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于是易公公只得小心翼翼地进去回禀,看着皇上阴晴不定的脸色,想了想又加了句:“皇上,外头太阳大,苏大人身子弱……”
他话说到一半,皇帝已横眉怒目地瞪过来:“他身子弱?!身子弱还自请去疫区?!”
易盛额头见汗,深恨自己多嘴引火上身,躬腰诺诺:“是,是,皇上息怒,苏大人也是……心系徐州百姓,一时着急……”
本来盛怒的皇帝却像被他这句话戳漏了气,默然片刻后长叹一声:“罢了,宣。”抬眼看看窗外,又加上一句:“赐肩撵。”
那天苏哲觐见后和天子说了什么易盛不知道,守在书房门口隐隐听到里头高一声低一声的像是起了争执,简直忍不住替苏哲捏一把汗。皇上再怎么宠他,也不能事事顺着他啊!何况不让他去疫区是为他好,怎么敢为此顶撞皇上呢?这样不知好歹,还真不怕失了圣心?
可事实再一次证明,皇上对苏哲的宠爱远超易公公的想象。两人在书房里呆了不到一个时辰,皇上就扬声唤人,吩咐上茶,又像往常一样和苏大人对坐着处理起政事来了。直到晚上苏哲也没出宫,又宿在了养居殿。就寝前宫女给苏哲拆发髻梳洗时发现一茎白发,轻声问他可要拔下来,苏哲含笑道“有劳”,同时在一旁梳发的皇上斜眼看过来,待宫女拔下那根白发后伸出手:“给朕。”
众人都不解其意,见他把那白发绕在指上,拨开自己鬓发,微微喟叹:“朕也有白发了吧?”
小宫女着胆子在他发间翻找片刻,拈起一根白发战战兢兢道:“陛下……”
皇上对着铜镜反手拔下,将两根白发缠在一起,又四下看看,拿过桌上一个盛香的小小锦袋,把里头的香粒随手抖出,准备将那一小团白发塞进去。
苏哲忽地伸手夺过发丝:“陛下这是做什么?”然他也不等皇上回答,径自将白发凑上烛火烧了,在呲呲的青烟和焦糊气味中低声道:“多不吉利。”
他这举动堪称无礼,可皇上只是愣了片刻,苦笑着颓然扔下锦袋,直到众宫人退出都没再说一句话。
易盛不懂二人打的什么机锋,直到第二天任命苏哲为钦差赴徐州赈灾的谕旨降下,易公公才边和满朝文武一同吃惊边恍然大悟感情昨天不是皇上一顿发作打消了苏大人的念头,而是苏大人说服了皇上啊!所以皇上昨晚那举动,是……也算共白首的意思?
可既这么不舍,干嘛答应他去?唉……
谕旨颁下的第二日,苏哲拜别帝阙,整装出发,皇帝站在禁宫的城墙上目送。其实禁宫外不远就是金陵城交错的街巷,苏哲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看不到了,可他还是站了很久很久。
苏哲一去就是半年。皇帝在人前仿佛和平时一样,忙忙碌碌的上朝、与臣子议事、批阅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得力能干的苏大人一走,他的事更多了。可易盛清楚,这平静如常都是表面的,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不知有多牵挂担忧。易盛有好几次亲眼见他坐在孤灯下发呆,双目黑沉沉毫无焦距地看着前方,叫人莫名地心惊胆战。
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国君时易盛甚至忍不住对苏哲生出了一丝怨怼:皇上如此待你,你怎么就非要一意孤行的去涉险呢?但易公公心中也深知,在今上和苏哲这样私会时都在看折子批文书的君臣心目中,国事定然是比私情重要的。
幸好苏哲最终还是赶在过年前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养居殿众人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简直有点普天同庆的味道。
苏哲回京,皇上和他小别胜新婚日子地格外黏糊了几日后,随着正月十五复印还朝,日子又恢复了原样。
易盛有时冷眼旁观着这二位平常人家老夫老妻一般的相处模式,都禁不住有种日子会如此这般一直平静过下去的错觉。
的确是错觉春天还没过完,皇上和苏哲的私情忽然被养居殿一个小太监酒后无意间说漏了嘴,几天内传得人尽皆知。
易盛几乎要疯,料想这次就算不掉脑袋,一顿重罚也是不了的。谁知当年那样辞严色厉地告诫众人要管住嘴的皇上竟然连那个小太监都没责罚,就这么高高举起而轻轻放过了。
被斥出殿来的小太监巴着他的衣袖张惶迷惘:“公公,皇上他、他怎么不罚我呀?”
易盛抬眼看看养居殿半掩的大门,长叹一声:“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他几年来孜孜不倦的揣摩上意,自以为对皇帝的脾性已十分了解,到了此刻才发觉……或者自己那些揣摩和猜测,不过是自作聪明。里头那人,或者和先帝,和他所知道的任何一个皇帝,都很不一样。
易盛话说到一半,恍惚地想起一些这些年来就在眼前,却被他忽略的东西皇上从不会纡尊降贵地去和伺候的宫人说笑闲聊,不会故作平易地问他们年庚几何家在何处,但他也从不会因为哪个小宫女打碎了茶盏,或者哪个小太监脚步重了些而发怒责罚,即使是在他心情不佳、疲累不堪时,也从没拿这些下人出过气。
他刚坐上龙椅时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当年那些仿佛是为太子造势的、诸如勤勉、节俭、纯孝、刚直之类溢美之词,如今看来全是实至名归。
“大概因为……”易盛缓缓吁出一口浊气,第一次违背了高湛所谆谆告诫的教条,对今上妄下定论,“因为皇上是个真正的仁君吧。”
那天皇帝跟列将军私服出宫了一趟,回来身上带着些酒气。接下来的几天也没再提和那流言有关的半个字,仿佛是打算假作不知,让这事自行冷却淡去就罢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流言持续发酵,终于到了不可拾的地步。先是庆王殿下在书院里为了维护苏哲和人打了一架,紧接着就有御史跳出来,当庭揭开这桩堪称丑闻的遮羞布,矛头直指苏哲。
那小御史不知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失心疯似的死咬着不放,皇上给了台阶他也不下。就连皇上当庭自承苏哲是他心





倾余生 分卷阅读121
爱之人要与他此生不渝,人人都惊得张口结舌,他却还在那高谈阔论,越说越离谱,连董贤都说出来了。
易盛被接踵而至的意外弄得头昏脑涨之余,实在禁不住替皇帝和苏哲抱不平皇帝分明是好皇帝,这么多年夙夜匪懈,忙死累活,而且能容得你在庭上这么上蹿下跳。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他不过就是私下和苏哲往来,碍着你什么了?他又没将苏哲家的三亲六戚娘舅堂叔都弄进朝来为官,怎么就成汉哀帝了?再说苏大人也没亲戚啊!人家这些年也是兢兢业业,为了国事百姓又出钱又出力,前不久还冒死去了疫区,你倒干了点啥?就站在这指手画脚的!
要依易盛所见,皇上就当庭砍了那贺岷也不为过,可皇帝居然连脾气都没发,只说三天后给出交代便退朝了。
这三天中皇上脸色阴沉,总是屏退左右一个人奋笔疾书不知在写什么,期间连苏哲求见都被拒了。而易盛和满朝上下一样,忐忑中又极度好奇,不知皇上要怎样交代。虽然易盛心中也觉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了,陛下恐怕只有要么让苏哲去了官职入后宫,要么将他外派出京这两条路了毕竟就算皇上能豁出去不顾身后之名,苏哲经此一场闹剧之后再不清不楚的留在朝中,也无法自处吧。
但易盛又直觉,皇上已经出人意表了这么多次,这次多半……也不会让他们猜中的。
果不其然,三天后皇帝当庭宣布了他的交代。易盛站在他身后看着满朝被惊掉的下巴,默默合拢了自己的嘴,不知为何有点快意瞧瞧,帝王心术,神鬼不言。咱家猜不中,你们不也猜不中?
接下来群臣的反对和皇帝的坚持都在易公公预料中,可苏哲本人的想法他完全拿不准。
或者干脆说,对这位苏大人,易公公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他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漠,这么多年来享着独一无二的恩宠,也从没见他欣喜若狂或者感激涕零。所以时至今日,他都不能确定苏哲对皇上是不是抱有同样的情意,他在这段关系中究竟是出于自愿,还是不过迫于身份与君威不得已而为之?
现在皇上要闹得天下知闻,要为他改制变法,要和他名正言顺地成亲……他会答应吗?
苏哲在易公公和皇帝如出一辙的不安中出班了,事不干己似的提出朝堂论礼,依旧淡然得好像和不和皇上成亲都没大干系,易盛忍不住偷瞥了皇帝一眼,却发现他居然很高兴似的。
然后他就听到苏哲毛遂自荐要做论礼之人,连点表面装样的劝谏都没做,就淡然而坚定地站在了皇上一边。
易盛从没见皇帝笑得这么开怀过。
朝堂论礼是苏哲胜了。新法如约推行,苏哲和皇上,也要择日大婚了。
易盛清闲了许久,总算有事可忙,一点也不介意时间仓促,每天像个喜气洋洋的陀螺似的四处转。这天同内廷司的黄主司一齐,来向皇帝请示正阳宫陈设的一些事宜。原本皇后宫室用物以及伺候的人等皆有定例,照章办理就是。可陛下封了苏哲凤王,那意思大概就是不想旁人将他当做女子,所以二人不敢擅专,都觉还是先请个旨意得好横竖皇上对这次大婚上心至极,绝不会嫌他们拿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嗦。
谁知黄主司话方说了半句,皇上便疑惑挑眉:“正阳宫?布置正阳宫做什么?”
黄主司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正阳宫是先皇后居所,苏先生未见得愿意住在旧人处,何况先皇后暴病而死,似乎也有些不大吉利。一念及此,连忙躬身请罪:“是,是,臣考虑不周。那依陛下之意,迎凤王入宫后住在哪处宫室好?”顿了顿又道:“或者新起一处?就只怕时间上来不及,不如请凤王先暂时在哪里委屈一阵,待宫室建好再……”
易盛看到皇帝莫名其妙地看了黄主司一眼,不耐烦地打断他道:“那个周章做什么?他就住养居殿。你们去瞧瞧该补什么改什么,那些个金的玉的摆设就不必了,墙上的字画也都了,他到时会带进宫来。”
黄主司满面愕然,只知道唯唯应是。皇帝跟他说完,又转向易盛:“对了,你回头着人将养居殿的小厨房打理出来,凤王会带个厨娘入宫。今后弄汤弄水的方便。”
易公公早已处变不惊,恭恭敬敬应了,拉了黄主司告退。
两人走出老远,黄主司才咋舌道:“看来传闻是真的,陛下对那位果然宠得很啊。”
易盛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黄主司又接着嘟囔:“不过现在宠得连宫室都不另置,将来哪天要是……难道将人赶出宫去住?唉……”
易盛斜眼看了看他,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
他大约因为太闲,这段时日想了许多,发现自己若是不将皇上当成皇上,而只当成一个“人”来揣摩,倒是更能理解他的一些言行似的。
就比如凤王这事,他纵使搅得满朝风雨,甚至不惜颠覆了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体统,也不过是为了能和心上人名正言顺正大光明的相守而已。
黄主司不听他说话,还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赔笑:“一时口快,兄弟你就当我放了个屁,可千万不能告诉皇上和苏大人啊。”
易盛拍了拍他肩膀:“你放心。皇上这辈子都不会将苏大人赶出宫的。”
黄主司奇道:“你这么肯定?皇上如今是十分宠爱苏大人,但圣心难测……”
易盛摇摇头:“黄老哥,咱们平日总将宠爱二字连在一块儿说,但兄弟也是最近才明白,这宠和爱,终究是不同的。”
当日易公公高深莫测的说完这句话就忙自己的去了,留下黄主司在原地满头雾水,不知他打的什么机锋。直到许多年后,皇上和他那惊世骇俗的凤王都成了白发老翁,依然一同住在养居殿中,同样垂垂老矣的黄主司才像世间许多人一样明白并相信了宠和爱,原来是不同的。
睿津番外殊途同归
1.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飞甍夹驰道,垂杨荫御沟。凝笳翼高盖,叠鼓送华。献纳云台表,功名良可。
这一首时人所作之诗,描写的是大梁帝都的繁华胜景。
彼时圣武帝萧景琰面南背北已六年余,整个大梁在其治下国泰民安,渐渐没了从前的颓敝景象。若问当时天下最繁华富贵之地,金陵首屈一指。若问金陵最繁华富贵之地,则当属淮水畔的螺市街了。
十里淮水笙歌市,酒帘高曳红摇翠。油壁香车,金鞍玉勒,而出入此温柔富贵乡的众多非富即贵的王侯公子中,最有名又最得美人们垂青的,是人送外号“逍遥侯”的言豫津言小侯爷。这雅号叫得久了,世人几乎都忘了他正经的朝廷封号,他




倾余生 分卷阅读122
自己倒不以为意,反觉沾沾自喜,还曾在酒后狂言“我本就是逍遥物外人,明日便上表奏请皇上给我改了封号去。”第二天酒醒,他自己将这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却不知如何传入了御史台,叫本朝格外较真的御史大人参了一本,隔日便被宣进宫去挨了通训斥。
说起这言小侯爷,便不能不提其父言阙。言老侯爷多年闲云野鹤,一心问道,今上登基前后重回朝堂了一段日子,众人皆以为他会就此留在朝中,今上对他也十分倚重信赖。谁知天下太平了没多久,他老人家便留书一封,飘然而去,至今不知所踪。今上深知他脾气,虽感可惜,却也不作追究,就让其子袭了爵位。
言豫津当年随大军北上抗渝,颇立了些军功。之后又帮忙整顿长林军,甚至在蒙挚班师回朝后仍在北境呆了一段时日,帮手赈济边境灾民的事务。萧景琰原有意待他回朝后予以重用,可言豫津带回一封他那至交好友萧景睿拜辞朝廷封赏表示要去四方游历的折子,对萧景琰说他思念好友心情抑郁,再加上在北境着实辛苦忙碌,想要休息一段时间。
当时朝局初定,最忙碌紧迫的日子已经过去,萧景琰见他整个人又黑又瘦,全没了从前翩翩佳公子的风采,也觉这就立刻逼人入朝干活实在有些不近人情,于是便准了。
言豫津于是真的任事不管地休息了数月,其间虽因国丧,歌台舞榭去不成了,但并不耽误言公子自得其乐。每日或约几个从前交好的公子哥打马球游春赏景,或自己在家捣鼓些吃食,侍弄侍弄花草,再写几首吟风弄月的酸诗,间或去纪王爷府上蹭他的好酒,去苏宅跟梅长苏聊聊天,过得不知有多逍遥惬意。
直到他爹把爵位朝他头上一扔走了,突然成了侯爷的言豫津逆料圣心,预感自己的好日子要到头了,连忙赶在萧景琰旧话重提要拎他入朝做事前跑到苏宅,对着梅长苏好一阵软磨硬泡,撒娇装可怜无所不用其极,求梅长苏去替他说项。
梅长苏虽觉他的才智不能为朝堂所用甚是可惜,但亦素知他志不在此,并没多言相劝,逗了他几句便应了下来。
翌日入宫和萧景琰提起此事,萧景琰一听便皱起眉:“那小子还不到三十岁就不想做正事光想闲着玩?居然还求到你跟前去了!”
梅长苏朝他眨眨眼,笑道:“臣圣眷之隆在朝中无人能及,不求我求谁?”萧景琰瞪他一眼,他方敛了笑容道:“豫津太聪明太通透,不愿待在朝中也情有可原虽则陛下如今整顿吏治,选贤与能,朝堂风气大有改善,但权力中心毕竟是权力中心,明争暗斗是永不会止息的。豫津又非寒门子弟,言家背后多少利害牵扯,他只要踩进来,便再难独善其身了。”
萧景琰道:“可你也说他聪明通透,我看只要他想,自能应付得游刃有余。”
梅长苏微微叹息:“能应付得来,不代表不会疲累厌烦。反正以豫津的品性,国家朝廷再有危难他自会挺身而出,现下四海安定,就由他逍遥去吧。”
萧景琰眼神微动:“你……可会觉得疲累厌烦?”
梅长苏睨他一眼,垮下肩膀十分夸张地惆怅道:“累啊,陛下快赏臣些稀世珍宝,犒劳犒劳臣夙夜匪懈的辛苦?”
萧景琰终于绷不住,被他逗出个无奈的笑来,绕到他身后将人一把抱住,下巴抵在他肩上小声道:“赏卿一个真龙天子,不知够不够贵重?”
就这样,言小侯爷没几天后领了个鸿胪寺的闲职隔三差五去应个卯就成,连朝都不必上继续做他的富贵闲人,天天都过得逍遥快活。
三年国丧一过,螺市街的歌台舞榭又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有老招牌重开,也有新字号要在这繁华帝都争一席之地,新老店面一齐每日花样百出的招揽客人,简直比国丧前还热闹几分。
于是言小侯爷直如飞鸟入林龙归海,既要忙着旧地重游,又要海纳百川地品评新店,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往螺市街报到,逍遥侯的名号也是从那时起传出的。
不过螺市街的人都知道,言小侯爷有个奇怪之处他不管到哪家楼哪家院里,都只欣赏歌舞乐曲,却从不叫姑娘陪夜。有时饮醉了酒或兴头上来过了宵禁,亦是要间空房独宿,寻花问柳寻得十分洁身自好。久而久之,人们便道小侯爷是真风雅,是真醉心乐音,和其他纨绔子弟大不相同。再加上他出手阔绰,知情识趣,对待姑娘向来言语有礼举止温柔,很快便成为螺市街最受欢迎的贵客。
这一年七夕,是这位贵客三十岁生辰。因是整寿,几个平日与他交好的同为螺市街常客的公子,和他们最常去的琼花苑中的姑娘们一起,筹划着要替他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回。
到了七夕这天,日方西斜,月未东升,螺市街已经灯摇曳,红烛高烧,家家后园中都摆出了姑娘拜月乞巧的香案,穿着薄纱衣的姑娘们在庭园中穿梭来去,身上的脂粉香气与乞巧果子的香气混成一片,银铃般的笑语伴着歌声乐声,只叫人觉得现有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都不够用,恨不得一样再生两个才好。
琼花苑作为螺市街这两年内后来居上,数一数二的大院子,自然比别处更热闹。这一片热闹里,某间最富丽堂皇的厢房中,珍馐美馔已摆了满桌,宾客齐集,可主角却迟迟没有现身。
席上众人等得有些焦急了,两位执萧抱琴的姑娘的也忍不住频频向外张望时,就见一个家仆打扮之人被苑中伴当引着匆匆穿过庭院来到他们跟前,十分抱歉的说:“我家侯爷昨夜偶感风寒,此刻卧病在床,实在起不来了。让小的跟各位陪个不是,各位今日且高乐不必管他,待他好了一定还席。”说完又团团作揖,连声替自家主人陪了许多不是。席间众人虽深感遗憾,但想小侯爷这么爱热闹的人,若非病重了一定搀都要让人搀来,于是纷纷叹息,叫那家仆回去替自己问好,说明日到府探视。那家仆又行了礼,出门临去前还低声吩咐苑中妈妈这帮人今日的花销都记在侯府账上。
言豫津其实没生病,原也打算赴宴的,可出了府门到了街上,见路上行人不是双双对对的夫妻情侣,便是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看就是要去见心上人的姑娘小伙。就自己形单影只,生日宴再热闹,一会儿散席回府,一样是独自一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失落。
这些年他一个人过除夕,一个人过中秋,偌大的侯府虽然仆从成群,可连个能对饮说话的人都没有,这样的失落并非第一次。只不过他为人洒脱,往常总是甩甩头就抛开了,今日大约是厚积薄发,竟是一发不可拾起来。
也或者是因为,往年他生辰,言阙虽然人不回来,但总会天南海北的托人带封家书和一份礼物回来,家书




倾余生 分卷阅读123
纵只寥寥数句,礼物纵然只是本古书,或一柄自己削的竹笛,但至少表示言阙人还安好,并且并没忘了独子的生辰。
但今年没有,一直到此刻天都快黑了,依然没有父亲的半点音讯。言豫津失落中夹着担忧,一边劝自己父亲身体健朗,武艺高强,绝不会有什么事的,多半是在什么名山大川里修道修得忘了时日,可一边又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去螺市街的路走了一半,言豫津已经彻底了没了兴致,虽然明知这样临时失约很不够意思,之后少不了要被那帮小子抱怨外加敲诈,说不定还会惹得姑娘嗔怒不悦,可他还是转身回了府,吩咐家仆去传信。自己骑了马,捡着僻静小路避开熙攘往来过节的人群,一路跑到了西城郊外那片河边的草场。
此时天色尽墨,这里自然没什么人跑马游玩。半轮初升的明月斜斜的照在河滩上,给及膝的野草镀上一层白茫茫的银光。夏夜微风细细,虫鸣唧唧,言豫津跳下马来深吸一口气,一瞬间觉得天地间像是只剩下自己一人,说不出的冷清孤寂。
但他随即摇头嗤笑,伸手揪了根野草叼在嘴里,扔开马缰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块河边的大岩石上,仰面躺下。
这处草地是他从前和萧景睿常来的地方,这块大石头也是两人一起发现的。它表面宽阔,更难得的是十分平整,两人从前在这练习骑射,累了就并肩朝上一躺,对着天空谈天说地。
可如今萧景睿也和他父亲一样,游历四方游历得音讯全无,言豫津的朋友虽多,却再找不出一个可以陪他躺在这硬石头上看天的了。
他独自静静躺着,眼看着明月慢慢移上中天,又渐渐朝西边斜去,风也透出丝丝凉意。夜深了,他却半点不想动弹,甚至起了干脆就在这睡一宿,就算着凉也不打紧正好圆了今日的谎的念头。
四下越发安静,连草丛中的虫子们仿佛都睡去了,只有在河边踱着步吃草的马儿偶尔打个响鼻。可就在这样的寂静中,言豫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仿佛是靴子踏断了一根细枝的声音。
他猛地坐起身来,扭头向声音来处看去。
他身后一丈处,竟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人!
言豫津双手在岩石上一撑,翻身下地,沉声道:“什么人?”
月光下看得清楚,那人穿一身粗布袍子,腰悬长剑,头戴斗笠,眉眼全遮在阴影中,脸上还系着一块深色布巾,叫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容。
1...3637383940...68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