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而他想要活下去。
虽然活得不人不鬼,连半点自己的主都做不得,世间也早没了他牵挂留恋的人,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
这大约是连猪狗虫豸都有的、求生的本能,也或者是……二十多岁的心底,还有种叫做“希望”的东西,未曾彻底消失冷却。
列将军大约事先命人回府传过话,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已经有一架步辇侯在那里。沈云亭浑浑噩噩地被扶上去,看着那扇洞开的朱红大门仿佛张口噬人的怪物,未知前路的恐惧令他满手冷汗,方才路上的自我安慰也仅仅只够支撑他维持住了基本的礼仪,在步辇上向抬他的人欠了欠身道劳,又对列战英说“谢过将军”。
列战英只觉南楚人实在太过多礼,这位沈公子从方才在宫中见面起就在不停的向每一个人道谢。他想这大约是南楚风俗,不好置喙,看沈云亭一副弱不禁风垂眉低目的模样,似乎也不好像对军中弟兄一样大喇喇地拍拍肩膀说“客气什么”,只得微微颔首,示意下人将他抬进去。
这座府邸是列战英家的祖宅。他自父亲战死后便被萧景琰带在身边教养,一直住在靖王府,后来又随他迁至东宫。直到萧景琰登基才休整了故宅搬了回来。他父亲战死前军衔不算高,所以这宅子也不算太大,三进院落。沈云亭就被抬进了后院的东厢房中。列战英的想法很简单他自己住着二进的正房,每日早晚要习武练剑,还时时有同袍和部署门来访,难喧哗吵闹。沈公子来府中养伤,又是这么斯文安静的人物,自然是要寻个清净地方。后院罩房如今又没有女眷居住,正好给客人安养。
沈云亭哪里明白他这番周到待客之心,发觉自己被抬进本该是女眷内帏居住的后院后几乎确信了自己的猜测,下人将他搀下步辇时手脚都在发颤。
坐定后沈云亭也不敢抬眼,就听列战英对周围人道:“这位沈公子今日起在咱们府上暂住养伤的,你们可要经心照顾。小满和立夏留下来服侍,沈公子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们全当在自己府中,不必拘谨。”
沈云亭依旧低着头:“谢将军。”
紧接着眼前阴影晃动,两个脆生生的声音同时响起:“小满/立夏,见过沈公子。”
沈云亭抬眼见到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和一个仆从打扮的少年正向他行礼,连忙欠身伸手:“我哪里是什么公子了,快请礼。”
列战英暗暗摇头,对楚人的客气实在有些吃不消,于是愈发言简意赅:“明日皇上要与南楚使团会猎,我去营房巡视完还得入宫。”说着从怀中掏出太医包好的药与方子,“把这个拿去给刘医官,请他照着这个给沈公子熬药换药。”
说完便对沈云亭拱了拱手:“我就不叨扰沈公子休息了。”
沈云亭还满脑子乱线团似的思绪,呆呆地躬身回礼:“将军慢走。”
列将军走后,房中剩下那丫鬟小满、仆从立夏两个,笑容可掬地道:“公子一路劳乏,要不要到里间小睡片刻?”
沈云亭哪里有心思睡觉,在软榻上坐得笔直:“我、我初来乍到,还该先见过列夫人行礼请安才是,哪有自顾休息之理?”
立夏睁圆了一双大眼睛,茫然道:“列夫人?谁?”
小满看着比他大两岁,更通人事的样子,抿嘴笑道:“我们将军还没娶亲呢。”
列战英看上去已近而立,竟然还没娶亲?沈云亭微微一愣,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放下了一块大石,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趁小满去替他倒茶的当口,沈云亭抬眼默默打量了一下身处的这间房舍,只见窗明几净,陈设简洁。里外两间,算不上宽阔豪华,但这却是他多年来第一次拥有一方可以独处的小小空间。于是在一团忐忑不安间,生出一丝丝欣慰。
小满和立夏两个都只十多岁,身上皆带着少年的天真活泼,对他礼貌周到之余又十分自然亲切。而除了府上的老管家与医官来过外便再没人来探头探脑瞧他这“新人”的热闹
倾余生 分卷阅读163
,倒是中午的饭食全都是清淡滋补好消化之物,还有一罐熬得清亮喷香的黄豆羊骨汤。据立夏说,是厨子大叔知道他腿上有伤专程做的。
沈云亭啼笑皆非的解释自己脚腕只是皮肉伤,并没伤筋动骨之余,欣慰不觉间又多了几分从府中下人的秉性很容易看出一府门风。列将军想必不是一个严苛酷虐的主人。
到了下午,宫中忽然派人送了个小小的包裹并一具琴来,说是沈公子的行礼。沈云亭抚着琴有些悲喜交集包裹里头只有几件换洗衣物,他全不在意。只这具琴是刚刚入宫时楚帝赏的,陪伴他走过出宫中漫长幽寂的九年岁月,实在有些割舍不下。
虽然来人未曾明说,但沈云亭直觉这必是凤王的意思,想着昨夜宫宴上的惊鸿一瞥,又出了好一会儿神。
总的来说,沈云亭在列府的第一天过得挺好,一切几乎称得上完美。直到夜幕降临,沈云亭稍稍平静的心又慌乱的跳动起来列将军回府后会不会到他房中来?又会不会召他过去?虽然他腿上有伤,恐怕没办法好好伺候他,但这算是他进门第一天,按常理总是要同房的。他这样的人比不得正经抬进门的妾室,自然是不会有什么红烛或仪式,同房一夜,表示是家主的人了,也便罢了。
不过这都是楚国那边的风俗,不知大梁是如何?大梁现在男子和男子可以成婚,或者有不同的规矩。他下午已经旁敲侧击地问过小满,得知列战英不但没有娶妻,府中也没姬妾,这时便忍不住盘算自己有没有可能得到一个半个名位……
男妾?这个不伦不类的词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在旁侍奉的立夏愕然:“公子,怎么了?”
沈云亭掩饰道:“有、蚊子。”立夏便忙不迭的去找熏蚊虫的熏香,口中嘟囔着:“这都什么天气了,秋蚊子怎么还没死绝?”
而沈云亭捂着脸低头苦笑,他幼时读的那些圣贤书,本该早就忘光了的,却总在这种时候阴魂不散的从心底爬出,指着他的鼻梁骂他无耻,竟然盼着做另一个男人的妾妇。
一钩弯月爬上轩窗外的墙头,又慢慢移至中天。沈云亭服下的药有止痛安神的功效,因此尽管他对着冷月思绪万千,一时害怕一时彷徨,却仍是抵不过越来越重的眼皮,被小满劝着睡下了。
入睡后梦魂惊怖,梦中一会儿仿佛回到南楚那行院中,听见一墙之隔处小倌凄厉的哭喊声;一会儿又听见厢房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门开处一个身着甲胄腰悬长剑的男子慢慢踏进房来,惨白的月光将他黑黢黢的身影投在青石板地上,拉扯成诡异的长度,从门口一直铺到他床前。
他一路劳顿,又伤病在身,其实早已心力交瘁。在药物助眠的效力下,于梦魇中浑浑噩噩的挣扎浮沉却始终没能清醒过来,迷糊中似乎听到那黑影说话,却是在向谁问他的伤势。接着又是小满的声音低而含糊的答了什么,那黑影又倏忽不见了。
后半夜总算睡得踏实了些,以至于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秋阳温暖柔和地透过窗纱,在地上铺了一片金黄。
沈云亭很是愣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不禁大惊失色第一天到人家府上,他便睡了个日上三竿!
他手忙脚乱的掀被要下床,却不见自己搭在床边的长袍,正游目四顾寻找间,小满的声音在隔断里外间的帘幔处响起:“公子醒了?”
沈云亭窘的又缩回床上,拉被子盖住自己,才道:“小满姑娘,我、在下的衣服呢?”
“在这呢。”小满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件他行囊中的干净外袍,已经熨得平平整整。立夏跟在她身后,捧着盥洗的水盆和用物。
沈云亭大感羞惭,说道:“我竟睡到这个时辰……将军想是已上朝去了?”
小满抿嘴微笑:“公子是来养伤的,自然要多休息,睡到这时打什么紧?”
立夏在后接口道:“将军天没亮就走啦,公子找他有事?”
小满道:“将军今日要陪陛下围猎,不知多早晚才回府呢。公子有什么事,可要我们转达?”
沈云亭讷讷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这样太失礼……昨夜也没等到将军回来就径自睡了,实在……”
小满连连摆手道:“唉,公子要跟我们将军讲这些礼,那可真无从讲起。我们将军每日都是这样早出晚归的,有时还干脆宿在巡防营不回来呢。福伯就总抱怨他拿府邸当客栈,只回来沐浴更衣睡觉,饭都难得在府中好好吃一顿。”
立夏帮腔道:“可不是!媳妇儿也不肯娶!福伯说下次陛下驾临,他要跪着哭求陛下给将军赐婚去。”
小满撇嘴:“你听福伯吹牛。他上次见了陛下吓得险些没背过去,凤王都险些要派人去召太医了。”
福伯便是府上的老管家,昨日沈云亭见过一面,是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听说列将军祖父在世时便在府上服侍的老人,是看着将军长大的。沈云亭听到这里,想象着凤王被老人家吓了一跳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
小满见到他笑容才惊觉自己和立夏话太多扯得太远,赧然将漱口水和青盐捧到沈云亭手边,重拾话头道:“将军昨晚回府后来看过公子的,说他公务繁忙,不能时时在府中尽地主之谊,还叫我们转达歉意呢。”
沈云亭想起昨夜梦魇中的黑影和语声,茫然的想:将军……昨晚来看过我?
6.
沈云亭为自己晚起懊恼的当口,大梁和南楚会猎的队伍已经浩浩荡荡开进了皇家猎场。
南楚的陵王殿下故地重游,难想起上一次与大梁会猎的情景。
想想上次所闻所见,再想想这次一路上看到的大梁民生风物、金陵的繁华景象,乃至眼前军容整肃的禁军,宇文暄不禁暗自叹息短短几年,整个大梁脱胎换骨。上一次会猎时梁楚两国还国力相当,如今却……仿佛背道而驰,差距愈来愈大了。
陵王满腹的忧国之思,与他同行的指挥使段将军却没能感应到分毫。他那日宫宴上落了面子,今天正卯足了劲要找回来,打算在猎场中一骑当先,一鸣惊人,好好露一手给大梁君臣瞧瞧。
虽然梁帝在场,他于情于理不能与梁帝争先,但通常这种围猎,皇帝都是在一大群人簇拥下随意跑一跑,等卫队将猎物赶到他跟前,少有亲自下场追逐的毕竟万金之躯嘛。
而琅琊高手榜位居第二的那位蒙挚蒙大统领,自然是要随在皇帝身旁护卫,应该也不会与他争胜。
至于剩下的人段将军目光扫过梁帝身周一群年轻的将领,用鼻子吹出一口气生瓜蛋子,不足为惧。
会猎开始。
一马当先冲出去的却不是思虑周全的段将军,而是万金
倾余生 分卷阅读164
之躯的梁帝。生瓜蛋子们呼啸着跟在国君后疾驰而出,散入林中。段德脸上的错愕都来不及散去,赶紧打马跟上。
然后他就发现生瓜蛋子们不是他想象的少爷兵权贵子弟,继而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在南楚听人说过这位梁帝是军伍出身,登基前南征北战十数年,麾下一帮将领随他出生入死大约就是眼前这一群了?
凭心而论,段德的弓马武艺在南楚算是拔尖的,否则做不了殿前指挥使这个位置。
可是跟大梁这群年轻将领在林中奔驰往来了一会儿,他忽然心中有些不安
俗话说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像段德这样经验丰富的将领,对方只要不刻意掩饰实力,那么一举手一投足,拉弓拔剑带缰策马,都能看出其深浅高低。
段德看了一会儿,便禁不住想要是自己身在大梁,在这群人中能排到第几?
论单打独斗的武艺,他自忖这群人中除了蒙挚无人是他对手,可若作为将领上到战阵之上呢?若论指挥部署,与手下兵士如臂使指,进退合围之间的默契,他又能排第几?
还有梁帝……一个养尊处优,并且日理万机的皇帝,到底是怎么做到登基数年弓马武艺还丝毫没有抛荒的?他马背上那张弓可是八石的啊,段德扪心自问,自己拉开没问题,但像梁帝那样拉到满月,准头恐怕就……
梁帝勤政,他在南楚就有耳闻。但心中对这个公然要和臣子成婚、闹得大梁朝野上下沸沸扬扬的皇帝实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楚帝再怎么贪图宴乐也没胡闹到这个地步,这位所谓“勤政”的梁帝再勤恐怕也是无事忙,心思没用在正途上。
及至见了梁帝本人,虽只一场宫宴,寥寥数面,但他也不得不更改既有成见,觉得这实在不像个沉迷男色随着性子胡闹的昏君。
此刻见识了他的弓马,意外之余更是难以自控的生出了一丝钦佩他是武将,当然知道这样的表现背后是多少年如一日的坚持,以梁帝忙碌的程度,他这份坚持可能需要比旁人多数倍的辛苦而他本不必吃这份苦的。
段德没有纵观朝政时局的眼光和头脑,但以小见大的简单联想他还是会的,所以这时他就忍不住去想:
如果梁帝是这样,大梁京城远离边关风沙与战乱的将领是这样,那么大梁边境的守军和统帅会是什么样?几年前以少胜多打得大渝皇属大军铩羽而归的长林军是什么样?梁楚边境上他久闻其名而未能亲见的、楚帝和朝中许多人一提起来便忌惮之情溢于言表的云南穆家军又是什么样?
若是让他领军与之对敌,他真能像他从前想象的那样赢得轻而易举?
或者,他真的能赢吗……?
皇家猎场占地甚广,里面为了让天子和亲贵们玩得尽兴,还尽量囊括了许多不同的地形,开阔的草场,林地,山丘谷底等等。
段德想得太入神,都没注意到他已随着萧景琰一行信马进了猎场中一处小山丘边的树林里。山林较密,小路崎岖,段德一边沉思一边分出一点心神控马,完全没注意到前面横在他头顶的树枝上吊下来一条儿臂粗细的蛇。
直到他的马惊嘶人立,险些将他从马背上甩下去,他才赫然惊觉那蛇鲜红的信子已快舔上他的鼻尖。
但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就听嗖地一声,一只羽箭几乎是贴着他面皮飞过,射中蛇头,后劲不衰,竟将那蛇从树上生生扯了下来,带着飞了几米,咄地钉进了一旁的树干上。
段德一边手忙脚乱的安抚接连受惊的坐骑,一边惊愕地展眼看向尚举着弓的梁帝。后者对上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将弓放低:
“段将军不必惊怕,只是一条长虫。”
段德看见对方眼神里明晃晃的讥诮,回想起宫宴上的一幕,脸顿时憋成了猪肝色。
一直默不作声跟在梁帝后头护卫的列都统跳下马,奔过去将钉着尚未死透还在扭曲的蛇连箭拔了下来。不远处几个梁将听到这里的动静也都围拢,看到那蛇便七嘴八舌:
“战英,你射的啊?你小子箭术又进步了,是不是皇上给你开小灶了?”
“蛇肉!等会儿可以吃烤蛇肉!”
“筷子细的一条,还不够塞牙。”
“你们别暴殄天物,蛇肉得叫御膳房的公公煮羹啊!蛇肉羹那个鲜!”
列战英淡定地将擦干净血迹的箭矢双手递给主君,这才不徐不疾的道:“皇上射的。”
诸将顿时没了声息,萧景琰接过箭,扫他们一眼,淡淡道:“怎么,朕给的俸禄平时不够你们吃饱?当着远客的面,不嫌丢人?”
“吃得饱吃得饱!”诸将忙不迭的齐声回答。有人赶紧转移话题:
“那啥……哈哈,原来是皇上射的,臣就说嘛,这样百步穿杨的箭法!”
“皇上亲手射下的,那自然是要给凤王殿下处置啦!臣等告退……”
萧景琰眼中蕴着笑意,声音却依旧冷冰冰:“既那么馋猎物,今日你们几个就只吃猎物吧。猎到什么吃什么,什么都猎不到的……那就饿着。”
诸将在一片哀嚎谢恩声中又散开为自己今日的饭食努力奋斗去了。
全程被无视的段德看着这幅君臣相得和乐融融的场面,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丝艳羡。
围场平旷避风处,随行的下人早搭好了帐篷,置好桌椅,已经在张罗着生起一堆堆篝火。宇文暄与淮王豫王闲聊几句,转头正巧看到梅长苏向他们信步走来。
大梁的凤王今天穿着一身猎装,玄衣红甲,和他平日宽袍缓带的温文形象大相径庭。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英气,却是一样的风华夺目。
宇文暄贵为南楚亲王,倒退十年也是流连花丛阅尽风月的人物,绝色不知见过多少。可这次再到大梁,再见这位麒麟才子,大约是因为他和梁帝的关系,看他似乎多了个角度,每次见到竟总有种惊艳之感。其实梅长苏年过而立,单论容貌外表,比他年轻比他致漂亮的大有人在,可再华美的灯笼也无法和明月争辉,有的人的光芒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宇文暄这时看着面带微笑越行越近的凤王,心中忍不住再次叹息:难怪梁帝倾心迷恋如斯……
“陵王殿下怎不去打猎?”梅长苏走近与他见了礼,微笑寒暄。
宇文暄回以笑容:“小王弓马上实在一般,就不去丢丑现眼啦。”
淮王在旁笑道:“陵王和咱们一样,都是在这躲懒等着吃现成的。凤王快坐,豫王兄带了府中的好酒来,就那么一小坛,咱们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喝了。”
梅长苏道:“有懒可躲,又有酒可喝,几位赶我都不走了。”
四人落座饮酒谈笑,宇文暄是邻国使者,其余三人话题当然要尽量迁就他,便同他谈些
倾余生 分卷阅读165
南楚风物。宇文暄听梅长苏言谈间仿佛对南楚极为熟悉,不禁好奇:“凤王曾经去过南楚?”
梅长苏道:“曾去过一次,还在贵国国都很盘桓了些时日。现在想起醉云楼的铜锅豆腐鱼,腹中馋虫还咕咕直叫呢。”
淮王大笑起来:“看不出凤王还是位老饕。”
宇文暄也干笑着道:“醉云楼还在,下次凤王光降敝国,小王一定要尽这地主之谊。”他口中说笑,心里却警铃大作梅长苏去过楚国?什么时候?去做什么?还在楚都呆了许久,有何目的?
上一次无知无觉中被梅长苏利用,之后再经他自己多方探查,“麒麟才子狡猾多诈”这个观念已深深印入脑海,以至于梅长苏普普通通一句话,他心中都要反复掂掇思量。所以这时梅长苏忽然自承去过楚都,陵王殿下顿时构想出一大片对楚国不利的阴谋阳谋。接下来的言谈中更是谨慎加谨慎,深怕有哪句话说得不对,泄露了什么楚国机密。
然而陵王殿下实在是多虑了。梅长苏要想知道南楚的什么机密,压根不需要通过他,又何须套他的话?他不过是担心萧景琰让段德太丢面子,才要在宇文暄这里加意友善些,也是顾全大局的意思。
可惜只要麒麟才子有心,闲聊半个时辰便能让人将他引为知己,话不必多,偶然一句却总是接在关窍之上,要么是正搔到痒处的疑问,要么是恰到好处的恭维,让说话的人不知不觉话匣子就越开越大。而且他笑起来的样子实在让人很难心生疑虑和反感那双平日清冷的凤目一弯,薄唇一翘,就仿佛凭空年轻了十岁,成了个毫无机心的少年似的。
因此宇文暄虽然警惕,可还是好几次一晃神就开始滔滔不绝,惊觉后又连忙住口,自己楞把自己紧张出一背脊的冷汗来。
萧景琰领着众人满载而归时,宇文暄简直忍不住松了天大一口气。可惜随即看到段德霜打茄子般的脸色,再对比一下南楚部众马上可怜兮兮的几只野兔野鸟和大梁部众几乎放不下的猎物,只觉那口气没松出去便卡在了胸口,一阵闷痛。
几堆篝火业已熊熊燃起,下人将猎物拖下去剥皮整治然后串上木棍烧烤,又将备好的汤羹小菜果点捧上席来。众人在此不像在宫中那般拘谨守礼,好些武将闹哄哄地将掳袖子自己上场烧烤野味。就连凤王也拿根树杈上去凑热闹,将一只野兔烤的外焦里生,形状可怖。被梁帝在随行大内总管易公公担惊受怕的眼神中淡定的吃了个干净。
可惜陵王殿下一边恼怒段德不争气,一边苦思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说错话,全没有玩闹的心思,连鲜嫩肥美的烤肉吃到嘴里也没尝出半点滋味。当一盅鲜美的蛇羹端到面前时,也只味同嚼蜡的喝了,压根没注意到旁边席上的兵马总指挥看到蛇羹时一瞬间又黑又红的脸色。
7.
午宴过后,秋日的艳阳逐渐显出些火色,众人都移到了树荫之下。梁将们平时在萧景琰眼皮底下练兵演武,不敢有半日懈怠。萧景琰又不好游猎玩耍,今日好难得能随驾出来,吃饱喝足后便纷纷摩拳擦掌地又上马再战。梅长苏本不欲去,他这些年身体虽无大碍,但被那天下第一奇毒缠了十数年,伤了筋骨根底,终究比气虚体弱些。静妃和御医都一再叮嘱他不可过劳,所以像骑马奔驰打猎这类事,他都尽量能则了虽然有时也会心痒,但毕竟要为了所爱之人珍重自身。
可飞流眼巴巴的模样实在是太可怜了。打猎这样有趣的事,他自然是想去的,但又不愿在猎场这样“不够安全的环境中”离苏哥哥太远,上午也只是在营地附近自己玩耍了一小会儿就回到梅长苏左近了。这时见众人又上马要走,他嘴上没说什么,一双大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目送着,看得梅长苏心疼不已。想了想命人将马牵来,对飞流道:“苏哥哥陪你去玩。”
飞流顿时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虽然凤王明确表示了他只是陪飞流玩一会儿,并不真的要打猎,让其他人自己尽兴不必管他们。可大梁诸将很快就感觉到自家陛下的心不在焉,好几次猎物就从他马鼻子前跑过去了,他却在回头张望。
好在他也没心不在焉太久就果断拨转马头跑到凤王身边去了。
诸将极有眼色的没跟上去,都自顾散开找寻猎物去了,只有蒙挚和列战英兢兢业业地跟在主君身后,互望一眼,一齐摇头苦笑。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