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拭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程小程1
宋小戈不答,只管缓缓向前走。
“我这次要办的事极大,生死难料。”
不知宋小戈在不在听他讲话,面如秋水,淡然无波。
“若事败而死,那是我的命数,若侥幸成功,夙愿已了,我便到山上来随你清修。”
宋小戈仍是不说话。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倾巢之下,没有什么卵反正是……大清国没希望了,你以为这里是净土吗”
“净土在我心里。”宋小戈终于开口。
“有的人为改变这个国家不惜倾家荡产,不计生死荣辱;有的人随波逐流,逆来顺受;有的人安守一隅,避世自愚。各有各的活法,都没错,你活成这样也挺好。”
宋小戈瞧了瞧王正谊,道:“我知道你与谭嗣同关系甚笃,一心想要为他报仇,但那是私仇,何必为私仇去送死。”
“你说的对,那是私仇。可是报仇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做,我前段时间帮南方的义军抢了一笔银子,不料却误劫了武行的朋友,你说这笔债要不要还”
宋小戈停住脚步,吃惊地问:“你和革命党有瓜葛”
“他们叫‘兴汉会’。”
“一样。”
“他们能不能成功”
“总要有人去做,朱元璋当年也不知道能否成功。”
此言一出,王正谊笑了,声音不由高起来:“你还是心系天下嘛!”
宋小戈转身往回走,道:“你给革命党弄了多少银子”
“五万两。”
“五万两”宋小戈不由对王正谊刮目相看,道:“我以为你心里一直揣着私仇,没想到你还做了这样一件大事。谭先生的事你该放下,报不报仇的不重要,杀几个人容易,要想彻底改变大清国目前的局面,让天下皆是净土,须得像‘兴汉会’那样,有章程,有主义。”
这是宋小戈第一次和王正谊讲这么多话,他的话似曾相识,何少白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什么主意,只知道有仇必报,谁反朝廷我便帮谁。”
宋小戈笑了笑,旋即正色道:“五哥,心里有私仇,做大事便不容易全神贯注,会耽误了大事的。”
“你支持我去抢那个刽子手尚书的官船”
“你要抢官船”
“不抢它,哪去弄五万两银子!”
宋小戈不说话了,一直到进了草堂再不开口。王正谊也不想再和他多话,他是个隐士,早已不管天下冷暖,和他说那么多干什么呢。
“师弟,我求你件事,若是我死了,有法子弄出我的尸首的话,便将我葬在这里山里,可以天天听到你的琴声,来世或许能托生到一个清净的世界去。若不能弄到我的尸首,便……将个埋了吧。”
王正谊说着摘下手上的扳指,搁到琴桌上。
宋小戈头都不抬,轻轻拨动琴弦,“噔——”的一声,接着便是一阵急如骤雨般的琴声泼洒出来。
王正谊要讲的话都讲完了,心里一阵轻松,忽觉酒瘾难耐,想想这山上全是素食,吃酒也吃不痛快,便径直下山去了。
在山下小镇上找个酒家,要了盘熟
第八十七章 古墓宝藏
想杀人就杀了。
宋小戈说王正谊庚子年有血火之灾。王正谊跑上说不信江湖术士的话,心里却免不了犯嘀咕。
喝酒时在想,若是今年见了血火,会不会便把明年的血光之灾挡了呢。一想执念就驻进了心里。
捕快上赶着将人头送过来,他不死谁死。
王正谊毫不惧怕捕快去搬救兵,在小镇上溜达一圈后,发现果然有人鬼鬼崇崇地跟在身后,便远远地离开宋小戈隐居的小山,一路向北,往天津方向走去。
他不想给宋小戈带去麻烦,牵着追兵绕了两天才回到小山。
杨见山已在等他,道:“以为你不会上山来了。”
“为何”
“你在山下小镇杀了捕快,官兵在缉拿你呢。”
王正谊笑道:“试了试腿脚,遛遛那些蠢货,越发觉得咱们要做的事可成。”
“遛得好,那些狗官甭想过个安生年啦!”
“人找到了”
杨见山道:“定妥了,二十来人,不能再多,人多事乱。不过他们有言在先,事成后分一半银子。无论成败,若有同伴被杀,一人付一千两银子。”
“够我还债的,剩下的都归他们。”
“若真能得手,那么多银子如何运走总不能将官船都开走吧”
“这个不难,我已做过一次,到时多预备几条小船就是。”
两人在宋小戈的琴声里相谈甚欢,对刚毅的官船到来都有些期待。宋小戈奏完一曲,瞧着远处苍茫的大地,眼神有些飘忽,幽幽地吟道:
看破空花尘世,放轻昨梦浮名。蜡屐登山真率饮,筇杖穿林自在行。身闲心太平。料峭余寒犹力,廉纤细雨初晴。苔纸闲题溪上句,菱唱遥闻烟外声。与君同醉醒。
这是陆游的《破阵子》,杨见山听得懂,词句虽然有悠然世外之意,可宋小戈的胸中分明荡着一股肃杀之气。
习武之人,要放下刀,立地成佛是极难的。况且此处小山不高,离尘世也不远,宋小戈若真欲修行,世间有的是人迹罕至的所在。莫非他的剑匣每到夜间也铮铮作响
王正谊最烦别人吟诗,听着又是“看破”,又是“身闲”的,不禁无名火起,道:“明明是个耍海青子的,偏要学人酸文假醋,成天弹那个破琴,这会儿又唱起曲来,师父若还在人世,定将你削籍夺艺。”
宋小戈淡然一笑,道:“五哥,你该下山去了吧。”
“不用你赶,我这就走。”
王正谊起身下山,宋小戈的徒儿在山门处传来声音:“师父,官爷来清查朝廷要犯啦——”
杨见山忙叫住王正谊:“五爷,快留步,官差来啦。”
“我想再杀几个人,祭祭刀。”王正谊道。
“你身上全是戾气,如何能去做大事”宋小戈道:“我到希望你能老实地随官差去。”
杨见山当他说气话,道:“宋兄也有动嗔戒的时候。”
“我并非出家人,哪有什么清规戒律。我讲的是实话,捉不住五哥,官府便不会放松警戒,要对官船下手,几无胜算。”
荆轲为刺杀秦王,曾借樊於期的人头麻痹秦王,宋小戈是要学古人吗
杨见山不知他因何忽然有此一说,听着山下脚步声急促,不及细想,道:“官兵来得可不少!”拉起王正谊便朝后山走。
王正谊站定不住,盯着宋小戈道:“我去投案可以,你能替我杀了刚毅吗”
“你若真能投案,我便能开杀戒。”
杨见山大急,道:“两位,这都什么时候啦,快别呕气了……”
第八十八章 兄弟情深
这次到小山来的不是捕快,而是巡防营的官兵。
小镇上发现大刀王五的踪迹,且杀了一个捕快,州府官员不敢隐瞒,即刻上报巡抚,巡抚再上报军机处。不错,一个武师的出现,竟然报到了军机处,只因他被定为“维新党余孽”。
军机处即令巡防营由天津查起,一路追查到沧州,王正谊出现的小山下面。
巡防营的官兵将小山翻个底朝天,连宋小戈的炕都给扒了。
药王庙自然也不放过,官兵们甚至站在那口枯井前,引着了柴火丢下去,熏了半天。好在枯井和古墓之间有一道石门,否则烟火向墓里一抽,非露馅不可。
等到官兵下山去,宋小戈将王正谊叫上来,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王正谊冷笑道:“打扰宋大师的清修了是吗”
杨见山道:“幸亏山上还有这么个藏身之处。”
“岂止能藏身,还能藏——”
王正谊要说的是“还能藏宝哩。”被宋小戈抢了话道:“还能藏得下几十人是不是”
不待王正谊接话,宋小戈向杨见山道:“见山贤弟,你下山去吧,近日无要紧事切勿上山来。”
杨见山一走,宋小戈道:“就知道你那把子力气无处使,定要去掀石棺的盖子。都瞧见啦”
“我还抢什么官船,直接抢了你岂不省力。”
“你若有能耐将那些东西送到南方义军手里,尽可拿走。”
宋小戈说着回他的草堂。王正谊愣了一愣,紧随其后,边追他边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将那些东西送给义军”
宋小戈不理他。
“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宝贝”
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宋小戈都不回答。直到在草堂里坐下,将手搭在琴上。
王正谊上前按住他的手道:“别拨弄这玩艺儿,听着心烦,咱们交交心。”
“你安生地在山上住着,还债也罢,送给义军也罢,只要做正经事,钱随便你拿,但有一样,别再打官船的主意,更别想着去杀刚毅,好好活着,日后有你耍大刀的时候。”
宋小戈说罢抚琴而歌:“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声音清切,荡气回肠,这回王正谊不再觉得烦躁,反而听得入耳入心,感到这首词仿佛写得正是他的心声。
一阙唱罢,王正谊问:“你写的么都是眼前的事,好真切!”
“南唐李后主的词,快一千年了,却正如五哥所言,就好像写的是今时今日的情形。沧海桑田,朝代更迭,不必问当世的人,读读古人的文章便可知道,如今又到改朝换代之时了。”
“师弟,没想到你看世情如此透彻,比那个何少白明白多了,他说了几日,我仍是糊涂的,你的一句话便令我醍醐灌顶。”
“何少白是义军里的人”
“是,老家是沧州吴桥的,家境极好,人在两江总督府当差,他放着安逸的日子不过,拼死也要跟着‘兴汉会’造反。”、
宋小戈点点头。
“你劝我要好好活着,为何说到他却不置一词”王正谊奇道。
“你们不一样,他是有‘主义’的,你是怀了仇恨的,杀刚毅不成,你必死无疑。比如谭嗣同,他也是有‘主义’的,所以他的死,会让更多人站出来反对朝廷,而你死了,只能落个‘义士’的好名声,其它的什么都留不下。为什么不好好活着,帮有‘主义’的人多做些事呢!”
宋小戈担心他听不懂,话说得很耐心,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崩。
他的话王正谊能听懂,不仅懂了,而且悟出了许多东西。
他道:“我
第八十九章 一晌偷欢
夏猴子是风月场的老手。
别人出入烟花柳巷是为寻花问柳,他逛窑子是为兜售春药“龙涎”。他的药好,回头客多,各处春楼的老鸨便都喜欢他。
“春月楼”里除江南那位花魁不可亲近之外,夏猴子与其它歌妓都极熟。
有一位叫“月如”的姑娘,不是江南人,而是来自当地乡下,因家境贫寒,自幼便被老鸨买去,教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容貌虽称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是肤白貌美,温柔可人。
只是年龄渐渐大了,如今已二十有三,在风月场里便不怎么受欢迎。
虽然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也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寻欢客喜欢她,比起那些十六七岁的姐妹来,生意却差得太远。
老鸨便待她日渐冷淡,甚至打算催她钓个相好的,帮她赎身出去。风月场里哪有那么容易遇到真心的男人,月如有心从良,却无人愿意摘花。她只好每日忍受冷落,苦挨时日。
有要好的姐妹给她出主意,何不寻些驻颜的丹药,重回豆蔻童颜,那样也能多吸引些男人的注目,然后慢慢留意着,攀上个有钱的公子,或者被哪位老爷相中做个小妾。
月如动了心,将夏猴子请到房子中,问他可有驻颜的良药。
夏猴子道:“怎么没有,只要月如姑娘肯出钱,便是长生不老的药我也能寻得来。”
“要多少钱”
“这种药须用名贵药材配制,而且要内服加外抹搭配着才有效,每日三次,常年累月的使用,自然价值不菲。”
月如听他这样说,知道自己用不起,不禁神情黯然,叹了口气。
“您别嫌贵,这可是从洋人那里传过来的神药,也只有宫里的娘娘贵妃能见得着……”
“没有用土方子配的药吗”
“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嘛,一时半会可配不出来……”夏猴子道:“月如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何必用那些东西折腾自己,花钱不说,人还遭罪。”
月如点点头,小声道:“不到迫不得已之时,谁会愿意往脸上涂抹那些东西。”
夏猴子眼珠子转了转,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月如姑娘莫怪,鱼有鱼路,虾有虾路,您何必与那些小姑娘争饭吃,像您这样的条件,另辟蹊径,走另一条道,说不定比她们活得还要滋润呢。”
月如眼前一亮,忙问:“请夏爷给指条道。”
原来,巡防营里有位叫万起的把总,在家排行老九,人都叫他万九爷。别看他的官职不大,油水却不小,除却进出码头的货主船只上供之外,还在船帮入了一份干股,每年分红的银子有几千两。
万起此人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出入赌馆,二是喜欢逛窑子。天津卫各家“春楼”他都去过,唯独不敢踏入“春月楼”半步。因为“春月楼”的老板是总兵大人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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