鬻犬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viburnum
白未然一惊。
他知道对方是指什么,可他不敢相信这个一直以来都跟他各种对着干各种没好气的男人,现如今,会对他开口道歉。
没有说明确的对不起,但那就是道歉,谁也不傻,谁都听得出来。
白未然想笑笑,却屡试屡败。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家很是不错的餐厅坐下来,准备吃饭。
田钺有点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眼睛不够用,似乎到处都是看点,根本忙不过来。而后,就在他到处巡视的过程中,两个身影进入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也很高大结实的男人,穿着黑t恤,胳膊上有黑豹的纹身,男人面相有几分凶悍,但怀里却抱着个穿着粉白色小裙子的女孩,女孩可爱到一定程度,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顶多六七岁,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
田钺最先认出来的是那个男人。
“哎……?”他下意识叫了一声,有几分迟疑,但还是不由自主站起身来,“韩峻熹?老韩?”
“……?”男人站住了,也看了看他,“田钺?!”
“真是你啊!”
“是我是我!”被叫做韩峻熹的男人似乎很高兴,指着田钺让怀里的小姑娘叫叔叔,“这是田叔叔,跟爸爸在健身房认识的朋友。他弟弟原来是奶奶教过的学生。”
提到“弟弟”,田钺心里紧了一下。
韩峻熹说的,是田槊。
那个已经太久没有联系过的堂弟。当初他们在健身房偶然认识后,聊天时才发现韩峻熹的母亲是老师,而且是田槊曾经的班主任。这种巧合并没有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更亲近,因为对于当时的田钺而言,什么堂兄堂弟的,都是屁话,是空谈。
可现在呢……
一种山洪暴发一般奔涌而来的感慨几乎让他指尖发麻,眼里也闪烁出已经不记得多久未曾流露过的神采来。这种神采,他自己不知道,只有白未然,能够察觉,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老相识仍旧在交谈,白未然却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寂静无声。
他面无表情,唯独低垂的睫毛下,藏着异样的目光,那是一种就站在悬崖峭壁上,看着下方,已经迈出去一只脚的人才会有的目光。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那沉重的,剧烈的心跳。
而后,就在心跳剧烈到极致,快要把心从喉咙里带着血呕出来了似的那个瞬间,所有周遭环境里的噪声,又都骤然一股脑灌回到了耳朵里,扑通扑通的动静,没了。
他在田钺带着点尴尬想要介绍他和自己的朋友认识一下之前,就站了起来,只说自己要先去一趟洗手间,就离开了座位。
他走得贸然,走得匆忙,但义无反顾。
好像有种力量,有一只巨大的手就在后面推着他催着他前行,好像有个声音,如洪钟一样响亮坚定,又如魔鬼的耳语那般缥缈狡黠在他耳根回荡。
他没有去洗手间,他去了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他上了车,但他好长好长时间,也没能把车开出停车位。
点火,熄火,再点火,再熄火,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他僵持在原地,刚才明明无比强大的推力和蛊惑,此时此刻,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抛下他在自己的困境中虑不得脱。
汗已经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白未然放弃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一声喟叹。
脑子里,是无数幻想出来的场景。他就像扔掉不想养了的猫一样,扔掉了田钺。然后,他找人还给他所有的证件和银行卡,找人暗中保护他不被别的狼种侵害,他就一直这么做,直到都没人再记得有这么个被动成了鬻犬,又被偷偷放回到人类社会去的人存在。那时,他自己已经是当了多年的狼王,没有孩子,没有伴侣,孤身一人,统治着一大片领地,骄傲,跋扈,寂寞得不为人知,又尽人皆知……
他可以轻松活过百岁,但田钺不会,余下的日子里,他就默默吞咽着一种叫做后悔的情感,被自己的身份、地位、权力囚禁着,囚禁到老,囚禁到死。
还好,他某种程度上至少还是凡人之身,他还是会死的……
太好了……
耳边,又一次陷入了寂静,这种坟墓一样的寂静持续了许久,直到被一串脚步声,和紧随其后敲玻璃的响动猝然打断。
白未然一下子把眼睁开,看向车窗外。
田钺站在外头,气喘吁吁,甩着用力到敲疼了指关节的手,表情好像要讨债的鬼。
降下车窗,那气鼓鼓的骂声就怼了进来。
“你丫有病啊?!!!你特么把老子扔下是几个意思?!菜都点了!你跑了?!老子身上一毛钱都没有拿啥付账啊?!妈了个鸡!活这么大我头一回顺着‘尿路’开溜!这也就是人家大餐厅没那么小家子气,要但凡是个一般的饭馆儿非把我扣下不可啊!!!我说你丫干嘛呢?!干嘛呢?!前菜可都上了!我还饿着呢!这饭还吃不吃啊?!……姓白的你聋了?!!……问你话呢!……”
骂到最后,田钺的声音,也带了明显的颤抖。
白未然知道,那家伙,铁定是已经明白自己为何那么做了。
他不傻,他不傻,他什么都明白了。
本来想扔的破猫,自己追上来了,还一阵嗷嗷乱叫。
可问问差点儿就走远了的男人,他又怎么舍得?他何尝不是最舍不得放不下的那个……
“……上车吧。”眼眶一阵发烫,坐在驾驶位的白未然示意了一下另一侧的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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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在对方上车之后,他咬着牙,一把将之拽进怀里,用力到弄疼了对方的手臂,用力到彼此都快要无法呼吸,也好久好久,都拒绝放开一分一毫。????
жжж жжж жжж жжж жжж
∞下部第七章∞
地下停车场里,那辆打眼的阿斯顿马丁停在那儿,开着窗,空调,和门。
但即便如此,里面的味道仍旧让人受不了。
这个受不了,指的是白未然。
情绪激动起来,对香味好像就更加敏感,他了好大力气,才没有直接在车里就把那个男人狠狠摆弄一顿。
而需要冷静的,绝不只是他而已。田钺也一样有点喘,他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对着空调出风口,吹自己汗湿的手掌心。
两个男人,半天都没有说话,而再开口时,讲的已经是不一样的主题。
不是对于刚才的事情无话可说,而是想说的太多,反而无从开口,想问的太多,却也从心缝儿里早就知道了答案。
所以,还说什么呢,很多时候,男人之间,千言万语,比不上一段沉默更透彻。
“……那个姓韩的,我见过。”白未然先一步开了口。
“啊?”田钺一脸茫然。
“我和红街云阁的老板谈过生意,有一次他在,也是带着孩子,打过一个照面。前年的事了,大概他忘了,而且当时,我戴着黑色的隐形眼镜。”
“哦……”点点头,田钺叹了口气。他心不在焉,直到白未然下一句话说出口。
“其实,你刚才本来有机会的。”
田钺一皱眉:“……什么机会?”
“付款啊,你手机里有支付软件,绑定的是我的卡,忘了?”
“我压根儿就没带手机出来!再说就算带了鬼记得啥支付软件不软件的啊,我在‘里头’又用不着花钱,我都习惯开单子给蒋鸾了,他比哪家外卖跑腿儿物流公司都快啊。”明知对方最开始是话里有话,还是没有戳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起身下车,“行了,回去吧,再耗着人家店里要报警了。”
他们最终,回到了餐厅。
车里,除了一个拥抱,一个疯狂的紧密的拥抱,任何别的都没发生。
原来人在极端激动的时候,真的是会觉得全身无力到什么也做不了的。
那次风波之后,田钺没有再出过别墅区。
可是看似平静的一切,却都潜藏着似乎随时可以澎湃起来的波澜。
关于鬻犬阶层的处置问题,并没有放下,白未然会抽空一点点跟鹿瑶光商讨解决办法,也会跟白子虚和李思玄提一提。次数多了,北狼王也就只剩了无奈听着的份儿,想发怒,都好像找不到出口了似的。
大约人都是如此,一件事,就算再听不进去,反复说,反复说,也最终会引发思考。白子虚到底还是北地的狼王,若真是“狼”心如铁,油盐不进,怕也撑不起自己的江山。入冬之后,春节之前,他对所有分区下了死命令,以“旧制度并不能适应现今狼种的道德水准”为由,提出要摘掉鬻犬的项圈,把脖子上的刺青洗掉,改为细若发丝的植入式芯片。
对于这种决定,有人支持,有人反对。起初,大约是三七开,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嫌麻烦,北地的面积虽说在八大狼群中不算大,但人口密度却能排上前三,这就意味着就算鬻犬再怎么相对于另外几个阶层绝对属于少数,总量也足够多,操作起来绝对是个工程。可万幸,狼种有服从的本能,很多时候,命令到了,是不需要讲道理的,而如果命令和道理一起来,再加上相应的“实惠”,真的想要实施一件大事,也不会太艰难。
于是,渐渐地,三七开变成了四六开,又变成了对半,有人挑头先做了表率之后,其他饲主发现不仅自己一分钱不用掏,还有奖励金可拿,自家的鬻犬也高兴,更可以在族群内部的各种秘密媒体上得到公开的赞许,也就一个又一个,顺应了这次变革。
但这只是探路而已,只是更为复杂更为艰难的后续工作的开端。
因为对于真正反对鬻犬制度的人来说,这个阶层彻底不存在了,写入历史了,才是个圆满的结束。
“早晚能实现的。”鹿瑶光曾经一边喝茶,一边跟白上林念念,“搞不好,会比我期待的更早实现。”
“改善待遇,停止买卖和地下娱乐,hzq停产,销毁,生产线改作它用,建设鬻犬集中监管场所,确立鬻犬制度‘非法’,把已经成为鬻犬的,从街上和饲主家里集中到一起去,招人力集中财力制定颁布管理方案,研发可以改变鬻犬体质的新药物……这些都做完,光是北地,恐怕就要二三十年了吧……尤其是最后一条,最难的就是这个了。”白上林边看报纸,边慢慢分析。
“爸!别给鹿爸泼冷水嘛。”休假中的白已然从手中的电子游戏里抬起头“埋怨”。
“你爸说得确实也对。”摸了摸儿子的发梢,鹿瑶光一声轻叹,“不过好在现在已经开始实施了,有了方向,参与的人越来越多,产生问题就解决问题,早晚能达到预期结果的。更何况,狼种有‘这方面’的优势。”
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鹿瑶光笑了笑。
是的,思维的条理性跟清晰度,确实是狼种的优势,虽说天生来的服从意识会让一个制度可以延续千百年不变,但一夜之间看到改善的好处,想要继续改善下去,也会成为自然而然的事。
“听思玄说,于天麒也准备推行这个改良方案了,包括吴越王,和南狼王,也都有这个打算。他们那边风气更开明一点,估计会有可以反过来给我们借鉴的更好的主张。至于到底要用多久,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鹿瑶光边说边推了一下眼镜,语调中有几分顾虑,但更多的,是愉悦的期待。
狼种,这个藏身于人类社会的群体,正在一点点发生着变化,需要多久才能完成,无法准确预料,然而方向是正确的,结果是好的,也就值得稳步前行了。
别墅区里,变化也在逐步发生,养了鬻犬的那几家,就算是为了做给白未然看的,也都尽快把项圈和刺青,换成了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植入式芯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蒋鸾。
他给肖雨泽摘掉项圈,又带着他去管理所洗了刺青的第二天,田钺和那个脖子上带着浅浅血痕的男人见了一面。
“疼吧?”田钺指的是洗纹身的过程。
“还好,就一小串数字而已,还没来得及疼,就结束了。”肖雨泽笑笑,给田钺递过一罐饮料。
“一次洗得掉吗?”
“能洗掉大半,两三次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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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全都洗掉了。”
“那,芯片呢?”
“在这儿。”示意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外侧,肖雨泽给田钺看那个几乎看不清的细小疤痕,“感觉就是一根小鱼刺那么大,我亲眼看着它斜着插进去的,没怎么疼,也几乎没见血,一开始我还以为要开刀,结果只留了个芝麻大点的疤。”
“啊……还真是,你不说,真是没人知道在这儿藏着。”
“嗯~”
“会觉得轻松了一点儿吗?”
“会啊,当然会,虽说,身份没变,可摘了项圈,洗了刺青,会觉得自己即便还是有罪,但不是‘狗’了。”肖雨泽靠在椅子背里,拿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蒋鸾从来没有对我不好过,但唯独这件事,会让我感恩戴德。”
对方的话,田钺能懂,就算他和肖雨泽不同,可生之为人,猿种也好,狼种也罢,犯了天大的罪过,只要被当作人看待,给予尊严,那么无论承担多重的责罚,也往往是甘愿的。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奇怪,又理所当然。
田钺的日子,平静中继续前行,春节过后,就是元宵节,情况的变化,大约,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秦永阳找上门来了。
这并不容易,因为作为庶民,想要出现在帝君的家里,又不是作为奴仆,而是宾客,听起来简直就是个神话。
但想来秦永阳是真的想见田钺一面的,不然就不会几经周折,从“书店”负责人一级一级往上汇报,申请,等了又等,终于等到了许可。
那天,外头寒风刺骨,屋里则分外温暖,可这种温暖在秦永阳身上,表现出来的,却是不知太热,还是太冷。
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脚踝则有点站不稳当,一直微微发抖。这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要他的命了。白未然就坐在对面的沙发里,通身上下释放着帝君自带的天生狼种王者的气场,和田钺身上的发情气息,交叉混合,让他快要后悔到夺路而逃。但努力定了定神,他还是捏了捏口罩的上层边沿使之更贴合鼻梁,对着白未然拘谨至极地行了个礼之后,看向不远处坐着的田钺。
他开了口,说这次来,是想道歉的。
田钺没有说话,只是摸着把下巴放在他腿上撒娇的土豆的头顶,看了看对面不远处那正渐渐眯起一双异色的眼的男人。
“田总监,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我死,是我……让你差点就在‘那条街’遭遇不幸……”秦永阳继续试着表述自己的想法。
“你先等等。”终于出声了,田钺打断了对方的言辞,摆了摆手,他苦笑,“什么田总监啊,这人已经蒸发了行吗。”
“可……”
“我是想让你死来着。”撇了撇嘴,他站起身,想往前走,却发现对方在后退,突然意识到秦永阳是庶民,而庶民应该是比上面任何阶层都更受不了发情的气息的,他止住了脚步,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略作思索,他抬起头来,看着秦永阳,直接转移了话题,“……你跟你家那位,以后都永远不可能再要孩子了吗。”
“啊……?”秦永阳皱着眉愣住了。
“听说,你的身体因为……流产,受了很大损伤。”
低垂着眼,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秦永阳点点头,然后带着微微的鼻音回答:“是,不过……冯郴还可以的,如果真想要,还是能有的。”
“那就再要一个?”
“不知道……再看看吧。也许,过个一两年,适应了现在的环境,会想要的。”
“现在环境很糟糕吗?”
“不,没……只是还不适应……”
“条件很差?”
“倒是也……”下意识看了一眼白未然,冷汗冒得更欢了,秦永阳不知这话到底该怎么说才好,才对,才不至于惹火上身,最终,还是干脆豁出去了似的直接开了口,“生活条件,其实是还好的,略微捉襟见肘一点,但至少安稳,不管怎么说,穷些,累些,不自由些,都比逃亡强多了。最起码,心里是踏实的。”
田钺知道,说到这个份儿上,是实话无误了。
“而且……”顿了顿,秦永阳发现对方表情柔和了几分,便继续念念,“我们也都知道,是田总监……你说了好话,我和他,才不至于沦落到更糟糕的地步,所以,就想无论如何,也该来道个歉,道个谢。‘书店’那边,说我们两个一次只能过来一个人,毕竟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我引起的,我就和冯郴说好,自己过来了。没有变成鬻犬,这件事,你……是我们两个的恩人。”
等到这番话说完,田钺的表情,就不只是柔和几分那么简单了。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难以言表,百味杂陈。
他恨过,也愧疚过,他想把所有受过的罪孽都归结到这个人头上,又想怨天怨地怨自己,他想死都不放过对方,却又想与之相逢一笑泯恩仇。他问自己,现如今,跟秦永阳,到底算不算已经扯平?可后来,他得到了明确的结论,就如同他对白未然说的那样,喜欢与伤害,永远不可能扯平,他和秦永阳,也无法做到这一点,因为根本没办法衡量到底哪一方损失更大,那一边罪孽更深。而罪孽是别人的评判,损失却都要自己承担,从根本上,这两样东西,出发点就不同,就算硬放在一起比对了,也得不到正确答案。
于是,田钺能做的,包括秦永阳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放下。
“你就好好过吧。”表情平静下来,田钺咬着牙,闭了一下眼,继而轻轻一咋舌,“我现在挺好的。咱俩的恩怨,你要是愿意,就当是刮一阵风,放了个屁,由它去吧……”
放下,是田钺的决定。
秦永阳惊讶于会得到这样的结果,那个再偏离轨道一丁点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男人,没有骂他,没有动手揍他,而是要和他一起,把过去的所有,都放下。
田钺不是圣人,说出这样的话,他也难受,可他明白,揪着别人不松手,等于揪着自己不松手,这是双倍的疲惫和神压力,他又何必呢。
如他所说,他现在,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冬天,过去了。
春暖花开的日子,近在眼前,而这,将是他在狼群里度过的第三个春天。
第一个,是段痛苦不堪的记忆。
第二个,是个矛盾重重的阶段。
他要在这第三个春天里,做出人生中最重大的一个决定。
某个周末,他让白未然带着他,又一次离开了别墅区。目的地,是堂弟田槊经营的花店。地址,是让白未然动用关系查出来的,然后,他去和对方打了招呼,见了面,在那个瘦小单薄却力充沛的男人惊讶到极点的注视下说自己可能要出国定居了,走之前,最后再看看他,看看硕果仅存的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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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再看一眼的血亲。
“二叔二婶,就劳驾你给带个好,我就不去打扰了,说实话,自己过去那么绝情,主动切断了联系,现在也真是挺没脸再见他们的。”
留下最后这么几句话,田钺笑笑,准备离开。
堂弟一脸担忧,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他摇头,说没有,他好得很,他真的好得很,最起码,日子过得总算是有价值了,没有原来那么忙那么累那么风光,可终于活出滋味儿来了。
所以,他真的是好得很,好到不能更好了……
那天,回到大宅后,田钺把自己关在屋里,好久。
那天,是他决定永远离开“猿种”的世界,留在狼群里的日子。
那天,白未然靠在从里头紧紧锁上的卧室门边,听着屋里传出来压抑的,男人低沉的哭泣声时,觉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心疼。
他知道田钺的想法,就算对方没有明说。
这个人,要留下,留在他身边了,跟堂弟碰面,算是诀别,为了避所有可能会给狼种带来麻烦的可能,他决定和自己原来的世界,永不再见。
然而,这“留下”的抉择,却是第一次,让白未然反其道而行之地,异常想要放田钺走。他并非没有喜悦,可跟喜悦一样强烈的,是莫名的后悔和欠疚。
所以说,人就是这么奇怪。
真的,太奇怪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生活过得还算平静,没有扰乱人心思的事情发生,没有扰乱人心思的人出现。
田钺和白未然,都对那场简单至极,却也无比悲怆的“诀别”绝口不谈,就像两头野兽,一头受了伤,默默忍着痛,另一头守在旁边,默默帮他舔伤口。
而忍耐和留守,都是不需要语言的。
直至春天只剩了一个尾巴的日子里,这种平静,注定了似的,到了该被打破的时候。
秦永阳,第二次到访。
但这一次,他只为见白未然一面,只为带给对方一个消息,一个在枯燥乏味的各种陈旧的文本资料的分类整理工作中,无意间发现的……
往大了估测,或许可以让鬻犬阶层彻底消失,保守些猜想,至少,也能让田钺身上的味道被彻底“洗净”的线索。????
说实话,白未然长期以来,是没有跟庶民阶层有过任何稍微深一点的接触的。在他眼里,那只是数量众多,但质量平平,只能给高等狼种做奴仆的阶层。
忠诚,然而愚蠢。
然后,到现在,他改变了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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