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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大烟烟三岁半
……
暧意蒸融的床笫间,戚炳靖扯过自己的衣袍,盖上卓少炎的后背,俯身在她后颈啄了一口,然后下地去取水喝。
她筋疲力竭地歇了好一会儿,才侧过身,拿眼去觑他。
他虽背对着她,却可感知到那目光,沉沉笑道:“还不够?”
她懒得搭理,转而径自埋下脸。
戚炳靖则拿水过来,将她的脸扳正,又握着她的后颈,一点点喂给她喝。然后他用指拨开她汗湿的发,盯着她看了半晌。
卓少炎与他对视,他无声的目光像是需要一个答案。
她遂伸手勾下他的脖子,迫他压低上半身靠近她,然后她低垂眼睫,侧首在他耳边轻轻道:“想干你,何须原由?”
……
当初戎州境内的晋营兵帐内,冷得要命。
周怿奉他之命,从一众罪眷中将她找出,又一路扛着她,将她如丢麻袋一般地丢进他的中军帐中。
当时他未多看她一眼地,按着她的腰身便干了起来。
事后他点了油灯,照亮她的脸。
她没什么表情地望着他,仿佛方才经历的一切是发生在旁人身上一般。然而那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美貌之下,透出的是刻骨的刚强与坚忍,令他于一瞬间忆起建初十三年大雪纷飞的豫州城头。
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气质,令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她是谁。
从看不清长相的遥遥一眼,到能够如此近距离地细细察视这张脸庞,他等了足足五年。
从对她滋生出情与欲望,到像那般切切实实地干她,他渴望了一千余日夜。
再到今日——
她说:想干你,何须原由?
……
戚炳靖不计较地笑了笑。
这并非是他最想要听到的答案,但又未尝不是她的真心之言。这简单的一句,亦昭示着二人之间的关系早非当初,她不必再像从前一样,一面需受制于他、一面又要依附于他。她能够如此露骨地展示对他的欲望,便是恰到好处的宣告。
而此刻她以嘴唇贴着他的耳,轻轻摩挲了一阵,慢慢敛尽缠绵之意后,才松手将他放开。随后她说:“我欲策立昭庆之子。”
这本该是她今日此来的要事,但拖到此时才切入正题,便也说明这算不得什么“要事”了。而她更是明白,纵使她不说,他也知晓她做的是这等打算。
戚炳靖淡淡地应了声,然后问:“沈毓章能答应?”
“不答应,也得答应。”
卓少炎说着,脸色恢复了如常清冷。
……
当时她话音落后,整间屋子里许久都没人作声,静得针落可闻。
直到远处突来的一阵士兵叱马声打破了这静,沈、英二人才从措手不及的震惊中勉强回神。
“你疯了。”英嘉央先开口,语气犹不可信:“你竟然疯到,认为我会同意废了我的亲生父皇、再立自己的儿子作皇帝?!”
她此时已无心去追究卓少炎是如何得知她有子一事,因对方口出之狂言远比知悉此事更令人生骇。
“我疯没疯,毓章兄很清楚。”卓少炎意态平静地回道。
沈毓章冷冷地望着她:“废帝、另立——要立谁人,此前已有决策,你今日为何突然变卦?”
卓少炎回望他:“在昨日之前,我不知朝中派遣的来使是公主殿下,我更不知公主殿下竟有子存于世间。毓章兄,你难道不以为策立殿下之子,于此时此刻而言,才是上上之计么?”
她说话时语气极度淡漠,一口一个殿下之子,好像她并不知那殿下之子亦是沈毓章之子似的。
沈毓章一时冷笑,自然明白她打了什么算盘。
他看一眼英嘉央僵白的脸色,又看向卓少炎,将所有的不满与怒意推入硬邦邦的三个字:“你休想。”
卓少炎亦笑了笑,但与沈毓章不同,她笑意平和,甚至还带了点敬意。
“毓章兄心怀天下,此前舍生报国尚不惧,眼下舍子又何妨。”她说着,走近英嘉央,“立殿下之子为帝,殿下垂帘,再选三位忠良恳干之臣辅政——这三位人选,此前我与毓章兄虽已有过商量,但若策立殿下之子,后面定还是要听听殿下的意思的。”
面对她如此的自作主张,英嘉央几乎愤怒:“你未太放肆了。”
卓少炎不驳她,起嘴角一点笑意。
而令英嘉央想不到的更加放肆还在后面——
她说:“殿下今已入关,莫非还想要轻易出关回朝么?殿下若想再与父皇相见,只能待皇帝禅位、新帝册立大典之时。”
然后她又转向沈毓章:“毓章兄,你如今手无兵权,唯一能做的,便是好好劝一劝公主殿下。”
……
这一番“不答应,也得答应”,卓少炎没做过多解释,也无需过多解释。
戚炳靖亦无意多问。
此时令他更为在意的,另有它事:“待立大平新帝、昭雪卓氏冤情之后,你有何打算?”
卓少炎抬眼看着他,神情似笑非笑道:“想要尝一尝,做你的王妃,是个什么滋味。”





予我千秋 【壹拾玖】
【壹拾玖】
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使得她的话听上去半真半假。
戚炳靖脸色不变地“嗯”了一声,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然后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做了王妃,再和我生几个孩子。”
“几个?”卓少炎仍然将笑不笑的。
“三个也就够了。”
戚炳靖倒还真的立刻给了她一个回答,答前不曾思考一瞬,更像是随着她眼下的心情而随意调侃的玩笑话。
大抵是先前太耗体力,卓少炎此时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将他的目光接住,挑了挑嘴角,然后闭上眼,枕在他的肩窝处睡了过去。
……
卓少炎离开后,沈毓章沉下脸色,锁住眉头,静坐了很久都不发一言。
他的这副模样掉入英嘉央眼中,如弯刺一般勾动着她久远却仍旧熟悉的记忆。她轻易地回想起上一次他如此隐怒不发的样子。
那是景和九年,当时大平在北境接连打了几场大胜仗,对于接下去该以何等策略对付大晋,朝中以裴穆清为首的主战派与以成王为首的主和派吵个不休,朝堂连续数日不得安宁。沈毓章的父亲恰恰在廷议争论最激烈的时候上表谏奏,力诤当议和、划地、休战,而由他父亲代表沈氏所呈的这一封札子,对皇帝自然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皇帝最终下诏,令本欲乘胜向北进军的大平北境禁军暂止攻势。诏令下达的当日,沈毓章自讲武堂出来后没有回沈府,而是来宫中请见她一面。她便陪着他,任他一言不发、脸色黑沉、眉头紧锁地坐了整整半日,才听他说了一句:我欲从军。
须知沈氏文臣出身,三百多年来鲜少有人身践行伍之列。纵是他自少时起便习兵略于讲武堂,亦不过是循沈氏一贯培育子弟的旧例罢了,家中又有谁会真的想让他上战场。他口中的这四个字,是对父亲政议的最直接的反抗,更是他决计疏远亲族的最早开端。
当时没人想得到,沈毓章会在两年后一举登第武状元、拜将出边;更没人想得到,大晋在用这两年时间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后,会以汹汹之势卷土重来,再犯大平北境。
而他那时的神情,与眼下她所目睹的,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那时的她,尚可作为他隐忍重怒之下的一道慰藉,而今日的她,对他而言又能是什么?
在静坐许久之后,沈毓章开口说话了。
他说得不快,因此更显得语气极冷:“你何必要来这一遭?”
这话是冲着英嘉央问的,但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在短暂地停顿之后,他的语气逐句加重:
“金峡关是个什么态势,你在京中难道一丁点不知道?兵部无能人可用了,求你来你就来?
“你既无意与我再叙旧事,那么来了又有何用?又与其他任何一个人来有何分别?你以为拿着朝廷的那点诚意,你就能劝伏得了卓少炎?劝伏得了我?
“皇室如今是什么样,何须我再多言?皇帝无心问政已是多年,成王自封王后久不就封地,其野心昭然若揭。倘若你不来这一遭,云麟军便会推立英氏宗亲中最无势力的端侯之子,再委忠恳之臣辅政,肃清朝中宵小,以制衡成王一系。端侯封地偏远且小,又是宗室旁系,新帝五年内翻不出什么大浪,足够让朝廷有时间拾北境乱局。
“如今你将自己送到这关内,卓少炎扣住你不放,逼皇帝做什么,能比立你之子更快让他答应?不过才五岁大的孩子,何必要被卷入这等乱事中来?”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几乎压不住火气。
他明白卓少炎所提议的确实是眼下的“上上之计”,他无法反驳,也不能反驳;他心中绝不希望事态朝着这个方向发展继续,但他却又必须同意这样去做。
这怒意归根结底,是他深觉自己亏欠了她。他不止亏欠了她,还更亏欠了二人的孩子。但他却将对自己的火气冲她发了出来。
这样的迁怒,鲜少在他身上发生。然而他竟然控制不住。
英嘉央一直静静地看着他,待他把话都说干净了,才向他走近数步。
身前近距离的人影带来了些微的压迫感,沈毓章皱着眉抬眼,眼底墨黑中透着红斑。
英嘉央看着他说:“你问我何必要来这一遭,那么我来告诉你。
“我想亲眼看一看,令你奋不顾身的、当初为了它宁可将我二人十余年的情分一夕割断的北境,究竟是个什么模样。这个理由够不够?
“六年前因我之故你未能血战沙场。五年前我没能救得了你的恩师裴将军。而今你不惜赌上沈氏一族而投身叛军,我将自己送到这关内,就是为了将自己与你绑在一起,令朝中无人能论你之死罪、能议发兵北上攻金峡关。我用我自己来赔你我之当初。这个理由够不够?
“兵部从来没有因无能人可用而来求过我。从始至终都是我主动要求,替朝廷来走这一遭的。”
沈毓章听得胸口一窒。
他盯着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字。心底深处一霎而起的强烈冲动,令他抬起胳膊,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他将她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中,就好像攥着他二人所有的当初。
她一动不动地任他攥了半晌,才缓缓地将手从他掌中抽出。
“毓章。”英嘉央轻轻叹道,终还是叫了他的名,“此番赔过之后,你我便再无当初了。”
沈毓章的手在她身前滞了滞,重新落回膝头。
他没说好,也没有点头。他用新一轮的沉默来面对她的这句话。
英嘉央侧身,在他身旁坐下。
她给出足够的时间让二人重新恢复冷静。直到屋外的日头移近天空正中,屋内的热意将人蒸出一层薄汗后,她才出声:“你来辅政。”
“你来辅政,”她又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我便同意。”
同意的是什么,她不需要多解释。
沈毓章将她的话听得很清楚,脸色不变地继续沉默着。
他没有表露出一丝的惊讶或犹疑,证明这个主张亦经他自己熟虑过。
英嘉央看他一眼,继续说:“余下的二位,你与卓少炎可自决策。但是你,必须列位三辅臣之一。否则我绝不答应。”
她说:“皇室如今是什么样,的确无须你多言。我自幼及长,身边所有人都告诉过我,父皇在当年母妃过世之后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我不知从前他是什么样,但我又岂能不知他这些年来是个什么样。国政、天下、民生,哪一件都不在他心里。皇叔虎视在侧,积蓄多年而有今日之势。而今之朝堂,半壁皆是他的僚属,照此以往,用不了三五年,这大位便该易主了。一旦让皇叔得了这大位,以他过往对大晋的主张,大平国祚崩塌足可望矣。”
她笑一笑,笑里头带了点自嘲谑意:“如今云麟军起兵谋大事,你放任部署哗变不管,我因被扣金峡关便同意你们所为,别说什么被逼无奈,这若是忠,什么是不忠?这若是孝,什么又是不孝?”她起笑意,一字一句:“但倘是这不忠不孝,能够换得我大平国祚延绵,你我亦算对得起祖宗了。”
沈毓章目光颇复杂地看着她。
然后他沉沉应道:“好。”
这一个好字,便是他对她提出让他辅政这一要求的回应。
英嘉央起伏了两日的心绪亦在此刻被这一个好字轻轻抚平。她垂下眼,又想到一事:“你信卓少炎,信到了如此地步。”
这话里有深意,引得沈毓章不得不问:“何意?”
她答说:“你连续六年不曾回京,自然不知道。自五年前卓少疆经成王举荐、提兵离京出豫州之后,他与卓少炎两人便再未一同出现于众人眼前过。就连景和十五年,卓少疆因军功封逐北侯的那一次,卓府对外亦称卓少炎抱病,没有随众人一同出城亲迎兄长回朝。这其中多少古怪,朝臣们亦非傻子,五年来不是没人怀疑过,但因碍于成王之势,从没人敢将疑虑宣之于口罢了。”
沈毓章倏然抬头。
她的话令他豁然一醒。
那些之前他能想得通的以及想不通的,统统在这一刻,全部重新想得通了。
……
卓少炎以亡兄之名重聚云麟军旧部,举兵至今,凡她之命,江豫燃等人无不奉从。卓少疆在世时,麾下第一勇将江豫燃的名声是连沈毓章也有所耳闻的。那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只冲着卓少炎是卓少疆胞妹这一点,便能够让渡兵权给她、对她所有的筹略兵策俯首听从的性子。
而自卓少炎入关以来,沈毓章亲眼目睹其在军中统管军务,驻营、布防、城事、造械、屯粮、绘图……诸事样样通,绝不可能是一个连续五年深居王府、而今一朝从军挂帅的人能办得到的。
更何况还有晋将谢淖。
卓少疆与谢淖虽是沙场宿敌,但二人交手数次,战绩平分秋色,知己又知彼。谢淖此名自出世以来,连大晋鄂王都不放在眼中,有谁能叫他在用兵一事上言听计从?而今卓少炎能以一纸婚书令谢淖反兵相助,但又岂能仅凭这一纸婚书就将谢淖镇住、在兵事上不涉不问。
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在景和十二年提兵出京北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卓少疆,而是她。
如此一来,所有的事情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而能够被解释的又何止是这些事情?
沈毓章微微闭上眼。
云麟军当初兵不血刃下金峡关,旁人都道她不念与他的兄妹旧情而致他受冤、不得不反。其后她挥令拆毁关墙,以此逼迫大平遣使谈和,如今见势扣住昭庆,欲以此要挟皇帝禅位让贤,又算得上什么堂正。
然而她的这些心计与手段之下,是不愿战这三字。
云麟军流的每一滴血,都不会、也不可能是因挥戈向同袍而战。
五年前她于国北危亡之际力挽狂澜,为一国之尊严、为众军、为百姓,以血以韶华。
而今热血仍在,烈胆犹存,她亦从未变过。
……
天色将暗,卓少炎巡营之后,独自上了城墙,遥瞰北边阔土。
不多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待临近,沈毓章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当初在关外一晤,我厉斥你过去数年间深居享乐、不尽臣事,你为何不辩驳?为何不解释?”
卓少炎有那么短短一刻的怔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她回头看了沈毓章一眼,并没有想到他找到此地来会是为了提这事。
“你为何不告诉我,过去这五年间,是你冒卓少疆之名在北境征战?”他压着声音,又问她。
卓少炎无言片刻,反问说:“多一个人知道,又能如何?让毓章兄知道,又有何用?”
“凡无用之言,你必不说。凡无用之功,你必不做。是么?”他冷着面孔道。
她听得出他话中之意,遂利落道:“毓章兄倘有事问,我所知必答,绝不隐瞒。”
沈毓章微微颔首,直截了当问:“当年发生了何事?为何要由你顶替兄长出征?将朝中上下瞒了五年,是何隐情不能令世人知晓真相?”
卓少炎答:“因我亲手弑兄。”
她的神情过于冷淡,语气过于平静,将这本该是惊骇众生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压没了它本该有的波澜。
沈毓章定住了。
纵是他做了十足的准备,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回答。
“为何?”他逼自己冷静地问出这句话。
卓少炎望了望他:“毓章兄只知道,当年裴老将军是蒙冤受死的。”她轻轻停顿,眼底逐渐漫出红线:“但我却知道,裴老将军是如何蒙冤、如何受死的。”




予我千秋 【贰拾】
【贰拾】
景和十一年末,二国刚刚停战了两年的边境又起硝烟。
大晋出兵,来势凶猛,先是一举复了大平在景和九年的几场胜仗中攻占的晋地,然后移麾南进,兵锋直指大平北境前沿诸镇。
景和十二年四月,大晋破恒州;五月,破安州;六月,破肆州。
大平三月连失三重城,北境门户被晋军如虎的攻势撕出一条纵深的伤口,而那伤口裂痕若再往南进,就要裂到豫州了。一旦豫州有失,晋军兵抵金峡关不过须臾之事。
北境战势如将倾之厦,大平常年镇戍边境中能打的将领死的死伤的伤,一败再败的战报更是搅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当此乱时,皇帝依兵部所奏,诏令戎马一生、战功等身的宿将裴穆清出镇北境,望以裴穆清之赫赫声望安定人心。
景和十二年七月,裴穆清挂帅镇豫州,督大平北境诸州军事,命豫州全境坚壁清野,修缮城廓,造屯兵器,以坚城厚防待敌军。同月,晋军集结全部南征兵力,人马尽数压入豫州境内,在休整了十日后开始全力强攻豫州城。
晋军自七月末开始围城至十月,大小攻城战不下二十场,却久不能下豫州。因豫州境内无所可掠,晋军辎重粮秣吃紧,人马亦因平军的顽固抵抗而死伤无数,因此几番权衡之下晋军暂停攻城,退军三十里后就地扎砦,而后发书朝中请援军。
当此之时,裴穆清没有自城中出兵攻晋军,更没有加固城防以待后战,而是抽调了一股人马,随他连夜出城南下,大有弃城卷甲避战之意。他的这一举动,未曾提前请命于朝中,后经兵部探报禀明朝廷,朝中人人大惊。皇帝虽平素仁和,然闻此亦动了急怒,当下诏令兵部调兵将裴穆清人马截归朝中,下狱问审。
晋军闻豫州城中主帅畏战南撤,虽援兵未至,然不忍放弃此大好机会,又火速整甲围城,寄望于在大平派遣新的帅臣之前将仅留有裨将守城的豫州一举攻下。
景和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裴穆清坐畏战不守之罪,经兵部会同大理寺审定过后,由皇帝御笔判斩。
在诏令已下、处决未行之前,裴穆清在朝中的众多门生以及曾于军中追随过他的武臣们几乎无一人相信他会行畏战撤逃之事,一日内数次联名向兵部请命重审,然兵部因裴穆清罪证确凿、又加皇帝御笔判书,拒不重审。闻此,皇帝命人传诏,曰北境军情紧迫如斯,畏战之罪乃动摇军心之首罪,凡有再上书为裴穆清说情者,皆视与裴穆清同罪。朝中由是无人再敢为裴穆清求情。
二十八日午时,裴穆清于狱中被处斩。自其归朝、问审、定罪至处斩,不过短短三日而已,除大理寺及兵部少数几位奉诏处置此事的人之外,并没有谁能够有机会于裴穆清死前探问其本人一二。
是日,皇帝于朝会上询问谁人可替裴穆清出镇豫州,北击敌犯。举朝噤声,无人愿领此命。皇帝遂令兵部于朝会后合议,速定人选。当晚,成王英肃然连夜上表,力荐中书令卓亢贤之子卓少疆为帅。皇帝允其请,于次日晨命外臣制诏,拜其为将,令其提兵二万北援豫州。
二十九日晚,成王府开家宴。
……
那夜的成王府家宴,意在为卓少疆出征践行。
自景和九年那一场裴穆清与成王在朝堂上就主战还是主和的激烈诤论之后,二人及其僚属于政议上虽不至水火不容,但也堪算泾渭分明。成王虽于朝中经营兵部多年、势力渗透兵部六司重要职官,但却一直未寻得机会于军中培植翼党,更因碍于裴穆清在军中的极高人望,从未成功拉拢过任何一位禁军高阶将领。
皇帝于景和八年立储,委中书令卓亢贤兼行太傅事。卓氏自显宗一朝入仕,代代皆出将相之才,至这一代虽人丁稀薄,然亦可称得上是朝中望族。卓氏一双儿女自幼习兵事于讲武堂,女儿尤其天资出众,卓亢贤更是早已请了圣旨,计于来年春让女儿蒙恩荫试入兵部。卓亢贤为臣恭稳恪己,于朝中行事素来谨慎,从未亲附倚就过任何一方,众亦皆以为卓氏多年来立场中正平和,不会为任何一派所动摇。
直到此次卓少疆经成王举荐得以拜将。
……
成王府开宴,帖子下给卓氏阖府。除了卓氏之外,亦请了兵部及大理寺中平素与成王交好的一些臣属。
酒行十巡,众人皆醺醺然,而成王因事耽搁,尚未出席。
卓亢贤借口不胜酒力,赶在成王来前携眷属先行告辞。卓少疆为宴席主客,不得先行,卓亢贤便将他留下,并无犹豫分毫。
当时她随父母步出成王府,待到无旁人处,听得父亲低声喟息:“我半生如履薄冰,如今被这逆子……”,言未尽,母亲便将父亲搀扶上车,轻声嘱咐说:“官人,回府再说罢。”
父亲点了点头,面色暗沉地上了车。
母亲将携她一并上车时,她足下微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我有一物落在席间了,母亲陪父亲先行回府,给我留一辆车驾,我去取了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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