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婚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eer
爱是自由的,性是自由的,生命是自由的。阿河认为,所有的自由都来源于自律,不伤害打扰到别人,始终在法律、道德的约束下生存,真正的自由其实是有约束的。然而,同性恋这个群体,却始终没有理由地被大多数人歧视打压着,国外把这归于违反亚当夏娃的教宗,国内则主要是因为亲人的虚荣和无法繁殖后代。
第39章
肖董没生气,只是笑笑:“我不想把我的观念归咎于社会歧视。同性恋是天生的,专情还是滥交是我自己后天选择的,这没什么因果关系。我跟圈子外的同志接触的不多,也不知道有多少,可能你们才是占主流。那我就问问,你们过的怎么样?”
阿河如实回答:“我们在一起五年多了,家人都知道,但是都不认同。现在,他形婚了,有孩子,我们还在一起。”
肖董听完嗤笑了一声:“形婚?都是假的。你等着吧,除非他离婚,要么所有的形婚最后都会成事实。你们现在做的,不过就是最后的狂欢而已。”
阿河笑笑,不置可否。他也经常会这么想,可是每每一想到潘小姐承诺的十年,就觉得又有了盼头。
肖董看着阿河,已经明白他想跟自己聊什么,叹了口气主动提起,语气有点复杂:“我十几岁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男生,就跟人家表白了,然后被当成变态,全班一起揍。后来我就不上学了,到外面打工,没事儿的时候逛逛酒吧,也不知道我这算是命好还是不好,被一有钱的大爷看上了,养了我两年,然后他又看上了别人,给了我十万块打发了。呵呵,十万块。两年。也挺值的,算是高入吧。”说到这里,肖董自嘲地笑笑,看不出到底是什么神情。
“我拿这笔钱开了个餐馆,生意还不错。大厨是个本分人,我对他够意思,他也体谅我。我们俩好了四五年,到底没敌过他家人催着结婚,他就回去了。本来以为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谁知道再也没见着。后来我又开过汽修厂,开过加油站,都赚了。十来年前通过人介绍进了房地产,聘了个挺有眼光的人,你看见了,就是老王,别看他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正经是个有本事的生意人,可惜自己的生意赔了,只能出来给人打工。在他运营下,我的生意就越做越大,也算是我命好吧。”
“商场得意,情场失意。这么多年,我再没遇到过合适的人,只能泡泡吧上上网找个人随便玩玩。在网上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但是离得太远,说是爱,也爱不起来。”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人生在世就这么些年,要是遇不到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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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的,自己爱自己就行了。江工,奉劝你一句,及时行乐,但是也别太乐观。”
话不投机半句多,阿河跟肖董聊了这么一会儿,已经发现彼此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性取向相同,也不能仅凭这一点就成为朋友。听他讲了这些,对这个人的生活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原来还有些同性恋是这么生活的。于是,阿河知趣地起身告别。肖董拿起手机按了几下,说:“把我撩拨起来又不管了,得再找个人来。”
阿河朝他一笑,表示理解,转身出了房间。尽管肖董说得极其轻松,但是在这样调侃语气下的寥寥几句话,却描述了常人不可能理解的曲折人生。阿河听得出来,他虽然满足于现在的生活,可这并不是他一开始真正想要的。也许,肖董只是想要跟那位饭馆的大厨厮守终生而已,却因为现实只得相互错过。后来事业上的成功,就算是上天给他的补偿吧。阿河把口袋里正录音的手机拿出来,停止,然后删掉他怕自己真有个什么万一,特地录的证据。还好,用不上了。
下电梯的时候,正好有个挎着小包带着礼帽打扮得十分妖冶的男孩子走进来,翘着兰花指,不可一世地瞥了阿河一眼。阿河当然知道他不可能是肖董刚约的对象,但还是不自觉看了看他,为他的特立独行感到羡慕。世界上的人各种各样,有人勇敢有人懦弱,有人开朗有人内秀,有人喜欢异性有人喜欢同性,有人是大多数,当然有人就成了少数。可是,这个迥异的世界在很多时候,并没有绝对的对错,只要你成为自己就好。
在世上,最让人畏惧的恰恰是通向自己的道路。赫尔曼黑塞
到家时已经过了午夜,阿河从二十五楼下电梯,进了家门,玄关的灯开着,拖鞋摆在地垫上。门旁柜上放着一张字条: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哪儿学的这种浪漫。阿河笑笑,脱了外套直接上楼奔卧室。
自从卖掉了线圈厂到潘小姐那里上班,除了最开始接手的那些日子忙的不可开交,沈郁翔就再没有自己办厂的那份心了,像个普通的上班族那样过上了朝九晚六的规律生活,就好像在给他妈妈打工,经营的根本不是自家产业。所以现在他们的状态跟以前完全反了过来,翔比阿河闲多了。
推开卧室门,翔正仰面躺着,好像已经睡着了。一般情况下,阿河都会蹑手蹑脚地去洗漱上床,以吵醒他,但是今天他很想跟他说说话。阿河走到床边俯下身来,对着沈郁翔的嘴稳准狠地亲了下去,翔马上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阿河,咂咂嘴笑:“喝酒了?”
“嗯。”
“庆功宴?拿下那单子了?”
“我厉害吧?”
“厉害!来,庆祝一下!”翔闭上眼睛朝阿河撅起嘴。
阿河顺手捏住了他的鼻子。翔跟虫子一样在床上鼓秋了几下,不满地哼哼着把脸埋到另一边。
“跟你说啊,甲方的老板也是个gay。”
“呦呵?缘分呐。”翔闭着眼睛咕哝。
“签完单子,他约我去酒店。”
翔身体一僵,还是没动弹:“老不要脸的,肯定是想占便宜。”
阿河见他丝毫没有危机意识,抛出了杀手锏:“所以我才刚从酒店回来啊。”
沈郁翔嗖地坐了起来,看到阿河正眯着眼睛,挑着一边嘴角坏笑,满脸奸计得逞的样子,气得要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
翔翻身把阿河从地上薅起来扔到床上,整个人骑了上去:“你个小不要脸的,你还真去啊!”
“去啦!打我呀!”阿河用手支巴着翔,脸上仍带着那副坏笑挑衅。
沈郁翔气急败坏地朝着阿河的脖子俯下嘴去:“我闻闻有没有留下他的臭味……”说着就是一阵啃咬。他们之间在这方面对彼此的信任度极高,而且,阿河说得这么明白,肯定是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错了我错了!救命啊!强……奸啦……”阿河拼死抵抗。
两人打闹了好一阵,累得动不了了,才都气喘吁吁地躺到床上平静下来。阿河原原本本地把今天的事情给翔讲了一遍。
“唉,他也够惨的。”翔感概。
“有什么惨的?坐拥金山,也不缺爱人。”
“搁大多数人都会这么想,物质上富有了,好像就没什么缺憾了。但是我觉得他那观念就不对。”在对性与爱的理解上,阿河跟翔出奇一致,所以才能这么多年都过得这么和谐。
“没什么对不对的,也没什么惨不惨的。他喜欢过那样的日子,不也挺好的。”
“他真的喜欢?我觉得,他应该是被逼那么过的,退而求其次的生活状态。”
阿河听了没吭声。其实,沈郁翔不也一样吗?被逼着隐瞒性向,被逼着形婚生孩子,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工作。他自己也是,明明有着爱人,却不能天天在一起,还要看着他拥有另一个家庭,即使知道是假的,可是很多时候却分不清到底哪头才是真的了。退而求其次的日子也能过,可是,总觉得像笼罩了什么灰蒙蒙的东西,有点让人伤心。
“你说你是不是傻?他摆明了不怀好意,你干嘛非要去?还傻乎乎的想跟人家聊聊,万一他用点什么手段把你办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人。”
“呦?了解挺深啊,他是哪种人?”翔转过来看着阿河,阴阳怪气地问。
阿河故意逗他:“身材超好,人也好,长得神,还成熟稳重……吃醋啦?”
“他一点不规矩的举动都没有?”沈郁翔沉了脸。
阿河想了想,伸手扒着领口露出半个肩膀坏笑:“摸了这儿。”
翔气得直锤枕头,一把抓住阿河把人狠狠带进自己怀里拥着,掐着他的锁骨咬牙切齿地说:“我他妈真想揍你……”
阿河把脸埋进翔的颈窝,一副任君□□的顺从姿态,闻着他的味道嘿嘿傻笑。
翔顿了顿,又弱弱地补充完后半句:“……又怕打不过你。”他说的是实话。虽然在体型和力量方面占了绝对的优势,但翔没有打架经验,笨手笨脚的,远远没有阿河身体灵活,要是他们俩真干起来,阿河肯定能成为家暴的实施方。
阿河仍然窝在他怀里笑,笑着笑着就困了。他挣扎着要起来,沈郁翔用力把他压住:“就这么睡吧,你也累了。”
“我还没刷牙呢。”
“明天再说吧。”
阿河撒着娇,到底是挣脱了翔的怀抱。花十分钟冲了个澡,把锅里的剩饭放进冰箱,才带着满身水汽又回来,翔没睡,掀起一边被窝,风骚地拍了拍。
“干嘛还不睡?”
“等你。”
“今晚上累了。”
“知道,没什么不纯洁的动机,就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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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河笑,关了灯顺从地钻进去。
沈郁翔侧身对他,轻抚着阿河的脸,由衷地夸赞:“不管最后是不是幸运,这老板是个gay,才化解了那女人打小报告的危机,可你的设计能打败那么多家竞争对象,这就说明肯定特别棒!宝宝,你真厉害,我为你骄傲!”说完,他亲了亲阿河的额头。
阿河闭着眼睛抿住笑,感动又害羞,觉得幸好没开灯,不然自己的脸肯定都红到了耳朵。是的,整件事情中,最让他在意的还是自己的设计,这是他作为设计师的价值。沈郁翔一夸就夸到了点子上,这让阿河觉得,这个人从内心深处懂得自己,快乐真正得到了分享。
“但是!”沈郁翔突然换了种严厉的口气警告:“你要是再敢背着我自己做什么危险的决定,比如做手术、去见这种烂人,老子一定劈了你!”
阿河点点头。他也觉得,今天自己的行为太冲动太没道理了,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根本没地儿哭去。
“对不起。我再也不了。”
沈郁翔更紧地搂了他一下,温柔地回答:“我爱你。”
睡意袭来,他往沈郁翔怀里蹭了蹭,觉得活着真美好。
第二天一早,如果不是沈郁翔对着阿河的耳朵说梦话把他吓醒,两个人都要迟到了。着急忙慌地起来穿衣服洗漱,然后一个从二十六楼出门,一个从二十五楼出门,乘坐一架电梯到了地库,各自开车上班。
生活就是这样。不管是苦难还是欢乐,都会在一段时间后成为过去,而生活本身永远向前奔流。
第40章
从仲夏开始,大工程前期设计阶段基本告一段落,正式开工。剪的时候不仅甲方公司、区政府、市政府还有各商会的人都来了,搞得声势浩大。阿河正式成为这个工程的总设计师,每天往返于公司和工地之间,跟甲方、施工队、城建局等等多方面打交道,忙得团团转。但是,从看着一片荒地打下地基,垒起高楼,看着自己的团队画出的图纸正式站立起来,成为一栋真正的建筑,这个过程中体会到的成就感是无法为外人所道的。
忙碌的时间过起来总是很快,根据相对论来说,速度越快,时间越慢;可是对于人们的体会来说,虽然每天都满满登登的,但时间还是一眨眼就过去了。双胞胎一岁了,开始正式地有了说话的意识,会叫爸爸妈妈,但是奶奶怎么也叫不出口,惹得潘小姐老大不高兴。明明是她照顾孩子最多,可两个孩子只对着她含混不清。阿河不想让孩子叫他叔叔,当然更是禁止他们喊他舅舅,想了半天,他决定让他们叫他的名字。可能是他的名字比较好发音,孩子们倒是经常喊对,这就让还停留在“呐呐”阶段的奶奶更不爽了。
秋分过了,寒露霜降都过了,又到了立冬。阿河整个人黑瘦了一圈,天气一冷,看着就更显得可怜,怎么看怎么像工地上未成年的童工,谁也想不到他是个设计师。身体总也不太好,阿河去医院检查过一次,说是什么特别大的毛病也没有,就是比较乏力,容易累,总觉得胸闷憋气。但他这个工作强度换谁都得累,也没检查出什么病来,开了堆中药,阿河吃了几天也就忘了。好在小助手在阿河的耳提面命下成长得很快,能独当一面,跑工地的力气活就交给了他,阿河对付办公室里的强脑力工作还是没问题的。
从天气转凉之后,宝心跟双胞胎就不再出来溜了,阿河能看到孩子的机会越来越少,而且他也忙,要隔好久才能抽出时间。好在沈郁翔体谅他,都趁他出差或者不在家的节假日回母亲那里陪孩子,剩余的时间几乎天天都回这边,这就给阿河造成了一种错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正轨往前进行,丝毫没察觉到有的人、有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两个孩子正式断奶后,正好沈氏运输公司迎来元旦晚会,潘小姐要求沈郁翔带着宝心出席。为此,她特意领儿媳妇去发廊做了个她审美中新潮的发型,一头卷的夸张的酒红色头发。宝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哀叹,虽然她一直在主动求虐,但也没想把自己虐到这个地步。她跟着婆婆惴惴不安地回到家,迎来的是沈郁翔直言不讳的中肯评论:“好像老玉米须子。”
宝心悲愤地看了翔几眼,冲上楼梯关门落锁气了两个钟头,沈郁翔毫无知觉:每次阿河剪坏了发型他形容的比这个难听多了,阿河最多回句“滚蛋”就完事,女人怎么这么麻烦。潘小姐照着儿子后脑勺给了一巴掌,骂了他好几句,心里却是在忐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真的过了时。最后还是阿河想尽办法安慰宝心,又尽力给她修剪了一番,才弄的像个人样。
阿河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但是如果他当时工作清闲,再细心一些,再多想一点,就会发现宝心的这种情绪已经透露出了她的某些情感。有句古话,女为悦己者容,虽然这句话已经不适于现代女性,但至少适用于宝心。自从姜闯去世,宝心已经很久没有对外貌上过心了,连衣服都是潘小姐买的,或者阿河挑的。她头一次为了这些小事儿表露出情绪,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她从阿河跟沈郁翔共同的朋友的立场走到了对面,从局外走进了局里,她的心里有了沈郁翔,已经不再是个漠不关心只拿演出的代孕妈妈,至少在情感上,她是真正的潘小姐的儿媳妇了。
冬至过后数九天,大寒小寒又一年。
这一年,算是阿河跟沈郁先沈郁翔生命中最平淡,最接近普通人生活的一年。他们各自有着事业,也有着爱情和家庭。他们总以为生活在当下,更在无限美好的明天。阿河比沈郁翔还要轻松点,因为他知道,每熬过一天,离十年的界限就更近一些。他以为幸福伸手即可触及,却想不到,来年,他的人生即将急转直下,无限的未来竟然成了未尽的尾声。
闲散的年假过去,阿河从大正月里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繁忙的春天到来。又到了五月,沈郁翔三十岁生日那天安排满满的,阿河特意休了一天假来陪他。从早晨端到床边的爱心早餐开始,上午在家里耳厮鬓磨看了个色情电影,然后出去吃顿一直没空去吃的大餐,下午照例去了茶馆买前排座位听相声,恰好有位沈郁翔最喜欢的老先生,他在前排嘴欠地撩拨了人家好几句。晚上去叶飒店里撸了一会儿猫狗,等来黎嵩,四人又好好聚了聚。
阿河开车,另三个人喝的微酣,在车上一路走一路唱不成调的歌曲,沿着河边兜了半拉小时风,基本上都醒酒了。黎嵩提议:“去家里看看宝宝吧,上次还是过年时见的呢。”
叶飒也马上附议。
沈郁翔看看表,乐呵呵地答应:“行啊,看看我们家宝贝儿子长多胖了。”
阿河本来觉得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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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可以结束,该回家温存了,但看三人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忍泼冷水,而且他也有一个月没见过孩子,便顺从地载着他们去了沈郁翔“这边”的家。
宝心打着呵欠开了门,跟他们打过招呼后就自己坐到一边看电视。叶飒跟宝心从前很熟,现在也毫不见外:“有吃的吗?我又饿了。”
宝心看看他,站起来到厨房去下面条,二十来分钟后,端着一锅汤放到餐桌上。
“够香的啊。”黎嵩闻着味道也凑了上去,翔跟阿河也围过去。
“都谁要吃?”宝心问。
“你就都盛了吧。”沈郁翔大大咧咧地坐下。
于是,宝心盛了四小碗面,一碗里舀了一勺汤,汤很清,里面有点豆腐和菜叶。
翔吃了一口,惊呼道:“哇,这不是我妈做的啊,你做的?”
宝心点点头。
“你可以啊,手艺不错!天天什么都不干,我还当你什么都不会呢。清汤挂面也这么香,要不我给你加份保姆的工资,以后你把家务包了怎么样?”
宝心靠在料理台上抱着胳膊看他,笑着摇头。
“你是不是味痴?这怎么可能是清汤挂面?清汤能出这么浓厚的香味?我尝出来了,至少有好几种肉才能炖出这个味道!”叶飒是料理达人,他说的肯定没错,阿和尝了尝味道,没说话。
“不是挂面。”宝心突然开口。
“这不就是挂面吗?”翔甩甩手里的筷子。
“不是挂面。”宝心停顿几秒,终于下定决心说:“是长寿面。生日快乐。”
“嗯,挺快乐的,多谢。”沈郁翔颇感意外地朝她笑笑,低头把碗里的面条吃光。阿河抬起头来看着宝心,面无表情。
“别说啊别说,让我自己尝出来都有什么料……”叶飒还在那儿品着,跟个神棍似的翻着白眼边咂嘴边嘟囔,还一边掰扯着手指头:“鸡肉……螃蟹……啊啊啊啊,还有什么……”
“你跟这儿算什么卦,赶紧吃完上去看孩子,一会儿都睡了!”翔打断了他,起身把黎嵩的碗也夺下来。
叶飒马上转移了注意力,跟着放下筷子去洗手准备上楼抱小孩:“啊……宝心,麻烦你了……”
“嗯。”宝心应了一声,拾起他们的碗筷。
阿河仍然在静静地吃着,碗里还有半碗多面条,吃得心事重重却不动声色。他终于察觉到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在他们相处的日子里,有什么东西不声不响地发生了变化。宝心刷着碗,水流四溅,碗筷轻轻碰触发出细碎的声音,她刻意刷的很慢,可是一直等到刷完,她回过身,阿河还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那里。
于是,到了他们两个对峙的时刻。
阿河看着碗里剩下的一口面条,问:“很好吃。怎么做的?”
宝心半天答不出话来。阿河抬头看她,眼神淡淡的,异常冷峻。宝心叹口气回答:“最近看了个故事,觉得很好,按照那里面的菜谱做的。”
“什么故事?讲讲啊。”
“白水青菜。”
是位叫作潘向黎的女作家的短篇小说。写了一个擅长烹饪的女人深爱她的丈夫,情愿辞了工作做家庭主妇,每天为他煲汤做饭。可是丈夫最终还是没抵御住诱惑出轨了,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女孩抓牢了男人的一切,唯独没抓住他的胃,竟然登门造访女人,向她请教做汤的方法。女人如实回答了她,却让女孩震惊,原来所谓的白水青菜汤竟然这么复杂,原来女人的爱情竟然如此深切,于是她知难而退。男人回归了家庭,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实际上一切都不同了。
“……上好的排骨,金华火腿,苏北草鸡,太湖活虾,莫干山的笋,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时候加上一只阳澄湖的螃蟹,一切二,这些东西统统放进瓦罐,用慢火照三、四个钟头,水一次加足,不要放盐,不要放任何调料……好了以后,把那些东西都捞出去,一点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这些东西顺便能把油吸掉……”宝心一字一句地背诵着故事中的菜谱。
阿河觉得刚刚吃着还很美味的食物突然五味陈杂起来,令他有些难受,胸口一个劲儿犯堵。
宝心有点难过,她不想说出来的,她不想任何人发觉,可是她无法对阿河隐瞒。于是她兀自申辩:“……我没买到那么麻烦的材料,火腿不是金华的,草鸡也不是苏北的。虾跟蟹都不知道是哪里的,笋也不知道是竹笋还是菜笋……我就想做做试试……”
阿河不发一言,静静地坐着,眼睛盯着碗里剩下的面。
虽然故作平静,还是难掩惊惶,宝心忽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像是跟阿河保证,也像是在告诫自己:“我没什么意思。我不想做什么,也不会做什么。”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波澜已经被他发现了,逐渐生长的秘密昭然若揭,令她在阿河灼灼的目光下无地自容。纵是明知道她不会背叛他们在两人中横插一杠,但是她情不自禁产生的爱意,已经造成了背叛的事实。她不再是他们那边的了。
阿河起身,把最后一口面倒进垃圾桶,然后自己动手仔细洗干净碗筷,放好,转身轻轻地对宝心说:“我不会再来了。”
他似乎并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是在告知她一个事实。然后,阿河在楼梯处叫沈郁翔,声音有点做作地拉长:“翔……”
“怎么了?上来啊。”翔跑出来招呼他。
“我有点累了,想回家。”
沈郁翔看看表说:“都快十点了,要不今天都在这儿住吧?客房好几间呢。”
“不要,我想回家。咱们走吧?”
“可是……”翔回头看了看,犹豫片刻:“好吧。你不上来看看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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