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列战英一抬头,讶然道:“沈公子?”下意识地就想起身相迎,医官连忙按住他:“将军,别乱动啊。”
列战英身子一晃又扯痛了伤处,龇牙咧嘴地向小满道:“沈公子身上有伤,怎么也惊动了?快扶他坐下。”
沈云亭刚想说话,小满却嘴巴一扁,哭了出来:“将军,你怎么了?不是去跟皇上去打猎吗?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的啊?你……呜呜呜呜……”
列战英头痛不已,只得重复进门后已说了十七八遍的话:“我没事,只是皮肉瘀伤罢了。你别哭了啊……”
太医给他上药的同时又仔仔细细地触诊了一遍,这时抬头拿过一旁的布巾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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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毫不留情地拆台:“将军请恕老朽直言,这可不是什么皮肉瘀伤。肋骨骨裂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不好生静养再让伤势加剧,骨裂变成骨折,那可就危险了。”
列战英苦笑:“周太医,您别吓他们了……”
小满应声哭得更凶:“将军你骨头都断了,还说没事!”立夏也傻傻帮腔:“就是,将军你快躺下吧。”
一直立在矮榻旁唉声叹气的福伯用拐杖杵了杵地,又重重地唉了一声。列战英哀声道:“福伯,您老快去歇着吧。两个大夫看着我呢,您别担心了行吗?”说着一扭脸看到沈云亭还立在那,连忙大声道:“沈公子怎么还站着?立夏,你发什么呆?”
立夏“哦哦”连声,赶紧扶沈云亭坐下。沈云亭低低一声“多谢将军”夹杂在太医与医官的商议声、小满的抽泣声和福伯的絮叨声中,列战英压根没听到。
而他此时也无心顾及沈云亭了,因为太医竟然提议要给他上夹板
“夹板就不用了吧?”列战英苦着脸据理力争,“只是裂伤,又没断。上了夹板动都没法动了……”
“将军还想怎么动?”福伯抢在太医之前打断了他,拐杖快要将地面戳出个窟窿来,“老爷夫人就你这么一棵独苗,你到现在都不肯成亲……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列家的香火就绝了啊……”老人家说着说着便伤心起来,抚着胸口直喘气。列战英不敢再刺激他,连声答应:“我不动,不动还不行吗?我一定好好静养,一定听太医的话……”
最终列战英以良好的态度和一箩筐保证争取到了不上夹板的待遇。而沈云亭从头到尾也没说上一两句话,仿佛就是专程来围观列将军被太医用绷带缠成粽子的。包扎停当后列战英为了安众人的心,答应立马进卧房躺平。沈云亭自觉应当告辞了,犹豫起身,小声道:“将军好生休养。”列战英不敢站起,为了对得起沈云亭周全的礼数,直挺挺的坐在榻上努力低头算作行礼:“劳沈公子心了。”
第二天列战英果然老实呆在府中。小满和立夏人在沈云亭跟前,伺候虽还是一样周到小心,但话明显少了许多。小满时不时便向窗外张望,沈云亭知道他们牵挂列战英,有心想让他们去前院伺候,但又觉自己身份未明,哪好胡乱支派人家,于是忍住了没说。
挨到午膳过后,立夏实在忍耐不住,进来向沈云亭请示他能不能去前院看看,沈云亭自无二话。结果立夏去了片刻便即转回,蔫头耷脑地道:“将军说他没事。还说叫我们不许老往前头跑,叫我们好好服侍沈公子。”顿了顿又道:“不过周太医又来了,听说是皇上派他住在咱们府上,要一直住到将军伤好了。有他看着将军,应该没大碍吧?我看将军神还挺好的,就是有点不大高兴。”
小满叹口气:“有太医在,那就不怕了。将军天天在外头跑惯了的人,叫他呆在家里不动弹,他还能高兴得了?”
立夏闷闷点头:“换了我都受不了,更别说将军了。”
一直在旁默然不语的沈云亭忽然抬头问小满:“我也想去看望将军……可就不知,合不合规矩?会不会惹将军生气?”
小满道:“公子你是客人,将军哪能生你的气?可你腿上的伤才好些,还是别再走动了吧,你听立夏都说了,将军没事的。”
若不是昨晚亲眼见她被列战英胸前的伤吓得大哭不已,沈云亭险些就要被她小脸上此刻绷出的老成持重和冷静骗过去了。他其实十二分的不想主动朝列战英跟前去,昨晚知道他受伤去尽过礼数就罢了,但来府中两天,小满和立夏待他如此周到亲切,他又觉得不帮他们这个忙实在过意不去。
他看看立夏脸上藏不住的期待,微笑道:“我昨晚走过去不也没事?今天咱们再走慢点好了。再说我整天坐在榻上也怪无聊的,不如去看看将军。你们也可和他聊聊天,得他气闷。”
小满踌躇片刻,终究伸手扶了沈云亭起来,小声说:“沈公子,你人真好。”
列战英只在榻上倚坐了半日,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要锈住了,无聊气闷得直想挠墙。沈云亭他们来时,伺候他的丫鬟正在劝他歇晌,而这辈子都没歇过晌的列将军满脸生无可恋,听见通传便如见了救星,忙不迭地命人“请进来”。
及至见到步履缓慢的沈云亭,他心中又过意不去:“沈公子腿伤未愈,实在不必天天来看我的。快请坐下。”
沈云亭觉得列战英对他过于客气了,低头道:“云亭也是在屋中坐得气闷,想走动走动。”
列战英哀叹道:“那说的也是,整天这么坐着,没病都要闷出病……”一转眼看到旁边瞪眼睛的丫鬟,后面的话就咽了回去,干笑道:“沈公子的伤好些了么?”
沈云亭抿唇忍笑,回道:“本来就是皮外伤,早没什么了。多谢将军挂心。”
列战英点点头道:“还是要好好休养。”
“是,”沈云亭道,“谢将军。”
列战英本就不是擅于交际应酬之人,被他这么客气的谢来谢去谢得愈发找不到话说,沈云亭怯懦小心,更不敢主动和他搭话,房中顿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所幸这时丫鬟已烹好一盏茶捧到沈云亭跟前,微笑道:“沈公子请用茶。”
沈云亭听小满他们说过,知道这府中一共两个丫鬟两个仆从,眼前这位叫小绿的进府已有七八年,是当年列战英怕福伯年纪大了一个人打理府邸太过辛苦,专门买来照顾他老人家的。后来嫁与了府中另一个仆从大暑为妻,如今已是二十多岁的妇人,府中上下老小的饮食起居都由她一手安排,俨然是大管家娘子,相比起温和的将军,小满立夏倒是更怕这位姐姐一些。
见她亲自捧茶,沈云亭连忙躬身双手接过:“怎敢劳动姐姐?”
小绿笑道:“公子是我们将军的贵客,实在不必如此多礼。妾身小绿,还没见过公子。”
沈云亭捧着茶愣愣颔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
那边小满已经按捺不住,凑到列战英跟前盯着他胸前的绷带看:“将军,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啊?被熊瞎子拍的吗?”
列战英好笑道:“傻丫头,京郊哪来的熊瞎子?这是……”说到这忽然卡住,下意识地看了沈云亭一眼沈云亭毕竟是楚人,他们和南楚使团比武将对方打得大败亏输这种事,似乎不好当着他面大喇喇的说起。
小绿不知他的顾虑,接口抱怨道:“这是咱们将军英勇无畏,和南楚使团的一个什么段将军比武,生往人家铜锤上撞,撞成这样的。”
小满小声惊呼:“啊?那将军你打输了?”
列战英挠挠头,又瞥了沈云亭一眼:“那倒没有……”
小绿显然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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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兴高采烈地接过了话头:“将军当然赢了,还把那人的牙都打掉了两颗呢!”
列战英大感尴尬:“小绿,行了。你叫大暑去巡防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事。”
“唉,这才半天,能有什么要事安副统领他们处置不了的?将军您真是越来越爱操心了。”小绿嘟囔着,到底还是出门传话去了。
至此沈云亭如何还不明白列战英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是为了顾及自己这楚国人的面子。
可是他又岂会为了段德挨揍而觉得难堪丢人?
南楚来此的一路上,段德虽然自矜身份,话都没直接和他说过几句,可每次照面眉眼间那满溢而出的轻蔑鄙夷他手下军士看上司的脸色行事,对他推推搡搡、喝斥嘲骂,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和段德身份云泥之别,并没敢妄想有天能把段德怎么着,但有人揍掉了段德的牙,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他心底总是……挺高兴的。
小绿出去后房中又陷入了沉默,列战英愈发觉得不自在,正搜肠刮肚的找话说,沈云亭忽然轻声道:“长日无聊,将军若不嫌弃,让云亭为您抚琴一曲聊作消遣如何?”
列战英一愣,还没答话,小满已拍着手跳起来:“好啊好啊!将军,沈公子弹琴可好听了!您一定要听听看!”立夏则扭头就跑:“我去给沈公子抱琴来!”
列战英只得苦笑道:“他们都被我惯得没规矩了,沈公子别见怪。”
沈云亭连忙摇头:“将军说哪里话?小满和立夏都很好的。”
立夏很快抱着琴奔了回来。沈云亭也是不擅言辞的人,接过琴低头敛目,不发一语的弹了起来。音符铮铮淙淙从他指下流出,便如一阵清风穿堂而过,将烦闷燥热一扫而空,令人胸臆大畅,又仿佛林间绿叶沙沙轻响,说不出的宁静悠远。
待他一曲终了,小满和立夏双双从沉醉中回过神,第一时间便转头去看自家将军,得意得好似是他俩弹的一般:“如何如何?将军,我们没骗你吧?可好听了对不对?”
列战英不通音律,平时更不好此道,但就像美食并不需要鉴赏家才懂欣赏,人人尝到都会觉得好吃一般,好的音乐也是如此即使听的人说不出这曲子好在哪里,听不出琴师的技法有多高超巧妙,但也一样会觉得好听,觉得动人,会被琴声传达出的情绪和意境感染。
所以列战英也听得呆住了。听到小满立夏说话才回过神,长长吁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好听。”
沈云亭低头微笑:“多谢将军夸奖。”
列战英抬手揉揉额角,语气变得有些小心:“那个,沈公子,你们南楚人都是这么多礼的吗?”
“……?”沈云亭不解地抬眼看他,心中有一丝惶恐。列战英咧了咧嘴,力措辞:“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必跟我这么客气。列某一个粗鲁武人,你老这么谢来谢去的,我觉得怪、怪别扭的。”
立夏在旁帮腔道:“是啊沈公子,你虽是客人,但住在我们府里,那也算是自己人啊,不要这么客气。”
小满噗地笑出来:“你听你说的什么话?又客人又自己人,颠三倒四的。”
立夏在将军面前被拆台,有点恼羞成怒,咕咕哝哝地反驳:“你会说,那你来说啊。”
沈云亭却没听到小满接下来说了句什么,立夏的话将他今天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串了起来,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自己一开始就误会了?莫非凤王真的是让列战英带他回府做客养伤的?
“沈公子,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列战英止住了小满和立夏的斗嘴,对沈云亭道。
“风入松。”沈云亭顺口回答。脑中兀自千回百转,细想来到列府后的点点滴滴。他虽然还是不敢完全确信,但这两天一直压在胸口那块大石,却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
10.
那日下午,沈云亭惊为天人的琴艺就在列府里为数不多的下人中传遍了。因为小满央着他再抚一曲,正抚时小绿扶着福伯来看将军,结果一齐站在门外听呆了。
待他弹完,福伯进屋后几乎老泪纵横,说道这么好听的曲子自夫人去世他就再没听过了。沈云亭大窘,偷瞥了列战英一眼,惶恐道:“我、我胡乱弹奏,怎敢与老夫人相提并论……”
列战英也是大为头痛,说道:“福伯,您好端端的提我母亲做什么?吓到人家沈公子了。”
福伯连连摇头:“夫人走的时候你还小,大概不记得了。你那时顽皮得很,一刻也定不住,可又怪夫人一抚琴你就乖乖坐着不动了!”说着去拉了沈云亭的手,恳切道:“沈公子啊,你今后有空,多给我们将军弹弹琴行吗?说不定能定定他的性子,你看他都快三十的人了,家也不成,整天在外头跑……”
列战英双手作揖地打断了福伯:“福伯我求您,在客人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好吗?何况我在外头是有公务,又不是玩。”说着对小绿大使眼色,小绿和小满立夏三个早已挤眉弄眼地笑成一团,这时拼命忍了笑上来拉福伯:“福伯,您这么拉着沈公子,人家还怎么抚琴?”
福伯这才放开了沈云亭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沈公子,你别见怪。这人啊,一上年纪就爱唠叨。将军现在都嫌我唠叨了……”
列战英哭笑不得:“福伯,我哪有?”沈云亭抿了抿唇,对福伯微笑道:“只要将军不嫌弃云亭的琴声粗陋,云亭自然愿意效劳。”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云亭果然每日午后都带着琴到列战英房中。小满立夏自然是要跟着凑热闹的,有时小绿他们闲了也会跑来“沾将军的光”听琴,一群人围坐在列战英房中,听一首曲子,闲聊说笑一会儿,总算令被太医严加看管连床都不准随便下的列将军的漫漫长日没那么难熬。
而这几日中沈云亭经过仔细观察,小心求证,又闲聊般旁敲侧击地问了小满立夏一些大梁的风俗,终于能确定自己果然是误会了。想到自己曾对列战英生出那么荒唐的揣测,还失惊打怪地担心人家要对自己做什么……幸好没在小满他们跟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否则他怕是只好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其实也不能全怪他胡思乱想一个挨惯了打的人,看到旁人抬起手,自然而然的会害怕巴掌而不是期待爱抚。他从前呆的地方都不把他这样的人当人看,他哪里能想到大梁高高在上的凤王会真的心为他寻一个安身之所养伤?
想明白此节后,沈云亭对梅长苏更加感激,脑海中的凤王殿下简直犹如神佛降世一般浑身都在发光,对列战英的畏惧倒是与日俱减,发现这位将军确是为人爽直毫无架子,在他跟前也慢慢轻松自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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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闲聊中沈云亭慢慢了解了不少眼前这位列将军的事,比如他是官居三品的云麾将军,不过现在并非战时,因此只是个虚衔;再比如他是梁帝的嫡系,十多岁起便在梁帝身边长大,深得梁帝宠信,一向倚同臂膀。
其实这后一条不必说也能看出一般臣子受伤生病,哪有皇帝亲派太医驻在府上照看这样的待遇?
简单地说,列将军位高权重,是大梁朝堂非常举足轻重的人物。
可他却住着一座三进的小小府邸,府中只有四五个如同家人般的下人。沈云亭觉得,大梁的君臣都和他从前见到听到的上位者们,很不一样。
列战英则觉得沈云亭和他从前认识相处过的人都很不一样。他原以为自己和这么斯文多礼的人肯定合不来,谁知最初的客气生疏消散后,竟然渐渐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沈云亭话虽少,可别人说话时他总听得十分认真专注,听到惊险奇异处会微微睁大双眼,听到滑稽有趣的事会低下头微笑。偶然被问到什么答话,声调也总是那么徐缓温和,像他指下的琴音一样悦耳。
如此过了七八日,沈云亭脚腕上的伤愈合的七七八八,只剩一些结得硬硬的伤疤。医官连绷带都给他去了,说晾一晾有助于疤痕尽快干燥脱落。
这天午膳后,列战英看着已可行走自如的沈云亭,羡慕得要命,可周太医坚持“伤筋动骨一百天”,仍旧不让他随意下床走动,还委婉含蓄的威胁他若是不听话便要进宫面圣告状。他一抬出萧景琰,列战英立刻就像霜打的茄子般蔫了。沈云亭低头忍笑,觉得列将军这坐不住的性子还真是孩子气,待周太医出去后,主动出声宽慰道:“将军再忍忍,肋骨裂了毕竟不是小事。”
列战英长长地“”了一声,苦着脸道:“这算什么大事?我们当年在军中,连陛下自己都常新伤摞旧伤的,有条件时能请医官包扎医治一下,没条件时还不是咬咬牙就忍过去了。都是周太医那天看陛下动怒被吓着了,所以就拼命吓唬福伯他们,其实我的伤哪有那么严重?”
沈云亭回忆了一下在宫宴上见到的梁帝,觉得那样的人发起怒来一定十分吓人,所以很能理解周太医,细声劝道:“陛下都动怒了,也难怪周太医格外谨慎。将军还是听太医的话好生休养着……”
类似的话列战英这些天已听了无数次,这时看着窗外蓝天高远,秋光明媚,忽然觉得一刻钟都没法再在这屋里待了。抬眼看看,屋中只有小满一个在旁侍立小绿似乎是在帮福伯算账,大暑带着立夏去采买物品,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列将军思索片刻,咳嗽一声对小满道:“我忽然想吃蜜柑,你去替我买几个。”
小满不疑有他,脆生生地应了就走,走到门口还回头对沈云亭道:“沈公子,我去去就回。劳你帮忙照看一会儿将军,要是有事就去福伯房里找小绿姐姐。”
小满蹦蹦跳跳地去了,列战英看看留在房中的沈云亭,甚是为难沈公子是客人,既不便支使人家去拿东西,也不好突然下逐客令让人家回房。时间紧迫,说不准小绿或者大暑他们什么时候就回来了,于是也不及细想,当机立断道:“沈公子,想不想逛逛金陵城?”
“啊?”沈云亭茫然抬头,列战英继续道,“你来了这么多天,我也没尽点地主之谊带你出去走走看看,实在失礼。今日城南有集市,不如我们同去?”
“可将军你的伤……太医说不让你下床的……”沈云亭隐隐明白列将军的意图,顿时大为惶恐。
果然列战英手一摆:“我的伤早就没事了,别听周太医的。”说完便下床披衣系带,又弯腰拉好靴子,末了甩甩胳膊动动肩膀,说道:“你看,这不是好好的?”
“可是……可是……”沈云亭看列将军似乎确是已无大碍,至少绝不是连路都不能走的样子,但他一向胆小怕事循规蹈矩,要他跟着列战英“偷溜出府”,他却哪有这个胆子?
列战英生怕功亏一篑,没时间听他“可是”出个所以然,也顾不得礼数,一探手抓住了他手腕,拉着就走:“别可是了,那个集市很热闹的!”
“将、将军……”列战英虽没用多大力气,可沈云亭不敢和他挣扎拉扯,就这么被拽着一路到了将军府的角门。列战英探头出去两边瞧瞧,脚步轻捷的溜了出去,又回头对他招手。
沈云亭站在门槛内迟疑片刻,目光穿过窄窄的角门已可看到外头街道上熙来攘往形形色色的路人。他过去十年的日子都囿于高墙深院之内,比坐牢也好不了多少,这街市上的繁华与热闹暌违已久,此时乍然重见,怎能不心动神往?
所以他只是迟疑的片刻,到底战战兢兢地试探着迈出门去。列战英一拍他肩膀:“走,今天我做东,请你尝尝大梁的吃食!”
两人一路穿街过巷,慢慢向城南集市行去。列战英一向老成持重,从前在萧景琰麾下就是一等一守规矩的,这等支开丫鬟不遵医嘱偷跑出府的顽童行径也是有生以来第一遭,心中其实也有点忐忑,但这点忐忑伴着更多的兴奋,兴致也格外高涨,一路上指点着向沈云亭解说金陵城的景物掌故。沈云亭随着他的指点东张西望,只觉满街都是自己没见过的玩意儿,一双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两人来到城南集市,这时正是热闹,人群接踵摩肩,两旁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还有搭了台子唱戏的,敲着铜锣杂耍的。列战英带着沈云亭在各个小摊前挤进挤出,买了好些孩童玩的小玩意儿揣在怀里。沈云亭甚是诧异,忍不住问了句:“给立夏买的?”整个将军府就立夏年纪最小,可也是十三四岁的少年了,不像是还会玩这些东西的人啊。
列战英摇头道:“不是,给凤王的义弟买的。”沈云亭微感好奇,心想凤王已过而立,他的义弟却是个幼童么?却又不便多问,一转眼看到一个卖女儿家胭脂水粉的小摊,想给小满买点东西,但他在楚宫中攒下的那点银两都放在衣服包裹中,突然被列战英拉出门,却是没带在身上。
踌躇片刻,只好向列战英开口:“将军能否借我点银两?少许就够。”
列战英直接将钱袋递给了他:“说什么借?拿去花就是。你想买什么?”
“一定要还的。”沈云亭不接钱袋,从里拈了两粒碎银出来,“给小满买盒水粉。”
列战英也不坚持,摸摸鼻子道:“你给她买了东西,我却空手回去,她又要埋怨我了。”
沈云亭一笑:“那将军也给她买,咱们带双份儿的礼物回去,说不定他们就不追究你擅自下床偷跑出府的事了。”
列战英双掌一拍:“你说得极是!”
最终两人给府中每个人都买了件小东西做礼物,连周
倾余生 分卷阅读172
太医也没落下,又挤进杂耍的场子边看了会儿杂耍,挤到戏台下听了会儿戏。列战英坚持要尽地主之谊,买了一堆吃食请沈云亭吃。沈云亭自十二岁被卖入行院便被要求仪态端方优雅,何曾干过这当街啃胡饼的事,并且手中还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腾出几个指头捏着饼啃得十分狼狈可他也自十二岁起就再没这么放松,这么开心过。抬眼看到列战英嘴角沾着的饼渣,竟忍不住大笑起来。
列战英拿袖子抹了抹嘴,嘟囔道:“笑什么?你脸上不也有?”
两人解决掉大部分吃食,觉得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府中怕是要翻天了,于是掉头往回走。可还没走出集市,便听前头吵吵嚷嚷,似是有人在争闹打架。列战英道:“走,过去瞧瞧。”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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