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行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竹酒香
剑归行
作者:竹酒香
借三尺明月,衔两袖青龙,轻剑快马恣意,携侣江湖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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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杀祸
腊月初八,冬,江州府。
落满雪的官道上,一人一骑疾驰而过,斗篷刮过路旁的枯枝,簌簌的落了一地的雪。
今日是腊八,家家户户都会熬煮腊八粥,一年的收成入仓,是时候庆祝一下了,顺便祈愿明年的收成依旧如今年一般好。
大雪封门,路上行人无几,几缕米食的香气在街巷间萦绕,一名老者裹了裹身上的棉袄,深深的吸了一口那香气,裂开嘴笑了,手下雪铲挥舞得更有劲了。
远处马蹄声渐近,老者抬头,惊喜笑道:“这不是三公子吗?回来啦?”
来人牵住缰绳,马匹长嘶一声停了下来,马上的白衣少年回以一笑,道:“哈,张伯啊,这不腊八了嘛,父亲来信,让我回来一起过节。”
老者笑呵呵的说:“那赶快的吧,迟了,就喝不上腊八粥咯!”
“好!张伯,等稍晚些,我让他们送些腊八粥来给你,也好一起过节!”少年笑着应了,一抖缰绳,一人一骑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老者往手里哈了口气,提着雪铲走进了巷子里。
季家,朱漆的大门上方两只落了雪的红灯笼静静的挂在廊下,门口早已经有人在等待,一名中年男子神情焦急,看见骑马而来的少年眼睛一亮忙迎上去。
“三公子……”中年人上前。
“进去再说。”少年神情冷厉,再无丝毫之前的笑意。
随从栓了马,中年人引着少年匆匆行过回廊。
季家侧厅,廊下的仆从都遣得一个不剩,侧厅门窗紧闭,在白雪的映衬下更显森冷。
中年人推开房门,一股寒意铺面而来,少年抬脚步入,四周的家具都已搬走,空旷的厅内只有一张盖了白布的床,白布下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不等中年人上前,少年一把掀开白布,白布下的人约莫四五十岁,立眉长须,面色青白,脖颈下可见青筋鼓起,脖颈处一条细长的血线尤为刺目。
少年脸色一白,猛然闭目,浑身僵硬的站在原地,中年人有些担心的上前,唤了一声:“三公子……”
少年回神,将白布放下,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大哥二哥是否知晓?”
“大公子远在湘南,想来还没接到消息,二公子一日前已经传信说快到江州,可到现下还未见到人。”
“一日前已传信?现在还未到?!”季江南骤然转身,眼神一厉。
“是。”
“云管家,你速差人顺路去找,一日前传的信不可能现在还未到,一定是出事了!”季江南回头深深的看了蒙着白布的尸体一眼,回头向厅外走去。
“老奴已经遣人去找,只是事情未明,不敢伸张,”中年人跟上,迟疑的开口,“那家主……”
“封锁消息,一个也不许漏了!”季江南拉开厅门,厅外不知何时又簌簌的下起小雪来,季江南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跨出了厅门,厅门在他背后轰然关闭。
江州季家,为大晋九世家之一,现任家主季北思,就是季江南的父亲,季江南是季家第三子,年少时拜入七剑门学艺,三天前,身在七剑门的季江南接到家信,说父亲重伤,季江南连夜赶回,结果只见到父亲已经凉透的尸体。
季北思死亡的时间过于巧合,一月后的正月初五,就是试剑阁三年一次的开阁之日,江州各大家主汇聚一堂试剑,名为比试,实则是重启家族排名,季家作为江州第一大世家,却是大晋九世家中最末流的一个,季家子弟青黄不接,近年逐渐没落,全凭季北思一人撑起。
季北思,是季家唯一的丹心境武者。
此次季北思殒命,若消息传开,必有人蠢蠢欲动,大晋九世家的名头,谁都想争一争。
若一月后,开阁之日不见季北思,季家注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
季江南揉了揉眉心,一剑封喉,季北思死后的表情祥和并无惊恐愤怒之相,快到极致的一剑,三劫丹心境的季北思毫无察觉的就被人杀了。
“那日家主一人在书房看书,时至午时未见出来,老奴就端了饭菜进去,就见家主坐在窗边看书,老奴唤了几声家主不应,就拿斗篷去想给家主披上,结果才一碰着家主,家主就倒了,身体都凉透了……”云管家小心翼翼的立在一旁,“老奴上前看时,才见家主的脖子上冒血。”
一剑封喉而血不溅射,倒地才从伤口流血。季江南对对方的剑法又高了一个层次。
这样的高手,就算是灭了季家也不过翻手之间,为何大费周章的来暗杀?若说是买凶,江州府哪一家出得起这个价码?
季江南眉头紧锁。
云管家抬眼看了看毫无悲色的季江南,又低下头去,除却一开始见到季北思尸体那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季江南再也没有流露过半分的悲伤,哪怕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是他的生身父亲。
云管家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幕,叹息一声,悄声退下了。
家主啊,你当年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寒雪初怜梅若开,残垣深巷诉伤怀。一别离,魂冤悲泣又何来?
江州府,燕子巷。
季江南看着倒在巷子里的尸体,脸色阴沉的可怕,这蜷缩成一团的尸体,分明就是早些和他打过招呼的张伯,张伯的眼睛凸起,表情惊恐,口中溢血,已死去多时,一剑毙命。
相比起季北思的精心计算,张伯的死就随意得多,像是随手杀了一只鸡。
张伯的身体僵硬,各处迹象表明,他已经死去一日以上,那么,今早和季江南打招呼的人是……
季江南脸色骤然一变,猛然站起:“不好!速随我出城!”
季江南翻身上马,一群人带着雪花疾驰而过,往城门呼啸而去。
季江南带人分开往官道和小道上一路寻找,终于在夜幕时分在离官道不远的小河沟里找到了他的二哥季安承。
冬日寒冷,小河沟已经结冻,而季安承,就被随意的丢在干涸结冻的小河沟里,找到他时,他已经被雪花掩埋了大半,而他的身边,还有他的新婚妻子,嘉兴陆家的五小姐陆婉。
相同的,像杀鸡一样的一剑封喉。
看着扒开落雪的两具尸体,面对季北思的尸体都毫无悲色的季江南瞬间红了眼睛,僵硬的站在原地,浑身颤抖,半晌才僵硬的拖着脚步上前,一个趔趄跪倒在地,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悲怆得有些发颤:“二哥……二哥啊……”
季江南有些喘不上气来,难受的他整个人都团成一团,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眼睛充血通红,像个厉鬼。
是谁!到底是谁!
第二章 长兄归来
夜幕已至,戌时。
夜幕下的雪地印着白光,这样的夜晚不掌灯也是明亮的,深色的夜空搀着几分红色,瑰丽,也诡异。
一辆马车在雪地上缓慢前行,雪地积雪有些深了,马车打的车辙深深的陷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两道车辙印,沉重的车体让拉车的马异常的吃力,鼻孔中喷出白息,嘶鸣着努力前行。
马鞭高高的扬起一道弧度,带着雪花抽打下去,季江南跟车一路前行,脸色阴沉得可怕,隐带着两分暴戾之气。
季安承与陆婉的尸身在外冻了许久,早已僵硬,无法背行,但若将尸身抬回季家,一路必遭人嫌疑,雪地里行马车虽然也怪异,但也是无奈之下策。季江南虽悲怒于兄长的突然身死,但是也还未完全失去理智。
季家此时,决不能传出季北思和季安承的死讯。
一行人一辆车,缓慢而艰难的行入江州府城门。
季安承的尸身暂时与季北思存于一处,陆五小姐单独置于另一处偏堂,季安承的尸身僵硬无法平放,季江南就将他斜倚在一张靠榻上。
季安承的脸上还蒙着一层雪白的冰霜,脸上兀自带着惊恐的表情,眼睛瞪得极大,脖颈处一缕细长的血线已呈黑色,同样裹着一层白色的冰霜。
季江南在季安承的尸身旁蹲下,额头深深的抵在榻边,努力平复着那股想哭的冲动。
这是他的二哥,自小,最疼宠他的二哥。
季家三子,大哥时年三十有五,膝下有一儿一女,三弟季江南时年十七,而二哥季安承,时年刚过二十,今年八月才与陆家五小姐成亲,新婚燕尔,十月随五小姐回嘉兴省亲,如今还未回至江州,就莫名的死在了官道旁,新婚妻子一同殒命。
季江南握紧拳头,他该如何去查?从何查起?季家如今正是敏感时期,又不能全力动用手中人力去查,否则打草惊蛇不说,反而容易引来虎狼环伺。
陆家五小姐嫁入季家不到半年便死于非命,陆家那边又如何交代?
大哥如今正在赶来的路上,是否也在途中遭袭?现下人在何处?
季江南脑中迅速转动,越想越觉无力,明知剑悬于顶,却束手无策。
“三公子,二公子的死讯也一样瞒下吗?”云管家再旁开口,望着安静伏于榻前的季江南,有几分不忍,终是忍不住开口,“三公子,你节哀,二公子也不想看到您这样,保重自己。”
季江南闭目缓了缓呼吸,抬起头来:“无妨,我有分寸。”
季江南缓缓的站起身来,不知是跪伏得久了还是情绪起伏过大,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眩晕之下差点一头栽倒,云管家连忙上前扶住,季江南稳住身形,推开云管家的手,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
“瞒下,消息如今不能外泄。”
“那今日随行之人……”
“……”
随季江南出城之人,皆是季家门人,下人皆回家过节,留下的,都是季家本家门人,足有二三十人。
“你去处理。”
“三公子!他们……”
“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这……”云管家沉默,若要彻底瞒住消息,只有这一法子,“可是今夜归来时,行人见者不少。”
“无妨,只要暂时瞒过一时,我会尽快追查,另外,派人去接应大哥,暗地行事,不要叫人看出端倪,”季江南在窗边站定,透过窗隙,外面又下起了雪,风吹着房檐呜呜作响,“至于那些门人,安顿好他们的家人,是我季家对不起他们,你亲自去,务必安排好。”
“是,老奴退下了。”
季江南站了许久,骤然推开窗户,瞬间风裹着雪花迎头吹了季江南一脸,季江南眯了眯眼睛,院里的老树被积雪压折,发出一声沉闷的炸响。
季江南回头看了一眼厅内两具冰冷的尸身,默默的关上窗户,默默的走出侧厅。
房檐下的铜铃清脆的回响,季江南眼中变幻莫测。
腊月初六,卯时,冬日里寒冷难行,百姓多居家不出,商人多重利,是以朱雀街大多商铺都已经开了门。
朱雀街八仙楼也早早的开了大门,眼下天光未起,雪地到映得极亮,门外两个伙计提着扫帚雪铲,在门口铲出一条道来,酒楼厅内一名伙计无精打采的拿着抹布有气无力的擦着桌子,呵欠连天。
这大冷天的,谁那么大早出来吃饭啊?伙计默默的在心里发了一顿牢骚,顺便咒了几句吝啬又贪财的掌柜。
正当伙计牢骚满腹的时候,有人从正门进来,有客人前来,伙计立马笑容满面的迎上去。
“哟!客官,您请早。”伙计上前搭讪,看清来人笑的更灿烂了,“这不是季三公子吗?来来来,您请坐,听说您在七剑门内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小人还想着什么时候能见您一回听您讲讲,这不,才想着呢,您就来了,这可是小人的福分。”
伙计殷勤的端茶倒水,无比顺溜的拍了一通马屁,脸上笑的极为灿烂,这可是季三公子,伺候好了,赏钱就抵一个月月钱。
“行了,别拍马屁了,楼上的雅间靠窗给我安排一个,上壶茶,不用你伺候了。”季江南微笑开口,从袖袋里抛出一块银元。
伙计颠了颠手里的重量,笑的更灿烂了,引着季江南到楼上靠窗的位置坐下,麻利的上了一壶清茶。
季江南坐在窗前,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江州府。
朱雀街八仙楼,是江州府最高的酒楼,七楼之上,可看整个江州府,历来是江州府上流贵人喜爱之地。
眼下无法抽调大批人手查探,便只能季江南自己着手来差,这八仙楼内八方云集,三教九流皆有,探听江州府最近出现的武道高手,应该会有所收获。
天光渐起,街坊逐渐热闹,货郎行人衙役熙熙攘攘,整条朱雀街开始喧哗起来,陆续有人进入八仙楼,伙计响亮的应答声与客人的呼喝声掺杂在一起,喧闹异常。
季江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骤然一凝,紧盯街口出现的一人。
朱雀街口,一名黑袍男子慢悠悠的走着,似乎极为懒散,腰上悬着一把长剑。
季江南眸光大盛,杀死季北思与季安承的武器,就是一把长剑。
男子晃悠悠的一路走来,晃进了季江南所在的八仙楼。
季江南将茶杯一放,从七楼楼口折转而下。
直至下到二楼大厅,才在墙角看见了那名男子,男子很年轻,面相颇为不错,五官英挺生的极为俊俏,此刻正懒洋洋的靠在角落里,黑袍的下摆拖拉在地上也懒得去理,腰后的长剑极为精美,可惜它的主人似乎并不爱惜它,剑鞘剑柄上布满各种划痕擦痕,剑穗都打结成一坨了,极为扭曲的挂在剑柄上。
季江南眉头皱起,找了个位置坐在,暗暗观察那名男子。
八仙楼五层以上为达官贵人准备,三层到五层多为小世家弟子聚饮,二层与一层,就是平民与江湖末流人士聚集地,走镖的镖师与江湖底层的武者占大多数,喝酒吃肉呼喝划拳好不吵闹。
季江南强行压下心中的不耐与焦躁,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才入口,季江南险些一口喷了出去,这是什么茶?又苦又涩还全是碎末!
感情这八仙楼一二层待客的,都是这种茶渣子。
季江南正要发火,就见一伙镖师往那黑袍男子那里走去,季江南环顾自周,心下了然,八仙楼二楼客满,这伙镖师无处可坐,唯独那黑袍男子与季江南一人独霸一张桌子,季江南穿着打扮不似寻常江湖人士,镖师行走江湖多会察言观色,故而没有招惹季江南,反而往黑袍男子那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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