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深暗问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林中树
林霏腾出一只手抹去鼻额上的汗水,于悄无声息间服下一颗黑色药丸。
而后朗声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对我二人穷追不舍?”
谢桓冷冷看着沉静的林霏,目不转睛,提着灯笼的那只手却朝窦宁儿指了指,“有人在我手上买她。”
听他说完,本就脸色苍白的窦宁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究竟是谁呢?到底与她有何冤仇?她的父兄死的死逃的逃,偌大的相府家散人亡。
那人到底是要买她的人?还是买她的命?
这般想着,她攥紧身下人肩上的布料,也颤声这般问了。
谢桓不发一言,只是幽幽盯着林霏,那眼神像是盯上猎物的猎人,专注又可怖。
她是第一个丝毫不畏还从他手中逃脱的人,不得不令他亢奋地血液倒流。
沉闷的空气在这方小天地间流动,入耳的只剩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伤势如何了?”还是谢桓当先打破这份诡异的沉默。
“不劳阁下心。”林霏当即回道。
谢桓看她活蹦乱跳的很,全然不似身负重伤之人那便好,他还想好好与她玩玩,倘若死得太早也太过扫兴了些。
林霏见他瞧自己的眼神满是玩味,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心下只觉得面前这人怪异莫名,对她的杀心似有若无,完全教人看不透。
若是真想取她性命,又何必拉呱这些有的没的,直接上不就行了。但正是他古怪的言行,让林霏对这人的性子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人恣意妄为,处事全凭自己的好恶,这既是他的瑕玷,更是林霏得以逃脱生天的生机。
况且与他实打实地硬碰硬,绝无生还可能,倒不如剑走偏锋,兴许还能……
如此想来,林霏灵机一动,朗声问道:“阁下,倘若我林某接下你三掌,尚有命在,可否放我二人一命?”
谢桓挑眉,眼中浮现兴趣,“哦?接我三掌?你倒自负。”
“人生在世,棋逢对手才最快意不是吗?”
谢桓嗤笑,既笑她的不自量力,又笑她的大胆无畏。
他实在好奇,愈发觉得眼前这不男不女有趣得紧,从未有人身上还负着伤,而且明知自己不敌的情况下,就敢大言不惭地找他单挑。
那也不虚此行。在海上无聊了那么多时日,无聊到这次交易他亲自坐镇,这才总算找到了不无聊的事。
他倒想看看,这人是不是真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送了自己的性命。
“那好,你若接得了我三掌,便带着你那窦姑娘自行离去。”
窦宁儿见俩人如此便说定了,霎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叠声说不成。
那头,谢桓身后的玄衣人亦再三劝阻。
也不知这小子会耍何花招,还是尽早处理了去后顾之忧的好。况且盟主出来多时,那边已多次送信请主归盟,盟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几个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桓略一皱眉,被属下叨地心烦,低斥了句“无需多言”。
霎时,他手里的灯笼应声而熄,此起彼伏的阻拦声也戛然而止,身后人彻底吓得大气不敢一出了。
林霏将背上的窦宁儿轻放在距离稍远的某处,窦宁儿还双目噙泪地摇头,攥着林霏的衣物不撒手。
“别去,别去,你会死的。”
她还记得那日无意间瞧见的画面,林霏肩上一片刺目的黑红,到现在还没好。
林霏倒笑了,窦宁儿霎时便听见自己心底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声音,手上也随着心神卸了力道。
林霏摸了摸窦宁儿的脑袋,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而后抽身离开,只留下将信将疑的窦宁儿一人远远站着。
“呵,你们倒是郎情妾意的很。怎么?不多说几句?待会儿可想说也说不了了。”谢桓冷笑。
林霏立在他几丈开外,身姿挺括。
夜风吹动她单薄的青衫,束着的墨发迎风舞动,月色更是为她的眉眼发梢镀上一层耀眼银光,端得是君子美如画。
“不了。”
见她面上毫无惧色,甚至极为从容淡定,谢桓愣了愣,一旁的窦宁儿更是早已看痴。
谢桓微一眯眼,突然一个闪身,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顷刻间他便欺身而上,一手按住了林霏右手的脉搏。
几乎是在他触到林霏的同时,林霏便迅速抽离了手。
谢桓捻了捻手指,退开几寸,微微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二人听得清的声音道:“你的伤才好了五成,就敢口出狂言,你是活腻了么?”
林霏偏头,反手将他推回原位,也不理会他方才问的话,只说:“出手吧。”
谢桓哼了声,一甩袖扔了手中的灯笼,不再多言,迅速运气出掌。
林霏沉淀下心神,运出十成功力,依次打通经络,行气通关,一时间只觉周身气力充沛,半刻前服下的九醒元魂丹也开始产生功效,使她内力暴涨,顷刻间武力值便回到了受伤前,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待谢桓欺近,林霏大喝一声接下这第一掌。
两人掌心相对的瞬间,相碰的深厚内力暴起,环绕着二人四处游窜。
林霏束发的布条被周身的气风吹松,一头青丝散落,随风飞扬,身上的青衫紧紧贴住身骨向后扬。
第一掌持续了半分钟才结束。
一道鲜血从林霏的琼鼻留下,滴落在地,她人却纹丝不动。
第一掌有惊无险地过了。
远远看着的窦宁儿虽然瞧不出两人的高下,但知道林霏这是接住了,她一直提着的心也落下了些。
谢桓眯起凤眸,讶异她竟服了可以让内力暴增的丹药。
但是药三分毒,特别是这种霸道又逆天的丹药,吃一次就会折一次寿。跟个武力大不如他的人过招,确实没意思的很,但不知为何,他心里极不是滋味。
这世上真有人为了素昧平生的其他人,愿意舍弃自己的性命。
但这绝不是他放过她的理由。
谢桓也不再保留,大喝一声使出十成功力,紧接着拍出第二掌,瞬间,他的双眸赤红,整个人妖治又危险。
林霏咬牙抵住,这次不像第一次那么轻松,锋芒毕露的谢桓实力惊人,迎面吹来的风像刀子,割得她光洁白皙的面目都裂出一道道口子。
九醒元魂丹的功效开始减弱,林霏的内力也开始慢慢流失,她的身体抵挡不住外界强劲的压力,心神微微一松,五脏六腑便开始痉挛。
谢桓能感受到林霏的气力已不如原先那般充足,她的双眸渗出血液,模样人。
这样就受不住了?
“认输吧,我还能留你一命。”谢桓冷冷地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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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霏充耳不闻,一心御敌,却还是被他源源不断冲来的内力逼出一大口鲜血,而后轰飞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窦宁儿一声尖叫,带着哭腔大喊“林霏”,跌跌撞撞跑到林霏身边扶她起身,用袖口为她拭去唇边的血迹,被她七窍流血的模样吓得泣不成声。
谢桓了势,唇角亦溢出鲜血,但人却巍巍立着,幽幽看着林霏的方向。
林霏强抑住五脏六腑像被撕裂般的疼痛,再呕出一大口鲜血后挣扎起身。
“林霏林霏,不行的,别再和他硬碰硬了,你会死的,你会死的你知不知道!?”窦宁儿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过去。
林霏比她高出半个头,哑着声低头安抚惶惶不安的窦宁儿:“我不会死的窦姑娘。”
“我不管!我不准你去!”窦宁儿抱得愈发用力,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林霏狠心掰开她的手,将她撇在一边,一步步向谢桓走去。
等到了谢桓面前,林霏颔首,“阁下,请。”
谢桓依旧眯眼看着她,看她被鲜血染红的衣襟,看她沉静的面容,看她不服输的双眼。
他突然感到索然无趣,浑身上下提不起丁点儿的力气。
冷哼一声,谢桓拂袖背过身。
“你们走吧,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越远越好。”
林霏诧异他突然改变主意,那群玄衣人亦大惊失色,直呼不可,却被谢桓一个狠厉的眼刀封了余下未出口的话语。
谢桓蹙眉,微一扭头,“还不滚?”
林霏这才如梦初醒,对着谢桓的背影作一长揖。
“多谢阁下。”
刚转身欲走又被他喊住。
“你叫甚么?”
林霏默了默,轻声答道:“林霏。”
“林霏,记着,你欠我谢桓一条性命。”
第4章盘龙赌坊
一月后。
谢桓突然从梦中惊醒。
胸腔里急速跳动的心脏,在一遍遍提醒他梦里的荒诞。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梦见那人了吧。
他真的是静得太久了,静得时间也不复存在,静得生命就要失去颜色。
所以一点点的惊动,还有好奇,就让他忍不住要去探看。
谢桓一把脱下浸满汗液的寝衣,仅着亵裤,赤|裸着壮的胸膛,坐在高上。
天还未亮。
高四十五尺,阔五十尺,长两百尺的舶船在海上缓缓前进,金碧荧煌的主室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
他刚刚梦见了什么
梦里,有个人青丝披散,七窍流血,问他:“你何时来寻我?”
他被她的模样震撼,不禁回答:“你还欠我一条命,我想何时去就何时去。”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望着他笑,清透的柳叶眼弯着,好像在诱他来碰自己。
他也确实伸出了手。可待他就要触碰到那人时,眼前画面突然四分五裂,随后
谢桓闭上眼,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但一合上双目,那人七窍流血的诡异画面便如何也挥之不去。
长夜漫漫,既然无心睡眠,谢桓干脆翻身下床,往外走去。
立在上的黑色海雕被吵醒,惊觉地睁开鹰隼,发现动静是谁发出后又再次合上。
外榻上闭目养神的鬼朴子察觉到响动,亦倏然清醒。
一睁开眼看见自家主上赤身裸体,幽幽立在自己榻前,面目不清的,吓得他差点摔跌在地上。
瞄了眼窗外的天色,鬼朴子颤颤巍巍地披衣起身,佝偻着背站在谢桓身前,胆战心惊道:“盟主,何以起得如此早?”
谢桓不言不语地立了半晌,久到鬼朴子都能听请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他才幽幽开口:“唤胡姬来。”
鬼朴子心头咯噔一声,从未见主上三更半夜唤人服侍,今夜却……
自打主上前月从长安归来,他老人家就发现,主子时不时会双目放空,眼里好像蕴含着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但等他偷摸着仔细去看,又什么都没有了。
主子性子较以前也愈发古怪。他实在好奇,细细盘问了陪同主子北上的玄衣卫,听说主子竟在回程那日放了京城贵人钦点的“货”,这便罢了,竟然还饶了一口出狂言,出手打伤了主子的武夫一命。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遭,简直匪夷所思。
主子是不是在海上待得太久,待得性子都变了?
眼下算来,加上前往长安的前些时日,主子已经将近大半年未有过床|笫|之|欢了。
一想到主子都已二八年岁,几个妾室却还一无所出,更不见主子挂心子嗣一事,甚至性子还愈发冷淡,鬼朴子便满心忧虑,躺在外榻上睡也睡不着。
如今主子愿意着人服侍了,鬼朴子心下虽奇怪主子今夜举动的反常,但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啊,好歹主子是没有那劳什子断袖之癖的。
他当即乐呵呵地下去传唤。
不出片刻,一身材窈窕,姿色艳美的绝世女子就娉婷地步入屋内。
女子身上仅仅披了薄薄一件纱衣,那纱衣薄透到几乎可以看清里头灼灼的春|光。
胡姬柔媚地唤了声“盟主”,而后莲步款款地向谢桓走去。
不等胡姬上前,谢桓几步过去,打横抱起胡姬扔在上……
在外头偷听的鬼朴子乐得白胡子乱颠,等屋内传来厚重的喘|息|呻|吟,他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胡姬娇娇地喘了声,心下对盟主今日分外的急切又讶异又兴奋。盟主已经有一年多不曾临|幸自己了,她还以为是自己不够娇软,惹得盟主不快呢。
激动之下,她挺腰迎向谢桓,两只手更是紧紧抱住谢桓的头,嘴上还不停叫唤着“主子”。
谢桓还未入,原本被欲望充斥的脑袋,便被胡姬刻意的喘叫喊得兜头一醒。
抬头望着身下人的面容,见满面酡红的胡姬,毫不掩饰地呻|吟|叫唤,谢桓脑海中却浮现另一张与之完全相反七窍流血的带笑面容,他瞬间就没了兴致。
感到身上重量骤然消失,胡姬不明所以地睁开盈盈美眸,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被谢桓阴沉的脸色吓得一个哆嗦。
待缓过劲来,她也不知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盟主不快,急忙爬起身,一只手就要去勾谢桓的大掌,却被谢桓甩开。
谢桓喝了声“出去”,胡姬鼻头一酸,心下委屈却也不敢再多话,匆匆披了衣物便下地离开。
胡姬离开后,谢桓穿上衣物,唤人进屋重新铺了床新被褥。
等一切打理好,天已蒙蒙亮。
谢桓独自卧坐在榻椅上,一手把玩小叶紫檀老料,墨发披散,瞳孔涣散,眼神却悠远。
炉里的安魂香已燃烬。
自放走林霏至如今,已逾一月。
关于她,这一月他统共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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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两回。
一次,是她为了躲避官府的耳目改走水路。属下来报时,他下令不得阻截。
还有一次,是说她已到了夔州,为了生计给人当打手。
呵,她为了那罪臣之女当真是什么都敢做呐。
为了查清她的底细,他放了十八个眼线出去,可是回来的十八个探子都未查到她的来历生平。
林霏,无父无母,无祖无籍,甚至于性别都模棱两可。
送回来的卷宗,只寥寥写了几行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之人的片面之词。
据初次遇见她的人回忆,第一次见她是在七个月前的终南山脚,她做道姑打扮,向人四处打听什么“桃夭先生”。
她到底是何人?从哪里来?到底是男是女?若她真是女子,为何要化身成男儿?
谢桓静坐了两炷香的时间,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弯唇一笑,起身唤“鬼先生”。
一直留心里间动静的鬼朴子,一听见声响,忙带人进去伺候谢桓穿衣洗漱。
早食之后,谢桓唤来心腹鬼朴子等人,辟室密谈,密谈半日便又要乔装远行。
鬼朴子等人,目送自家化成弱质书生的盟主上船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对自家盟主心血来潮的决定,也不知该喜该忧。
再说到另一头的俩人。
林霏带着窦宁儿在夔州落脚已有半月之久。
经过一月多的舟车劳顿,窦宁儿虽依旧妍姿艳质,但肤色黑了许多,再加上身穿的粗布麻衣,再难让人一眼分辨出她是昔日的窦相府千金。
这一月,她二人为躲避官府和谢桓的耳目,能走水路就不走陆路,能进山林就不露宿。
林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经过一月的休养生息,也好得差不多了。
她毕竟自幼习武,身子骨较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硬朗许多,况且幼时习轻功,她曾为了给小师妹上树摘桃,没少跌摔爬滚。
只是这一次毕竟伤及了五脏六腑,无论如何修养,还是未好全,丹田里的内力也因流失受损过多,不复往日的充盈。
对此,林霏倒是无所谓,她想着,只要平时勤加修炼,等找到了师傅师娘,带窦宁儿回源里闭关,就总会有好的那天。
但窦宁儿不这么想。
她已经决定,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那个愿意为她去死的人。除了林霏,不会有人愿意为她做这么多了。
她自来骄傲,父兄还未失势时,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贵女,她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当时遇见林霏,她或许会觉得她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山野莽夫,平白无故的就要为别人送上性命,她只会笑她傻,怎么也不可能多瞧她一眼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经历了家道中落,家败人亡,到树倒猢狲散,她早已心如死灰,恨不得陪父兄一起去了,却又不甘心就这样去了。
这样昏天地暗的日子里,突然出现个皎皎如明月的人,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为你鞠躬尽瘁,这样的恩情何止雪中送炭。
窦宁儿自认看透了世间炎凉,哀莫大于心死,却还是被人世间的真情俘获。
上天待她不厚,将她从天之骄女贬为千夫所指;上天待她不薄,终是让她迎来了柳暗花明。
她想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这段大起大落的时光。
犹记得那夜,林霏带着她跌跌撞撞地逃离谢桓等人的视线后,突然倒地不起。
荒山野岭的,六神无主的窦宁儿边流着泪,边拼尽全力把林霏拖进一处山洞。
她当时就想,如果林霏死了,她就给她陪葬。
她也从未像那一刻这样,如此痛恨一事无成的自己。
她哪里懂得救人,完全凭着感觉行事。
就在她刚剥下林霏外衣,想要查看她的伤势时,林霏便幽幽转醒了。
窦宁儿喜出望外,忙不迭问她哪里不舒服,林霏气若游丝地摇摇头,叫她从包袱里取出火折子,再从洞外捡些干燥的树叶进洞燃烧。
林霏强撑着看窦宁儿忙完这些,等窦宁儿哆嗦着将她抱入怀中,就又晕了过去。窦宁儿不知应该如何救治林霏,又怕碰到她身上的伤,再不敢轻举妄动。
一直到第二日傍晚,林霏烧退了才清醒。
最危险的时期终于熬过,趁着太阳还未落山,林霏让她去附近的溪边,找一种可以治百病的药草,就溪水煮了以后服下,连喝了几日,林霏才算是彻底活了过来。
之后便是下山,一路停停走走躲躲藏藏地抵达了夔州。
林霏不急着离开,她心里惦记着师傅师娘,打算在夔州停留几月,打听师傅师娘的踪迹。
只是她身上的盘缠都留给了那户放山人家,她一人受饿没什么,给人做点苦力活,赚几两银子裹腹就成。
但她自打了解了窦宁儿的身世,看着曾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府嫡女陪她一起受饿,她就如何也坐不住了。
林霏自幼习的是“道法自然”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
她觉得自己从未吃过苦,更未受过委屈,在桃源时,有师傅师娘邻里乡亲的疼爱,有小师妹和伙伴们的陪伴,她一直过得很好。
就算如今没那么好了,但等找到了师傅师娘,回了源里,她依旧美满无忧。
但窦宁儿却没那么幸运,如今她无依无靠,更无武功傍身,还被这里所谓的朝廷四处追杀,她若不帮她,她在这个世上,就真的是茕茕孑立,孤苦无依了。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人与人之间,那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所以她也不嫌弃去赌坊里给人跑堂,每日赚十文铜钱,她自己省点,够每日去百味楼给窦宁儿带个一荤一素了。
她所在的赌坊叫盘龙,听人说幕后坊主是江湖上极有地位的大人,而且坊里的大管事还是夔州的地头蛇,连知府都要敬其三分。
林霏没有大荆的牙牌,窦宁儿的又用不了,四处打听下才知道,去给盘龙赌坊当侍者,不需牒牌,一日还有十文钱,而且还是当日清算,只一点不好,若是出了事,没人会为她料理。
不过是为客官准备些茶水,给坊里养着的赌尊准备需要的器具,偶尔有人来闹事再打发走,这比起她刚下山曾给人干过的活计,轻松许多许多。
这日,林霏拾好闲置下来的赌桌,换回自己的衣裳,准备出门去百味楼领饭。
“哟。”
刚出门就遇见一醉醺醺的男子。
男子身着白衣,面白无髯,额发高束,一身文质彬彬的书卷气,长相虽寻常,一双丹凤眼却极为出。
他也确实是书生,还是夺得童试一甲的秀才,但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赌徒。
听说半年前因为嗜赌欠了一屁股烂账,最后被人追杀,原本以为这人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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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半月前又突然好端端的回来了,性子倒还是没变,依旧嗜赌如命。
在盘龙半月的照面,林霏与这人也熟识了。
现在这书生喝的醉醺醺,满面酡红,眯着眼走路,一进门撞了人,心不在焉地“哟”了声,指着林霏笑个不停。
林霏无奈,扶他进门安置到一边坐着,正想离开,却被书生紧紧攥着衣袍不让走。
“油(又)腰(要)气(去)给里(你)媳飞(妇)蛾(儿)送饭啊?”谢书樽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睁着,口舌不清。
但林霏还是听懂了。
这谢书樽也是可怜人,听说是因为爱慕已久的姑娘被逼着嫁给了巨贾,他伤心欲绝,才走上了歧途。
但一入赌门深似海,再想抽身为时已晚。
林霏见他醉得眼角都发红了,无声叹息,从袖中取出五枚铜钱递给他。
哪知他看也不看,一只手猝不及防地往她胸部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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