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三人这才想起这还有位不知情的呢。列战英忙忙地开口解释:“靖王殿下和苏先生是真心相爱的。可苏先生大概顾忌着身份的问题一直还没正式答应我们殿下呢……你可千万别误会,以为苏先生是、是什么不好的人。”
他这话一说,黎纲和甄平看他的眼神都亲切友善了几分。而卫峥看着他一脸诚恳,简直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来应对。
少帅和靖王?
怎么可能呢?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啊……靖王娶过王妃,少帅和霓凰郡主也有过婚约,怎么会……?
可是仔细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值得奇怪的靖王娶了王妃后还是整天和少帅混在一起;而少帅……得知聂铎和霓凰郡主的事情时,自己都气得揍了聂铎一顿,少帅却毫不介意,还反过来劝说安慰自己……
原来是因为这样?
卫峥想得出神。列战英看他发呆也就不再理会,扭头望望窗外的天色,踌躇道:“殿下还在和苏先生说话吗?他打算什么时候吃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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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渐渐落入院墙后面,满园缤纷的色已经沉静,而黑暗尚未来临。
雪白的窗纱褪去了夕阳染就的金红,漫上暮色的鸦青。房内仍未点灯,安静沉寂得像一幅画卷,在这初夏余热未消的傍晚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冷清。
但这只是表象。因为那冷冰冰木立着的墙壁背后,那阴寒幽暗的密道之中,此刻却满室暖热鲜活,有缠绵缱绻的肌肤相贴,有低哑难耐的悄声细语。
“殿、下……嗯……”梅长苏抓紧了萧景琰背上的衣服,在天摇地动中挣扎着说,“别、别弄在……里头……”
这话十分难以启齿,所以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可又不能不说上次在九安山事后他自己弄出那些浊物……可着实记忆犹新,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萧景琰身下重重一撞:“叫我什么?”
梅长苏脚尖紧绷,呜咽着改口:“景琰……景琰……”
萧景琰满意地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抽身而出,用手弄了几下泄在一旁的地上。
梅长苏拿袖子遮着脸喘气,一点也不想去思索手下人进来洒扫时会不会闻到这满室腥膻的气味,会不会留意地下这一滩东西。
萧景琰在他身旁躺下,拿汗巾替他擦了擦小腹,又拉好衣物密道阴冷,他怕梅长苏着凉,并未除尽衣物。谁知这么半遮半掩的,倒是别有一番叫人血脉偾张的滋味。
偷偷瞥了一眼那盒终于用罄的药膏,寻思着总不好意思再去找晏大夫要,这种东西总该有地方卖?
两人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起身出去。梅长苏走了几步终究忍不住折回来在香炉中添了几把香,又不着痕迹地用鞋底蹭了蹭地上某处。萧景琰一一看在眼里,口中没有言语,心中只恨不能在他领子遮不住的地方留几个印记。
否则也好叫那些姑娘公子们彻底死了那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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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殿下这天留在苏宅吃了晚饭。因为从密道出来后心情大好,于是对梅长苏道两个人吃饭太冷清,不如大家一起。许久没见卫峥了,最好把他也叫上。
就有了此刻这济济一堂、宾主尽欢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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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很高兴
只除了卫峥。他自入席时和靖王行礼寒暄后,就没怎么再开过口,坐在一旁默默看着黎纲甄平和列战英端着酒杯互相敬来敬去,看着蔺晨和飞流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看着……靖王给自家少帅布菜盛汤,两人时不时低声交谈一句,眉目间或勾连,又一触即离……少帅脸上淡淡的笑意,怕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可是……卫峥不知为何,总是觉得有些心慌。
到了晚间,卫峥端着梅长苏睡前要喝的安神汤药踏进他寝室,见他正倚在桌边看书,许是刚刚沐浴出来,湿发散在肩上那块布巾垫着等干。
“少帅,这么晚了,当心眼睛。”卫峥过去将药放在他手边。
梅长苏抬眼一笑:“怎么是你端来了?我说了这些杂事不必你做。”
“我是您的副将,这些事本该我做。”卫峥拿起布巾替他擦头发,抿了抿唇,还是问了,“少帅,您和靖王……”
梅长苏翻书的手顿了一息,随即淡然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卫峥犹豫了一会儿,将下午列战英的说话重复了一遍,低声道:“靖王他……若真有此心……”
梅长苏截断他:“那不是很好吗?”说着放下书卷,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卫峥到底不是黎纲甄平。那两人当年只是赤焰军中的小小十夫长,对皇室宗亲的事情并不十分清楚;列战英应该是清楚的,可大约对他们殿下怀着某种盲目的信赖,觉得靖王既如此说了,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卫峥却没办法这么乐观那可是当朝太子啊。他说不娶太子妃就不娶?真能这么简单?若是皇帝用大位相挟呢?
他信靖王重情重义,但在皇位面前,骨肉亲情尚算不得什么,何况一个数月前好像还不怎么受待见的谋士?
可如果靖王知道……
“少帅,要不还是……告诉靖王殿下吧?”卫峥嗫嚅着说出这句话。梅长苏侧头瞥了他一眼,卫峥立刻绷直背脊低下了头:“属下妄言。”
梅长苏已经回视线,语气平淡:“这种话,今后不要再提。你下去吧。”
“是。”卫峥躬身退出,到屏风处抬眼,看到他的少帅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一轮快要成圆的明月,心底的那点不安仿佛滴进清水的墨汁,无限扩散开去。
第二十章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萧景琰册封在即,也仍然是忙的。
只是无论如何忙,他也总会抽出时间带他欣赏看重的朝臣造访苏宅。白日实在不得空,晚上回府只要不是深夜,也定会从密道过来。
满朝上下看着靖王殿下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也似,难得竟总还是神头十足的模样,一点不见疲倦颓唐,而且人似乎也比从前和气多了。
萧选都忍不住在亲信的大臣和静妃面前夸过几次,说景琰真是长大了,那个牛脾气可算是有所敛了。
人们很容易理解靖王的变化,换了谁像他一样平步青云,一路从一个远离朝堂中心的郡王升到太子能不露出些春风得意之色?想想当年废太子初立时那做派,靖王已算是十分沉稳敛的了。
然而世人哪里知道,靖王春风得意自是得意的,却大半不是为了东宫册立这是自他成功领得援军回九安山救驾时就料到的事,如今不过按部就班水到渠成,实没什么可惊喜雀跃的。
他心怀大畅的主要原因,还是梅长苏。
大约是在九安山经历了一场生死,梅长苏似乎是真的想通了。那天密道之后萧景琰是食髓知味,私下里总是忍不住想同他亲昵,梅长苏竟也不怎么退缩抗拒,对他几乎称得上纵容。
只是他脸皮依旧是十分之薄,轻易就被逗得面红耳赤,可偏偏还硬要绷得镇定自若,惹得萧景琰克制不住的变本加厉,活了三十多年头一次发现自己也不怎么端方君子。
刚开始几次两人还想着避人耳目,后来萧景琰觉得这实在是掩耳盗铃,且欢好之后本就该抱着心上人酣然入睡,为何他非得起来穿戴整齐了从那冷冰冰的密道回去独宿?
于是靖王殿下几乎天天赖在苏宅里过夜,次日清早再从密道溜回府中,倒也无人察觉。偶尔有一天两天实在太忙没能见上面,第二天一大早也定要匆匆过去,哪怕只能站在密道口说两句废话、在他腮边偷亲一记就要转身回去接着忙。
萧景琰虽然成过一次婚,但这时才真正体会到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滋味。心底仿佛藏了块谁都看不到但甜味丝丝缕缕一直冒出来的蜜糖,周遭一切景致像是蒙了一层柔和的纱,盛夏的酷热和聒噪的蝉鸣也变得别有意趣,就连朝中某些臣子谄媚的嘴脸似乎都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快活的时光总是易过。倏忽月余,离册封大典只剩三天了。
萧景琰料知自己接下来是要忙得连从密道过来见他一面的功夫都没有了,而待大典之后自己便要迁入东宫,也不能够再天天借密道私会,当下心一横,推说自己身体不适将所有的事务暂时撂下,房门一关,大下午的就溜到了苏宅。
梅长苏见他今天来得这么早,难有些意外。萧景琰生怕他会教训自己正事为重,册封在即不可偷懒懈怠云云,谁料他居然只是道:“休息半日也是好的。”
萧景琰惊异之余细看他脸色,觉得仿佛又有些憔悴苍白。便拉了他手道:“我这些日子来得晚走得早,累得你也不能安生。正好接下来几日没法来烦你,你好好休息,别再劳神了。”
“是天气太热,跟你有什么关系?”梅长苏一笑,回握住他手道:“我这段时日根本无事可做,想劳神也无从劳起啊。”说着携了他手朝外走去,“咱们水亭中去纳凉,飞流和蔺晨也在那玩呢。你晚膳想吃什么,我叫他们做来。咱们消消停停吃了,晚上还可在亭中赏月。”
萧景琰笑:“都听你的。”
晚膳的酒又是照殿红。蔺晨直嚷梅长苏偏心,说他在这住了这许久都没喝过一次,感情是留着只给靖王喝。
梅长苏冷漠道此刻给你喝就不错了,再闹明天连粉子蛋都没有。
萧景琰在一旁闷笑,执壶亲自给蔺晨斟了一杯。
他与蔺晨初见时那点小小芥蒂早已烟消云散。除了相信梅长苏不肯再多心之外,蔺晨第二次见面时也主动示好,一改之前隐隐挑衅的态度,笑说在下那日失礼,靖王殿下莫要见怪。
然后塞给他两个莹润剔透的小玉盒子。盒子里是清香细腻的脂膏。
蔺晨扇子一展掩住半侧脸,悄声道:“这可是我从南楚带回来的,大梁有银子也买不到。”说罢用扇子拍拍萧景琰的肩,施施然去了。
萧景琰捏着两个小盒子木立原地,脸皮有点发热。想起梅长苏说蔺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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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成亲了,而他又从南楚买了这样东西,推断出蔺晨的心上人必定是个男子。两个男子相恋自然阻碍重重,大约就是因为这样才劳燕分飞?
也是可怜人。
萧景琰当即决定尽弃前嫌,不再计较他摸梅长苏嘴角之事。
后来发现那脂膏果然甚是好用,不像晏大夫给的那种有股子药味,且了自己亲自到螺市街之类的地方瞎打误撞之苦,对他更加生了几分感激。
这时看他与飞流打打闹闹,忽然想他镇日笑嘻嘻的丝毫不露伤心神色要是换做梅长苏和别人成了亲,自己恐怕没这个本事装得若无其事。
想到这不由扭头看了一眼梅长苏,恰好看到他在偷瞄自己手边的酒壶,忍不住失笑,仗着晏大夫不在,左右看看,偷偷将自己饮了一半的杯子在席下塞给他让他解个馋。
蔺晨何等眼尖,立刻便发现了,威胁要找晏大夫和黎纲甄平吉婶儿告状,逼得萧景琰自罚三杯、梅长苏已经要让飞流杀人灭口才罢休。
当晚月色极好。几人说笑玩闹,直至夜深降露,黎纲来催了三四次方才各自回屋就寝。
萧景琰原想着这么晚了,梅长苏又神不太好的样子,打算老老实实一起就寝,并没打算做什么。可青纱帐垂下,梅长苏却破天荒地主动缠抱上来,抚着他脸颊与他亲吻。
萧景琰握了他手轻声问:“你不累?”
梅长苏支起身子凝视他,目光中滟潋着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是有些累了。可你不是……明天起就不能来了么?”
萧景琰一颗心顿时像泡进了温热的蜜糖水里原来是因为小别在即。他难得这样真情流露,萧景琰哪里还抗拒得了,翻身把人拢入怀中,低声道:“短则五六日,长也最多十天,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只可惜你不能来参加册封大典。”
梅长苏抱住他脖颈:“那我便提前祝殿下鹏程万里,扶摇九天,从此……再没什么能阻碍你。”
第二天天色未明,萧景琰便悄悄起身,一寸寸挪下床来。轻手轻脚的穿戴停当,扭头看看床上的人,竟然还睡得沉沉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
梅长苏浅眠,往常自己一动他必然会醒可见昨晚被累坏了。
他蹑足走向密道,没瞧见身后那原本熟睡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没带半点睡意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转过屏风再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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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果然如萧景琰所料的,忙得别说去苏宅,就快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欠奉。
大典前夜他好容易被礼部放回府中,犹豫了半晌还是扳动密道的机括,谁知扳了几下毫无动静,叫了列战英进来一起搬开书架一瞧那密道竟不知何时已被封上了。
萧景琰知道这密道定然是要赶在他迁入东宫之前封死的,所以也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心说封密道也不和我知会一声,待见了面看我怎么拾你。
六月十六,太子册封。萧景琰正式成为国之储君,入主东宫。
萧选自九安山回来后身体便一时好一时歹,月前萧景桓在狱中自尽,他心中想来也并非毫无触动。强撑了这么些日子,太子加冕礼上再劳累整整一天之后,他终于是病倒了。诏令朝十日,由太子监国。
萧景琰刚刚册立,本就千头万绪,再被整个朝堂的政事一压,直直忙足了十日。心底虽然思念不已,也只能对着东宫琉璃瓦上日渐消瘦的月亮叹几口气。
十日后萧选还朝,在朝上嘉勉他几句,笑说“景琰连日辛苦了,今天就赏你休沐,一会儿回府好好休息。”
萧景琰巴不得他这一句,真心实意地磕头谢恩。散朝后出得武英殿脚下生风,恨不能一步就迈到梅长苏跟前。
还未行至宫门,迎头遇上了正要去向皇帝请安的纪王爷。
“纪王叔。”萧景琰恭敬执礼,纪王见到他也很是高兴,笑道:“礼礼。太子殿下双喜临门,何时请王叔喝一杯啊?”
萧景琰奇道:“双喜临门?何来双喜?”
纪王呵呵大笑:“你这傻孩子,还不知道呐?定是这两天忙晕了。你父皇母妃要替你选太子妃,昨日聚了一群诰命夫人在芷萝宫帮忙相看呢。”
“纪王叔,”萧景琰满面愕然,“您说什么?什么太子妃?”
“咦?这叫什么傻话?”纪王瞪起一双小眼,“太子妃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啊?”
萧景琰已无暇理会他打趣,呆立片刻,忽地向他匆匆一礼告声失陪,调头便向芷萝宫方向跑去。留下纪王在后诧异地咕哝:“这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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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萝宫如同往日一般,弥漫着淡淡草药清香,安宁静谧。
萧景琰急促的步伐来到这里之后也不由自主地敛放慢,整整襟袖才走了进去。
静妃坐在窗下的矮榻之上,仿佛已料到他的来意,目光中满是悲悯地静静看着他。萧景琰见了母亲神情,心中咯噔一声,连礼也顾不上行了,几步过去跪在母亲面前,急道:“母妃,到底……?”
静妃轻咳一声止住他,摆手屏退下人,半晌才徐徐道:“我猜你今日也差不多知道了大典之后我就想同你说的,可你一直在忙……你先前的正妃故去多年,如今做了太子,自然不能再任由内府空虚。母妃昨日看了,柳中书令家的小姐就很好。样貌性情皆是上上,更难得她家世……”
“为什么!?”萧景琰猛地站起,恐怕是生平第一次无礼打断母亲的话,“母妃您明知我和长苏……您还曾反复叮嘱叫我不可负他,为什么又要我娶妻?”他捏紧双拳:“是父皇的意思是不是?儿子这就去面圣,告诉他不管是柳家还是哪家的小姐,我一个都不会娶!”说着竟转身就要走。
“景琰!”静妃在他身后提高了声音,“你给我回来!”
萧景琰脚步顿住,绷紧了背脊却不转身,低低道:“母妃恕儿子不孝吧。父皇怎么责罚我都认了,哪怕立刻下诏废太子……总之我不能对长苏不起。”
静妃一声长长的叹息,语声中仿佛带着万般不得已:“若是我说,这一切长苏早都知道呢?若是择柳家小姐本是他的意思呢?”
萧景琰慢慢回过头,好像无端端被人掴了一巴掌般震惊诧异愤怒:“什……么?”
静妃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我原不想告诉你,可你这执拗的脾气……早在九安山第一次相见时他就对我说过,中书令是文臣之首,这桩婚事对你将来的路有莫大助益。他说自己劝不动你,恐怕反会惹你生气,让你更加不肯接受,求我多劝劝你。”
萧景琰难以置信的看着母亲,仿佛听不懂她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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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句,只是一字一顿的重复:“九、安、山?”
梅长苏和母亲在九安山第一次见面,就已经说到了为他立太子妃之事,还连人选都想好了?
那之后的种种,算是什么?
多少次缠绵间的誓约和承诺,又算是什么?
他忽地悚然,好像一盆冰水兜头淋下不,梅长苏从没许诺过什么。两人情浓之际自己说到将来如何如何,他也只是垂眸微笑,从来没正面回答过。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他从没想过要和他一起走向将来。
“我、去问他,”萧景琰怔了半天,木然转身,“我去问问他……”
静妃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声音竟有些凄厉:“你别怪他瞒你,他也……是不得已!你想想看,你们两个之间,难道不是一直清醒着的那个,更苦?”
萧景琰浑身巨震,愣愣瞪着母亲,眼眶慢慢红了。
第二十一章
萧景琰木然踏出芷萝宫,慢慢向宫门走去。
阳光耀眼,高树上蝉叫得声嘶力竭。途中有宫人向他行礼,他也忘了叫他们平身。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快一些,跳上马背奔到苏宅,去见他,去质问他为何欺瞒,去痛斥他狠心绝情,去……逼他回心转意。
可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母亲的话又在耳边凄然回响:“你记得在九安山答应过我什么?不可对他生气动怒啊……”
看看,何等深谋远虑,何等未雨绸缪?
他早就在准备着诀别,又岂会回心转意?
那现在去见他……又有何用?
宫门外已候了许久的列战英欢喜地迎上来:“殿下,苏先生到访,正在府中等您呢!”
他是替靖王高兴,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又能和苏先生见面了。别人不知,他还不清楚吗?这些天他们殿下都快害上相思病了。苏先生想必也是一样,否则不会一知道陛下还朝就立刻登门了。
列战英兴冲冲地将缰绳交到萧景琰手上,却愕然发现萧景琰脸色青灰一片,两眼发直,并没有露出半点高兴的神色。
“殿下……?”列战英一愣,莫非在宫里被皇上训斥了?
萧景琰已提缰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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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见太子殿下。”
萧景琰俯视着面前拜伏在地的人,喉咙像是被粗粝的岩石刀子割过,又干又痛,竟吐不出一句“礼平身”。
回府途中被他脸色吓得够呛的列战英见此情形,心里打着鼓,默默退出去掩上了门。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他们这些天明明都没见面,怎么见了面不亲亲热热的,反倒像是在怄气?列小将军很担心的守在门口不远处听不到房内说话的距离,防着有人贸然过来打扰了殿下和苏先生吵架,心里好一番叹息。
门内萧景琰默默弯下腰,握住梅长苏的臂膀将他拉了起来。紧接着几乎是仓促的退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他不想在气头上做什么会令他将来后悔的事,说什么会令他将来后悔的话。他唯有沉默,等待他先开口。
果然是梅长苏先开口:“昨日接到黔州飞鸽传书,谢玉死了。大约再过一两个月,莅阳长公主便会接到讯息。到时殿下根基已稳,威望已著,正是翻赤焰案的好时机。”
为赤焰军翻案,为祁王兄雪冤,这是十多年来一直沉甸甸压在萧景琰心口的头等大事。可是此时听了这番话,他却只是目眦欲裂地瞪视着眼前的人。他已经五内如焚胸中犹如江海翻腾,他怎么还能如此冷静、如此若无其事?
“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片刻后,他沉沉的开口。
梅长苏终于抬起头来直视他:“不全是。还有……对、不住。”
他踯躅瞻顾良久,举着刀的手终于还是落下了,果然血肉模糊,果然痛彻心扉。
“对不住?”萧景琰像是听到了一个滑稽的笑话,“要成亲的是我,你说什么对不住?”
梅长苏的视线又垂了下去。萧景琰从没像此刻般恨透他这个表情。
“我只问你一句,既然早在九安山你就已经替我选好了王妃,那么这段时日,我们之间……算什么?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
“算什么?”梅长苏讷讷地重复,“殿下就当……是一场荒唐的梦吧。”
只不过这场梦,他是睁着双眼做的。
“……你又在骗我,”萧景琰定定看了他半天,“我不信你舍得下。我不信你真能……”
“到此地步,殿下不如就信了吧……”梅长苏转头看着窗外金晃晃的阳光,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世间至苦,莫过于情难自禁,又身不由己。殿下何必……硬要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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