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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任弘道:“大将军既然能杀其人而用其政,足见胸襟!定知傅公有功而无过,届时,若再借机向朝廷献上烤馕,提出下一步进取西域的方略,更是大功一件!以后的西域之事,亦当由傅公来主持!”

    傅介子看着任弘,他是如此年轻,比自己当年在西征军中做什长时还要年少,但这见识,以及对政事的敏感,却又如此惊人。

    纵观整个使节团,哪怕是副使吴宗年,也不可能看得如此透彻,任弘作为局外人,要依靠有限的信息,能做到这点,殊为不易。

    “任弘啊任弘。“傅介子点着他赞叹道:”我没看错,你果然是被戈壁埋没的一块璞玉。”

    来了!

    任弘立刻接话:“但再好的玉,深藏石中,也无人能知,需要卞和发现。”

    他朝傅介子作揖道:“下吏愿附傅公骥尾,随君出使西域!”

    傅介子却不置可否,只笑着道:“所以,你真正想向我献上的,不止是烤馕。”

    “还有你本人?”

    “任弘啊,你的见识和胆略倒是不错,性情言谈也合我口胃,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得如实回答。”

    任弘拱手:“下吏将无所不答!”

    傅介子肃然道:“西域绝远,凶险异常,一般人避之不及,你年不过弱冠,为何偏就想去呢?”

    ……

    ps:醒来才发现忘了设置自动更新了,汗-_---。




第18章 弱冠系虏请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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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何想去西域……”

    任弘想了想后,看向西方道:“下吏听说,自博望侯因开通往西域的道路而得封侯后,边地的官吏士卒争着上书孝武皇帝,陈述外邦珍品、怪事、利害,愿为使者。”

    “而孝武皇帝认为西域遥远,并非人人愿去,故但凡上书者,就来者不拒,都充入使团,又广召能人异士,刑徒罪吏,不问其出身,赐予符节,派遣出使。”

    “于是一年派出使者,多者十余批,少时五、六批,葱岭以东诸邦的,几年就可返回,去远地如安息、身毒的使者,则要八、九年才回。”

    从张骞二次出使到汉武帝罢轮台诏,那是汉朝最开放的二十年,也是激荡的二十年。

    通过一**使者的探索,那些《穆天子传》《山海经》里才存在的传说国度,一个个一一被发现,中亚、波斯、印度,乃至于西海之滨的罗马,一个广袤的世界,随着汉使的脚步,展现在汉人面前!

    原来世界辣么大。

    原来我们的文明,在这寰宇中,并不孤独!

    这是属于汉朝的“地理大发现”,许许多多本土没有的物种传入,玉门以西,俨然成了咎待探索的“新大陆”!

    探索和发现的大门,是短暂开放后就此关上?还是让它变大,成为路,成为带?

    任弘想去西域,原因很多,有前世对那片热土的喜爱,有对历史的遗憾,也有今生困于禁锢的被逼无奈!

    “傅公,我想去西域,当然也和孝武皇帝时的诸多使者一样,因为在那,有数不尽的功名富贵!”

    任弘道:“也因为在西域,没有人会在意一个人的过去,只看重他的能力和勇略!”

    “我麾下的吏士中,和你一样打算的人可不少啊。”

    傅介子看着任弘,似乎已经看透了他的目的:

    “说罢,你又是哪个罪官家的子弟?”

    任宏的身世在籍贯上写的清清楚楚,敦煌区区一督邮都能查到,傅介子更不必说。

    任弘知道,自己做的一切努力,成败,都在接下来的一句话!

    他向傅介子拱手:“不敢隐瞒傅公,我乃孝武皇帝时,护北军使者任安之孙。”

    傅介子恍然:“原来,是任少卿啊……”

    “傅公认识大父?”

    “当然认识。”

    傅介子摸着胡须,看向远方道,笑道:”当年巫蛊事时,我亦在北军!”

    ……

    任弘也打听过傅介子的履历,当然知道他曾在北军的“胡骑营”中做过官……

    作为中央常备军,北军八校的营地遍布三辅,八屯校尉中,惟中垒、射声、虎贲、屯骑在城中,分驻四门,而歩兵校尉掌上林苑门之兵,越骑校尉掌越人内附之骑,长水校尉则掌胡骑之在长水宣曲者。

    与其他七校尉不同,胡骑校尉在左冯翊池阳县,离长安隔着老远,所以幸运地避开了巫蛊之祸的大乱,甚至没赶上长安的血战,只在追捕卫太子余党中出了力。

    傅介子当时只是一个两百石骑吏,跟监护北军的任安更没有直接关联。

    但这并不妨碍傅介子在事后,将任安看做一个糊涂蛋……

    “桴鼓立军门,使士大夫乐死战斗,任安作为护北军使者期间,确实很称职,但……”

    但是当抉择来临时,任安却犯蠢了。

    在傅介子看来,若是任安真的对孝武皇帝一片死忠,那就不要出营受卫太子符节。昔日周亚夫驻细柳营,汉文帝亲至,不见符节不开营门,卫太子和卫皇后并无调兵之权,你任安身为卫青舍人,本就与卫霍有脱不开的关系,再出营拜受卫太子符节,几个意思?

    而若是选择了卫太子,就不该持两端,坐观卫太子之败!逼得卫太子只能靠长安四市的数万百姓来作战。

    任安的做法看似中立,实则既恶了汉武帝,又间接导致了卫太子的败亡,两头不讨好。

    事后任安遭到清算,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十多年前,走在血流如注的长安街头,傅介子心有余悸之余,也曾问过自己,若是自己,该如何选择?

    “当然是收益最高的选择!“

    傅介子平日里隐而不发,实则是一个喜欢冒险,喜欢赌博的人。该做抉择时,绝不犹豫!

    所以傅介子才在看出朝廷将重开西域后,效仿昔日的终军、张骞,主动请缨,一番说辞让大将军霍光动了心,顺利拿下正使位置。

    又能在天马意外物故,使命失败后,立刻冒险斩杀匈奴使者来为自己将功补过。

    而现在,又一个选择摆在面前,任弘此人,是弃之不顾,还是收入麾下?

    “任安是很愚蠢,不过他的孙儿任弘,倒是一个奋勇之人啊……“

    傅介子看着任弘,他倒是不在意其过往,在西域混迹的人,有哪个家世是清白的?

    巫蛊已经过去多年,傅介子虽然曾跟李广利西征,但并未因此与贰师系有什么大的瓜葛。他更不属于卫霍太子党,而是不靠天不靠地,只能靠自己本事奋斗的六郡良家子!

    更何况,傅介子实在是喜欢此子,任弘说话做事很合自己口胃,能力见识也远超同龄人。

    傅介子雄心勃勃,想要在西域干下比博望侯还要大的事业,手下就需要各式各样的人才,勇士、译者、骑从,乃至于亡命之徒,边塞和六郡多得是,征募就够了。

    但能辨析大势,独当一面的人,可不多啊,这任弘或是可造之材……

    左右掂量后,这笔买卖,收益远大于风险!

    于是傅介子沉吟良久后道:

    “任弘,你所献的烤馕,我先前也有类似的想法,西域麦多粟少,使者和军队入乡随俗,效仿西域诸邦以胡饼为干粮,是不错的法子,这构想,倒是被你完成了,若朝廷认可,也算一件功劳。”

    “不过,即便那烤馕真如你所言,能保存半月,较粟黍更加饱人,但想要朝中接受此物,甚至将其作为塞北军粮大肆烤制,绝非一朝一夕!”

    汉军有成熟的军粮制度,每一项的增减更换,都要经过朝廷的权衡利弊,考虑成本,再慢慢向军中推广,没个大半年,是绝不可能有结果的。

    任弘听出傅介子的言外之意了:你献的烤馕即便能成,功劳落下来也算一年半载的事了,眼下你能指望的,只有我傅介子……

    他立刻识趣地说道:“弘之所以献上烤馕,只因得到好物不敢隐瞒,同时希望,贰师西征时因干粮不足而饿杀汉军士卒的事,不要重演,绝非希望籍此物升官进爵!”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皂帻负此生?弘最希望的,还是能追随傅公,在西域用实打实的军功,洗刷任氏的不忠之名!”

    傅介子笑道:“善,若真如你所言,我回到长安后能得到朝廷嘉奖,再度出使西域,你的名籍,当在使团名簿之中。但我此番回朝复命,再回来时,至少要到来年开春……”

    任弘又听懂了,立刻表态:“我可以辞去悬泉小吏之职,为傅公私从!”

    私从就是门客舍人,大官和豪强的专利,任安当年就是做卫青私从舍人起家的。

    任弘想的却是,他作为小吏拿不到传符离开悬泉置,但作为私从,跟着傅介子就不一样了,若能溜到长安,说不定还能有其他际遇,鸡蛋也不必全放傅介子这……

    “做我的私从?”

    傅介子却摇了摇头,俯身拾起两根手臂长短胡杨木,一根抛给了任弘,指着他笑道:

    “方才考了你的才识,而现在,该试试你的手搏本事了!”



第19章 古代键盘侠
    敦煌郡的天空好蓝,比西域胡女的眼睛更蓝。

    脑袋下的戈壁滩地面好烫,像是躺在热炕上。

    耳畔本该是贰师泉潺潺流淌的声音,可此刻,却是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错,这场手搏较量里,任弘只扛了七八个回合,就被傅介子毫不客气地撂倒在地。他胸口遭到了重重一击,差点把下午饭吐出来,至于手里的胡杨枝,早就被傅介子击飞出去老远。

    任弘尽力了,真的不怪他。

    他前世又不是警察,以一敌三这种事完全做不到。

    只靠着这从小能吃饱饭的八尺之躯,以及“任弘”的身体记忆,会点耍剑的功夫,跟过往悬泉置的士卒学个三拳两脚。

    原本任弘还对自己挺自信的,毕竟平日里,他起码能跟悬泉置里,那个身高马大的罗小狗打个不分胜负。

    可万万没想到,面对傅介子时,连十个回合都没撑下来。

    不愧是一顿饭能吃两只鸡的,傅介子的力气大得惊人,挥舞胡杨枝时虎虎生风,没有半点花哨,都是军队里搏命练出来的本事。

    “若他手里拿着的是环首刀,我的下场,估计和龟兹那个匈奴使一样了吧……”

    任弘记得孙十万说过,傅介子在龟兹时,可是能亲自斩杀匈奴使者的,而且是一刀毙命,刀身透胸而出!

    这年头做汉使,可是要求能文能武的,因为去了外面,随时可能遇上危险,诸如卷入他国高层斗争,主导亲汉势力发动政变,跟沙漠里的匪徒胡虏火拼……都是寻常之事。

    “汉使官属几十个人,不要求人人都能提起刀就是武士,但至少要不做累赘。”

    傅介子走到任弘面前,笑着如是说。

    任弘暗恨自己时间太少,在手足之术上没下够功夫,脸色有些燥红地起身,朝傅介子拱手:“下吏技不如人,让傅公见笑了!”

    “倒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

    傅介子肯定了任弘在与他交手时的努力,任弘这个人心里想法多,也体现在了手里的招式上,手持胡杨木,虚虚实实地朝傅介子攻来,可在二十年老行伍的傅介子看来,这些招术煞是可笑。

    他点评道:“都是轻侠恶少年私斗的招式,遇上真正的军中刀剑之术,必败无疑!对了,你今年几岁?”

    任弘道:“刚满十八。”

    傅介子有些惊讶:“十八,比终军请缨出使南越时,还要小些。”

    他思索了一会后,走到胡杨林里,解开了坐骑,却丢给任弘一句话。

    “看来,我不能让你做我私从,一同回长安了。”

    任弘心里一惊,傅介子却已上了马,笑道:“先别急,回去的路上,我给你说一件往事吧,是关于孝武皇帝时,博士狄山的……”

    ……

    日入时分(18点到19点30),日头开始朝西方的祁连雪山落去,使节团的吏士们已从小憩中醒来。

    孙十万打着哈欠,扛着一个装满烤馕的筐放到方厢车上,却被傅介子安排了一个任务。

    “孙十万,这烤馕好吃么?”

    孙十万连连点头:“好吃,比西域胡饼好。”

    傅介子笑道:“既然如此,让你天天吃可愿意?”

    孙十万迟疑了一下,但傅介子的话语,已变成了命令:“就你了,从今日起直到长安,每天朝食,都要吃半块烤馕,记着每日口味如何,若是觉察到坏了臭了,立刻禀报我!”

    安排孙十万做试吃员后,傅介子让副使吴宗年招呼众人动身:

    “立刻启程,入夜前离开悬泉置,去到下一站再歇息!”

    和他们来时一样,悬泉置众人也已全部出门相送。

    “恭送傅公!”

    任弘亦在人群中,傅介子临上车前看了此子一眼,想了想后,又唤来骑吏奚充国:“将我那匹騂色牝马牵来。”

    傅介子在西域时,得到了胡王们不少赠马,除了他最爱骑的乌孙西极马外,其余几匹也不俗。

    等马儿被牵了过来,却见浑身赤红,只是额头有一点白,肩高近七尺,个高腿长,有相马经验的人一看便知道是好马。

    傅介子却做了一个让众人惊诧的决定:

    “任弘,这匹马,便送给你了!”

    此言一出,不论是苏延年、陈彭祖,还是吴宗年、奚充国,都有些惊讶,这任弘果然颇得傅公青睐啊,居然当场赠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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