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这个问题,恐怕已经在他回京这短短两三天内浮现在所有朝臣的心头了吧。
梅长苏微微叹息着,知道接下来的话会令萧景琰不悦,却也不得不说:“景琰,我毕竟……曾经是个阴诡谋士。入京起就在党争中推波助澜,又与誉王虚与委蛇……誉王刚倒便站到了你身后,只怕在许多人心目中,我已是个趋炎附势的奸佞之徒。”
萧景琰噌地站起身来,满面怒色地待要反驳,却被梅长苏摆手止住:“你待我好,我心里知道就行了。表面上何妨做些姿态,别让大臣们觉得你一味宠信一个佞臣,连身份礼法都不顾了。若是你还没登基就为此坠了威望,那我……”他说到这倾身拉住萧景琰垂在身侧的手,语气中带了求肯,“你要我好好休养,就别在这些事上跟我拧着叫我操心,好吗?”
萧景琰反手攥住他的手指,深呼吸了几大口,像是努力将满腔怒火压下去,又重重坐回原处,沉声道:“我本想等你大好了再和你说这些,但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第一,没人觉得你是奸佞。党争中曾经站在太子誉王一派的官员那么多,只要现在肯心好好办差的,我全都既往不咎,这你都是知道的。当初任用兵部李林,你也觉得甚好,为何到了你自己这里依附过誉王就成了不可饶恕的污点罪名了?”
“第二,你敷衍誉王是为了什么,你知道,我也知道。咱们为了同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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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共同走到今天,我身登大宝,却要你一个人背这黑锅?你猜我答不答应?”
梅长苏口唇微动,想要说话,萧景琰却不给他机会:“将来若有人以此为说辞攻讦于你,我就告诉他们你入京、接近誉王一开始就是出于我的授意,是为了助我夺嫡。”
梅长苏无奈摇头:“我的殿下啊,你一个皇子,为何会和我这江湖中人有所勾连?我好歹也是江湖第一大帮之主,为何要大周章的涉险扶持你这不受宠的郡王?旁人又不是傻子,这些疑问难道会视而不见吗?”
萧景琰道:“我常年四处征战平乱,机缘巧合结识了你这江湖人也不奇怪吧?至于为何扶持我自然是因为你慧眼如炬,又心怀天下,要为大梁扶立一个明君。”
梅长苏又好气又好笑:“你倒舍得夸你自己。可你既要做明君,就不能让旁人觉得你心机深沉,也是个为了皇位什么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的人。”
萧景琰听完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得梅长苏直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傻话,才忽然将他抱进怀里,喃喃道:“傻小殊……你为何在我的事情上总是这么犯傻?我当了皇帝之后,你觉得还会有人相信我心思单纯?还会有人觉得我夺得这皇位纯属运气,没使半点手段机谋?何况我不过是请了一位天下无双的谋士,将他们做得那些烂事曝于天下让他们狗咬狗,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草菅人命之事,怎么就不能是明君了?”
梅长苏被他突然抱住,又听他说自己傻,本欲奋起反抗,可听完他后面的话也怔住不动了。
萧景琰趁他老老实实地不吭声,又接着道:“还有第三,你如今在朝野上下的声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过两天待你好些可以见客,见到那许多迫不及待想登门拜访你的大人们就知道了。你这么聪明,他们是为了巴结讨好你,还是真心钦佩欣赏你,你自然能分得出来的。”
梅长苏茫然道:“为何?”
萧景琰笑出声来:“为何?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布衣书生,抱病去北境打仗,还打了胜仗回来酒肆茶楼中就差将你的事迹编成传奇来讲了,你说为何?”
“所以你就别再胡思乱想的顾虑这顾虑那了。待你养好病,四境将领也差不多都班师回朝,咱们正好一起论功行赏。放心,我绝不会徇私偏袒你乱封一气的。”
梅长苏觉得自己一定是昏迷太久,又睡得太多,以至于竟觉得他一段段长篇大论居然很有道理,自己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驳。愣了一会儿只得自暴自弃地道:“不行,我现在病着,头脑不清,不能和你谈论正事。总之你今晚不能留下。”
第四十章
梅长苏觉得自己一定是昏迷太久,又睡得太多,以至于竟觉得他一段段长篇大论居然很有道理,自己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反驳。愣了一会儿只得自暴自弃地道:“不行,我现在病着,头脑不清,不能和你谈论正事。总之你今晚不能留下。”
其实萧景琰也知自己连着三晚留宿苏宅是极其不妥的梅长苏在意他的名声,拼命想要将他和那些阴谋阳谋撇清的一干二净,让他做一个没半点瑕疵和不可告人之处的帝王;他又何尝不在意梅长苏的名声?梅长苏的才华和人品胸襟担得起大梁朝堂的任何一个职衔,他要他堂堂正正地站在朝堂上,要所有人知道并承认他是经国治世的良才,而并非他自己挂在嘴上的阴诡谋士。
这件事他早就着手在做,在梅长苏去北境前已经初见成效。如今他又立了军功,正是趁势封赏让他入朝的好时机,绝不能在此关头传出有损他清誉的流言蜚语。自己身份敏感,若是被人说一句他与储君有私情,那他再大的功绩只怕也会被泼上污水。
他本可以功成身退逍遥江湖,现在要为了自己留在这倾轧斗争不休的权利漩涡中心,若还因此而受人诋毁轻视,那自己怎么对得起他。
只不过脑中想得再清楚明白,心里却仍是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他身边他们分别了那么久,梅长苏刚回来没几天,而且这短短几天还不是在昏迷就是在沉睡,两人真正相对的时间根本少得可怜。
太子殿下本就在天人交战,纠结苦恼得不行,此刻见这人醒了话没说几句,人还在自己怀里就要赶自己走,禁不住有点生气。故意把手臂紧了紧,学着他的口气道:“我偏不走。你有本事叫人把我扔出去。”
“你……”梅长苏愕然。刚才还说自己要他回去他就回去呢,怎么一转眼就耍起赖来了?他被圈在萧景琰臂弯中,推了两下推他不动,开始认真思索自己是秉持为臣的本分好言相劝,还是真叫人把他扔出去算了也不必扔到大门外,那未太不合礼数,扔到大门口就行了。
萧景琰浑然不知自己正面临何等样的凶险,而仿佛有神灵庇佑般地及时再次开口:“要我走也行。你亲我一口。”
梅长苏的耳朵立刻红了。按说两人再亲密的事也做过多次,自己也不是没主动亲吻过他,可当此情景,被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要求,怎么就那么……
罢了,横竖亲他一口,比另两个办法省事多了。
最擅审时度势的麒麟才子眼一闭心一横,抬起头用嘴唇在他下巴上潦草的蹭了一下。蹭完后立即将人一推:“好了,你走吧。”
萧景琰大是不满:“偷工减料。”
梅长苏气结:“萧景琰!你别得寸进尺啊!”
萧景琰嘿嘿一笑,伸手捏住他下巴抬起他脸,吻了下来。
这个完全不打折扣不偷工减料的吻持续了很久。假如不算上梅长苏刚醒来时被众人打断的那一次,这是他们暌别数月第一次这么亲密。所有被理性压制住的思恋和牵挂在唇齿相依中发酵,萧景琰的力道渐渐沉重起来,梅长苏的手也不自觉按住了他的后颈。
待到四片嘴唇分开,梅长苏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被放倒在榻上,萧景琰上半身压着他,双手扣着他两只手腕,与他额头相抵,声音沙哑:“你可……真的得快点好起来。”
梅长苏愣了一瞬,耳边的热度腾地一下蔓延到颧骨,屈膝用力将他顶开,拉起被子直盖到鼻尖,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断然道:“殿下慢走,恕不远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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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天里梅长苏过上了吃饱睡睡醒吃的日子。第一天还好,他身体虚弱十分嗜睡,本也没多少清醒的时间需要打发;第二日醒的时间略长,便觉得十分无聊了;第三日他自觉已经睡够,神完足到可以立刻挥笔写篇策论出来。可他的属下们大概是要造反了他们听晏大夫的,听蔺晨少爷的,听太子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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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唯独不听他这宗主的。
床不让下,书不让看,客不让见,多给飞流讲两个故事都会被苦口婆心的劝“您大病初愈不可操劳啊”。
而吃也压根算不上吃。除了药就是参汤,连放点薄盐的稀粥都被剥夺了梅长苏自问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这么过了三天后,他隐隐感到自己对辣花生的思念快要超过在北境时对萧景琰的思念了。
这三天内萧景琰忙着处理先前守在苏宅而压下的公事,同时也为了不再过分招惹耳目,每日都只是轻骑减从的来“探病”,小坐片刻便告辞离开,致使梅长苏想问他几句朝中军中之事都不行,更加无聊得坐卧不宁。
要知对梅长苏这样心有九窍的聪明人来说,早就习惯了脑中千丝万缕,一念未平一念又起,片刻不停的筹谋思考,乍然要他无所事事的整天放空发呆,那种的感觉简直比什么都难捱。
第四日是个大晴天。春意仿佛被和煦的阳光唤醒,枝头绿芽间绽出零星的早杏,檐下燕子衔泥筑新巢,连微风都褪去了料峭,变得温暖起来。
又在床上躺了半天,刚刚服过药的梅长苏看了推开一线的轩窗外的景致片刻,扭头对侍立一旁的黎纲和甄平十分平静地道:“我要下床,去取本书,坐在桌边看。”
黎纲和甄平同时露出惊慌的神色,但梅长苏抢在他们喊“万万不可”之前继续平静地道:“再拦我,我就真的去自尽。”
“……”
宗主这是在耍小孩子脾气吗?这话他们该怎么接?
黎舵主和甄舵主很为难。
“谁要自尽?”所幸门边忽然传来的太子殿下的声音解了这僵局。黎纲甄平不约而同地齐松了一口气,向萧景琰见礼后一个说去问晏大夫,一个说去找蔺晨少爷,都飞一般的退了出去。
留下他们宗主独自面对皱着眉头的太子,心虚的干咳:“殿下请坐。”
萧景琰便依言在他榻边而不是圈椅上坐下,语气十分不悦:“以后不准拿生死之事说笑。”
梅长苏知他心病,老老实实地应道:“嗯。”
萧景琰兀自不解气地瞪了他两眼,才拉起他放在被头上的手摸了摸掌心温度,问道:“今天觉得如何?”
梅长苏撇了撇嘴,别开脸嘟囔道:“我觉得好不好有什么用?你们又不听我的。”
萧景琰忽然想起林少帅小时候偶然生病受伤卧床,也是这般伤一好烧一退就恨不得立刻起来四处跑。如今虽然做了琅琊榜首要端着从容优雅的公子做派,但这闲不住的性子却是半点没变,不由得微笑起来:“好啦,我知道你躺着气闷。待会儿我去替你求求晏大夫,就算不能下床,坐着看看书总该没大碍了。”
“那可有劳殿下了。”梅长苏这才展眉一笑,又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这么早来?”
萧景琰道:“朝中没什么大事。早上进宫给母妃请安,她又做了点心让我给飞流带来。”
梅长苏哀声道:“静姨的点心如今都是做给飞流的了。”
萧景琰莞尔:“我都没鸣不平,你倒先小气上了我今天仔细想了想,发现自从母妃看到你那本《翔地记》,我就再没吃过榛子酥了。”
梅长苏噗地一声笑出来,随即叹道:“静姨实在敏慧,竟真的从两个减了笔画的字猜出了我的身份……”
萧景琰想起自己是被瞒到最后的就意难平,哼了一声不肯接口。
因说到静妃,梅长苏想起宫里的另一位,试探着问道:“陛下,可还安好?”
萧景琰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缓缓摇头:“不太好。不过是在……熬时间罢了。”朝中这几日已有臣子在奏议请他登基,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的病看来是不会好了,就算能用药石吊着那一口气,再要临朝却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他对自己这位父皇的感情很复杂。要说敬爱和亲情从小就没多少,而后长兄挚友的鲜血和冤屈横在君臣父子的纲常之前,他记着自小受到的教导,不去做任何不忠不孝之事,可他却不能不怨。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不怨他了。他已经老迈成那样,皱巴巴地躺在床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有时连人都认不得了,只知道流着口涎“呃呃啊啊”地乱喊他不但不再怨他恨他,反而说不出的可怜他。
梅长苏心中何尝不是百感交集。想想这位曾经那么强势明,那么铁血冷酷的帝王如今却只能孤独的摊在那空寂的深宫中等待死亡来给他解脱,他竟没有半分快意,反而深觉悲凉。
两人四目相对,萧景琰大约是看出了他眸中的悲悯之色,忽然问道:“小殊,你恨他吗?”
梅长苏沉默片刻,喟然叹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林家世代以忠义为先,我不能恨。”他转眼看着窗外新绿的枝条,目光却似穿透了重重时光看着那些陈年往事,“那时……在琅琊阁刚刚死里逃生醒来,蔺老阁主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包括当时京中正在进行的大清洗,”他似是有些不堪负担的闭了闭眼,“直到那时,我都还以为,陛下是受了谢玉等奸人蒙蔽,被他们假造的书信骗了,真的以为景禹哥哥要夺权,以为我父帅要谋反。我当时就想要快些养好病,回京面圣,告诉他真相。”
“可我伤还没好,京中就传来消息说,太奶奶曾被发跣足地闯到御前,求陛下饶了我的性命。”
“而陛下当时答应了,转头便下了格杀勿论的命令。”
“于是我有点明白了……就算他真的误会我父帅谋逆,可我呢?他是我的亲舅舅,从小看着我长大,他教过我骑马,抱着我放过风筝……何至于连我的面都不肯再见一次,连我的话都不愿多听一句,就要斩尽杀绝?”
“再后来的事,你大概都知道了我用了十多年时间去查当年的真相。每查出一点,我心里就越发清楚陛下无所谓信与不信,景禹哥哥和我林家无所谓反与不反,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斩除过于有权势有主见的皇子和功高震主的统帅的借口。谢玉和夏江,只不过是在最恰当的时机为他送上了这个借口……”
其实这些关窍,萧景琰亦早已深知,只是听他这样语气淡淡的述说,想象他当年是怎样一点点想明白这一切,满腔热血是怎样一点点冷下去,一颗年少飞扬的心是怎样一点点沉下去,直到将最明亮耀眼的银袍小将变成了一个阴冷狠绝的复仇者。
若是他们没有相恋,他到最后也没认出他,那这人现在会在哪里?
想到这他不寒而栗。甚至有些感谢萧景桓那颗下作的药丸了。
梅长苏已从窗外回了目光放在他脸上,嘴角边喻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苦笑:“所以我说我没恨过,你大概也不会信。不过都过去了……他终究是我的君主,是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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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誓死效忠之人,我从来没想过要他偿还什么,我只想要他亲口承认林家是冤枉的,承认我父帅……从始至终,都没有背叛过他。”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已有些不稳。萧景琰忽然想起他择自己为主时,说过要自己给他绝对的信任除了得到自己信任才能放手方便行事之外,他是不是也在暗中担心……担心自己和他最后走到父皇和林帅的那一步?担心他殚竭虑辅佐的君主到最后也忌讳他的功绩,要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他一直握着梅长苏的一只手,此刻忽然拉起来按在自己心口:“我和他不一样。你要信我。”
梅长苏一怔,随即真心实意的笑了:“我知道。我自然信你。”
第四十一章
在萧景琰和梅长苏说话的当口,去找大夫的舵主们终于幸不辱命,同着穿了一身霜色春衫、拾得风流倜傥的蔺晨回来了。
蔺晨倒没故意和梅长苏捣乱为难,摸了摸他的脉门便道:“我看也差不多了。你们扶着他下地走走。就在这屋里走两圈,别逞强知道吗?”后两句却是对着梅长苏说的。
梅长苏翻了个白眼,心道不就是走几步,我还能怎么逞强。却也不与他争辩,打量了他两眼笑道:“新衣服。要出门?”
“要出门。”蔺晨摇了摇手中扇子,也笑得很愉悦,“大好春光,岂可辜负。这俩小子刚才再慢一步可就找不着我了。“
梅长苏眨眨眼睛:“那我们就不等你吃晚饭了。”
“不必等不必等。”蔺晨站起来整整衣襟,对萧景琰拱了拱手算是告辞,便意态潇洒的转身出了门。
萧景琰看着梅长苏笑眯眯的样子,直觉蔺少阁主这个春恐怕踏不好,果然他前脚走,梅长苏立刻扬声唤来飞流,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就见飞流双眼一亮,欢呼道:“小宝宝!”雀跃着跳出门去追人了。
甄平和黎纲不懂小宝宝是什么典故,面面相觑着没说话,只有萧景琰叹了口气,伸手搀住他一条胳膊:“别胡闹了。不是要下床吗?”
双脚落地,梅长苏才明白蔺晨叫他“别逞强”是什么意思。他在北境军中便寒疾发作不良于行,算上昏迷加后头休养的这几日,怕已有成月没站起来走过路了。双腿肌肉松弛无力,甫一站起险些扑地摔倒,幸得萧景琰在一旁搀扶着。但也把房内其他三人都吓了一跳。
迈步更加十分艰难,坐着躺着时全不觉得,此时站起来才发现双腿腰背皆软得像稀泥糊的一般。颤颤巍巍地勉力提腿迈出一步,再迈出一步,堪堪绕着内室走了一圈,身上便出了一层汗,倚在萧景琰身上喘息不已。
黎纲甄平看得又心疼又心焦,张口欲劝,却被萧景琰一个眼色止住了。他一言不发的扶着梅长苏又走了两圈,直到感觉他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倚在了自己臂上,才道:“差不多了吧?”
梅长苏抿着唇点点头,被他扶回榻上。不过走了这么片刻,双腿已酸痛不堪。萧景琰扯过条薄巾搭在他腿上,隔着薄巾缓缓给他揉捏。
梅长苏垂眸不语,着实有些懊恼,从前寒疾发作要人搀着才能走路都没像如今这般艰难,毒解了怎么反倒更加病弱似的?老皇病重,所有朝政大事都压在太子肩头。萧景琰劳心劳力,也不知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这次自北境归来就发觉他瘦了许多,可自己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为他分担一二。
黎甄二人觑着宗主脸色,在旁大气都不敢出。萧景琰看他一眼,淡淡道:“你病了十多年,才三天就想恢复如常?从前挨林帅一顿军棍尚且得十多天走不利索呢。”
梅长苏一愕,随即也释然的摇头叹道:“我是急着想为殿下分忧,不想殿下不领情。那就算了我正好多消消停停地休息些时日。”
萧景琰手上不停,犹自轻重得宜的给他按摩着双腿,口中嗤道:“你肯消停休息,那真是我们大家的福气了也不知刚才是谁闹着再不让下床就要自尽的?”
梅长苏脸皮一热,他不过偶尔在下属面前耍次赖,怎么就叫这水牛给碰个正着?想到将来还不知要被他以此取笑多久,忍不住磨了磨牙。
萧景琰忍笑见好就:“想看什么书?我去替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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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养居殿中。
静妃手捧药盏,长裙曳在冰冷的石板上,悄无声息地无声穿过重重帘幔,来到最里一重的龙床边。
龙床上躺着当朝的九五至尊,满头白发乱草般散在枕上,双目无神的睁着望着帐顶。半张的口中流下一缕涎水,顺着嘴角没入枕头。
空气中充斥着熏香、药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衰败的气息。春色和阳光遗忘了这个角落,任它继续阴暗的凝滞着,好像一潭污浊的死水。
静妃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示意高湛扶病人起身,柔声道:“陛下,该吃药了。”
萧选浑浑噩噩地吃下去半碗药,那双浑浊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转,似是有了几分清明,期待的落在静妃脸上。
他如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连人都不大认得了。朝臣和嫔妃们在他刚刚病倒时还探视得很勤,后来渐渐越来越少。最近一段时间,除去守在他身边服侍的静妃,就只有太子和纪王爷来过。
太子事忙,每日来请安后跟他母妃说几句话便匆匆离去;纪王,他那不成器的小弟,只会坐在他床边抹眼睛,嘟囔着“皇兄你安心养病”。
只有静妃会在他略微清醒时跟他说些朝中的事情。用她那特有的,温柔徐缓的声调告诉他四境援军捷报频传,告诉他大梁胜了,一切都好。偶尔还会和他说一点宫外命妇们带来的有趣消息,比如谁家的猫儿生了五只小猫,四只都是雪白却偏有一只黑;比如某日横塘边游春的人太多,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妇被挤下了水,却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翁给救了上来。
家长里短,鸡零狗碎,仿佛寻常人家一对老来为伴的夫妻。
这些事换做萧选身体康健时他定然不屑一顾,也没人敢跟他念叨,可如今这却几乎是他的全世界。
几天前静妃告诉他,苏哲从北境回来了,只是病得很重。
萧选这时就想问问,苏哲……那个孩子,好起来了么?
他怕自己这清明转瞬即逝,着急用全身唯一还能动弹的头去顶身后的壁板,口中“啊啊”的叫。静妃望着他:“陛下是有事吩咐臣妾?”
萧选早已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有些歪斜的嘴巴努力做出一个口型“殊”。他深怕静妃不解,拼命嘬起嘴唇吹气,发出的却是“出、出”的音调。
可静妃懂了。她放下药碗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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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景琰说,苏先生已经醒来,身上的寒毒也解了。假以时日,定能康复如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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