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见还是不见?理智尚在左右为难,感情已先一步给出答案。
“宣。”
从宫门到养居殿通常要走一盏茶时分。萧景琰在这一盏茶时间里深呼吸了许多次,努力调整面部表情,还翻了本梅长苏借他的书出来放在案几上,制造太平无事的假象。
梅长苏没着官服,穿了件竹青色的夏衫,因为天已近傍晚,有点凉风,外头还罩了件石青披风。引路的太监替他推开养居殿的门,他逆光站在那里。
萧景琰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难怪那些人误会他好男色。这般青空皎月般的色相,确是叫人易生遐思。
可他又不是只有这幅好看的皮囊!
梅长苏缓步踱到他身前,引路的太监早识趣的退了出去,还替他们掩上了门。
“陛下心中,似是有火?”
梅长苏眉眼含笑,语声中带着戏谑。萧景琰想起往事,嘴角不自禁的要跟着上扬,可随即僵在那里。
他的情绪在这人面前根本无所遁形,流言的事真能瞒得住他?
“下午在豫王兄府中多喝了两杯,有些头痛而已。”萧景琰别开脸,“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事?”
“没什么要紧事,”梅长苏侧头轻笑,“只是怕陛下再不见我,旁人该说我这就失宠了。”
萧景琰猛地转头看他。两人视线一对,他就明白了瞒着他什么的不过是他自欺欺人。
“你……都知道了?”萧景琰颓然坐下。
“都上达天听了,我还能不知?”梅长苏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多大点事,也值得这幅样子?”
萧景琰用力攥住他手:“人言可畏,你比我清楚。”
梅长苏依然淡淡笑着:“可畏之事多了,你见我怕过什么来?”
“这不一样……”萧景琰皱眉。梅长苏打断他:“是不一样,不痛不痒的。”顿了顿,赶在萧景琰接口前道:“我不在意身后之名,也不用你替我在意。”
萧景琰仰头看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说话。
“你躲了我三天,想必也想了三天,想到办法了吗?”梅长苏垂眸望进他满眼的不甘不平,敛了笑容轻叹一声,“景琰,此事无解。除非……我走。”
萧景琰一呆,随即悚然而惊,双臂一抬紧紧勒住他腰身:“不行!”
两人一坐一站,萧景琰这样一抱,梅长苏险些站立不稳扑倒在他身上,连忙伸手撑住他肩头。皇帝陛下已学飞流撒娇那样将脸埋在他肚腹上,被衣物闷住的声音嘟嘟囔囔:“我不准你走!”
梅长苏无奈失笑,只听他又闷闷地道:“你走也行,我跟你一起。你带我回江左……嘶!”话音未落,脸颊忽地生痛,却是被梅长苏用力揪了一下。
“你倒大方,”梅长苏双手扯着他两边脸颊迫他抬起头,眯起眼睛,“我辛辛苦苦帮你抢回来的皇位,说不要就不要了?”
萧景琰被他揪得龇牙咧嘴,赶紧按住他手将自己脸皮解救出来:“那你说怎么办?就由得他们这么胡说?”
梅长苏抽出手在他对面徐徐坐下:“朝臣们私下议论的事情那么多,你难道件件都要干涉?何况这些年大家同殿为臣,我为人如何他们还是知道的,总不能个个都不辨是非的来骂我吧?”
“陛下,民间有句俗话不瞎不聋,不作阿家翁。”
萧景琰默然不语。做了四年皇帝,他岂不知该清楚时清楚,该糊涂时要糊涂。
只是实在意难平。
“朝臣们就罢了,他们不当面提起,我可以假装不知道。”萧景琰半晌才勉强道,“可是百姓们呢?”他知道梅长苏素来崇尚孟子民贵君轻的观念,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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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黎民的看法远多过在乎朝中冠盖。可是百姓们恰恰是最不可能接触他了解他,最容易人云亦云的。
若是任由他们以讹传讹,将梅长苏的名声这么败坏下去,将来史官立传,纵使据实记下他的功绩,只怕也难受到民间物议的影响,将二人的这份情意当做梅长苏私德有亏的证据写下来。
梅长苏扬了扬眉:“百姓们就更好办了他们骂我,我不会骂回去吗?”
萧景琰愕然:“骂回去?”梅长苏到市井间和闲汉们对骂?他完全无法想象那副画面。
梅长苏倒是颇有得色,理所当然地道:“是啊,骂回去。我们江左盟的人最护短的,岂能骂不还口?”
萧景琰没料他会如此应对,顿时想起几年前传自己“克妻妨子”时江左盟的本事,简直喜出望外。
“骂回去才好!我本来担心你又要劝我忍气吞声。”
梅长苏微微一哂:“你是皇帝,谁敢要你忍气吞声?”说罢伸个懒腰:“天都要黑了,陛下还不传膳吗?”
“这就传。你想吃什么?”萧景琰站起身朝外走了两步,忽然停住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梅长苏是没劝他忍气吞声,可是说来说去,他不还是什么都不能做吗?
朝臣就由得他们去说。百姓自有江左盟对付。自己说到底,还是装聋作哑什么都不干就对了。
好气闷……果然还是又被他三言两语就说服了。
扭头看那人正在仰着脖颈活动肩膀,从下颌至领口露出一段莹白优美的线条。
萧景琰当即转身回头,决定晚饭可以等等。
梅长苏揉捏着因连日看卷宗而有些酸痛后脖,毫无防备之下被萧景琰从椅上打横抱起,半声惊呼卡在喉咙里。
“……你要干嘛?”
萧景琰抱着他朝最里重的龙榻处走:“证明你还没失宠。”
梅长苏错愕片刻,噗地笑出声来。双臂环上他肩膀,悬空的两条小腿晃了晃,忽然没头没脑的道:“喂,我长胖了吧?”
萧景琰脚步不停,手上掂了掂:“比刚从徐州回来重些。但还差得远。”
梅长苏撇嘴:“皇上这个时候了还不给饭吃,如何胖得起来?”
说话间已到床前,萧景琰俯身将他放下,随即自己覆了上去:“让我先吃……”后面的话和着梅长苏低低的笑声,消失在两人纠缠的唇齿间。
萧景琰掀开帐子传水传膳时天已经黑透,宫门都落了锁了。
以易公公为首,养居殿伺候的宫人们个个都跟刚放了饷似的喜气洋洋救苦救难的苏大人总算又来了。皇上阴沉了几天的脸色终于放晴,大家总算又可以顺畅的呼吸了。
因此不必萧景琰吩咐,一应苏大人有可能需要的事物全都备得齐全妥当,晚膳也全是苏大人喜欢的菜色。
可惜苏大人领不了他们的情连日操劳的疲惫被情、事后的餍足放大了数倍,由今上服侍着清理干净后便倒回床上,上下眼皮一碰就要沉沉睡去。
萧景琰推推他:“不是嚷着肚子饿吗?起来吃饭。”
梅长苏将自己更深地往被子中埋进去,嘟囔道:“不吃了。”萧景琰无奈,看他困倦成这样,也怕逼他起来吃了反而不克化,只好命人端了盏人参鸡汤来,把他半扶半抱起来好声好气的哄:“不吃罢了,喝点汤垫垫肚子。”
四年中类似的情景有过太多次,梅长苏早已放弃在两人独处时和萧景琰纠结“君臣分际”的问题,双目半阖地就着他的手喝了汤,又心安理得地让他伺候着用清水簌了口。重新躺回被褥里眼皮立刻就黏上了。
萧景琰给他掖好被角,起身准备出去随便吃两口,仿佛已经睡着了的人却又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拉了拉他袖角,说梦话似的道:“快些……回来。”
萧景琰的身形顿住。他骄傲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恋人难得流露一星半点对他的依赖,他却只觉得心疼。
梅长苏,其实也很不安吧?他一心要做他身前最坚实的盾,手中最锋利的矛,他从多年前重逢那天开始就担心着他会成为自己的软肋。可如今这条软肋曝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差一点又被他骗过去了。
萧景琰低低叹息,脱掉刚刚穿上的外袍,钻进被中拢住那已然睡熟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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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小小的、几乎无人知晓的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梅长苏以为自己劝住了萧景琰,也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日天未亮从养居殿离开时,萧景琰在他身后露出了怎样的目光。
他更没料到暗流会在几天后一个炎热的午后,那么毫无预兆的翻到明面上。
那天下朝后他去书院给学生们讲了一堂书。下午和几位重臣一起到御书房议事。
议事议到一半,外面忽报太子太傅求见。
这个时辰本该在书院教习骑射的太子太傅满头大汗,进来跪下说,庆王殿下和某宗亲家的三个儿子打了一架。
庆王是萧庭生的封号。他去年成年开府封了郡王,目前在同辈中位份最高,也是唯一一个管今上叫父皇的。
打架斗殴是书院中严令禁止之事,四个人还打得见了血受了伤,太子太傅觉得兹事体大,自己不敢擅专,立刻进宫来报。
萧景琰听完后不由自主地和梅长苏对视了一眼,同在对方眼中看到惊讶庭生素来沉稳懂事,从掖幽庭救出来时和他同龄的孩子还在上树下河的胡闹,他在靖王府中已跟个小大人似的每天读书习武,空余时间还会给王府中照顾他们的人帮手做家事,从没让萧景琰操过心。
这恐怕是他头一次不守规矩,倒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萧景琰问清楚四个孩子都只是皮肉伤没大碍,跟着就问打架的缘由。
太子太傅支支吾吾地道只是少年人间的口角,怕是吵着吵着推搡了两下,就打起来了。
萧景琰皱眉:“什么事引起的口角?”庭生的性子他很了解,若真是因口角起的冲突,那一定是对方说了什么让他实在忍不了的话。
让一个生长在掖幽庭的孩子都忍不了的话……莫非是他的身世?辱及他过世的父母?
他沉吟着,却见太子太傅脸色更加尴尬惶恐,飞快的瞥了一旁的梅长苏一眼:“这个……这、臣不……”
萧景琰猛地一拍桌子:“说!”
太子太傅吓得一抖,说了实话
原来那宗亲家的三兄弟私下议论皇上和苏大人之间的私情,不知怎地被庭生正巧听到了。大约是说到梅长苏时用词有些粗鄙孟浪,庭生忍不住出言呵斥。那三兄弟本来只是偷偷说说,不料竟被人听了去,吃惊之下恼羞成怒,反唇相讥。结果便是没吵几句就打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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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团。
萧景琰听完半晌无言,整个御书房静得跟灵堂一般。梅长苏简直忍不住想抚胸长叹好容易稳住了大的,谁想小的那边会先炸锅?这真是按下葫芦瓢又起,叫他和谁说理去?
“庆王一个打三个?”萧景琰总算开口,问得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太子太傅不明圣意,满头雾水地答:“回皇上,那三个是亲兄弟……”
“谁赢了?”萧景琰截断他。
“……啊?”又不是比武,几个少年厮斗还要论个输赢吗?太子太傅半张着嘴不知如何作答,愣了片刻总算灵光一闪:“四个人中间,庆王殿下受的伤最轻。”
一个打三个,受的伤还最轻,谁赢了不言而喻。
“嗯,”萧景琰听完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又垂眸去看面前的奏章,“私斗在书院里该如何处罚,照规矩罚就是。你去吧。”
太子太傅擦擦额汗行礼退出。书房中其余几人都松了一口气皇上叫书院按规矩处罚,那便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了。只有梅长苏心生疑窦,觉得这么平静不像是萧景琰会有的反应。可想想几个孩子吵嘴打架,他难道还能当真动怒降责?问明是庭生打赢了多半也就满意了?
4.
书院里发生了一起私斗事件,参与私斗的四个少年都被取消了半年的休沐,非祭祖红喜白丧等大事不得离开书院。此外半年内每人每日需比其他人早起一个时辰练武,晚睡一个时辰习文,还要将书院规条工楷誊抄一百遍,处罚不可谓不重。
因参与私斗的其中一人是庆王,朝中上下很快就传扬开了。
那三兄弟的父亲听闻儿子在书院闯了祸,问明原因后吓得恨不得亲自到书院再揍三个不省事的逆子一顿他不过是萧家旁支的旁支,仗着祖荫还算富贵,但若论实权还比不过一个普通京官,何况声威赫赫的中书令。更何况中书令背后还有个皇上。
不能闯进书院揍儿子以示“教子不严”的歉意,只好连夜上书痛陈己过,可又不敢公然提及孩子们争斗的缘由,一封奏折写得转弯抹角,不伦不类,看着都叫人尴尬。
折子递上去后尤觉不足,第二日又带了许多礼物登门拜访梅长苏。可见了面一样不方便说“抱歉啊苏大人,我儿子在背后说你坏话”,只能说自己孩子在书院打架,给身为太子少师的苏大人添麻烦了云云。
梅长苏客客气气地道令公子与庆王私斗是在午后骑射课上,苏某并不在场,添麻烦什么的言重了。又道年轻人嘛,聚在一处偶有争闹不足为奇,事后处罚也是为了砥砺他们,并非真要为难谁。
他态度和善,言语温文,那宗亲心下稍定。只是梅长苏无论如何不肯受他带来的礼物,笑言怕御史大人们知道了被参上一本。那宗亲看他态度坚决,也勉强不得,讪讪地带着礼物告辞。
梅长苏礼数周全的送他出去,全没料到自己会一语成谶。
他真的被御史参了
那位名叫贺岷的御史中丞,在次日萧景琰正要宣布退朝时出班朗声道“臣有本奏”,“臣要参中书令苏哲,违禁留宿天子寝宫,在御前不遵礼制不避嫌疑,致使朝堂民间流言纷纷,以龙阳之癖污圣上之名。”
“苏哲执掌大公书院文教,不能为众子弟表率,反令他们离心离德争闹斗殴。臣以为,在流言平息之前,苏大人实不宜再任太子少师。”
“就连中书令之职,也请陛下三思。”
他一番话说完,殿上众人尽皆愕然失色,连梅长苏都没掩住惊讶。
这贺岷是寒门士子,入仕也不过五六年。萧景琰登基后看重他性格耿介做事一丝不苟,将他从工部调入了御史台,这些年兢兢业业,积功升至御史中丞。
贺岷与梅长苏平日素无深交,但同殿为臣这些年,梅长苏对他的为人做派也颇了解,不但了解,还颇欣赏。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以直邀宠之人,所以才觉得意外虽有流言不假,但还远没严重到动荡朝局的地步。为了几句不知真假的闲言碎语就要夺朝廷二品大员的职,未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是仔细回想,自己应该没有得罪过此人,似乎连政见不合的争执都没有过。那么,他所为何来?
但此情此景哪容得他细想?殿中大半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梅长苏实在不方便抬头细看萧景琰的脸色,甚至不方便抬手揉揉发痛的脑袋,只有垂着视线默默在心中祷祝萧景琰沉住气,不要在这金殿中发起牛脾气来。
萧景琰没有立刻开口,殿中所有人在这沉甸甸如有实质的安静下都十分不自在。
而完全清楚今上与梅长苏之间是怎么回事的蒙挚和列战英虽然都有心站出来替他们辩解,可又不知道他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理此事。两个人都自知不擅言辞,怕贸然开口反给他们添乱,只好都咬着牙不说话。
反倒是某位去年跟着梅长苏去徐州赈灾,回来后便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的年轻都尉忍不住道:“贺大人,流言都不过捕风捉影,岂能以此就降罪责罚苏大人……”
贺岷冷冷打断他:“据风闻弹事本是御史职责所在。何况皇上与苏大人私交如何虽无法考证,但朝野上下流言纷纷是事实,前日书院四个宗室子弟包括庆王殿下,为此不顾书院规矩大打出手也是事实。各位大人难道打算闭目塞聪,一直假作不知?”
“可、可这些又不是苏大人的错,你……”那都尉有些急了,声音不自觉的拔高。
“够了。”御座上这时才传来沉沉的一声,都尉和贺岷都应声闭了嘴。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到了高高在上的君王身上。
萧景琰站起身来看向梅长苏。他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样担心的神情了。即使隔着几丈的距离,他似乎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挺秀的双眉蹙起,凝望着自己的眼中尽是求肯。
和许多年前,他在密道中苦求自己不可冲动行事时,如出一辙。
萧景琰面无表情的移开视线,怕自己忍不住在此情形下不合时宜地宽慰他。他的小殊一遇上和他有关的事,总是过度紧张。
乍然被人劈头盖脸的叫他处置梅长苏,他当然会愤怒,可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有一腔孤勇的莽撞少年,已不会被怒火轻易的冲昏头脑。短暂的惊怒后,他立刻意识到这或者是他正在寻觅的契机。
一个破局的契机。
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任这流言传扬下去,只是他冥思苦想了许多天也没能想出个能一劳永逸的万全之策。他知道对于任何流言蜚语都是堵不如疏,可没翻到明面上的流言,他想疏都没地方下手。
庭生给了他提示,他本已在打算实在不行就让列战英找机会揍谁一顿,将事闹大,自己才好表明态度,才能正面回应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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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又想每次都叫战英做这种事,只怕会让他在朝臣们心目中留下一个鲁莽粗野的形象,说不定会影响他将来前程,因此尚在犹豫不决,尚在思索还有谁可以帮这个忙,谁知这耿介的小御史忽然就把机会送到他面前了。
“贺卿所说的‘流言’,朕已有所耳闻,”萧景琰终于开口,语气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平静,甚至称得上温和,“如今既已闹到书院中子弟失和,也确是不能再坐视不理。”
贺岷自出班开言起就一直是腰身挺直,双目平视前方的模样,脸上既无畏怯,亦没有夸张的激动悲愤。直到此刻才微微瞪大了双眼,显然对萧景琰的反应也颇意外。
梅长苏脖子上寒毛乍起,隐隐觉得大事不好。
果然接下来就听萧景琰续道:“但若要以此为由处置苏哲,未有失公允。说到底一切因他时常留宿宫掖而起,可若无朕的旨意,他又如何留得?”
“所以是朕考虑不周之过,并非苏哲的错。如果一定要惩治谁才能平息流言的话,朕愿下诏罪己。”
贺岷愕然。满殿臣子尽皆愕然。梅长苏再也按捺不住,疾步出班,可堪堪唤了声“陛下”就被萧景琰摆手止住:“是朕之过,朕来承担。你别说话。”
梅长苏不能当众公然抗旨,只好抿紧了嘴唇默默退回去,将满腹劝说的话暂时咽下但若是萧景琰真的一意孤行要下什么罪己诏,他哪怕拼着落个御前失仪大不敬的口实,也定要劝得他回成命。
贺岷没料到皇上竟把所有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而且开口就是罪己诏,愣了片刻后有些讷讷:“陛下胸襟磊落,微臣佩服。但也……不至于要下罪己诏。”
他顿了顿,重又镇定下来:“只要陛下今后与苏大人恪守君臣界线,不再无故留苏大人在宫中夜宿,流言自能不攻而破。苏大人经此一役,亦当常内自省为臣之道若陛下所命有违理违制之处,我们做臣子的便该直言劝谏,岂可一味逢迎?”
他这话说得已十分不客气,几乎等同于指着梅长苏鼻子教训了。在场的朝臣内侍们无不心惊这五品的小中丞莫不是读书读傻了?陛下都已自承己过,你还不见好就,还敢教训苏大人?没见陛下为了护着他宁愿下诏罪己吗?要是陛下忍无可忍翻了脸,你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啊!
梅长苏已在心中翻了无数个白眼,恨不得伸手捂住这愣子的嘴难怪萧景琰欣赏他,这种一张嘴就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得罪一遍的能耐跟当年的靖王爷简直一脉相承。
他这时已压根不在意贺岷说他什么了,他只盼萧景琰能顺坡而下,随口应了贺岷所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内心深处他也知道,会这么做的就不是萧景琰了。
“这个朕却做不到,”萧景琰果然直截了当地对贺岷道,“因为苏哲不但是朕的臣子,也是朕倾心相爱之人。”
他此言一出,殿中霎时一片死寂。贺岷嘴巴半张,似是全然不知该怎么对答。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从对方的眼神表情中确认自己没听错。
蒙挚和列战英亦是惊愕对望,又齐齐转头去看梅长苏,而后者望着那刚刚语出惊人的国君,满面无奈与不赞同,眉梢眼角皆是忧色。
萧景琰不理众人如何反应,也不去看梅长苏,径自接着说下去:“苏哲入朝后大小功绩无数,乃是大梁的肱骨之臣,诸位但凡有脑子的都该知道,他绝不是什么以色侍君媚上邀宠之人。朕也不是喜好男色,对他一时兴起,他哪怕此刻就变得又老又丑,朕一样非他不可,此生不渝。”
被点了哑穴般的群臣终于漾出了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在今上和中书令之间转来转去。
列战英几乎想要出班欢呼雀跃,蒙挚努力绷着脸,可嘴角却不听使唤地非要翘起来。蔡荃用手指偷偷捅站在他前头的沈追的后腰,一肚子疑问和领悟等不及找人分享;沈追却顾不上回头和他说话,面上两缕胡须微微颤动着,脑子里却突兀的回忆起当年萧景琰带他们去苏宅结识梅长苏的情景。
那个时候陛下不高兴他们拿卷宗给苏先生看,不高兴他们留在苏宅用饭,果然压根不是顾忌什么,就是单纯的怕累着苏先生啊……
梅长苏低下头,只觉脸皮烫得脑袋都晕了。他就知道这蛮牛今天不对劲……可就算要坦承两人的关系,也不用当着文武百官说、说什么非他不可此生不渝啊!
“咳!”重重一声咳嗽,众人循声看过去,发现贺岷站得更直了,昂首挺胸地开口:“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陛下说与苏大人真心相爱,可且不说两人都是男子,不合天地阴阳之道,只说一未拜过天地,二未祭过宗祠,无媒无聘,是为苟且。一国之君与朝廷重臣若将此苟且视作理所当然,则四维何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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