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青山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又生
这时,一只红鲤鱼跃出水面,众臣弄趣,却见大内总管步履匆匆而来。金年禀道,影部总旗奉旨觐见。
云冰苦笑:“影部总旗是哪个?”林昀:“回陛下,是韩水大人呀。”云冰:“哦,太久没见,朕都不记得了。”众臣告退。
片刻后,韩水步过荷花池曲桥,亭下抚袖行礼:“臣叩见陛下。”云冰斜依廊下,投食喂鱼,几个小监端着饵料跪侍。韩水平身,把阅天营作战过程一五一十地背诵了一遍。
云冰微微一笑:“方才朕还跟那帮儒生说,韩水这人,无才无学,百无一用。”韩水面不改色:“北境时,臣说,当朝女帝,文治武功,千秋明君。”
云冰把鱼食洒得更欢,锦鲤成群,争破莲叶。韩水抬眸:“陛下,臣有一请。”云冰细细听完,眉间一紧:“你魔怔了?”韩水唇角一扬:“臣请带皇长子云翎外出踏青一日。”
说来也奇,云翎虽已半年不曾见过韩水,却对这人出奇地印象深刻。哭闹时,一听从前韩水弹过的曲子,便立即破涕为笑。
为此,太后很是不满,把宫里凡是会弹《画江山》的乐师全给哄了出去,却不料,小皇子依旧贼心不死。有一回,几个宫女逗问谁最美,云翎学着他母皇的样子,答道:“韩卿。”
云冰指尖攥着一粒鱼食,不动了:“这事太后不会允。”韩水:“陛下?”云冰:“你不该为难朕。”韩水:“陛下?”云冰叹了口气。
初夏的一日,云翎正和小太监们玩着捉迷藏,蒙布一抽,却见芙蓉树下立着一位蓝衫俊气男子。“韩,韩卿?”云翎立即就扑了上去。韩水笑了笑,行礼道:“臣见过云翎皇子殿下。”
是日,数十羽林卫扮作寻常百姓,跟着这对父子微服私访出宫而去。繁华街市,楼阁亭台,一路退去,直到江北街口,几幢潮湿的破旧民房,堵在面前。
鱼腥味熏得云翎捂住了鼻子,韩水笑了笑:“这些年,倒齐整了不少。”云翎道:“韩卿韩卿,此为何处,如此破旧?”韩水拉着他,转过青砖石瓦。
院落里,人不复。韩水叹了口气,蹲下身,爱抚着那张白嫩的脸蛋:“殿下,这个地方,原来叫烂锣街,是臣昔日的……家。”最后这字,哽了半天。
云翎似懂非懂地问:“如今,韩卿的家又在哪里?”韩水心酸地笑了笑:“殿下天资聪慧,臣有一言……”云翎嘟了嘟嘴:“说罢。”
韩水紧紧握住那双幼嫩的小手,目光如炬:“殿下,殿下要心怀主见,将来,切莫让任何人代你摄政,明白吗?”云翎道:“卿何出此言。”韩水眸中噙泪:“如此,天下皆会是臣的家。”
小皇子回宫后,萧太后震怒,不出三日,原江北烂锣街房屋悉数被拆封,官府迁其民于南玉河村,另赋良田佳居,以安社稷之心。
世人便纷纷揣测,此举是朝廷要策定南地新政的一个先兆。南征之后,九界割让的数千里新土尚未编排,虽民籍已交入户部册,但大体执行的仍然是原九界制度,封疆之吏亦是本地居多。如此景况下,新政必行,又到多事之秋。
阅天营尚在班师途中,皇城里就已经下起清明雨了。雨势不停,洗得青石地面泛起一层晶亮光泽。田老旗骂骂咧咧地,把大卷案宗从公车上卸下,韩水立于堂下,笑道:“辛苦了。”
影阁的文吏昼夜不息地查,查户部尚书林昀及其祖上十八代,查得差不多了,韩水端起今年新摘的头尖茶,细细品了一口,往南靖王府去了一封信。
月十六,长乐街朦朦胧胧,红灯笼不红,艳春梅不艳,林大人照例和几个酒友一道,访江北雨花阁。阁中雅弈之时,韩大人恰巧路过,难却盛情,遂点上花酒,奉陪一局。
林昀笑道:“韩大人这段日子不在,朝堂之上真是好生无聊。”韩水道:“别念了,这不是回来陪你们喝酒了么。”二人坐于高阁,阁下是纸醉金迷一片花海。
花海,花宴堂,数百酒桌依水桥而设,错综复杂,迂回生香。文人雅客多喜吟诗作画,尽展潇洒风度,亦不乏有世族纨绔公子,销魂此间,纵酒疯癫。来了个什么人,走了个什么人,若不定睛瞧瞧,谁也不知,谁也不晓。
但是今夜,花宴堂来了个光鲜人物。林昀眸中一亮,摇了摇扇:“那不是小王爷云驰么。”韩水瞥了眼:“是了,南靖王家的宝贝小儿子。”
南靖王本已快要得道成仙,但南国新政这风声一来,立刻就堕道凡尘。毕竟近水楼台,占着地方上的优势,要想行什么事,一句话的分量比户部还大。
不一会儿,泽霏便从别的场子溜出来,亲手捧一壶南国瑶池酒。云驰翘起一只腿,点了点桌案,要看头牌。泽霏笑着摇动腕上金铃,霎时,花姿柳色翩跹而来。
云驰眯着眼,一个一个指过去,男色女色全都谄媚着报上牌名。泽霏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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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陪笑,直到云驰的手指最后落在他自己的身上,笑意顿僵。
云驰道:“你,先陪酒。”来雨花阁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找乐的,一种是找事的。泽霏道:“小生我酒量海,敬得王爷提不起枪来,那可如何是好?”
云驰拽住泽霏的手腕,恶毒地舔了一口,笑道:“新来这小管司,果然名不虚传。”泽霏戏谑道:“小王爷,高抬贵手,饶了你自己罢。”
“啪”一声皮肉响,舞乐顿止,人不嚷,整个花宴堂安静了。云驰高抬贵手,重重赏了泽霏一巴掌:“自以为是什么个东西?你当年出来卖的时候,叶飞都还得恭恭敬敬叫我一声爷。”
雨花阁不缺人闹,不缺人保,但是闹成这样,谁也不想明面上逞英雄保谁。泽霏捂着脸上五道血痕,往阁楼上望了一眼。林昀立刻用羽扇遮面,背过身去。
云驰邪笑着一把揪过泽霏,逼道:“爷不怕惹事,就要你陪。”几个小辈偷偷劝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而泽霏唇角轻杨:“好,小生奉陪王爷到底。”
阁楼上听不清动静,只见小王爷的跟班把泽霏死死扭在地上。韩水摁住林昀伸在棋盘上的手:“这事儿,你不管么?”林昀一笑:“户部欲推行新政,不宜得罪南靖王爷,管不得,管不得。”漠然落子。
众人围观而无阻拦者。几位小爷抡起长凳,狠狠砸下,泽霏惨叫一声,只听骨头碎裂,睁眼时,双腿真就被打断了。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积了满地。
林昀手中羽扇一颤,又似云淡风轻:“也不知小王爷今儿哪来这么大脾气。”韩水笑了笑:“大人择言,此地耳目众多。”眼睁睁看着小王爷扔下几百两银子逍遥而去,林昀掩着羽扇,悄无声息从后门走了,而韩水徐徐正衣袍,步入宴堂。
堂中,泽霏靠在桌角边,唇齿打颤,身边围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妓/女和小倌。韩水走到泽霏身边,蹲下来,拨了拨那条折腿,叹息道:“专门给你请了太医,一会儿就到。”
泽霏苍白一笑,抓得韩水满袖血污:“林昀那狗官,就这么走了?”韩水平静道:“仕途人情难两全,泽霏你该明白,这世上真正能够保护雨花阁的,只有韩某。”
韩水走后,宫里太医来了,随之,叶飞也来了。阁中人上上下下地团着老管司,泣不成声,告着南靖王爷的状。叶飞却不多说一句话,只遣散了各厢,然后坐在药房里守泽霏接骨。
太医道:“腿骨接得还算及时,不至于跛。只是逢着阴雨天便要疼,下不得地。”叶飞问:“治不了了?”太医点头。叶飞谢过。
夜深人静,泽霏躺在床上,眼眶发红:“那个狗娘养的王八蛋。”叶飞在烛前,拨了拨茶盖:“你吃里扒外,勾结林昀在先,便怨不得韩大人教训。”泽霏一怔:“是韩大人他……”
叶飞叹了口气:“一朝天子,一朝婊/子,咱这行当攀得再高那也是婊/子,永远别想做什么,人上人。”
半月之后,韩大人清查地方账目,状告凉州州官陆庸,撤换其职,削其为民。至此,完成了他回朝之后的第三件壮举。
作者有话要说:
泽霏和林昀的段落:第十五、二十、二十六、三十一、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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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大婚
北台军回师之日,盛景化作几丝细雨,飘进影阁轩窗,融在淡黄宣纸之上。韩水掌中的毛笔一颤,墨色尽染。
大清早,半夏从灵光坛跑来试探:“齐将军回来了,大人去不去看两眼?”田老旗不明就里,只觉韩水兴致不高,便回绝了半夏。
半晌后,韩水搁下画笔,笑道:“谁说我不去迎齐将军了?快备车,快备车。”田老旗面色阴森:“大人,不必了。”韩水道:“怎么能怠慢呢,不好,不好。”
刚说完,影部堂前鼓隆隆响起来。田胥道:“大人你听,齐将军他自己来了。”韩水微微一颤,飞快地关上了窗。
田胥抬起眉毛:“大人到底见不见?”韩水道:“不见。”田胥点点头,转身便吩咐几个小旗道:“请齐林进门。”
一进大门,齐林呆住。院里上百影卫摆阵相迎,个个手持利刃,目含杀意。韩水笑道:“将军请。”齐林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穿刀山越火海,一把抓住韩水的手,往堂后拉去。
堂后小院里布满青苔,份外湿滑。韩水三番想停,停不下,凭齐林纠缠到官舍门口。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整个人就被齐林按在门板上,强行吻了一口。
“凉州陆庸那事,是你整的罢?”齐林戏谑问道,“现在扯平了?高兴了?”韩水擦擦嘴唇,往草里吐了一口唾沫:“将军拿影部当了这么多年的棋子,韩某一不报皇上,二不查军制,只是还了次手,这不算公平?”
齐林脸一沉:“你还是不肯信我。”韩水道:“灵光坛既建,影部和阅天营算是绑在一条船上了,我不信你还能信谁。”
风吹过,门口竹灯笼飘摇坠下,灭了火星。齐林仍在表白,韩水却拾起灯笼放手里把玩,鸦睫不动,似是听着一个酒馆故事。
齐林咬了咬牙,一把抢过灯笼砸碎在地上:“你到底想要什么?”韩水倔强撇过脸,负气道:“别管我,我就是宁愿为皇上去死。”齐林:“青颜,你……”
二人步出中堂时,影卫们依旧守在庭院里,利刃不放,杀机不减。韩水苍白一笑,低声道:“将军,别拉着我了,咱又不是在走戏。”
戏里不成活,齐林真就放开了手,面上是春风万里:“大人辛苦了,隔月里记得来喝齐某的喜酒。”韩水手心一紧,笑得愈发苍白。
蒲月,初二,皇宫里册昕阳公主,太乐令展宫悬,典仪设举麾位如常。又设文武群宫,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皆朝服至。
中书令楚容取公王册,太乐令令撞蕤宾之钟,左五钟皆应,鼓,奏《太和之乐》。初五,云瑶受册,初六,纳采问名,初八,纳吉纳征,十三请期,如一品典仪。
十五这日辰时,准驸马齐林自东华门进宫,皇帝予以接见,赏赐了玉制的腰带、靴子、尘笏、马鞍,还有红罗一百匹、银器一百对、衣料一百身、聘银一万两。
昕阳公主著花钗,翟袖,与齐林同牢而宴,后晌拜见宗伯,国舅,再按仪仗,宣系,归平南侯府。
公主婚仪,满朝臣工一同操持,影部服从太常寺调配,该露面的露面,该出人出人,完全是当成国事在办。
直到半夏闯进来,拉着影卫兄弟津津有味地议论:“方才就在长乐街上,五十乐司开道,齐将军乘骏马,执丝鞭,头上打三檐伞,领着公主车仗……”
公案上一纸喜柬,熬成了心头一抹朱砂血。韩水这才意识到,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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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齐林大婚之夜。
蒲月十五,平南侯府婚宴,常俗婚礼典仪。红纸铺街,红灯千盏,红花,红绸,红衣,红人。韩水一袭青衫而来,马车中不紧不慢地套上了一品绣鹤朝服。
齐三在府门前点头哈腰,迎着宾客:“张大人,李大人,王大人,各位大人里面请……”跨入门槛前,韩水抬头望了望,正匾已经换成“百年好合”。
堂前,红絮飘飞,堂中,兰膏明烛,主位那英俊身影,衣光鲜,神奕奕,正与众人纷笑。韩水怔了神。
原来这世上男子对断袖之癖大抵只是七八分玩笑,曾经他所珍惜的甜蜜时光,如今,却成为众人口中胡闹二字。
朝臣的酒桌,在大堂之东。林昀笑吟吟挥起羽扇:“韩大人,快入座罢,早拜完堂啦。”韩水勉强一笑,看看在座六部官员,又呆了。冬青忙提醒:“大人,您上座。”韩水道:“我就坐你旁边,好么。”冬青一时语塞。
林昀一本正经地解释道:“齐家人素来不羁,咱既然来了,大可入府随俗。”于贤哈哈大笑:“对,对,入府随俗!”韩水真就不羁地坐下了。
酒桌之上,摆着一壶御赐的紫红华英,酒瓶是景怀窑青瓷,雕有锦绣鸳鸯,最妙是莲花状的瓶口,如能盛放仙灵。
据礼部尚书所述,这酒在皇宫中窖藏五十余年,仅有九瓶,全被皇上赐了今晚盛宴,可不是每桌都能尝到的。
铜锣响,婚宴始,驸马爷手里携着一杯喜盏,四方敬酒,似一道红艳艳的火光燃遍全场。至堂东这桌,齐林道:“又是鹤,又是锦鸡,又是孔雀,各位大人真是迷煞我也。”林昀笑道:“将军,一品仙鹤为先。”
齐林的目光便落在了韩水身上,再没有放开过:“韩大人?”韩水潇洒一笑,端过整壶紫红华英:“将军百年好合,韩某先干为敬。”
仰起脸,一手执壶,往喉咙里倾灌如泉玉液,口口咽得干净利落。霎时安静,几乎都能听到喉结上下翻滚的声音。齐林看着,神色复杂。
“好!好酒量!”林昀拍案而起,眸中含着一丝说不清的戏谑味道。齐林终于张口问道:“这可是五十年紫红华英,你一个人喝了,别人喝什么?”韩水自觉豪壮,抹了抹嘴角:“喝我的尿去!”
齐林骂了一句,上前就想纠缠,却被几个叔伯兄弟拉着不得动弹。韩水满面通红,全身轻颤。众人纷纷劝解,齐林只好静了心思,解释道:“韩大人醉了,诸位见谅,容齐某和他说几句话。”韩水道:“没什么好说的。”
齐林一顿,转身就往下桌敬酒而去,再也没回来。酒菜尚温热,冬青扶韩水坐下,软言劝道:“大人,喝些甜汤,一会儿下官送你回去。”
满院红光,月霞染,歌舞笙箫,飞声临安。待诸位宾客醉醺醺地打道回府,已是巳时。齐三特地贴着驸马爷的耳朵,交代一句:“韩大人走了。”
齐林点点头,往庭院的沟渠处走。三伯母怕他失仪,跟在后面关照道:“阿啊,公主还在洞房里等着。”齐林扶着墙根,晕头转向,张口就吐了满地。
三伯母摇摇头,这府上真该有个女眷。她立时就唤来丫鬟小厮:“还不快去伺候驸马爷沐浴。”雾气缭绕,齐林渐渐清醒,一边饮着醒酒汤,一边看那浸泡在木桶中的药袋,随水波沉沉浮浮。
而后,在一片喇叭唢呐尹尹呀呀的喜乐声中,新郎入洞房。洞房里暖得有些闷热,全是温馨的红。公主披着绣有凤凰的红盖头,两只青葱玉手文文雅雅,搭在膝上。
齐林素来是风花雪月解风情的人,绝不会在情/事上为难自己。更何况,他年过而立,已是第二次成婚,本就轻车熟路,没什么所谓。
点起红烛,摆好鸳鸯酒,齐林床边坐下,捉过云瑶的手,握在掌心里。云瑶不说话,身子微微颤了一下。
齐林笑道:“从前又扮游侠又扮清倌,当满朝文武敬我酒吃,现在懂事了,知道害羞。”云瑶的呼吸都紧了,发髻上的金步摇清脆地响。
二人的年纪相差十多岁,加上先前的交往,多少就让齐林生出照顾自家小妹的错觉。他知道,云瑶以完璧之身侍奉郎君,初夜难矜持无措,但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愁肠千结,心事重重。
齐林没让云瑶等太久,动作轻柔地掀起了红盖头。“你……”失去屏障的云瑶似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低埋着头哪都不敢看。
齐林宽容一笑,拿过床头的鸳鸯酒:“你我之间,不必拘礼。”云瑶抬眸望了郎君一眼,速速又垂下两片羽睫。
“本将军这儿,没皇宫那么多规矩,只有一点,你记好了。”齐林把酒递到云瑶面前,捏起她的下巴,“今后你在齐府,若是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别多问,别多管,好好地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你。”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齐将军结婚了。
第40章封地
荷月,昕阳公主回宫省亲,女帝兴起,相约与之共习女红。婉雪殿,窗外是蝉鸣金日,盛夏光景,窗边是冰雾缭绕,薄荷馨香,窗下,摆两柄宁花团扇,左右丝衣女子,一个风韵绝尘,一个温雅贤淑。
金年浑身是汗地从殿外而来,见之,如沐清风。他静下气,细声问道:“王爷们、侯爷们、还有几位重臣都在殿外,陛下今日还议不议南地新政?”
云冰道:“这么热的天儿,外头晒着哪成,快让他们到偏殿里等候,沏上茹州碧云茶,朕一个一个见。”金年遵旨而去。
云瑶叹了口气:“皇姐说好要陪臣妹的。”云冰拿绣针撩了小妹一下,笑道:“回去传朕的话,让齐将军好生陪你,给翎儿添个兄弟。”云瑶脸一红,起身告辞,举止有了女人的味道。云冰饮一口蜜露,目光落在殿内的江山图上。
南地沃野千里,几近云梦版图之三一,新政不易。女帝先见云氏宗亲,再见萧氏外戚,后晌和几位千里迢迢从四境赶来的世族大家聊了一聊,最后才召见几位朝廷大臣。
一见,两眼泪汪汪,大有难兄难弟之感。云冰拿着宁花团扇,走到羊皮地图边,开始诉苦:“山八百里,西邕王要了,余坊五百里,萧国舅要了,顺昌三百里,南靖王要了……”
林昀笑了:“这加起来,朝廷还得倒贴几百里地。”楚容道:“如此,明年轻税减役之新政,寸步难行。”韩水瞥了一眼:“陛下大概说个数,臣等从中斡旋。”
这几个人,平日里斗天斗地,可一旦到了皇上面前,说起话来句句舒心,绝不刺耳。云冰思虑再三:“都是朝廷子民的土地,朕一亩也不想给。”
众臣不语。良久,林昀摇了摇羽扇:“有一计,臣不知当讲……”云冰:“快讲。”林昀:“平南候齐林新晋,尚未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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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封地,只把山三百里划给他,其余一概不谈。”楚容接道:“此话在理,九界本就是齐将军打下的,他领封地,无人敢言半句不是。”
云冰柳眉一扬:“你们这是要把人家放火上烤?”林昀笑答:“齐将军何等英雄人物,千锤百炼尚不怕,烤一烤也没什么。”
韩水看了林昀一眼。
云冰:“这事就这么办。”楚容:“臣回去就拟折子。”云冰点点头,将手中宁花团扇递到韩水面前,转了一转:“韩卿,这几根水草,朕亲手所绣,赠你。”
韩水接下,没行谢礼,直言道:“陛下,尚书省有萧国舅,地方上有南靖王,不给他们封地,臣担心新政难行。”
云冰闭眼一想:“这个新政,应该是户部领头罢?”林昀:“回陛下,是臣主制。”云冰:“那还有什么难行的,户部有困难,找影部帮忙就是。”韩水一怔。林昀甩袖而跪,目含热泪道:“谢陛下。”
臣子告退后,女帝突然觉着有些冷,要撤下殿内的几十只胧冰盒。金年擦了擦汗,说这物什浪可惜,不如搬去给兴文院里的几位公子震一震暑气。女帝准之。
天六年,巧月,新政落下雨点,九界割地有了一个新的域名建南道。尚书省左丞萧煜总责,户部尚书林昀主制,领六部,重建地方。
这个格局,就很有意思,为世人津津乐道。从前,萧国舅把持朝政,韩总旗监察朝政,两边针尖对麦芒,整整六年。
如今,萧国舅高高挂起,总怀疑韩水串通林昀,要谋他的尚书左丞之位,而韩总旗被逼无奈,总怀疑萧煜伙同林昀,要置他于进退两难之境。
最潇洒的还是林尚书,手拿新政实权,全盘皆活。做了什么好事,分萧煜一点美名,做了什么脏事,喊韩水一同料理。
韩水心里不舒服,却顶不住女帝那一句,有事找影部帮忙。而林昀找他帮的第一个忙,便是替户部得罪南靖王爷。
影部一连串踢了好几个南靖王府举荐的州官,把老王爷气得卧病在床。影阁里,韩水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埋怨道:“真要是病死才好。”景兰也顺手拈了一个葡萄:“大人这是要做了他?”田老旗摇了摇头。
南靖王并非真病,只是在等影部给一个得体解释。这日,韩水的车架才刚到王府,王爷便生龙活虎地坐于堂上,候着了。
堂中摆一块丝茹玉,莹亮之至,韩水瞥了眼,心如明镜。老王爷翻出陈年旧账,声泪俱下:“五年前,陛下欲解诸侯兵权,本王二话不说,誓死相拥,现如今,南边添地千里,本王一亩没有多要,安守本分……”
絮叨了好一阵,老王爷抓起那块美玉,目含怨气:“本王举荐之人,虽算不得麒麟之才,但也无甚过错……”三省六部无人敢拦,唯独影部,一拦拦了一串。
韩水赔着笑,一直装糊涂,直到老王爷屏退旁人,亲手把美玉退还给他:“前些日子,犬子奉大人之意,去教训了那雨花阁的小管司,就算是本王与大人最后一点交情。”韩水又伸手送玉,老王爷冷笑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皇上养的一条狗。”
这条狗夹尾巴逃走,却在长乐街茶铺里撞见林尚书。林昀接待着几位故友,本没留意周遭,倒是客卿常明眼毒,喊了一声韩大人。
林昀殷勤地用羽扇拍去板凳灰,满面春风:“大人,喝杯酸梅汤。”韩水坐下后,淡淡饮一口:“林大人,今日这汤,韩某来日必当加倍奉还。”林昀道:“瞧大人这火气,那日找泽霏麻烦的可不是林某。”韩水了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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