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陛下若真的爱重苏大人,就更该发乎情而止乎礼。若是不顾物议一意孤行……陛下,臣恐怕,汉哀帝与董贤,便是前车之鉴啊!”
他一边说,整个大殿一边慢慢安静下来。及至他最后一句说完,好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皆是平日与他交好的同僚
“贺岷!”
“中丞慎言!”
御史大夫是前朝萧选时就上任的老臣,这时踉跄出班,伏地颤声:“陛下息怒!贺岷他年轻莽撞,并非有意对陛下不敬!”又侧头低声喝道:“贺岷!还不跪下?!陛下的私事自有陛下圣裁,你怎么敢胡言乱语冒犯!”
贺岷依言跪下,脖子却依旧梗着:“大人,这怎么是陛下私事?苏大人他明明是朝廷册封、领过文牒印信的命官。御史监察百僚,执宪奉法,苏大人有言行不当有违臣纲之处,我等自当纠而正之。”他眼望高处神色难辨的萧景琰,声音放低了些,“或者陛下去了苏大人职位,将其纳入后宫陛下后宫中事,只要不动摇朝纲国本,我等外臣自然不再参言。”
“你……!”御史大夫见他如此不识好歹,捂着胸口险些厥过去。
殿中与梅长苏交好的,对萧景琰格外敬重佩服的,此刻都禁不住恼怒就算是直言进谏,说辞未也太过了。苏大人和你有什么私怨,竟如此咄咄相逼,非要断了他的仕途不可?
其余人则不有些不解瞧贺岷这不依不饶仿佛不惹怒萧景琰不罢休的架势,不像是进谏,倒像是作死。
可最叫人吃惊的是,萧景琰竟仍然没有动怒。虽然站得近眼神好些的臣子可以隐隐看到他面沉似水,绝不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他的声音仍是十分平和:
“两位都平身吧。贺岷的话虽不大中听,道理却正。”
“给朕三天时间。三天后,朕会给你,给殿上众卿,给天下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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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名正言顺的交代。”
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踏下玉阶转身大步离去。
5.
萧景琰走得毅然决然,梅长苏一句“陛下”来不及出口,便被唱礼内侍拖长的调子堵了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从没哪一次退朝退得如此犹豫不决。
可皇上都走了,大家傻站着也不是事,互相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之后,还是依序退出。
武英殿外灿烂明媚的阳光照得汉白玉阶闪闪发光,夏天是真的来了。
贺岷踏下玉阶,举目四顾,见同僚们早已三三两两集结成堆,寻着有树荫或墙垣遮挡阳光的地方朝外走,想必都在议论着今日朝上的惊人之事。
可是没人朝他身旁凑,没人和他哪怕说一句半句告辞的客套话。
贺岷苦笑,这结果他倒是早有预见且不论他刚才对今上大不敬的言语,光是苏哲就不是他得罪得起的。现在拥护爱戴苏哲的同僚们必定对他切齿痛恨,其他人未引火烧身自然也要躲着他。
他脾气孤拐,不擅交际逢迎,在朝堂中本就没几个朋友。而此刻称得上他朋友、方才在朝堂上出声制止他的那几位,大概因为不明白他这番失心疯般的作为,和他实在已无话好说,在经过他身旁时都只摇头叹息着走远了。有一个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意思约莫是叫他好自为之。
他将目光转向前面不远处的苏哲。苏哲不像他这么孤单寂寞,身边已围了好几个人,其中包括禁军蒙大统领、巡防营列都统、还有刚才第一个跳起来反驳自己的那位都尉。几人不知说到了什么,列都统忽然回头看向他虽然隔着十多丈压根看不清,但贺岷还是直觉他一定在瞪自己。
能让脾气出了名的老实温厚、朝中人缘出了名的好的列都统都深恶痛绝,自己也算是本朝第一人了。
贺岷自嘲的叹息着,回头再看一眼武英殿,慢慢向宫门外走去。
可能并没几个同僚知道,贺岷是由元六年春闱入仕的。彼时他已在京城呆了六年,参加过两次会试,均已名落孙山告终。并非他才学不足,而是他一无银钱二无靠山,当时的太子和誉王选出的考官如何肯搭理他?
直到元六年,太子被废,誉王幽闭,那个一直在军中的靖王殿下上位定夺主考官。
贺岷当时并没抱多大希望,因为在京城碰壁这些年,他已认定天下乌鸦一般黑。誉王和太子为了党争可以把恩科搅得一团糟,这个靖王刚刚得势,又岂有不大肆扶植自己势力的道理。
他甚至已经决定待这次恩科放榜之后就带着结发妻子回老家去,不再让她受自己所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过得朝不保夕。
谁知这一次他竟高中了。报喜的官差敲锣打鼓来到他租住的破烂小院时,他几乎以为是谁穷极无聊和他开得玩笑。
四月殿试后他入朝做了工部都事,人生从此柳暗花明。
他本来以为自己最该感念的人是主考程阁老,后来才慢慢在同僚们或明或暗的议论中明白,选程知忌为主考,殿试点出若干毫无背景靠山的寒门士子,让这一年的春闱成为许多年来最干净公平的一次科考的,其实是七皇子靖王。
再后来靖王被封为太子,掌政监国,翻赤焰冤案,领着大梁打赢了那几乎不可能赢的背腹受敌的战争,登基,称帝。
贺岷一边耳闻着许多关于他的传奇般的往事,一边眼见着他励图治,整饬朝堂。如清风荡开水面上漂浮的污垢浊腻,露出本该有的海清河晏来。
贺岷自问是个倔强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可也觉比起这位殿下来,似乎差得还远。
自己不过碰了几次壁,熬了几年清贫的日子就觉得忍无可忍,当年的靖王南征北战,可是时时都拿命在拼啊。
他一个文臣,从未见识过战场的惨烈,可他不止一次听曾经在靖王麾下的武将们骄傲的炫耀“我们殿下”或“陛下”在战场上受过的伤,流过的血。他们津津乐道他的身先士卒,他的勇武无双,可贺岷熟读经史,纵然不屑但并非全然不懂那些所谓的权术萧景琰在战场上屡屡遇险受伤流血,可仍然被屡屡派出,恐怕只能说明他不单是不受宠那么简单。他的君父大概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所以要怎样坚定的心志,怎样宁折不屈的勇气,才能在长达十多年的放逐打压中守住本心,不忘初衷?
又要怎样的胸襟气度,怎样的仁慈与宽容,才会在翻身掌权后既往不咎,对曾经的誉王党太子党和他自己拔擢的臣子都一视同仁?
曾经的偏见和疑虑不知何时已成了满腔的热望,贺岷活到三十多岁,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愿为之肝脑涂地的崇拜不仅仅因为他是君王,更因为他是自己所有理想的化身。
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择善固执,虽百死其尤未悔。
他穷尽一生想要做到的,萧景琰已经先一步做到了。
当萧景琰和苏哲那些传闻传到他耳朵里时,贺岷的第一反应也是决计不信的。陛下怎么可能是那种人?不过是倚重苏大人,君臣相得罢了,就被人传得这么难听。
可是不信归不信,再看到萧景琰和苏哲相处时,就仿佛有了新的角度,好像真能看出些以前从没留意的。
而这一切就算是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苏哲留宿宫掖也确实太频繁了些除开战时等特殊情况,寻常臣子一生能有两三次得与国君议事到宫门落锁不得不留宿就是天大的恩宠了。就算陛下格外宠信苏大人,不议事也愿意召他伴驾,下下棋聊聊天什么的,也不需要过夜啊。
难到陛下真的和苏大人有不可告人之事?
这个念头刚刚在贺岷脑中飘飘摇摇的成型,还不及求证或者细究,就听说庆王为了苏哲在书院和人大打出手。
贺岷当即决定,不管传闻是真是假,都不能再任它传下去了。
天下多得是不辨是非人云亦云之辈,流言再发酵下去,谁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他决不能坐视萧景琰明君的名声白璧蒙尘,一定要趁现在事态还没严重到不可控时采取措施。
为此他甘愿做这出头之鸟,触怒萧景琰,得罪苏哲,他都在所不惜。
因为知道自己要说的话有多僭越无礼,今天他原是抱着轻则被降职罚俸,重则被夺职下狱的心里准备来的。可万料不到萧景琰不但没有怪罪,连怒都没发,便坦然认了对苏大人“真心相爱”,还说定三日之后要给全天下一个交代。
陛下会怎么交代?贺岷站定了脚步,看看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心中一阵恍惚,不安的情绪更甚刚才跪在殿上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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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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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即逝。
到了第三日上,贺岷寅时过半便再无睡意,轻轻起身,仍是惊动了枕边的发妻。
妻子不理他“你再睡一会儿”的劝说,跟着起身伺候他梳洗穿戴,又亲到厨下给他煮了碗面端来。看着他食不下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天你心事重重,可是朝上有什么麻烦?”
贺岷下意识摇头,一个“没”字出口,又苦笑起来。他心里憋得难受,实在想有个人说说。
妻子听他说完前因后果,惊叹道:“老天爷……皇上真那么说了?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有情郎还是位皇帝,那位苏大人,心里可不知有多高兴……”
贺岷无奈地唤她闺名:“秀儿……”
他的妻子吐吐舌头,依稀可见当年那顽皮少女的神态。她侧头思索片刻,问道:“苏哲,是个好官吗?”
贺岷怔住。在心中细细回想这些年与苏哲有关的一桩桩一件件,最后点了点头:“……是。”
他虽然不赞同苏哲不守臣子本分,和国君有那苟且之事,但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话。从苏哲入朝后的所作所为看来,他不但是个纯臣,而且是个孤臣。
他没有座师门生,没有故旧姻亲,孑然一身立于朝堂之上,君王的信任和恩宠就是他唯一的依仗。
而他明明有资本,也有手段罗织起属于自己的权利关系网,明明可以将自己的势力盘根错节的深深扎进大梁的心脏,以备将来有一天,即使他失了君恩,也不会被轻易撼动。
他仿佛握着熏天的权势,但至今为止,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而没半分利己。
“秀儿,我做错了吗?”贺岷忽然扔下筷子抓住妻子的手,迷惘中带着凄惶。他并不想害苏哲,只是若一定要牺牲一个,那自然是牺牲为臣的。
他也曾经暗自期望过最好的结果,就是皇上亲口否认流言,然后纳谏如流地与苏大人保持适当的距离,然后流言自然平息,皆大欢喜。
谁知萧景琰会那样表态。九五之尊金口玉言,如今看来陛下是绝不会和苏大人避嫌,更不会放他出京,那莫非……真要他入后宫?
苏哲乃是国士无双之才,难道真的就要因为他的一席话而被锁于九门之内,囿于深宫之中?
他真的……并不想害他啊!
他的妻子轻柔的摩挲着他的手,斩钉截铁地道:“你没错。”
贺岷苦笑:“我做什么你都说我没错。”
她却接着道:“可是听你这么说来,陛下和那个苏大人,也没错。”
“那……”贺岷茫然看她,“那是谁错了?”
他的妻子轻声叹息:“谁都没错……岷哥,你还记得我不顾父母反对,一个人偷跑到京城硬要嫁给你时,我爹娘说了什么?乡亲们又说了什么?”
她不待贺岷回答,曼声吟道:“聘则为妻奔是妾,不堪主祀奉蘩*。”
贺岷忆起往事心头剧痛,抢着道:“那不一样!咱们……咱们是……”
贺妻轻轻摇头:“其实没那么不一样。陛下和苏大人不也是真心相爱,而不为世俗所容?可你看当初容不得我们,恨不得将我抓回去浸猪笼的人,现在都如何了?”
她悠然一笑:“我爹娘叫你贤婿,乡亲们叫我贺夫人。到了京城给咱们送些鸡蛋瓜果来,都不敢坐我给他们的凳子。”
“可见世俗礼法这东西,也不是全无转圜余地。岷哥,你今日到了朝上,且听听陛下说些什么再做打算吧。”
贺岷楞了片刻,重重点头,重新抓起筷子西里呼噜将一碗面吃光,抹抹嘴上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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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三天中有谁比贺岷更坐立不安,更煎心如沸的,那自然是梅长苏了。
他甚至没工夫去探查去思索那个小御史是何来历,和他什么仇什么怨,而只是一门心思的担忧宫中那头蛮牛又要作何惊人之举。他知道萧景琰绝不会放他出京,也有信心他一定不肯让自己入后宫,所以他想干什么?在朝上当着文武百官坦承私情还不够惊世骇俗吗?
可偏偏这三天萧景琰都不肯私下见他,在朝上又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定要等三日后才揭开骰盅的姿态。
那日他忙完书院和中书省之事就递了折子求见,萧景琰却破天荒的不让他入宫。晚间遣了列战英到苏宅,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信我。稍安勿躁。”
梅长苏抓着列战英问了半天,后者被他逼得恨不得缩进墙角里,泫然欲泣地反复声明:“我不知道陛下想干什么,我真的不知道啊……”
梅长苏无计可施,只得听那水牛的按捺下焦虑,也端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清高姿态来不管萧景琰要做什么,总是不会害他就对了。他岂能自乱阵脚,急赤白脸地反复求见落人笑柄?
横竖不论如何,今日自见分晓。梅长苏深吸一口气,缓步踱入待漏院,对同僚们投来的或关切或同情或窃笑或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自然也没留意贺岷直勾勾看过来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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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出自白居易诗《井底引银瓶》。
6.
今天的武英殿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又哪儿哪儿都透着些不同,空气中仿佛漂浮着一些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就是知道它在那里的东西,大约是众人不住的思绪。
萧景琰上殿坐定后,对殿门那边做了个手势。小太监躬腰贴着门边出去,片刻后进来一帮太医。
太医们拎着药箱,在群臣惊讶不解的目光中向萧景琰叩拜行礼,然后垂眉敛目地低头站在墙角。
“皇上叫太医来干什么?谁生病了么?”众人伸长了脖子互相打量,几乎要不顾殿上礼仪先窃窃私语起来。
梅长苏眉头深皱他自以为对那水牛已经十分了解,可现在却完全猜不透他要搞什么把戏?
所幸萧景琰也没打算卖太久关子。太医们站定后他便开口道:“三日之期已界,朕今日就给诸位一个交代。”
“朕要改一改大梁的婚配法令,使男子和男子也可以成亲。”
殿中万籁俱寂了片刻,随即像冷水泼入沸油般噪杂起来。
萧景琰充耳不闻,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身旁的内侍。
“这是朕草拟的政令。时间仓促,未能万全,便着礼部户部刑部在此基础上详细拟写完善再呈给朕看。”
被点到名的礼部户部刑部三位尚书犹自瞠目结舌,一时竟没人上前接旨,小内侍捧着那卷文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十分为难。
其余人终于有回过神的,扑出来跪地叩首,疾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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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三思!”“皇上,万万不可啊!”之类的话。
出来的不止一个,七嘴八舌地听不清,但总之都在反对。没反对的立在原地,神情茫然的四顾,仿佛不知何去何从。
萧景琰待声音稍静,淡然道:“朕意已决。不是来和众卿商议的。”
说罢目光扫过呆若木鸡地柳暨等三人:“三位爱卿?”
柳暨沈追蔡荃齐齐一凛,柳暨踏前一步,双手从内侍手中接过文书,躬身:“臣遵旨!”
蔡荃和沈追对望一眼,也都弓下腰去。
三日前在这武英殿上亲耳听闻国君坦承与中书令的私情后,蔡荃又去了沈追府上喝酒。
原本满肚子的话,坐定后可以敞开说时,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两人沉默对饮,直到都有些微醺薄醉,沈追才讷讷地问了句:“蔡兄……你觉得他们……陛下他……”
蔡荃明白他问不出口的是什么。觉得他们这样对么?我们该劝谏该阻止么?
假如萧景琰和苏哲只是两个陌生人,皇上和中书令只是两个邸报或者敕令上的头衔,或者两张陈旧史书中单薄刻板的脸谱,那这些问题都不能算作问题,他立刻可以毫不犹豫的表明态度自然是不对的。自然是要劝的。自然是足以鄙薄、冷嘲或者痛心疾首的。
然而他们不是陌生人。对自己和沈追来说,他们甚至不仅仅是君王和同僚。这么多年来他们曾多少次坐在一起,就着酒,就着茶,商议过朝中大事,谈论过自己的理想和大梁的未来。
他见过那两人真真切切的喜怒哀乐,了解他们胸怀着和自己并无二致的热血,知道他们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并且是两个心怀天下,称得起明君与贤臣的赞誉的人。
难道就因为他们对彼此有情,他们就成了荒淫无稽,十恶不赦之徒了?
蔡荃抬手重重抹了把脸,粗声道:“我觉得……我觉得……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啊……”他抬眼望向沈追,“说什么以色侍君,欲令智昏……陛下平时对苏先生若有半分轻薄狎玩的态度,苏先生若有半分举止浮浪,你我何至于……直到今天才得知?”
沈追放下手中酒杯叹道:“谁说不是呢?若换了其他人,我大概也会觉得荒唐。一国之君,和臣子不清不楚,这成什么样子……可咱们皇上,”他又是一声长叹,“咱们皇上若是荒唐,那这天下还有不荒唐之人吗?他登基前过得苦,登基后也没享什么福啊,整天除了政事,就剩个苏先生了。他们不过在旁人看不见处比寻常君臣亲近些,皇上又没为他徇私,又没为他做什么有损国体动摇朝纲之事,这还硬要他们分开,未太过不近人情了吧?”
蔡荃低下头去:“我就怕……陛下就是不肯和苏先生分开,又不能不顾物议,真的将他……将他放进宫里怎么办?……那可是、麒麟才子啊。”
沈追摇头:“我总觉陛下不会的,他既敢当朝说那些话,就不会为了物议委屈苏先生。”说到这他忽然笑了,“……说不定列都统一语成谶,陛下真的不管不顾地硬要与先生成亲,来个‘名正言顺’的交代呢?”
蔡荃莞尔苦笑,并没把这玩笑话往心里去。一国之君和一个男子成亲,传奇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啊。
谁知此刻站在殿上,才知皇帝的胆色远比他想象得大多了他不但要和男子成亲,还要全大梁都……
这还真是彻底的“名正言顺”啊。
沈蔡二人仓促之间无暇细想,只要陛下不是要将苏先生入后宫就松了一口气,何况打从心眼里不想阻挠他们。
其他臣子见六部中有三部的尚书大人都毫无异议的接了旨,议论之声更大。更多的人站出来反对,有人声泪俱下地在述说“祖宗之法”,有人义愤填膺地道“阴阳相合乃是天道,陛下不可悖逆天理人伦啊”,也有人试图斡旋折中,皇上爱重苏大人,娶了他也无不可,只是就不必改制闹得全民动荡沸沸扬扬了吧?
萧景琰淡淡道:“若无律法可依,只是仗着朕皇帝的身份行此特权,那又算什么名正言顺?百年后到了史官笔下,世人眼中,这场婚事也不过是皇帝昏庸妄为的一个笑话罢了。”
何况他相信自己与梅长苏绝不是大梁唯一一对真心相恋的男子,那么他们的婚姻也就不该大梁唯一一桩。
新的律法推行自然步步维艰,可假以时日真正实施起来之后,大梁会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样的人,像他们一样的婚事。或者几十或几百年后,会像男女婚恋一样普通寻常。
到时自己和梅长苏就不过是“第一对”,而非唯一一对或最后一对,史书和世人也不会再以此臧否。
只是要如何推行实施,却是目前最困难的难题。别说天下百姓了,就此刻殿上这些情绪激动的臣子们都不是一朝一夕能摆平的。
殿上已有老臣叩头叩出了血。萧景琰抬手示意,殿下的太医们便一拥而上,给那位大人清创的清创,包扎的包扎,片刻间就将他额上的伤料理得妥妥当当。该大人顶着脑门上一圈白布十分茫然,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皇上今日叫太医来,是这个意思啊!
众人也都纷纷明白过来,皇上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管你们磕头还是触柱都绝无转圜余地了。可是若就此作罢,任由这份滑天下之大稽,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政令颁行,那……那大梁不是要乱套了吗?
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大多数文臣和半数武将都出列跪求皇上回成命,而岿然不动的那些人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而这些人中最令人意外的,莫过于掀起这场风浪的御史中丞贺岷。
他连陛下与苏大人传出点流言都忍不了,此刻陛下公然要修改律法让男子与男子成婚,他难道不是该第一个扑出来撞柱子死谏吗?
有部分其实对此事不那么在意、不过随大流反对之人这时看着立在朝班中稳如泰山的贺岷,莫名觉得受了欺骗,又悄悄闭嘴退了回去。
萧景琰被众人嚷得头痛,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这些大人们也没办法想通,大家留在这吵上几个时辰于事无补,只会多几个磕头磕破皮或者被气晕过去的,于是干脆道:“此事就这么定了。众卿若无其他要事,那便……”
他“散了吧”三字还没出口,一直不言不动的梅长苏忽然脚步一错,出班朗声道:“陛下容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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