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小程1
朱不是想了想,道:“可不是么,我怎么未虑到这一层。”
相老二道:“不过,你这五千两银子勒索得也忒狠了些。何不再让出一千两来,让那姓衣的用这笔钱置办些过年的吃用,发给穷苦人家,大家都过个好年,名声当然要算你山上的。”
“好主意,还是相爷想得周到。”
议妥了赎金,朱不是令人将衣好我带过来与谢玉田见面。
衣好我昂首走进来,只将眼睛看向屋顶,正眼不瞧众人。
相老二问朱不是,“你没打他吧”
“他这个小身板,怎经得住一巴掌。相爷放心,咱山上不是官府的大牢,绝不会亏待上山来的客人。衣秀才,略低一低头,瞧瞧谁来看你啦!”
衣好我这才看向众人,见谢玉田坐在面前,气势顿消,展颜一笑施礼道:“谢师傅是来赎好我的么”
衣好我敬重谢玉田的为人,在他面前不敢装腔作势。
谢玉田点点头问:“你在青檀山上作了几首诗”
衣好我不知他因何问到此事,迟疑片刻道:“让谢师傅见笑啦,好我愚钝,只作了两首。”
“这抱犊崮的风光不比青檀山差,可曾有诗”
“谢师傅说的是,这里的风景的确美不胜收,只是好我尚无心情对??。”
“你是读书人,将来要定国安邦的,这点小小的变故便让你心情受挫,可不大好。”
衣好我面有愧色,“谢师傅训斥的是,好我自当好好反省。”
谢玉田道:“你为抱特犊崮作一首诗吧,一首诗抵一千两赎银。”
一首诗值一千两银子,便是李白杜甫怕也没这个身价。众人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尤其朱不是,虽不懂诗,却觉得若有人能给响马写诗,这山上得值了。
哪知衣好我并不领情,道:“好我不想为衣家省下这笔钱。”
“咦——”
众人不由得惊奇,都想知道他是如何想法。
衣好我道:“管子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衣家便是不知礼节,不知荣辱,为富而不仁,要那么多钱财何用好我情愿衣家多受些磨难,最好是散尽家财,如此或能懂得财富不过是身外之物,分于天下人共享才是物尽其用的大道理。”
梁子成拍手称赞,道:“讲得好,你的书没白读。”
谢玉田见自己并未看错人,心下甚为宽慰,不再强求于他,道:“朱大当家的与你的想法一样,本就有意让出一千两银子,回去叫令尊散财于乡邻。请你作诗是我的主意,既然二少爷不愿意便罢了。”
衣好我道:“朱大当家的原来有劫富济贫的理想,好我倒不曾想到,只是要好我为绑自己的响马作诗,传出去有辱读书人的名声,这一点好我万万不敢屈从,请各位英雄见谅。”
“甚好,你能坚持读书人的气节,便是将来为官,也定会成为一个好官。”
朱不是命人准备酒菜,款待谢玉田等人,用罢饭,谢玉田要衣好我一同回去,回头再送银子等物上山。
衣好我不应,他见谢玉田等人与朱不是关系甚笃,山上又有如此好的景致,便不再有所顾虑,
第八十章 何处温暖
台儿庄城到处张灯结彩,乍一看仿佛正值盛世。其实这一年年景并不好,北面黄河决了两次口,淹了不少的村庄,饥民四处逃难,连台儿庄这样的小镇也涌入不少。
台儿庄因为靠着运河,各家的生活都还能说得过去。穷人有了衣家的救济,饥民也在县丞孙领的关照下,所有商铺富户门前都放了施舍。全城百姓都能安心地吃顿像样的年夜饭。
衣好我到家,年夜饭已经上桌,见他在山上半月,神采依旧,甚至好过在家时的精神头,便都不大痛快。
尤其大爷衣胜我,最不高兴,端起酒杯指桑骂槐,嫌弃衣好我糟蹋了衣家的银子。
衣永祺道:“大过年的,少说丧气话,虽然衣家今年摊上破财这档子事,总是好过外头那些饥民。”
“饥民得了施舍还知道磕个头呢!”
衣好我道:“你们知道响马因何要为难衣家吗”
“为何”
“因为去年这时候,大哥在街上打了山上的响马一个巴掌。人家原本要绑大哥的,只是他从不出台儿庄一步,响马又要给谢总镖头的面子,不便进城来绑人。”
“你放屁!”衣胜我忽地站起身来,道:“一巴掌能有多大仇,谁会记恨一年!”
衣好我冷笑道:“还因你平日里不知收敛,对穷人冷言恶语,坏了衣家的名声。”
“胡说八道,糟蹋了银子不知反省,竟将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衣永祺道:“老大,你的臭毛病是该改改啦,祸从口出,今后少在外面趾高气扬的……”
“爹,有你这样的吗,一句不说老二,却反过来指摘我的不是,我可没少帮家里挣钱,他做了什么!”
衣好我不胜其烦,起身离桌,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觉得烦闷,索性走出家门,走到箭道街上。
街上的墙角处,门楼底下,到处可见逃难的饥民们,在寒风里,各家自聚在一起,吃着施舍的年夜饭,父慈子孝,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衣好我甚至想过去与饥民一起熬岁。
不知不觉走到运河边上,妈祖庙明日有祈福法事,晚间开了布施长桌,供饥民前来取食。
修二爷和蓝花做了许多斋饭,拿到庙前施舍。衣好我上前搭手,将热气腾腾的斋饭摆到布施长桌上。
爷俩抬起空了的蒸笼往回走,衣好我便顺着顺河街看河边的风景。修二爷停住脚步道:“衣二少爷,怎不在家里守岁河边清冷,站在这里做什么”
“这里干净。”
“小心着凉,何不去我那里喝一杯”
衣好我便跟定了他,进了兰琪酒馆。
蓝花亲自下厨,煎了一碟花生米,切了一盘牛肉,又弄了两荤两素四个菜,摆满方桌。
修二爷开了陈年好酒,两人对饮起来。
衣好我的酒量不行,只小口小口地抿。修二爷知道他刚从山上下来,心情不??,道:“最好喝醉,明儿醒来,什么都忘掉了。”
“二爷,还是您活得明白。这世上糊涂人太多。”
“我是醒着时糊涂,喝醉了明白,来,咱爷儿俩干一个。”
修二爷喝完捂着嘴,一脸的陶醉,半天才松开手道:“好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不对,何以快活,唯有好酒。”
衣好我也学着他一口饮尽杯中酒,捂了嘴,将酒留在口中,慢慢下咽,一股**辣的暖流直入胸膛,脑子里一片空白,果真是美到无以复加。
正喝得高兴,张行在门外向屋里探头张望。
“请问店家,还开张么”
张行在谢家吃了几口饭,看他们一家人热火朝天,虽都不冷落他和妹妹,到底不是自己的家,也不是亲人,想到从此再无父母可以团
第八十一章 孤男寡女
竟然拜了女人做师父。张行不由又添了一份郁闷,接两干了两杯酒,菜一箸未动,只盯着桌子发呆。
“怎么你瞧不起她”修二爷道。
“你能做到钟先生一半,便不枉是个男人啦,竟然瞧不起她!”蓝花忿忿地道。
“我倒想拜她为师呢,她未必肯收我,张兄,您知足吧。”衣好我道。
“张行哪里敢瞧不起师父。只是觉得,觉得作为男人,活到这份上,着实窝囊。以前做个官宦子弟,天天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如今遭了难,才明白世事如此艰难……”
张行说着便掉下泪来。
“你哭什么,我还是第一次见男人掉眼泪,多学学钟先生,人家成天笑呵呵的,再大事都不皱眉头。”蓝花道。
“哪有不皱眉头的人。丫头,你不懂,钟先生是在人前体面,背地里指不定掉了多少泪呢。”修二爷道。
衣好我道:“这正是她的可贵之处。”
一坛子酒很快便见了底,修二爷又搬出一坛来,绕过柜台,脚步一绊,酒坛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酒香顿时弥漫全屋。
“爹,您不能再喝了,看您都站不稳了。”
“怎能不喝,今儿难得两位贵客上门,爹一定要陪他们哥俩喝个尽兴。”
衣好我道:“二爷,今天的菜算您的,酒算我的,大过年的,咱们凑份子才显情义。”
“二少爷多心了不是,蓝花可不怕您喝酒,只是爹爹年岁大了,我担心他不胜酒力。”
张行道:“我还在服孝其间,按说不能饮酒,只因心里苦闷,才借酒浇愁,两位切莫怪罪,酒钱我不能付,给蓝花妹妹送份压岁钱却是应该的。”
说着话,张行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走到蓝花面前,塞到她的手里,也是一个踉跄,竟然扑到了蓝花怀里。
蓝花又羞又恼,扶住了他道:“你是蓝花什么人,凭啥要你的压岁钱!要喝酒便好好地喝,别一股子铜臭味,谁还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咋的!”
衣好我笑:“蓝花妹妹该认钟以士做师父,你比她还有男人气魄。”
“我当然要拜,等钟先生回来便跟她学武艺。”
再喝几杯酒,修二爷就醉了。蓝花将他扶上楼,侍候他睡下,下楼见那二位还不走,便坐过去道:“今儿过年,反正也不会再有人来,蓝花不怕别人笑话,便陪两位爷喝个痛快。”
原本衣好我见修二爷上楼歇了,想要告辞的,但张行坐着不动,只好留下来陪他。见蓝花要喝酒,衣好我不好示弱,硬撑着又陪了几杯。
四更鼓响,衣家的仆人前来找寻衣好我,将他搀了回去。
谢家离兰琪酒馆最近,却未有人来寻张行。只因秀儿被梁氏留宿,谢玉田以为张行自行回家,大年夜的,谁能想到他会跑出去买醉。
蓝花本就心里有事,性格又极开放,便不去想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妥不妥的,既然张行不走,也不去撵,陪着他说话喝酒。
两人各有各的惆怅,你一言我一语,越聊便越投机。一会儿张行陪着蓝花伤心,一会儿蓝花又跟着张行落泪,不知不觉就都醉了。
张行醉得厉害,伏在桌上再也醒不过来。
起初蓝花还明白些,担心她上楼歇息,将张行留在楼下,若炉火熄了,别冻坏了他。便在楼下拼了两张桌子,铺的盖的给他拿下来,将张行硬拉到桌上,
再往后,蓝花便不记得了。
翌日天明,衣好我前来给修二爷拜年,顺便送些礼物,感谢他昨晚的款待。来到兰琪酒馆门前,一推门,门竟是虚掩着的,接着便看到张行和蓝花紧紧相拥睡在一起。
衣好我大惊失色,连道:“坏了,坏了,这个乱子出的可不小。”
忙去叫醒二人,这时修二爷也下楼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一屁股坐到地下,再也起不来了。
&nbs
第八十二章 物归原主
仉云燕北来是受何少白的指派。
前些日子,张謇递话给何不白,过了年纱厂要添置新机器,用到大笔银子,请他催谢家镖局还钱,若还不还钱,便去向张之洞告状。
当初他作保向张謇写下借条,称谢家镖局的船被劫,正在竭力追贼人归还,请他缓些时日。张謇不答应也没有办法,银子被抢,并非假话,顾延卿可以作证。既然有总督大人跟前的红人作保,也只能卖个人情。
这时催要,何少白自然是着急,他可以拍拍屁股辞了官差走人,不怕张謇告状,只是那样一来便害了谢玉田。
巧的是,朝廷缺钱用,慈禧皇太后下了重手,派兵部尚书刚毅到江南各省催交税银。那刚毅为人贪婪无比,借收税之机,中饱私囊,搜刮了不计其数的钱财,江南各省官员怨声载道,背地里都称他为“刮尚书”。
更有几位刚直的巡抚,将刚毅贪腐的罪证寄给京城的御史,要参他一本。
刚毅押银子回师,为炫耀他的收税之功,一路上招摇过市,逢州府必停船接受宴请奉承一番,再收足礼物才重新开船。
何少白亲陪总督大人为他送过行,因此知晓他船上的银子有几十万两之巨。他也是被逼无奈,于是打起了劫“刮尚书”的主意
何少白想的是,王正谊江湖朋友多,且皆是武行里的高手,何不将消息传给他,看他是否有法子从“刮尚书”的船上弄几万两银子出来。
因此便派了仉云燕,骑马走旱路,日夜兼程往沧州找王正谊报信。
仉云燕抵达山东地界时,正是大年三十晚上,便顺道回家探望了亲人。返回官道时正经过台儿庄,想到蓝花近在咫尺,手捻着钟以士捎来的玉坠,更加忍不住思念之苦,于是易了容,决计到兰琪酒馆见蓝花一面。
钟以士其实不想将玉坠交给仉云燕,同为女人,她希望蓝花能安稳一世,不为男人担惊受怕,尤其仉云燕那种性格,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可是同为女人,钟以士又深知喜欢一个人却无法表白的无奈。她想,既然接过了玉坠,便是一份承诺,还是完成了的好,至于他们两人将来如何,那是他们的命。
钟以士将玉坠交给仉云燕时,只说了一句:“留个念想吧。”
仉云燕问起蓝花的近况,钟以士什么都未讲,她仍是不希望仉云燕真就回身过去“还债”。
他们之间有什么债呢,少男少女,一时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分别一久,说不定都抛到了脑后。
可是仉云燕自得了蓝花的玉坠,知道她在惦念着自己,却越发地放不下了。
除夕之夜,万家团圆,多好的契机,希望上天能成全自己,也能与心上人得以团圆片刻。仉云燕想着,便将马交给守城的官兵作为抵押,轻身进了城。
他本未怀希望能见到蓝花,除夕之夜,酒馆怎会开张,只是觉得蓝花忙碌一年,或可借新年关张之机,到街上闲逛呢,若有缘便能遇上。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