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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独孤求哨
胡亥不以为然道:“有那么难吗?不就是这样”他说着将木剑往地上一摔,却从怀里掏出一柄开了刃的致短剑,拔出鞘后用力向长廊中走动的内侍们投掷过去,险些刺中一人的大腿。幸好盖聂纵身过去抓住了剑柄。
盖聂将剑锋倒转,递还给他:“公子小心,如此莽撞,伤到人可不好。”
胡亥接了剑,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几个奴才,别说伤了腿脚,就是杀了,又有什么了不起。”
盖聂眉心皱起,待要说什么,却有另一人身着高冠轻袍,缓步走到演武场边。“我的小公子,你已经习了整整半个时辰的剑啦,何不到这亭子里坐下歇歇,用些点心?”
胡亥欢呼一声,将地上的木剑踢得远些,快步奔向凉亭。盖聂与来人互相点头致意他可永远忘不了和眼前这位中车府令初识的情景,不过目下他们同朝为臣,旧事只好既往不咎。
赵高装作初识模样,自称是世子的刑名文法师父。此人在秦王、公子面前,和他见过的那个高深莫测、阴鸷诡谲的罗网首领大不相同。他的嗓音清亮但柔和,态度恳切,一词一句仿佛都在循循善诱。
“胡亥公子年幼天真,不懂人事,但求先生对他耐心教导才是。”言罢,躬身行礼。
盖聂还礼,又问:“这位可是咸阳宫里年纪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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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公子?”
公子边吃东西边道:“不是,原本还有一个比亥儿更小的小兄弟,但不知去了哪儿。”
赵高赶忙把食指搁在唇上,表情神秘莫测:“公子,这个,说不得。”
盖聂心里噗通一跳,但他立刻调整气息,以在罗网首领的锐目之下露出破绽。他故意低头拾起木剑,单手挥动几下,以便感受它的分量。“公子,这柄剑对你来说,是否太重了?”
“重倒不重。不过它只是木头。我想要真正的剑,像父王的那样。”胡亥的眼中射出快活的光芒,“总有一日,我要像父王那样,佩着世上最锋利无匹的宝剑,将那些敌人的首级一个个地斩下来。”
实际上秦王从未亲历战场。但他确实喜爱巡游自己征服的国土,下达赏罚的命令,观看行刑的过程。不过盖聂觉得这里没什么纠正的必要。“公子,在学会以剑伤人之前,先要学会不伤到自己”
他的话被一声欢天喜地的叫嚷声打断了。小公子匆匆忙忙地从亭子里跑出来,向献宝似的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先生你瞧,蝴蝶!”说着他将一对幽蓝的翅膀撕下,对着光,“多好看啊!我最喜欢了……”
盖聂盯着地上被扔下的虫尸。没了一对华丽的鳞翅,那东西看上去比干瘪的蝼蚁还要不如。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这位极年轻的公子让他想起了在鬼谷中修行的师弟。然而小庄若是杀生,多半是因为他饿了;这孩子却仅仅因为喜好便毫无来由地残杀凌虐或许只因太过年幼,还不能理解生死之差吧。
因为接受了训练公子的新任务,盖聂作为秦王护卫的职责反而减轻了。他不再需要经常整日整夜地宿卫在君王身后,像廊柱一般不知疲惫地矗立着。这给了他更多的时间去思索一件更久远之前便落在肩头的担子这担子不能给他带来半点名声、爵禄或权势,恰恰相反,它带来的只有威胁性命的险恶。
荆轲之子。正是白天胡亥公子口中的那位“小兄弟”。
从赵高的态度来看,罗网绝没有放弃寻找这个孩子。一个三岁孩童在深宫内院不明不白地失踪了,身边的侍从护卫无一察觉,这件事若无后话,定会成为罗网的耻辱,也会令秦王深感不安。盖聂从最初便偷偷关注着他们的搜索拷问丽姬的侍女,执戟护卫,当日进过那座宫殿的宫人内侍当然都没有什么结果。丽姬是齐国人,咸阳宫对她来说同样是个陌生的地方,她要如何隐藏自己的秘密?要如何买他人、让他们冒着触犯峻法的危险为她保守秘密?
所以盖聂认为她根本没有藏。或者说,把线索留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丽夫人自戕时,血泊里的那一双阴阳鱼,定是她小心留下的遗言;为了爱子的性命着想,除了盖聂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读懂。
盖聂知道自己必须解开这个谜。起初他毫无头绪,只好用些笨办法重操他在赵国时的旧业。如果他想的话,可以成为咸阳城内最好的密探。他在高楼宫苑的上方游走,隐身遁形,宛如一道墙垣的影子。他倾听侍女们的闲聊、宫人们的秘语,也因此挖掘出许多宫中隐秘。比如燕太子丹当年在咸阳为质,与秦王交好,也曾居住在东北面的一座宫殿中。他后来娶了一名阴阳家的学徒为太子妃。这名女子颇有神通,太子丹逃出咸阳,除了麾下死士之外,还得了阴阳术的帮助,才令秦王始料不及。再比如当年墨者逃秦之前,曾在咸阳城池的建造中出过力。他们如同造墓的工匠一般,给自己人留下了一些隐秘的退路和通道,其中甚至有一条地道从外城通往宫室深处。为了防止墨家以外的人发现秘密,这些能工巧匠做了种种详尽的布置;倘若没有《墨》经的指引,任何人都无法寻到入口;即便因机缘巧合误入密道,也会迷失在这些蜿蜒曲折、密布机关的地下迷宫中。但秦人多半把这种说法当做讹传,不信墨家有这么大的手笔。听说罗网也曾借着宫室修整的机会四下搜索,无人发现什么地下暗道。
但盖聂却知道它们是存在的。他与荆轲当年相会的那条狭窄的石砌甬道,便是墨者留下的遗迹。丽姬知道这些奇特的密道吗?或者有别的人?
难道说鱼并不是关键,真正的谜底是水?
当年在东阿初见丽姬时,她的茅屋之后亦有池塘,饲养着黑白两色的鱼。那时,丽姬便向他讲述了一些阴阳家的渊源,以及她修习“水德”一脉而获得的、以游鱼卜算未来的才能。而如今丽姬所住的宫殿前方,也有一个池塘。这,便是她留下那两条鱼的涵义?
盖聂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潜入了那个水塘。池水浑浊,而且意外地非常深。水底浮动着游鱼的影子,让他回忆起很久之前一次惨烈的潜水。他在池底一寸寸地摸索,最后终于发现,水底某处当真有一个隐蔽的入口,潜藏在淤泥和水草的下方。顺着洞口进去,先是在湍急的水流中不断下潜,随后狭窄的水道渐渐转向,大约游出数百步,前方猛然变得开阔,脑袋一抬,竟然浮出了水面。
水道连接着石砌的密道。盖聂在黑暗中沿路摸索,察觉到石壁和石板上有几处拖曳、磕碰的痕迹。他不由自主地在脑中想象了这样一幅情形:丽姬给三岁的小儿子服下一种秘药,哄他睡着,将他装进一只不透水的木桶中,随后将木桶交给一个黑衣人。那黑衣人行动敏捷,气息绵长,趁人不备从池塘的水底入口逃离王宫,然后一路拖着这只木桶进入了这条密道。
但是很快,路便走到了尽头。前方摸上去像是结实牢固的岩石,但底部却嵌入了一些光滑冰冷的金属。盖聂用手指仔细辨认,猜测是个青铜圆盘,上面刻着文王八卦。他灵机一动,在“坎”卦上用剑柄轻敲数下。近处传来低沉、嘶哑的机关转动声。他喉头一紧,生怕这样的动静在地面上也会引起注意但等候了一段时间,地底重归寂静。
盖聂穿过岩壁上的缝隙,继续在黑暗中启程。他无法计算走了多久,但他的手指始终准确地辨认着转弯处的刻痕师父留给他的《别墨》经中曾多次下这个暗号。最后他再次入水,从一口井的底部攀了上去。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完成了丽姬的托付,那么他必然去了这口井外的地方
盖聂从井口探出身子,四下张望。这里竟是咸阳城中一处贫民聚集的区域。四下里静悄悄的,矗立着许多堆叠在一处的茅屋、木棚,以及稍远处的市集摊位,酒馆、作坊和青楼。可以想象白天的时候,这里是怎样一副热闹的场景。他坐在井口,以内力烘干身体和衣服上的湿气,却仿佛坠入了更深的迷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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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v⊙)有生之年的哨子回来了。在考虑要不要把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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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改成“年更哨”【算了
长期拖延的下场必然是缺少手感,幸好大纲还在,所以勉强填了一点打个比方,大概是骨架仍在,血肉味同嚼蜡吧……其实从最初下笔的时候,便预料到这一部内容在贴附历史线的同时不可避的枯燥和冗长,不但读者,身为作者也很难觉得有趣。但仍有这么多人不离不弃地等候着,在我个人的感动之外,更感受到大家对那些历史长河中转瞬即逝的人物抱有的敬意和感慨。虽然许多人物和剧情是虚构的,但那个璀璨如繁星的时代,是确确实实存在过啊。
第75章七十五
兴亡之章二
盖聂感到有什么不对头。
这是他第三次在白天来到这片市集,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汉一般在街巷中游荡。为了不引人注目,他将秦王赏赐的渊虹用粗布包起来系在背后,手里还拎着两条刚买的鲜鱼。
这一带以一口老旧的水井为中心,是一片混乱的平民区,成群的作坊和市集比肩而立。道旁的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时而有人赶着骡马拉的大车经过;路边支了个打铁铺子,炉灶里燃着熊熊烈火,铁砧铁锤之间火星四溅;一群顽童在路边打闹游戏,用掉落在地上的牲畜粪球互相投掷。盖聂的视线从那些脏兮兮的小鬼脸上一个个扫过,虽然大部分时间只能失望,今日却锁定了一个极为可疑的目标。
那个小小的少年,头发还披散着,年纪大约与胡亥公子相若。他的眼睛大而圆,嘴角上翘,那副左顾右盼的机灵模样,隐约勾起了心中一股熟悉的暖意。
但光凭相貌给人的感觉仍是太草率了。盖聂开始思考有什么能从一个记事都困难的幼童口中套出身世的办法。大约盯了一顿饭的光景,他注意到随着那孩子蹦跳的动作,半块翠绿的玉珏从颈项中露了出来。
异变就是这时陡然发生的。
先是灿烈的午日忽而被一大块黑云遮蔽,随后,七八月的天气却仿佛刮起了瑟瑟西风,凄厉的寒气如刀割面。盖聂继续走了几步,前方道路又直又长,却混沌一片,仿佛通进了一团深山中的冷雾里。眼前幻象丛生,耳畔隐约传来啾啾鸟鸣,哀哀猿啼,似乎一步踏错,便会跌入深不见底的山涧之中。
虽然这副景象无比怪异,盖聂却相当镇定。他自出山以来,经历过不少怪异乱神之术造成的诡事无论是丽姬的占卜还是楚巫的迷阵,都能让人一瞬间五感俱失,心智混乱。这咸阳城如今是阴阳家最尊贵、最强大的弟子聚集之地,可以说怎样怪诞的幻觉出现都不为过。
没想到这么快便会被人盯上看来,荆轲之子从咸阳宫中离奇失踪,幕后的推手果然是阴阳家。他们因为丽姬之死,不得不出手保护此子,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他们眼下出手,是威胁还是警告?亦或干脆是灭口?
盖聂正在暗自推测,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一个半身染血,笑声如枭的亡灵。
荆轲。
“盖聂……你还我命……你还我命来!!!”
盖聂拎起手中的草绳瞧了瞧,那两条鱼儿的嘴已经不再张合;如果不在半个时辰之内下锅,蒸起来定然不新鲜了。
那个“荆轲”见他不曾拔剑,更加如癫似狂,手臂蓦地化为细长锐利的白骨,闪电般地向盖聂心口刺来。盖聂不闪不避,仅以一只拳头便握住了骨剑,发力一捏,枯骨便化为了齑粉。
“……荆卿便是要杀我,动手前定也要先喝两杯的。”他有些怀念地轻叹道。
倏忽间,一道比方才凌厉百倍的剑气从脑后劈下。盖聂本能地俯首避过,猛一转身,背后竟是手持鲨齿的师弟。一招又一招横剑术中的招式不留喘息之机地向他攻去,“卫庄”一面出招,一面桀桀狂笑:“师兄,师父已将掌门之位传与我,你这师门弃徒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想与我争么?!!”
盖聂仍旧没有拔剑,脚下的步法却愈发妙,身躯左倾右斜间寒刃无数次从他的颈侧、前胸等要害处扫过。短暂的交手让他看出了蹊跷这个偷袭他的卫庄,外表颇像去年在楚国时所见,用的剑术却是少时在鬼谷中修行的样子,更为青涩而直接。来往数个回合,鲨齿忽然当头劈下,险要之际盖聂屈指弹在剑身正中,那柄妖剑竟像枯木一般咔嚓一声从中折断了。
“……世人把我师弟的格局,也想得太狭了。”盖聂再次喃喃自语。
断了剑的“卫庄”一时失去了踪影。此时盖聂发现自己无意中被逼到了“悬崖”边缘。脚下传来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仿佛有不知多少细小的碎石顺着岩石滚落深渊。他明知再倒退几步也不会有事,但这种双脚悬空的奇妙感受仍使心神产生了一刹那的动摇。
便在这时,一道青芒穿胸而过。
盖聂伸手捉住了那道青芒。胸口,手臂,手掌,依次传来剧烈的疼痛。那是当年剑圣孟襄临终一剑留下的印记。这下他更加确定,有一位通幻术的高手在左右着他的意识;自己在诱导下产生了错乱的记忆,才会认为身体的旧伤尚未痊愈,因此就无法动弹。
青芒的另一头,握剑之人缓缓摘下挡住一半面孔的斗笠。散乱的额发之下,露出一张隐约熟悉的脸那是他自己。
“我即是你。你却不是我。”对面的“盖聂”徐徐拔出了剑。他几乎能看到剑身上的血,像爬满了粘稠的红色蔓藤。“赵人盖聂在邯郸城破那一日,就已经死了。”
“我的确不是。”盖聂握着那道青芒,疼痛如跗骨之蛆,却让他保持清醒。
“你既不是‘鬼谷盖聂’,又不是‘赵人盖聂’。那么,你到底是谁?秦王座下第一侍卫?大秦第一剑客?原来你习的是屠龙之术,做的却是从龙之云?”
“岁不我与,非彼无我。”盖聂罔顾脚下的无底之渊,反手拔剑。“我虽不是你,你却终究不过是我。”渊虹出鞘那一瞬间的森然剑意,像火把一般驱散了四周的愁云惨雾。与他一般模样的人露出了怒气勃发的神情,挥剑猛攻,而先前的“荆轲”、“卫庄”以及许许多多看不清样貌的人影也同时出现,将他陷在白刃的中心。可惜这种群敌环伺的场面对盖聂来说实在是习以为常,他曾不止一次从更严密、更残酷、更绝望的围剿中幸存下来。他轻而易举地架开了对手的剑,躲开了背后的偷袭,渊虹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杀进敌人的阵势之中,眼看便要将那冒牌货的脑袋劈飞出去。
便在此时,剑的去势蓦然停下了。
盖聂的额上沁出汗珠,气息到底没有乱。他在最关键的一刻用左手制住了右臂的行动。
街市还是同一个街市,街上的小贩和行人却在大呼小叫、四散逃走。他发觉自己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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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间闯进了铁匠铺子当中,炉炭上的火舌发出尖锐的嘶嘶声,如同人语。渊虹就架在一位打铁匠人的脖子上,那人吓得面如土色,一动不敢动,而铺子里的其他人则溜得一个不剩。盖聂转眼去看铺外,哪里还有那群孩童的踪影。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看见幕后主使者的样子。但盖聂反而心中有了条清晰的脉络。眼下的遭遇和丽姬在东阿让他观看那两条游鱼时的幻境非常相似,想必是出自同源只不过丽姬属于“水德”一脉,而这一次动手的人呢?
他又看了一眼身边不远处的炉灶。鼻尖嗅到少许焦糊的气息。燃烧的火舌中仿佛吞吐着无数捉摸不透的影子。
原来如此。
阴阳家在咸阳扎根已久,深受秦王信赖;但他们的目的却并非与秦王想要的完全一致,他们对秦国的忠诚也建立在不影响这个神秘学派自身追求的基础之上。比如这一次带走丽姬之子,便是瞒过了秦王和罗网的绝对秘密的行动。他们不能容忍任何人发现这件事,否则便会动摇他们留在秦国的根基。盖聂对阴阳术的初窥门径、对丽姬和荆轲的承诺,无疑是他们意料之外的巨大威胁。然而,考虑到盖聂如今在秦王身边的位置和他本人的实力,设法除掉这个威胁对于看似无所不能的阴阳家来说也是件需要十分慎重的事。比起直接灭口,他们更希望在不暴露自己的立场下借刀杀人。
初入秦时,盖聂被授予“公士”爵,荆轲刺秦之后,一度升到了“大夫”。但在入陈之后弄丢了昌平君,又被削爵罚俸,如今的爵位是“上造”。若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闹市当中杀戮无辜,这样的爵位不足以抵罪,最多只能除死刑,被逐出咸阳。况且这般狂性大发的侍卫,秦王也绝不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如此便遂了幕后之人的意愿,将盖聂与那个孩子彻底隔离开来。
荆轲之子身上,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为何他必须生活在阴阳家如此严密的保护和监视之下?
盖聂端详了一会儿炉火,神智已彻底恢复清明。他剑回鞘,在吓得魂不附体的匠人身边留下了一叠铜币。
这绝不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也绝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交锋。
李信攻楚一役败后,正月刚过,秦王的御驾便亲临大将军王翦的食邑。经过数日推心置腹的长谈,终于将这位“告老还乡”的老将重新请出山来,并将举国上下最锐的六十万大军尽数交到他掌中。冬尽春来,一场更宏大、也更激烈的灭国之战,再一次迫到了荆楚这个古老又历经沧桑的庞然大物眼前。
然而这一次,秦军不再采取先前的那种突袭猛攻的战术。王翦命大军缓缓推进,先是彻底扫平了郢陈、平舆等地,将这些城池重新归囊中,随后以汝水为依托,在商水、上蔡、平舆一代修建了坚实的营垒。楚国也倾举国之力迎击秦人的进攻。五十万大军在项燕的率领下,分数路推进到王翦的防线附近,秦军主力却躲在营垒之后固守不出。两军从此陷入了漫长的相持,如同长平之战那噩梦般的三年一般;一晃过去了数月。
夕阳偏斜,将城垣的影子拉得极长。
卫庄站在望楼上望远处。起伏的原野尽头,突兀地矗立着那道秦人临时以土石修筑的城墙;墙下的阴影里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楚军的尸体。这一日也与之前几日一样,除了从城墙内部射出弩箭以外,秦军始终不曾出战。到了黄昏,楚军的进攻偃旗息鼓,秦军那边也就愈发悄无声息。卫庄只得下令趁此时打扫战场,清点武器以及同袍的尸体。
他跳下楼车,按照惯例的路线在楚军大营中巡视。伤病的呻吟声,士卒的议论声,随着他行进的脚步忽高忽低。营寨后方,几道炊烟随风升起,融入越来越暗沉的天幕之中。
“……今日死伤的人数为何?”
跟随着他的稗将回道:“死者三百人,伤者近千。”
卫庄凝视着他,视线中的压迫力让那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同样跟在他身后的无咎忙道:“死者三百五十七人,伤者八百九十余人。”
卫庄多看了这位流沙元老一眼,点了点头。无咎在去年的郢陈之战中中了蛊毒,虽有赤练及时以毒驱毒,到底还是落下些病根,连带须发也一并变成了霜色。他本人非但丝毫不在意,反而以这头与卫庄相似的白发为荣。
“公输家的人,还没到么。”
“按照约定,他们应会在月底之前将攻城车的部件运到。公输家数代之前便曾助楚王攻宋,可惜被墨家巨子阻挠,未能成事;这次公输家的家主公输仇先生被楚王重金聘出,他们也急于展示自家的能耐。”
卫庄沉吟不语,继续在寨中巡视。他将军营内外彻底走遍,又离开辕门,往附近的一座小丘上走。几名随从也紧随其后。到了山丘高处,卫庄跃上一块岩石,时而俯瞰营地,时而昂首望天。
“数日之内,恐将有一场暴雨。”
“那么……对秦人发起总攻的计划,岂不是又要延后了么?”
卫庄负手而立,不置可否,背影瞧上去高深莫测。背对着下属们的脸上,却在苦笑不已。
这一支楚军由卫庄担任将领,总共三万余人,得到的任务是骚扰秦军粮道。然而实际考察过后卫庄确信,这是个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王翦所修成的营垒并非几个点,而是一条线;他利用楚国丘林的地形,将这条防充分伸展开。而如今三晋皆归秦国所有,粮草直接从韩、魏故地输送到前线,也就是说,几条主要的粮道均在秦军的大后方,想要穿过或绕过营垒攻击粮道而不被秦军发现,是几乎做不到的事除非卫庄和流沙里的个别高手亲自出手,但极少的几个人穿过防线,对于整个战局也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卫庄命人将这些战况紧急送回项燕那里后,得到的指示却是:就地驻扎,试探秦人防线的虚实,寻找薄弱处发起进攻。
这就对他们的目的愈发不加掩饰了。卫庄冷笑着烧掉了军令密信。他还记得月前在项燕的幕府中,楚国诸将在沙盘上对于此战的推演。项燕将楚军主力集中于淮水北岸,守护寿郢;本来打算仍然采取以逸待劳之策,先密切观察秦军的行动、再寻找战机,不料王翦比他更加沉得住气,不攻反守,还将营垒修得格外坚固。相持数月之后,最先忍耐不得的却是楚王。他责怪项燕怯战,数度派人从郢都来到大营,催促项燕主动求战。项燕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进,则正中王翦下怀,退,则遭楚王怪罪,无奈之下,想到了个舍小保大的计策。
项燕并非是要寻找王翦那薄弱的一点,而是要给他抛出足量的诱饵,引他自己走出防线。
卫庄作为韩人,本来只是国中出谋




[秦时明月]横贯四方 分卷阅读199
划策的客卿,若非情况特殊,那些最讲究家世出身的元老贵族怎会容忍他成为楚国的领军之将?因为他正是被项燕选中的“诱饵”。而交到他手上的三万人,也并非国中锐,而是由屈景昭氏等大族的私兵拼凑成的一支队伍,所受的操练远远不及项氏的兵。陈城之战后,卫庄对这支队伍进行了一番整顿,颁布了严格的军令;靳苒也拾了从新郑逃回的数千残兵,一同并入麾下。卫庄因为时势所逼,不得不在秦楚交战中为保住楚国尽最大的努力,但他也很清楚,在楚王和项燕眼中,无论自己还是靳苒,还有这些家族私兵,都是随时舍弃也不会感到可惜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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