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余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总有刁民想害朕太太
原来他也和自己一样,十二岁就成了孤儿……
“我那时也是……十二岁。”沈云亭低低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列战英眼中露出同情之色。他父亲战死时他家中还有福伯等几个家人操持,还有许多父亲的同袍前来帮手,更别提还有萧景琰。那时也不过是个十多岁少年的靖王殿下,在问过他的意愿后替他回绝了几个想要将他接走的远房亲戚,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当成弟弟一样教养。可就算这样,他还是记得父亲尸体被送回府时,那种仿佛天塌地陷不知所措的恐惧。而沈云亭肯定没他那么幸运,官差抄家拿人,逼死他母亲,连他自己都被抓走没籍为奴……想他既是家中独子,从小必然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中长大的。旦夕间家破人亡,连一个可以帮忙倚仗的人都没有想象一下自己易地而处都觉得实在可怕,不知他当年小小年纪是怎么熬过来的。
看着沈云亭低垂的头颅,他忽然很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一句“没事了,以后你什么都不必怕”。可他坐在榻上,沈云亭坐在一旁矮凳上,离得太远,拍不到他肩膀,话到嘴边,也成了:“咱们不说这个了。总之今天有喜事,待会儿晚饭叫胖叔加菜!”
沈云亭抬头浅笑:“多谢将军。”
列战英所料不错,梅长苏确是到了南楚传回的信息,证实沈云亭果然只是个宫廷琴师。虽然琴艺高超,但并没因此受到特殊的待遇或恩宠。他平素寡言少语,是个十分胆小低调之人,若非琴艺高超,楚宫中的宫女太监们说不定压根注意不到有这个人。
除此之外,自然也查到了他入宫的原因,以及入宫前的经历,包括他家因何入罪,就连他家祖宅后来的两任主人的事都查了个一清二楚。当然梅长苏到的讯息不是沈云亭从行院老鸨客人口中零零散散听来的凶宅聚煞的传奇故事,那个逼死沈云亭一家的大官死于朝堂倾轧,他的政敌弄死他后顺便他家别院纳为己有给一个宠爱的小妾居住。小妾病死实乃意外,这小小一间宅邸在达官显贵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死了人晦气,便空置不用罢了。
梅长苏看完飞鸽传回的短简,长叹一声随手在烛火上烧了,对萧景琰道:“那沈云亭的身世实在可怜。”说完将适才所见简单的讲了讲。
萧景琰虽然不大喜欢那个小琴师,尤其不喜欢他双眼发直盯着小殊看的模样,但听完也觉得确实可怜,十二岁便遭逢巨变,难怪总是一副吓得要死的样子。摇头道:“果然是太阳底下无新事,这和当年的滨州侵地案简直异曲同工只不过还更下作些,在京城不好明抢,干脆构陷。”
梅长苏听他提起滨州侵地案,忆起
倾余生 分卷阅读179
往事不禁有些怔忪,叹道:“也不知卓青遥他们一家过得如何?天泉山庄自那之后便退出江湖闭门谢客,连我都许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
“没有消息就说明平安无事,”萧景琰握住他肩头轻轻捏了捏,“他们一家想必是不愿再卷入世俗纠葛,想关了门好好将孩儿养大吧。”
他不愿梅长苏多想谢漪,拉回话题道:“沈云亭既然无甚可疑,身世又这么堪怜,我稍后嘱咐战英对他多关照些便了,你不必挂心。”
梅长苏想了想,摇头道:“不必了。被卖入南风馆这种事,恐怕任谁都不愿张扬,你告诉了战英,沈云亭知道后岂不难堪。反正战英忠厚善良,总不会薄待他的。”
萧景琰背过脸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再扭头已是一派端肃诚恳:“嗯,还是你考虑得周到。”
15.
梅长苏和萧景琰为了义学忙上加忙,直到列战英伤愈都没再驾临过列府。
周太医秉承圣意,尽忠职守,但也没真的让列战英在床上躺足一百天。一个多月后,他解开夹板表示“将军可以下地走动了”的那天,列战英感激涕零得险些给他跪下。
为了感谢周太医这么久以来的辛劳,当晚将军府大摆筵席,请周太医坐了首座。
周太医这段时日跟列府中众人也十分相熟了,尤其喜爱小满和立夏两个孩子,便向列战英道横竖没有外人,不如大家都坐下一起吃吧。
于是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饭罢一轮皎白的秋月已爬上了墙头,照得院中青石板明晃晃的仿佛铺了一层白霜。
大家兴致高昂,也不管深秋露寒,又将案几矮凳搬到院中树下赏月。周太医摇头莞尔,叮嘱了列战英两句,叫他不可贪杯早点歇着,便自己回房去了。
沈云亭搬了琴出来,大家听着舒缓优美的琴声,仰首看着白玉盘似的明月,矮几上有暖酒、有果点、有可口的小菜,都禁不住舒服得发出叹息,立夏摇头晃脑的学舌:“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小满笑着伸手敲他:“同样的诗,凤王殿下吟得那么风雅,你吟出来为何就这么傻?”
立夏抱着头躲避,不服道:“有本事你吟一个不傻的。”
小满理直气壮道:“我又不识字,吟什么诗?”小绿一旁推她笑道:“不会吟诗,跳个舞也使得。”
当下众人起哄要小满跳舞,小满难得的红了脸忸怩不去,被逼不过躲到了列战英身后,跺着脚嚷:“将军您看,他们欺负人!”
列战英笑着起身,双臂伸直向着天空大大伸了个懒腰,说道:“你不舞我舞。立夏,去抱我的剑来!”
福伯原想着他刚刚伤愈,欲待开口劝阻,但几个年轻人都已欢呼雀跃着鼓掌,立夏更是一蹦三跳的早已蹿得没影了,摇了摇头终于没说话。
伴着长剑出鞘的声音,沈云亭五指一划,手下音律立变,如风雷聚,如江河涌,从方才的轻柔平和变得慷慨激昂起来。
列战英在溶溶月色下展开身形,和着琴声练起剑来的确只能称为练剑。因为他不通音律,自然更不会剑舞,连舞剑也谈不上,一招一式大开大阖,沉稳朴实,没半点花腔。可是利刃破风,猎猎声响,自有一股可以直面千军万马的勇武。
沈云亭则不懂武艺,更从没上过战场,沙场狼烟连营点兵对他来说都是旁人口中零碎遥远的谈资。楚帝也不喜金戈杀伐之音,所以他从前很少弹奏这样的曲子。
可这时他们一个舞得痛快,一个弹得酣畅,本来大相径庭可以说毫无相似之处的两个人竟出奇的合上了拍子。
待到列战英一套剑招堪堪使完,势而立,沈云亭指下越拔越高似要破云而出直上九霄的琴韵也铮地一声停歇,好像最后一个巨浪拍碎在岸边乱石上,留下一片白色水花缓缓荡开。
一时间庭院中竟无人说话。
列战英在方才的琴曲中忆起往昔沙场驰骋的种种豪烈,只觉得胸中热血激荡,这一个月来被迫卧床的憋屈一扫而空,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声道:“好琴!”
沈云亭仰头,见他负剑立于青空朗月之下,正满面笑容地望向自己。额上的汗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的双眼干净澄澈,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大概是受了那笑容感染,他也微笑起来。他轻轻的回答:“谢将军夸奖。”
列战英终于做了他得知沈云亭身世那天起就想做的事他伸手重重拍了拍沈云亭消瘦的肩膀,朗声说:“咱们就别将军公子的客套了吧?你若不嫌弃,今后咱们兄弟相称!”
沈云亭一怔,心脏忽然不可抑制的狂跳起来。
风乍起,庭中的大榆树枝叶晃动,摇碎一地月影。
第二日列将军复职还朝,天还没亮便离府入宫了。沈云亭其实早早就醒了,可这时已知自己不是被赏给列战英的下人,没道理一大早巴巴的赶去和他见面送行,只好缩在被窝里装睡装到窗纸泛白才起来。
他来列府近两个月,除了头两天,几乎可说都是和列战英朝夕相对度过的。尤其两人同去集市“历险”之后,每日里弹琴聊天,几乎已成习惯。
现在列战英忽然不在府中了,他顿时变得无所事事,起身后发了会儿呆,拿出琴弹了一阵。弹着弹着莫名其妙的想起昨晚的月色和列战英的笑脸,心神一乱,指下连错了几个音符。
这种情形自他十三岁练琴练到手指出血后就很少出现了,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愈加烦乱,推开琴来到院中。立夏正在洒扫,小满在厨下帮手,府中人人都有事做,对比之下沈云亭便觉自己在此白吃白住,甚是不安。他不愿随便乱走动,就到了厨下,打算帮忙洗洗菜劈劈柴。谁知胖厨子和小满一齐如临大敌的将他推了出来,胖叔将头摇得两腮的肉都在抖:“公子在府是客,怎能让您做这些活?不可不可!”小满更是认真无比的对他道:“公子这是抚琴的手,何等矜贵,做这些粗活弄伤了可怎么办?”
沈云亭无奈,只得回房,百无聊赖又胡思乱想的过了一日。到了晚膳时分他的饭食又被送到了屋里,他微感诧异,问道:“将军不回来用饭么?”
小满一边布置碗筷一边回道:“这个时候都没回来,那多半是不回来啦。将军就是这样,平日里一个月能有两三天在家里用晚饭就不错了。”
沈云亭的心骤然一沉,仿佛一整天的期待都落空了似的不是滋味。他不明所以,却下意识地不敢细想,更不敢让人看出端倪,轻咳一声掩饰道:“添两副碗筷,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只有咱们三个,就别拘礼了。”
小满立夏微微踌躇,但见沈云亭十分坚持的样子,也不便推辞,只得斜斜地倚着桌角坐了。
虽然只是给一
倾余生 分卷阅读180
个人准备的饭食,但也十分丰盛,有鸡有鱼,足够三个人一起吃了。沈云亭将两个鸡腿分别夹给两个孩子,立夏倒是欢欢喜喜地道谢接了,咬了一口道:“公子,小满不爱吃鸡腿,您给她就浪了,还是自己吃吧。”
小满拿手肘拐了他一下,嗔道:“就你话多!”
沈云亭笑道:“那小满爱吃什么?”
小满有些不好意思,但坐都坐下一起吃了,况知道沈公子不是挑礼的人,便笑嘻嘻的回道:“小满爱吃鸡翅膀。”
沈云亭于是又将鸡翅膀夹了给她,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笑聊天。就像列战英的话题总不离大梁的皇帝陛下一样,小满和立夏的话题总不离自家将军。他们入府时间不算太长,所知的都是列战英任巡防营都统之后的事情,什么夤夜蹲守抓住了飞天大盗啊,一露面就震住了正要械斗的两个江湖帮派啊,玄之又玄,神乎其神,措辞用句之夸张,让沈云亭深深怀疑这是他俩不知在哪听说书先生讲的,反正列将军肯定不会这样吹嘘自己。
因为列将军,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想到这里沈云亭莫名其妙地又心跳加速起来,脸也无端端热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吃过晚饭没多久便匆匆盥洗了躺下。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方才迷迷糊糊入睡,好几日未曾困扰他的梦境却又袭来,他仿佛回到了初到列府的那个晚上,听见厢房门响,听见小满与列战英低低说话,一道人影被门外的月光拉得长长的,直铺到他榻前……
可他心底却再也没有恐惧,只剩涨满胸怀的甜蜜。
他……又来看我了?
他在甘美的梦境中沉沉睡去,直到中夜迷迷糊糊地醒来,想起方才的梦,忽然一个念头惊雷般闪过脑海:“我莫非……对他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但这个念头一触即离,他根本不敢仔细思索,只是在心中不停默念着“不可能”“不是的”,和可脑海中总有一个笑脸挥之不去,令他翻来覆去无法安眠,不知不觉,又到了早晨。
他几乎半宿未睡,气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小满看着担心,问他可是哪里不舒服。沈云亭自然不能对她说实话,想了想道只是觉得有些气闷,今日想要出去走走。
小满道:“公子人生地不熟,还是我们陪你同去吧。”
立夏也道:“公子,我们带你去上墟市逛,那是我们金陵最繁华的街市了。”
沈云亭道:“有你们陪着自然更好,可是莫要耽误你们的事情……”
小满道:“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最重要的事情本就是陪伴伺候公子你呀!”
于是三人说定,吃过午饭便相携往上墟市去。沈云亭这次没忘了带钱袋,可见到上墟市栉比鳞次的店铺,心中禁不住有点发虚。
他从前人在乐籍,自然是没有俸禄拿的,楚帝有时听他的琴听得高兴了,也会赏赐他些金银玉器之类的小物件,可那是御赐之物,不但不敢卖掉换钱,还要珍而重之的起来,打碎了碰破了都是罪过。只有其他贵人赏赐的才可托宫中太监帮忙变卖。但太监绝不会白白帮忙,总要从中大大的抽一份,而且说不定东西卖了一百两他却说是五十两,也无法和他分证。他在宫中不愁吃穿,可就连生病想要付好些的药都要上下打点,再求人到宫外去买,这么些年实在也没攒下几个钱。
如今在列府虽然也衣食无忧,但这样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他心中微感不安,思忖着自己可以找份什么糊口的活儿来做,却发现除了弹琴自己什么都不会。
难道还是只有靠卖艺为生?
可是经过了列府的这段日子,体会过真正被欣赏的滋味,他忽然觉得再拿自己的琴声去换钱是一件很下作的事情。
小满和立夏不知他心事,兴高采烈的拉着他前行,一路向他介绍这家鞋店是多少年的老字号,京里许多达官贵人的鞋子都是在他家定做的;那家饼铺味道最最好,每天只开门两个时辰,卖完就关门。
沈云亭终究是年轻人,隐忧不过片刻,就被路边琳琅满目的货品晃花了眼睛,将烦恼暂时抛到了脑后。他小时候曾以为楚都已是世上最繁华的城镇,可今天看来怕是还略逊金陵一筹。这里除了门脸整齐的店铺,还有许多小摊填补了店铺与店铺之间的空隙。这里卖什么的都有,衣服鞋袜、胭脂水粉、珠宝首饰珍玩玉器文房四宝……衣食住行所需要的所有事物,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都有。
可这热闹却半点不见混乱。沈云亭猜测这是刚刚过去的那队巡防营官兵的功劳。他们骑在马上,铮亮的甲胄在日光下熠熠生光,腰中都悬着刀剑,沉默而整齐划一的慢慢走过长街,威慑力十足。可两旁的百姓却似乎半点不惧怕他们,反而纷纷带着赞赏的神情目送。沈云亭甚至听到有路人在低声感叹,说看到巡防营的军爷们就觉得安心。这两年连扒手都看不到了。
三人漫无目的的逛了一会儿,小满和立夏各自都买了点东西。沈云亭一则不敢再乱花钱,二则对非必要的玩物没多少兴趣,直到看到一间极大的书肆,这才走了进去,
他十二岁前被父亲逼着读书,还常常想方设法的躲懒,心中抱怨不已。可后来再想读却不可得了。如今横竖每日闲着无事,不如买些书回去,重拾少年时的课业,也可打发打发时间。
小满看他选了一堆书甚是钦佩,说道公子你学问真好,又道将军也有个书房,里头也有不少书,不过他很少进去,公子不如回去看看,得买重了浪银子。
沈云亭听到“将军”两字心跳就莫名加快,低头道:“那是将军的书房,我怎能随便进去?”
小满道:“哎,将军都和公子您兄弟相称了,哪里还在意这些虚礼?”
沈云亭脸颊发热,心底悄悄漫开一丝甜味,不知为何就不肯再谦虚说自己哪能和将军兄弟相称,故作镇定道:“那……我买些别的。”
于是将四书五经之类放了回去,换了些传奇小说,时人诗集之类估摸着将军府没有的。选完了一看立夏咬着根手指呆呆看他手中的书,满脸好奇,心念一动,问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们,不识字是吗?”
立夏点点头:“小时候家里都穷,没钱送我去私塾。”
小满道:“就算家中不穷,我一个女孩子,又不能考功名……”
沈云亭声音更低:“我……可以教你们,你们若不嫌弃……”
两个孩子眼睛顿时亮了。立夏道:“真的?!公子你不是诓我们?”沈云亭微笑点头,道:“可我也不是什么很有学问的人,只能教你们些粗浅的。”
小满有些不好意思:“公子,我也可以学吗……?我是女子,又、又很笨的……”
“胡
倾余生 分卷阅读181
说,小满一点都不笨。”沈云亭佯装生气,板起了脸,转身到一旁书架上选了几本幼学开蒙的书。
16.
这天沈云亭三人回府后都很欢喜。小满和立夏欢喜的是竟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沈云亭欢喜的则是总算找到点力所能及的事做,既能稍稍回报列府中人对他的善待,又可使自己的日子不那么闲得无聊。
不过他思虑周详,觉得即使列战英定然不会反对或者介怀,也还是应当请他个示下,乃是对列府主人基本的尊敬,于是决定今晚无论列将军回来得多晚,都定要等候着见他一面才行。
做了这个决定后,他的欢喜之下仿佛有什么在暗涌,他仍旧不肯细想,告诉自己这都是为了小满立夏他们今天那么高兴,要是明天不能开课,他们会失望的。
他都没察觉自己那么期盼着暮色降临。
然而这天列战英并没让谁等到深夜,因为他居然破天荒的在晚膳时间前回府了。
沈云亭到前院求见的时候,他正在房门口对小绿说:“沈公子要是还没用膳便请他来一起吧,一个人吃饭怪无趣的。”
沈云亭嘴角不由得上翘,走上前轻轻唤了声“将军”,躬身行礼。
列战英回头看见他,也不禁露出个笑容,却不回礼:“不是说好兄弟相称的吗?你怎么又客气开了?走,一块吃饭。”顺手一抬胳膊搂住沈云亭的肩膀,揽着他向厅堂里走。
列战英和沈云亭朝夕相对一个月,又相处得投契,早已将他当成了好朋友,两日不见,这时一碰面觉得格外亲切,于是便熟不拘礼地与人勾肩搭背起来。他平日与袍泽兄弟们如此乃是常事,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沈云亭却是自家破人亡后头一次跟旁人如此亲近,整个人都僵了可他竟没感到半分厌恶或恐惧,只是觉得列战英的胳膊沉甸甸的压在肩头,仿佛有灼烧的热气透出深秋的衣袍烫得他从脖子到脸红成一片,连带着脑袋都被烧得发晕,心却扑通扑通地狂跳,像要从口中蹦出来一样。
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呆呆的随着列战英僵硬的挪动步子,走了几步列战英忽又站住,伸手往怀中拿东西:“对了,凤王殿下有东西给你,好像是琴谱什么的。”说着掏出两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沈云亭。
他胳膊一离开,沈云亭只觉得周身一轻,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犹自砰砰乱跳,听到是凤王赐下的,连忙躬身恭恭敬敬的接过。借着低头翻看的当口努力平复心跳,好一阵才开口道:“请列将军……”“还将军?”列战英用拳头轻轻杵了他上臂一下,沈云亭只得改口道:“请列、列大哥替我谢谢凤王殿下。”
他那“大哥”二字堪比蚊呐,一句话说完刚刚安静些许的心又乱跳起来,脸热得恨不得冲到院中取井水泼一泼才好。可列战英知道他崇敬凤王,还道他是得了凤王所赠之物心中太过激动,也不在意,说道:“待凤王下次驾临,你自己谢他就是。”
两人一齐继续缓步前行,沈云亭这才定下神来认真细看手中的琴谱,只见字迹苍劲,曲子却是自己从所未见的,想是时人新谱。封皮右下角有两个小字。
“十三?”沈云亭不自觉的念出声来,列战英扭头看了看,说道:“凤王说这是他一个极擅音律的故人所谱,这大概是那人名号吧?如今他的故人年纪大了,乐坊也关门了,谱曲只为自娱,只不过无人弹唱未可惜,所以转赠与你。”
沈云亭越看那曲谱越是惊佩,喃喃道:“这曲谱……凤王殿下的故人定然是名家大手,这么珍贵的曲谱赐给我、我实在惶恐……”
“哎,自然是好东西凤王殿下才会送给你啊,惶恐什么?”列战英说着用手肘顶了顶他,“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弹给我们听?”
“总得研习几日。”沈云亭将两本琴谱放入怀中珍而重之地好,想起要教小满他们识字之事,于是对列战英说了。列战英自无不允:“这是好事啊!我真是粗心,不然早该想到的。如此我替他们多谢贤弟。”
沈云亭轻轻摇头,抬眼看到他诚恳的表情,忽然不知从哪生出的勇气,开口道:“列大哥还是……叫我、云亭吧。”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瞬,仿佛这句话是旁人塞进他嘴里的,紧接着脸皮刚刚降下去的热度腾地又烧了上来,恨不得一口咬断自己的舌头。列战英倒是挺高兴:“你说得对,贤弟什么的听着就客套。”
沈云亭紧走两步,硬生生的扯开话题:“我一定好好习练这两支曲子,下次见到凤王好奏与他听。”
列战英压根没发现他的异状,接口道:“凤王殿下最近忙得不得了,可不知什么时候有空来听你抚琴了。”
忙得不得了的凤王今日其实偷了片刻闲暇,从义学回宫的途中带着飞流绕了一段,去集市逛了逛。
萧景琰忙完前朝之事回到养居殿,就见梅长苏坐在桌前,桌上一个着衣的小木人正在挥手屈膝的跳舞。舞姿笨拙,憨态可掬,而梅长苏竟似看呆了,连萧景琰来到身后都没察觉。
这种木人在当时的集市上颇为常见,四肢关节俱可活动,拧动机括便能做出一套既定的动作,巧些的如眼前这个,可以跳舞打拳,粗劣些的可以行走、鞠躬。
与此相类的小玩意儿飞流已有许多,就算眼前这个格外致些,也不至于让梅长苏看到出神。萧景琰纳罕之余,童心忽起,蹑足再走近些,屏息俯身,突然在他耳边开口:“好看么?”
梅长苏果然被他吓得一展眼,无奈道:“你多大了?”
萧景琰嘿嘿一笑,在他对面坐下:“你在这玩木偶小人,倒问我多大了?”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