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知道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没有任何意义。你生气是应该的……”
“等你好了,要怎么出气都行,我绝无二话。”
他俯身,试探着靠近,轻声道:“让我扶你躺下好吗?然后我就走,不会在你跟前碍眼的……”
梅长苏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来抬眼凝视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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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眼下重重的青影,腮边冒出些许的胡茬九安山自己旧疾复发,他也是这般一夜没睡的守着。
“我是生气。你为何每次都定要莽撞过了再后悔?你已经是太子,将来做了大梁的国君,难道也总这般不管不顾?”
萧景琰一滞,讷讷道:“国事上……我不会的。”梅长苏脸一沉,他立刻又急急找补:“私事、私事上也不会了!我一定尽力学着任何时候都三思而后行,不冲动不鲁莽……真的,你信我!”
梅长苏目光在他脸上巡梭,无奈叹息能凡事都三思而后行的,就不是他认识的萧景琰了。
“罢了……我瞒你骗你那么久……就当扯平了。”
萧景琰惊愕地看着他,似是不太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半晌后苦笑:“你就这么轻饶了我?你……”
梅长苏抬起一条胳膊圈住他的脖颈,萧景琰浑身僵直着,不敢相信他竟然还肯主动靠近。就听他低声叹道:“不饶了你,又能怎么办呢?我不想跟你分开时还在生你的气啊……”
萧景琰瞬间没了声息,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梅长苏也不再开口,仿佛抱着一块顽石,耐心而安静。
是啊,不原谅他,又能怎么办呢?这个又鲁莽又固执,时常犯错脾气还坏得不得了的傻子,是他的萧景琰啊。
他永远也不会告诉他,在内心深处,比起他的暴怒,他更怕看到的是他皱起眉露出茫然神色,然后尴尬退开,谨慎地措辞,说“回来了就好”,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然后两人避不见面许多天,再见面……
从前每每想到这里他就会停住,不去想再见面时他们会怎样。
过去的十多年中,他已经习惯将林殊和梅长苏当做两个人。前者代表着光明无垢的过去,后者只是从地狱爬出来替他复仇的冤魂。
他没想到的是,这缕冤魂竟会阴差阳错的和萧景琰有了肌肤之亲,没想到他会在被药物夺去了神智的时候真情流露,没想到萧景琰会看出来,更没想到他会回应,而且从一开始就坚定执着……
在这一连串脱出掌控的意外之后,他没想到冤魂竟然也贪生起来。想要那属于活人的温度,想留在阳世更久一些,想……和他在一起。
他怕萧景琰发现林殊未死,就不会再将梅长苏当作梅长苏。
可林殊并不能真的活过来。那到时,他该是谁?
哪知萧景琰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除开他发疯发癫的那些所作所为不提,他可是毫无犹疑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林殊和梅长苏是同一个人。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你。”
这些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或者会被他视为善意的劝解和宽慰。可萧景琰……
萧景琰不说空话。他对待梅长苏,和对待林殊,或者在方式上有恋人和朋友之别,但其中的尊重和关心却是一样的。
所以他信了。哪怕多年的心结一时不能尽消,他也愿意相信萧景琰说的,并为之努力。
所以他虽然气他又莽撞胡为,将自己逼得那么狼狈,但他也信他绝不会故意伤害自己。
更何况,就像他跟萧景琰说的那样……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能再浪在怄气、冷战和互相揣测上。
梅长苏想得入神。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萧景琰痛苦的闭紧双眼,好像这样就能不去看他俩刀剑丛生的前路。
他昨天是气昏了头,气他欺瞒自己,也气自己愚钝,更气他挑这个节骨眼坦白,不过是为了再次离开自己去赴那九死一生的北境战场。
除了气恼,大概还有惊讶、慌张、心疼、悲伤……
悲喜交集,爱恨交织,妄念丛生。
他从来不擅应对复杂的情绪,曲折的心事,更遑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消化这样的信息。热血上头,他就只知道横冲直撞,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待到夜深人静看着他的睡颜,想着他这些年经历的种种,想自己与他初见时的诸多猜忌误解,想……那个明亮开朗的小殊,当年是以怎样的心情和自己朝夕相对,看自己大婚……又是以怎样的心情装成另一个人回到自己身边?
想得五脏六腑犹如在油锅里煎一样。痛得他几乎就想冲出去下令,无论派谁,在他醒来之前领军开拔,让一切无可挽回,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金陵,不再离开自己身旁。
但总有一线残存的理智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只能呆呆地坐在原地,等待天明,等他醒来。
他没料到他会那么容易的被原谅。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惊喜,就被梅长苏解释的话击穿了心脏。
好半晌,他才伸臂小心翼翼地回抱他,把他搂在怀里。
“你身上觉得怎样?”他干巴巴地问,固执的不去触碰那个话题。
梅长苏咽下一声叹息,配合地没有继续紧逼,柔声道:“还好。”
萧景琰嗯了一声:“我召御医来给你诊过脉,只说劳、劳累过度,开了安神滋补的药方要你好好休息……”说到这他又心虚起来,嗫嚅道:“不过太医院那些庸医……在九安山就没诊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我还是派人去请晏大夫或者蔺晨来?”
梅长苏连忙摇头:“不必!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萧景琰知他最怕晏大夫,自己守了一天一夜也觉他情形比九安山那次好许多,于是道:“你说不请就不请吧。我昨天叫战英去苏宅知会过的,对他们说雪太大,你有些不舒服,在东宫小住两天。”
梅长苏点点头。萧景琰能找的话题至此告罄,而他心中有个巨大的疑惑,若不能解,只怕余生都睡不安枕。略一迟疑还是问了出来:“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容貌为何……?”
梅长苏微怔,随即叹道:“你何苦非要知道?”
“我想知道。”萧景琰的语气中隐含祈求,“我不知道的太多了……”
话说到这份上,梅长苏如何再瞒?只得言简意赅举重若轻的说了。
只是他说得再轻巧再若无其事,萧景琰到底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明白要让一个人彻底改头换貌需要经历什么。
梅长苏讲完后只觉他搂着自己的手臂紧了一些,却半天不听他说话,默然等了片刻便感到肩上传来湿热的触感。
怎么又哭了?梅长苏苦笑摇头,拍了拍他背道:“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是小哭包吗?”
若换了从前,光凭“小哭包”三字萧景琰就已经跳起来和他打架了。可现在他只是把头死死埋在他肩上,半个字都不肯说,大概是怕一开口,就会哭出声来。
梅长苏静待他哭了一会儿,才用手扶住他脸庞将他推开些许,拿袖子替他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好啦,太子殿下。再哭下去眼睛肿了,可怎么出去见人?”
萧景琰别开脸,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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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伏得仍是厉害。那听着就叫人痛不欲生的解毒之法不过是个导火线,他胸中郁积的情绪,又岂止是心痛而已。
耳听梅长苏继续道:“那些过去许久的事别再想了。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萧景琰转眸看他,梅长苏正色道:“可是我说了,你不许再生气。”
萧景琰抬手抹了抹脸,疑惑道:“既是好消息,我为何要生气?”
梅长苏心虚地笑笑:“你觉得对抗北燕的主帅,让疾风将军出任如何?”
萧景琰眼睛一亮:“疾风……聂锋?!他也没死?!也在你江左盟中吗?”
梅长苏眼神飘忽:“也不算……在我江左盟中。你也见过他的,在九安山……”
“九安山?”萧景琰凝神思索片刻,忽然灵光一现,咬牙问道,“你那金大哥……?”
“就是他。”梅长苏老实点头,又道,“这下大渝有我和蒙大哥,北燕有聂锋,东海有聂铎。定叫这三个狼子野心的邻居有来无回。”
萧景琰脸色数变,最后转身背对着他,沉声道:“我没答应让你去。”
梅长苏似是早料到他这个反应,轻声道:“我知道你会答应的。因为在所有人中,你定然是最明白我为何非回去那个战场不可的。你也定然能明白,大梁的社稷和百姓,比我一身一命,重要多了。”
萧景琰一动不动地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若是可以选……我宁愿不明白。昨晚我想了一晚,几乎要以为你选这个时候告诉我真相,是在惩罚我没有早些认出你。”
“景琰……”梅长苏急欠起身欲待解释,萧景琰已接着说了下去:“但我知道你不是。若是可以选,你大概宁愿我这一世都不知道你是谁。”他惨然低笑:“说到底,我们都只是没有别的选择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你说的都对。我就算能狠下心强留你……倘若北境有分毫闪失,你会恨我至死,我也永世无法原谅自己。”
“你去吧。只要答应我,尽你所能的回来,我……”
他忽觉背上一沉,梅长苏已从后面紧紧抱住了他:“我一定回来。”他语气轻柔而坚定:“活着,人回来。死了,魂回来。”
第三十三章
梅长苏又在东宫住了两日,眼见着前方急报一波接一波的涌上太子案头。他说是休养,可睡了一觉能下床后便再也没消停过。
萧景琰再不想他劳神,军国大事之前却也不能婆婆妈妈,该与他商议的还得与他商议,所能聊尽人事者,不过以“身体现在就垮了还去什么北境”相胁督促他按时吃饭睡觉罢了。
两日后梅长苏回到苏宅。战争的阴霾这时已蔓延整个京城,苏宅众人自然知道目前情势危急,这短短几日内金陵城里已设立了募兵处,卫峥和聂铎都要领军出征。大家既担心宗主身体,也忧虑着前线军情,见他回来,不由自主地都略带几分焦灼地望向他。
只有飞流除了苏哥哥一概心无挂碍,天大的事情也比不上苏哥哥不带自己去东宫议事,还一去就是三天来得令他苦恼难过。于是梅长苏回来刚踏进门就被他扑过来抱住了一条胳膊,扁着嘴怎么都不肯再撒手。
梅长苏既知自己不日就要随军北上,哪里还忍心违拗他,一边温言劝哄,一边命人去将蔺晨请来。
片刻后蔺晨摇着扇子晃了进来,打量了他一眼,懒懒道:“舍得回来了?刚才出去看到你的几个小朋友在募兵处报名,我还在想你会不会已经瞒着我们上战场去了呢。”
“我确实要去,北境的统帅已经定了由蒙大哥担任,我做监军。”梅长苏预想着蔺晨的反应,抬手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果然蔺晨一怔之后,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要在这个季节去北境?”他斜眼看着梅长苏,语气十分不善,“你那太子殿下那么宝贝你,怎么竟然肯让你去送死?”
梅长苏轻轻叹了口气:“景琰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他明白我为何非去不可。”
蔺晨沉默。梅长苏为了上战场,连瞒了这么久的身份都不惜坦承了,可见决心已定。
“我管他明不明白,反正我不明白!我千辛万苦想让他活下去的那个朋友,不是林殊……你自己也曾经说过,林殊早就死了,为了让一个死人复活三个月,你要终结掉自己吗?”知道自己多半已劝不住他,蔺晨烦躁地转身欲走。
“蔺晨,”梅长苏唤住他,恳切而温和地道:“林殊若真的死了,又哪来的梅长苏呢?若是我真的抛掉所有属于林氏后人的责任与风骨,心安理得地苟且偷安,坐视大梁江山残破百姓流离,我还是你认识了十多年的那个朋友吗?”
“好一个‘林殊若真的死了又哪来的梅长苏’,”蔺晨冷笑,“看来萧景琰开解你开解得很好啊。罢了,他既舍得为了国家百姓放你去死,我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话虽这么说,他却没接着向外走。
梅长苏知他嘴硬心软,继续温言道:“我不是去送死,我想回来。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请你再辛苦一次,让我活着回来。”
蔺晨眉睫微动,却不肯回头:“凭我的医术,你若肯留在安稳之地好好静养,我自然能让你活下去,一年两年,甚至五年八年。这期间有大把时间,或者我爹和我就能找出彻底根治火寒毒的方法来。可是那寒冬腊月的北境战场,以你的身体……恐怕就是大罗金仙也不敢说保你不死。”
梅长苏苦笑,他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现在有了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哪怕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去争去博。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飞流一直抱着梅长苏一条胳膊乖乖听着,他似懂非懂,只听着他们死啊死的说个不停,似乎是在说苏哥哥,不由得急了,大声对蔺晨道:“有你在!不死!”
蔺晨一愣回头,见飞流一双大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无比严肃认真地又重复了一次:“不死!”
蔺晨木然和他对视,片刻之后忽地展颜一笑,柔声道:“好,有我在,不死。”
梅长苏悄悄松了一口气,蔺晨已了那温柔的笑容又是一副冷冰冰的口吻:“外头的募兵处大概还没关吧。我去报名,请梅大人召我去当个亲兵吧。”说罢就朝外走,边走边又丢下一句:“跟你家太子说一声,我和晏大夫想去宫里的藏书阁看看,请他开个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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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政太子要让两位大夫进禁宫的藏书阁看看书,自然是没有任何难度的。
于是在大军开拔之前,蔺晨和晏大夫每日早晨入宫,直到宫门落锁才出来。梅长苏料他们是在替自己找解毒治病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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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并不多问他们必定竭尽心力,若能找到,是自己的造化;若是实在找不到……那也是命数使然,何苦徒增他们烦恼?
倒是这份恩义……
蔺晨与他知交多年,两人间早已不必言谢。可晏大夫不过是与蔺晨打赌输了才替自己治病,而自己这么些年也实在不是一个省心的病人。但老人家在听闻他要去北境之后不但没有拂袖而去,反而跟着蔺晨一起继续为自己的病情操心,这份恩义,他如何能不感佩?
但盼能活着回来,好好报答。
除了蔺晨晏大夫,还有黎纲、甄平、聂锋、聂铎、卫峥、宫羽,乃至远在云南的霓凰。
他们得知他要奔赴北境前线时,大概心里都是十分难受的。可是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露出伤感神色,没有一个人劝他不要去。
黎纲和甄平自然是要随他同去的,飞流更不必问只要是跟着苏哥哥,别说去北境战场,上刀山下油锅都不会有半分迟疑。
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宫羽。
宫羽自九安山回来后就不太出现在他面前。虽然同住在苏宅内,但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见到她了。
所以当她跪在自己跟前,神色间全不见平日和自己说话时的羞涩,只有一片坚定地说着“宗主,请让属下随你前往”时,梅长苏有些惊讶。
他本不愿让宫羽一个姑娘家随军千里北上,毕竟北境苦寒不说,在军中女扮男装也多有不便。可宫羽道:“宗主放心,宫羽对您早不抱那些傻念头了。此去一是想替大梁百姓出一份力,二是为多一个人保护您。宫羽不懂医术,对火寒毒无能为力。但至少能在战场上护住您不被刀枪剑戟所伤,这样太子殿下他也可少担点心事不是吗?”
她侃侃而谈,梅长苏感动之余,竟也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一位曾经倾心于自己的姑娘,信誓旦旦地要护着自己回来与另一个男子相见,感觉真是……十分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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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长苏监军旨意传出的当天,萧景琰照例进宫向父母亲请安。
萧选在战事消息刚刚传来时还勉强打起神召见了若干高阶武将军候。但他们并没有因为他是当朝天子就舍身忘死的争着带兵出征,对他说的依然是应付太子那一套可以出钱出物,但绝不出人出力。
萧选是老了,但也没糊涂到真觉得这干养尊处优惯了、数十年没上过战场的老匹夫们能退敌。他只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在任何危难时刻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他为大梁挺身而出的人。
可是那个人已经死在他亲信的宁国候刀下,再也不会披甲执锐地单膝跪在他跟前,朗声说“臣愿往”。
一切对已成事实的假设皆是虚妄。萧选只好继续倒回他的病榻,惶惶然等着静妃和高湛为他带来只言片语的消息。
待得知太子决定起复赤焰旧将后,他不再宣召朝臣,也不肯见太子,只是每日在寝宫之中昏睡他明白到了这一步,就算隔天他身体便强壮如初,也改变不了什么了。一群蒙冤被屈十多年的将士,刚刚平反昭雪便奔赴前线为国杀敌,可想而知朝野上下会怎么看待他们,怎么议论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议论自己这个冤枉了他们的昏君。
明君的名头和皇帝的权柄一直是他人生最看重的东西,为此他不惜弑杀亲子,冤死忠良。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没死,就两样都失去了。
所以萧景琰这天也只见到了端坐于斯,面色肃然的母亲。
“你知道了。”他走进去时,静妃垂着眼皮没有看他,用的也不是疑问句。
所有的委屈和痛楚已在梅长苏面前哭尽,此刻萧景琰面对母亲十分平静:“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静妃微微点头:“景琰,别怪母妃……”
“孩儿岂敢怪母妃,”萧景琰慢慢走过去,跪在母亲膝前,“但求母妃也别怪孩儿……明知他身有寒疾,还让他去北境……”
静妃微笑:“这想必也是他的意思?母妃早知道的,你们两个孩子……都是这么……”说到这她难以为继,笑容未敛,泪水已直滚下来。
萧景琰垂头跪着一语不发。半晌之后,静妃拭了拭泪,叹道:“母妃知道你近日事忙,这就去吧。”顿了片刻声音微颤着续道:“替我跟小殊说……万事小心。”
萧景琰的头颅千斤重一般点下去,随即告辞而出。他身后静妃静静坐在那,刚刚擦干的泪水犹如开了闸般又不停流下。
今天见面她本想劝慰儿子几句的。可看到他之后却全不知该怎么相劝。
不能劝他拦着小殊不让他去,因为这两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是怎样的性情,有着怎样的理想与信念,她比谁都更清楚。她不能用母亲的眼泪去强逼他们,要他们为了自己的安乐不理边境数万百姓的疾苦;
可她同样没法拿类似的大道理去劝景琰不要伤心难过。
刀割在谁身上谁知道疼。
几万条命与一条命相比,自然是前者重后者轻。
可若是这一条命是你至亲至爱之人,若是他的死会令你痛不欲生,你还能选得如此干脆果决?
有多少牺牲了自己亲爱之人来拯救众生之人,会暗暗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从不曾被这悲壮伟大的命运选中,能碌碌无为又平静安稳的跟亲人恋人过一辈子?
静妃不知道答案。她只知道她自己是痛的,还忍不住有些怨愤为何他们受了那么多苦,刚刚在一起还没开怀几天就又遇到这种事?因此她没办法去劝儿子不心痛不难过。
她唯有祈祷苍天垂怜,让小殊这一次,也能活着回来。
第三十四章
萧景琰在大军出发之前带着梅长苏又悄悄去了一趟林氏宗祠。
这一次他没有跟着进去,只是掩上了门守在外头,让他痛快尽情地哭一场。
苏哲要做监军远赴北境战场的消息随着旨意传遍了京城,上至公卿王侯,下至贩夫走卒,一夕之间谈论的全是这个“身体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麒麟才子。虽然任何年月任何情况下总有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酸唧唧地说些类似“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之类的话,但绝大多数人是持赞赏乃至敬佩的态度的。
曾经在九安山共患难的臣子和将士们就更加如是。苏先生面对叛军指挥若定的风姿犹在眼前,如今他又要亲赴最险恶的战场为大梁拒敌,这样的胆识气度,这样的忠义大节,怎不叫人感佩无地?
梅长苏忙于准备出征,全不知他在朝野间已名声鹊起,声望日隆。
到了出发的前一天,宫中忽然传出皇帝中风瘫痪的消息。据说是摔了一跤后,便口眼歪斜,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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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不举,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太子率宗亲重臣并援军将领入宫,一是请安探视,二是让出征的将领拜别天子毕竟他如今这副模样,明日是肯定不能送大军出发的了。
梅长苏站在众臣之末,看着榻上那个短短几月间仿佛苍老了十多岁的、曾经与他极亲待他极好的舅父,心中百味杂陈。
他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沉冤昭雪,假如他站在萧选跟前问他一句“你可曾后悔过”,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可后来随着时日流逝,他渐渐地不再想知道答案了因为无论答案是什么,死去的人都不能复生,他也不能替他们选择仇恨或者原谅。
近前行礼时梅长苏俯身在萧选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看到早已全身瘫麻的老皇竟然立时睁大的眼睛,口角流涎,力地向他抬起一只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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