海深仇的虎狼之师,劝某应该避其锋芒,待敌人山穷水尽之后,再一网成擒;但颜某以为,小而郭兴与他手下的残兵,此时却与待宰羔羊别无二致!我飞熊军将士无敌于天下,如今面对一群丧家之犬又有何惧哉?”
飞熊军在锦城以外的营盘,之前便被郭兴率领八千骑兵亲手‘捣毁’,而后有付之一炬;虽是故意丢下空营诱敌,但在将士们心中多少也有些忿忿不平;加之平日里人缘极好的护卫营营长方钧平,还被郭兴一枪挑破肚腹,时至今日仍然人事不省,生死不明。这些仇恨,在场每一位飞熊军将士,早就是牢牢记在心中的。眼前经自家大帅用言语一激,将士们心中所藏的情绪全部涌了上来;而没有参加蒲河战役的步兵们,更是生出了渴求一战的豪情壮志。也不知在谁的带领之下,五万将士齐齐高喊出声,他们所喊之言,倒是也极为简单,只有一个字而已:
“战!战!战!”
虽然只有一个‘战’字,但其中蕴含的气势却仿佛能够冲破九霄一般!就连文官出身的顾晦顾子瑜,此时也将自己脖颈之上的青筋都吼了出来。
颜重武见军心可用,不由得暗自点头,随后一划手中天子佩剑,剑身撩起一道寒光,剑尖斜指苍穹:
“传某将领,三军即刻出发!”
说完,颜重武剑还鞘,又拿起将台之上的两柄鼓槌,抡圆了胳膊,敲起了浑厚雄壮的行军鼓点。这大将军鼓出的鼓点,声声直入人心,合着五万将士们启程的脚步声,仿佛把大地都震的摇晃起来。
直到后军的最后一道人影消失在地平线外之后,颜重武这才使出了浑身之力,高高扬起双手鼓槌,只一下,便把面前这道巨大的军鼓敲了一个粉粉碎。顾晦顾大人站在讲台之下,眯着眼睛看着浑身颤抖的颜重武,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感慨起来。
顾大人又何尝不知颜重武的心思呢?毕竟这位颜帅与平北侯郭孝,在东海关前斗了十几年;如今他面对一个唾手可得的东海关,却不得不放弃这个绝佳的战机,只能去回援那个毫无危险的都城奉京。而方才为了鼓动军心,还不得不扯出那么一套长篇大论,来为颜狩与颜昼父子开脱。如今在他心中的愤懑与酸楚,自己不问可知。
颜重武敲碎军鼓之后,便从将台之上落了下来。待他喘匀了气息之后,这才挂上一副笑脸,走到了顾晦夫妇面前:
“顾兄,嫂夫人,这几日里有劳二位照顾,颜某不胜感激。今日,愚弟就要回援奉京城了。眼下正值兵荒马乱之际,还望兄嫂二人万事小心。顾兄您若是遇事不决,定要向嫂夫人多多请教才是。”
若是之间的顾晦,听到颜重武这番略带羞辱的劝解之辞,一定是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可如今的他,已经趟过了生死劫,再面对这番话,只是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口中应了一句便不再多说了。反而是黄氏夫人上前拉着颜重武那双粗糙的大手,嘴里唠叨起了细碎的嘱咐来。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件自己亲手缝制的猩红披风之后,黄氏夫人这才放下了左右挥动的手臂,看着自家那个‘洗心革面’的夫婿,神色间满是担忧的说道:
“老爷,您瞧见了么?咱幽北三路啊,怕是要变天了……”
而顾大人听完也惨然一笑,拉起了夫人的手,转身向锦城走去。嘴里还仿佛自言自语地唠叨了一句:
“古往今来,这新旧更迭之事,可从来未有一日停歇过。依为夫看呐,要变天的只怕不仅仅是这幽北三路啊……”
于是,颜重武便带领麾下五万士卒,开始顺着官道不紧不慢地向奉京城进发。不肖半日之后,这消息便传到了燕京城中那位四皇子周长安耳朵里。
一炷香尚未燃尽,周长安便带着这个消息,赶到了天佑帝周元庆的御书房中。
“什么?颜重武动了?而且要率军回援奉京?还举行了出征大典?这算是个什么意思啊?”
天佑帝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哑然失笑,带着一脸笑意地问向自己这个四儿子。而带来消息的周长安也抿嘴一笑,然后又习惯性地摸了摸脑袋,摇头晃脑地说:
“这事儿虽然奇怪,但儿以为,以颜重武其人之前的作风来看,会有这等奇怪举动,应该不仅仅只是为了鼓舞军心士气那么简单吧……”
“哦?那依吾儿之见,他这番惺惺作态又意欲何为呢?”
周长安知道这是父皇在考教自己,于是歪着脑袋仔细思量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儿以为,他此番做作应该是故意演给幽北那位太子看的。既然颜重武不愿意招致颜氏父子记恨,那索性就把戏往大了演。如此一来,在日后还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来?”
周元庆听了这位四皇子的对答,眯着眼睛脸带笑意的看了他好一会,然后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若是这样去想,恐怕就把这位颜大帅给想简单了!以他之前所展露出的才华来看,此人所作所为绝不可能如此简单直接。朕来问你,飞熊军如今的进军速度如何?”
周长安连个磕巴都没打,立刻回道:
“据儿臣得到的消息,颜重武于今日辰时率军出发,大军行进了三个时辰,走了约有五十里路程之后,便就地驻军扎营了……哦,儿明白了!的确是儿臣把此事想简单了,飞熊军以这种速度行军,的确慢了不只一星半点。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毕竟他才刚刚凭着抓住平北侯在行军方面的脱节之处,才能偷得那场蒲河大胜。如今千里行军的人变成了自己,当然会格外小心了!”
周长安说到此处之时,立刻睁大了眼睛,宛如一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正在对自己的父亲展示其中的‘妙’所在。
而天佑帝周元庆一听他此番对答,便又戳了四皇子的眉心一下,抚掌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能想到此处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但儿你对于颜重武其人的狡猾,仍然是体会不深啊!”




马过江河 第203章 149.熊王之谋
天佑帝教导儿子的兴致高昂,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从书架的抽屉中拿出了几道皇封秘奏来,放在了周长安面前:
“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看不到的秘奏,朕允许你先读一遍,然后再仔细想想吧。”说完,便又朝着门外喊了一声:“传些茶点来!”
没过多久,天佑帝一边享用茶点,一边拿起一本闲书,与周长安一起读了起来。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周长安合上了最后一本秘奏,发出了“嘶”的抽气之声,抬头看向了天佑帝。
“看完了?现在的颜重武在你心中,又当如何呢?”
周元庆合上了手中书,兴致盎然地看着对面的四皇子,静等他的回话。而周长安也一改方才那般笃定,反而略带探究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道:
“若是依次来看,儿之前的确小觑了这位飞熊军大帅。儿臣虽未曾亲眼见过此人,但只他的手段之中,便已能感到背后传来了森森寒意。如今回过头来仔细琢磨他的举动,儿便不敢妄加揣度了……不知父皇您,又是如何看待这位颜重武的呢?”
周元庆在四皇的反问之下,也是长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指着御书房东墙之上挂着的华禹全图,慢悠悠地说着:
“好不容易等老了一个郭云松,结果又蹦出来了一个颜重武。近百年以来,他幽北颜家可全是靠着这些不世出的名将,才能与我们北燕相持不下的……哦对了,还有朕的那位旧友,东幽李齐元。不过国与国之间的纠纷走到最后,还是得看谁的拳头大……”
话说到这里,周元庆伸出自己的拳头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松了开手来:
“前五十年,郭云松可谓天下兵家之首,这才能以幽北弹丸之地,与我偌大一个北燕相抗;而郭云松前脚一走,后脚便冒出了一个颜重武,莫非幽北苦寒之地,在冥冥之中有着武曲神君庇佑不成?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我北燕王朝怎么却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呢?”
周长安听到此处,便立刻出言提醒道:
“父皇您既说到这,儿臣可就要放胆妄言了!平北侯郭孝虽然兵败殉国,但老人家生前也是一员不可多得的骁勇战将,在守城方面更是备受天下兵家推崇……您这般说辞,岂不是在抹杀……”
周元庆摆了摆手,止住了为平北侯郭孝‘仗义执言’的四儿子:
“儿你还是没听明白,这天下之人,才华能力皆有其限。而父皇方才所言之意,也并非是斥责平北侯无能。不过老侯爷戎马一生,其统兵方面的能力也就仅此而已了。但郭云松与颜重武则不一样,这两位可是实打实的绝世名将,都是深受老天眷顾的统兵奇才。文武双全自不必多说,而原本平凡无奇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到了他们手里都能令行禁止般的活过来;凡临阵对敌之际,山川河流也都可以为其所用。古往今来的名将,无一不在此列。这也是平北侯爷郭孝,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境界……”
周长安听完心中仍有些忿忿不平,但也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与自己父皇争执。反而把话锋一转,转头又谈起了颜重武来:
“那依父皇之间,如今颜重武究竟抱得是个什么心思呢?”
周元庆沉吟半晌,便用手指极有节奏地敲击起龙书案桌来:
“依朕之见,颜重武这番做作,的确是演给天子看的不假,不过却不是演给颜家天子看的……搞不好,他暗中选定的观众,却是朕呐!”
周长安被父皇这一句话给惊得是目瞪口呆,傻愣愣的盯着自己面带笑意的父皇,好久都合不上自己那张薄嘴。
“你也无需惊讶,其中之意也并不复杂。你想,那颜重武定然舍不得放弃东海关这块肥肉,但面对奉京皇城被困又不得不立刻回援;两难之下,他这才会鼓噪起回援之势,明面上是在告诉颜家父子,自己并无不臣之心;可实际上他打的小算盘,却是想引诱我北燕王朝先行增兵东海关!毕竟会使用密谍探子集情报的,可不仅仅只有咱们北燕一家;可一旦我们先向东海关增兵,那么他颜重武便有了合理的理由,率领大军转回头来,立刻拿下东海关!而我们北燕国土幅员辽阔,想再次集结起一支能拱卫东海关的队伍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反而颜狩麾下所率之兵,可都是随时随地便可以拨转马头的生力军呐!”
天佑帝如此一说,四皇子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而颜重武这一手戏法儿,如今被父皇说破之后,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妙之处了。就好比之前那场蒲河之战,他也无非就是打了一个行军速度上的时间差而已。
就是靠着这个简单的时间差,颜重武便以此绞杀了平北侯郭孝,还有北燕十万大军!
计都是一样的计,手段之上见高低。
“既然如此,我们按兵不动便是!如此一来,也能让颜重武之后的盘算彻底落空!”
周长安志得意满地说着,反而被天佑帝再次戳向眉心:
“傻孩子,若是这样一来,平北侯爷的膝下独子郭孝,届时可就落入万劫不复的险境之中了。朕,可万万不能寒了那些国士之心呐!这样吧,你回府上仔细想想,若是让你来用兵,眼下这场战役应该是怎么个打法呢?”
在周长安出宫离去以后,天佑帝周元庆便立刻召见了左丞相王放,入宫商讨战事走向。而出宫回府的四皇子周长安,也立刻叫来了王府总管葛三水:
“老葛,马上把赤乌的所有探子,全给我撒到幽北奉京城与东海关之间。我要知道颜重武,与他麾下飞熊军的一举一动。”
今日的夜色,如同灶台之上的黑锅底一般,半空中连一颗星星都未曾出现。而萨满教的上古典籍中也早有记载:每逢这般天相出现,便是所有神灵一起闭上灵识的至暗时刻。而华禹大陆上的老人,都不会允许自家人在这种天相之下出门。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就算不谈鬼神之事,这也是难得一见的凶险之日啊!
也就在今夜,连开几夜酒宴之后,正在梦中酣睡的少帅郭兴,被面沉似水的先锋大将冯廉也、与平北军的军需总提调官梁京一起摇醒。
“哎……冯叔,梁总提,我有些饮过量了,此时已经头痛欲裂,实在无法再饮……”
少帅郭兴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口中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等了一会却没听见回话,半梦半醒之间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骨碌’一下便翻身坐起身子,双眼愣神地盯着眼前二位。
“兴儿啊……我刚刚得到四皇子手下密探带来的消息:平北老侯爷,连带我平北十万大军在内,被飞熊军颜重武领兵合围,于蒲河岸边集体战死殉国了……”
冯廉也硬着头皮、语气阴沉的说完了自己刚刚得到的战报。没想到郭兴愣了一会,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冯叔说笑了,那头黑熊颜重武,可是弟兄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烧成一摊飞灰的;况且即便他死而复生,飞熊军充满打满算也不过五万之数,主力战兵也不会超过两万,而我父帅麾下可有着十万大军,还亲率五百亲卫营沿途护卫;有着这么多的兵力,又不缺指挥校官,就根本不可能会被任何人围而歼之!所以依末将看来,这位所谓的‘四皇子麾下密探’,应该是奉京城中派来的死士,打算一言语乱我军心,诱我等领兵远离奉京城下,好给他们那个胆小如鼠的皇帝老儿,拉扯出一条逃跑的生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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