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七月新番
“吾乃宗正刘德,今为陛下宣诏!”
刘德是宗室老人,郎卫们几乎都知道他。
却听刘德念道:“乃者,西安侯弘报冠阳侯霍云谋为大逆,匿兵刃于宣成侯明器中,欲行不轨,朕以大将军与太皇太后故,抑而不扬,冀其自新。”
“今大司马博陆侯禹与母宣成侯夫人显及从昆弟冠阳侯云、乐平侯山、诸姊妹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乐卫尉邓广汉、羽林监任胜、护北军使者任宣等谋为大逆。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纵恣日甚,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光汹汹,人怀危惧。”
“显前又使女侍医淳于衍欲取霍氏儿为皇后子,欲危宗庙。此非朕思报大将军功德之本意也。朕以天子剑赐西安侯弘讨之,将三河卒数万平叛,外亦有右将军充国、后将军介子将边军勤王。逆乱不道者,皆将咸伏其辜。”
最重要的是最后一句。
“诸为霍氏所诖误未发觉在北军之中者,皆赦除之,若有反正倒戈者,功赏不绝!”
被堵在辇道偏东的霍山听罢,吓得魂飞魄散,若是手下士卒不听指挥,那他们就真的完了,只让人疾呼:“此乃伪诏!”
“天子已被彼辈挟持!”
前面的士卒不知所措指挥不动,霍山就又招呼手下亲信,持弩瞄准刘德就射!
但因为隔得太远,这些箭却落到了靠前的虎贲营、步兵营士卒头上,场面更加混乱。
霍山让人挤过去就近狙击,而就在这当口,有防箭车舆的天子法驾却忽然打开了。
刘询走了出来,他和苏武一样,也没穿甲胄,而是一身天子礼服,头顶冠旒冕,衣裳玄上纁下,乘舆备文,日月星辰十二章熠熠生辉。
“是天子,真的是天子!”靠前的两营士卒更受震动,霍山的解释太过无力了。
而且这天子还会说话。
“虎贲军的卫士们!”
“步兵营的卒两们!”
刘德的诏书,是念给官吏们听的,而皇帝的话,是说给普通士卒听的,刘询已拿出了当年煽动轻侠时的本领来,也不惧流矢,亲自站到了车顶上,就拍着自己的胸膛道:
“汝等当真要听从逆贼之令,向朕,向汝等的皇帝陛下,露刃么!?”
声音由羽林卫们传了出去,回声阵阵,众人更加动摇了,已有不少开始放下兵刃来了。
而刘询拔剑而出,向前一挥,辛庆忌乘机带着羽林卫们再度迈步,持刃向东,大呼道:
“刃向西者为逆贼!”
“刃向东者,为功臣!”
这一次,竟无太多迟疑,大多数人跟着他们的官吏一起,兵刃转向,齐齐对准了东边目瞪口呆的霍山,前徒倒戈,击于后以北。
正所谓,绛节朱旗分白羽,丹心白刃酬明主!
建章未央之间的飞阁辇道像一条长长的河流,虎贲、步兵两营两千余人像起伏不定的河水。
当刘询站在法驾上,手中虽只是一把“庶人剑”,但在他面前,由朱旗苍羽和赤甲白刃组成的潮水,似受到了剑尖上某种力量驱动,河流忽然齐齐向东奔涌反扑。
浪花们载着皇帝的法驾,向东!
两千人传檄而定,呼喊出的声音,震得西方别凤阙上铜凤凰那纤毫毕见的金属羽毛都在抖!
“皇帝万岁!”
……
ps:晚上有两章。
汉阙 第453章 未央宫流血夜
此时的未央宫中,也有两军剑拔弩张。
分别是守着宫殿区的光禄勋郎卫军,他们人数一直较少,不足千人,以及将其包围的三千卫尉军,双方就隔着金马门对峙。
光禄勋金赏之弟金安上协助皇帝将羽林监任胜拿下的消息传回,霍山和未央卫尉赵平才惊觉自己身边恐怕有个大内奸。
但恰逢皇帝忽然带人冲出建章宫,霍山只能带虎贲营与步兵营过去阻拦,只余赵平带着“南军”,也就是卫尉麾下守护未央宫的卫士们与金赏对峙。
只是霍山恐怕万万想不到,本该不死不休的二人,如今却都骑了马,来到敞开的金马门处相会。
金马门本是待诏之门,门傍有两匹鎏金铜马,故谓之曰“金马”。
“在霍府时我和赵兄说过么?这两匹铜马身上鎏的金,就是吾祖休屠氏祭天金人融的。”
金赏没有带武器,十分轻松惬意,或是因为他与赵平太熟悉了——两人同为霍光女婿,赵平是五女婿,金赏六女婿,年纪也相差不大,赵平是霍家诸婿里职位最低,最不受待见的,金赏在霍家也尽量少说话,二人平日里关系还不赖。
但赵平却不太领情,腰挂佩剑,手还一直在柄上,沉着脸道:“光禄勋邀我金马门下一会,就要说这个?”
金赏笑道:“自然不是,今日却是想你赵兄说说大汉南军的往事。”
他指着赵平身后紧张的卫尉军,这些宫门屯兵现在仍不知实情,只道是光禄勋金赏兄弟勾结西安侯任弘作乱——听着就很假。
因为未央宫在长安城南部,故守卫宫殿宗庙者为南军,驻守在未央宫、长乐宫之内城垣下,负责守卫工作,由卫尉统率。
“按理说南军在未央、长乐中,比驻扎在城外的北军距离天子更近,当更受赏识才对。可各家子弟都是优先推举入宫为郎,归我统辖,次一等的则塞进北军担任军吏,只有实在没法,才进南军。”
南军在内不比郎卫离皇帝近,隔着好几道门。又因为守卫宫室的任务,鲜少有像北军那样的出征机会,于是就成了冷差事,常有在南军为吏十余年不得升迁者。
金赏道:“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南军在一百年前,站错了一次队。”
“高后驾崩后,上将军吕禄与相国吕产分别居南北军,而后,太尉周勃取得了北军虎符,但南军尚在吕氏手中,卫尉虽阻拦吕产进入殿门,但仍有不少南军吏卒从逆,遂与吕氏共同受诛。”
从那以后,北军便在一直被加强,而南军处于不断裁撤状态,并又羽林卫、期门卫等陆续设置来分他们的权,过去大权在握的卫尉,也一分为未央、长乐两卫尉。
赵平沉脸听着:“这与我何干?”
金赏道:“当然有关,南军中恐怕有不少人想要改变处境,如今却是大好机会。眼下还算安分,是因为形势未定,一旦天子归来,彼辈必会像羽林卫一样,纷纷反正。赵兄,回头看看,有多少人在盯着你的头颅看?”
“在他们眼里,这不是首级,而是列侯之印啊!”
赵平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回头,果然真有不少吏卒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由感到脊背发凉,这场谋反太突然了,他心里也惶恐不安,觉得胜算不大,只压低声音问道:“奈何我乃霍氏之婿,光禄勋可有教我之处?”
“我也是霍氏子婿啊。”金赏长叹,他跟妻子的关系还挺不错的,还生了儿女,但……
“古人云,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金赏抚着一旁的鎏金铜马道:“送你一句我悟出的话吧,人尽可妻,家族唯一而已!”
“圣天子在建章,而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西安侯在外,已挥师南下,霍氏仓促举事,根本成不了,赵兄,是带着南军再站错一次队,在未央宫厮杀得血流成河然后满族受诛随霍氏一起灰飞烟灭,还是听弟一言,全凭你了!”
赵平的犹豫没有持续多久,当未央宫以西飞阁辇道的方向传来阵阵“皇帝万岁”的声响后,南军开始乱了起来。
眼看局面不可收拾,赵平毫不犹豫,便解下了自己佩剑,连带兵符,双手奉至金赏面前。
“赵平愿随光禄勋倒戈,今日未央宫中,不会流一滴血!”
……
刘询年满十六岁那天,觉得他已经长大到应该知晓一些事的老张贺,告诉了他关于巫蛊之祸的事。
其实刘询早已在溜出宫行走民间那些年里,多多少少听过些,但那些街头巷尾的传说,远不如张贺这旋涡中心的亲历者说来震撼,
当初,卫太子有卫皇后支持,手下主要靠的是南军长乐宫卫士,但调北军驻长安诸营加入的计划因任安不从而被打乱,长水和宣曲两地的胡骑也不响应,只好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又驱四市人凡数万众,从东往西打。
而孝武皇帝回到城西建章宫,诏发三辅近县兵,及长水和宣曲两胡骑平乱,从西往东打。
双方主要的战场便是位于中间的未央宫以及横门大街,合战五日,血流入沟中。
“那一夜,未央宫里,全是血!”老张贺最后如此讲述,久久不愿再说话。
父子反目,同室操戈,无数人的梦想葬送在了那个血淋淋的夜晚,无数人像刘询一样,成了孤儿,就因为地里埋着的小小巫蛊么?
此刻坐在六骏牵引,无数将士簇拥的马车上,刘询一低头,似乎都能看到地上的砖缝里渗出来浓郁的鲜血,敌人的,友人的,都混在了一起,但一眨眼,却都消失不见,只剩下可疑的斑驳印记。
“那样的事,大汉绝不能再重蹈!”
今日,刘询恰好站在孝武的位置上,从建章宫出发,王者归来。而经历的,亦是一场“不流血”的平叛。
“太子反尚不附太子,何况是‘霍氏反’?”
刘询叹了口气,看向车侧,霍山已被擒获,由虎贲营、步兵营那群急于证明自己忠臣的北军士兵,推攮着走在天子法驾旁。
北军已经准备像周勃平诸吕那样,去狠狠割一波南军的人头充功了,虽然同是皇帝看门人,但两军积怨颇深,相互嫌弃唾骂一百多年了,嘴巴上都恨不得对方早点完蛋。
可南军这次也学聪明多了,卫尉赵平在金马门投降,将兵权交给了光禄勋金赏,金赏便带着全体反正的未央郎卫、卫士们,在前殿附近迎接了天子御驾,还顺带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陛下,叛党之首霍禹,已在尚冠里中被龙额候、丞相、苏公等人擒了!“
刘询先是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大舅哥这么菜,旋即拊掌大笑。
“果是忠良盈朝!”
说着让金安上过来,当着金赏的面称赞了其堂弟一通,赐给他的鞶带不必收回,又另赐给了金赏一条玉带,并当众称他为:
“金将军!”
听在有心人耳中,这显然是平叛之后要加以重用,加将军号入中朝的节奏啊,金安上为兄长感到高兴,又好奇究竟是杂号还是重号,会不会取代霍禹的“左将军”之位呢?
金赏却根本不愿去想这些,只恭顺地说着长安城里发生的事。
“陛下若是去东边苍龙阙,便能看到,满城尽是左袒之人,一如绛侯诛吕之时!”
“不,去北阙。”
刘询看向北边,他面容坚毅,但心中却暗藏忧虑。
因为事发突然,他没来得及将安置在未央以北“桂宫”中的许婕妤和长公主,皇长子安排到他和任弘准备安置家眷的右扶风五柞宫去,如今城内乱了一整个晚上,她们音讯全无,刘询尚不知她们已被太皇太后移到长乐宫,故十分担心。
这也是刘询不顾辛庆忌之劝,不往北走去与任弘汇合,而一意孤行杀回长安城的最大原因!
作为皇帝,为了大局为重,千金之子不坐危堂,大可”北狩“的,但身为丈夫,身为父亲,却不能!
刘询要确保他的发妻,他的第一个孩子,以及他未来的“皇太子”安然无恙!
决不能像巫蛊之祸时,卫太子的妻、儿、儿媳通通罹难,只一个小儿。
“陛下,陛下,手……”
与皇帝同车的宗正刘德出言提醒,刘询一低头,才发现自己长长的指甲竟将手掌抠出了血,也不让人包,只在天子舆服上随便一擦,只笑道:“希望这便是今日,未央宫中唯一留下的血了。”
“朕流血,也好过诸卿吏卒和百姓流血。”
“陛下仁德!”
刘德感触良多,天子确实是仁慈的,这是他和孝武皇帝最不像的地方,当初巫蛊之祸,刘德跟在孝武身边,可是亲耳听到他恶狠狠叮嘱刘屈氂说“多杀伤士众”的。
而巫蛊大案前和叛乱结束后处死的人,丝毫不比那五天里战死的人多,前后加起来,足有十万之众。
相较于巫蛊,这场叛乱,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这不,天子御驾才到未央宫北玄武门时,已先行占领此处的辛庆忌便过来报喜。
“陛下,西安侯的勤王之师!已于渭南大败叛党!正进入长安横门!”
辛庆忌指着北边道,他很激动,为皇帝的天子气,也为西安侯:“陛下,你听到勤王之师喊出的口号了么?”
刘询摇摇头,他没听到,今天在飞阁辇道上,被北军士卒和羽林卫簇拥着,在耳边喊了太久的“皇帝万岁”,他们嘴巴没喊酸,却将他耳朵震得嗡嗡作响,有些听不清声。
等再往前之一段,刘询出了北阙后,他便听到了。
很嘈杂,很混乱,就像大风吹得浮云满天乱跑……但渐渐就清晰了起来:
“匡扶汉室!”
“尊皇讨奸!“
……
ps:第三章在0点前。
汉阙 第454章 故剑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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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败如山倒啊,被部下护着冲入长安横门时,任宣只感到迷惘和可笑。
射声营有天下最精密的弩矢,最远的射程;长水胡骑世代作为天子扈从,骑射无双;越骑营也是越人降者组成的卫队,在山林作战中独树一帜,孝昭时西南夷作乱,他们便跟着田广明南下平叛。
三营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可今日,却被一群额抹黄巾,他们平素看不起,专门掘土挖沟,连甲都不穿的三河卒举着五花八门的武器甚至是铁锸打得大败!
没办法,当皇帝冲出建章宫,反扑未央,连霍山也被俘的消息传来后,何止普通士卒,连霍家故旧亲信们心态都全崩了。
刚开战三个主将就送了俩,这仗没法打啊。
当任弘催动大军压上来时,也就长水胡骑装模作样地,跟前锋的甘延寿交战了几下,还败下阵来。
在判断了一番,确定霍氏这边才是真正的“叛逆”后,长水胡骑就在阵前扯了所持黄旗,撕了布扎黄巾投降了。等到他们为任弘所驱,反过来向任宣和霍云进攻时,则一反先前姿态,打得十分凶狠。
于是就有了这场大败,在溃逃途中,越骑营也忽然跳反,绑了被裹挟在其中的霍云,调头向他们的老上司田广明投诚。
而等任宣堪堪逃入长安横门,想要招呼霍禹,在长安城中做决死反击,等待他们去通知的范明友去河东郡调兵来援时,才听说他早就在尚冠里被韩增背刺遭擒,眼下城内左袒之式正从南向北收复长安。
他竟是一头钻进了包围圈里。
“天哉!”
任宣哭笑不得,如此一来,霍家的三个核心一个不差,全部被擒,还作个屁的乱?
他只感慨:“霍骠骑与大将军皆百年一出的勇士智者,为何会有如此蠢笨的子孙?”
跺脚骂完了又给了自己一耳光:“我也蠢,竟与尔曹合议谋逆,当初就该第一时间将霍夫人与三人擒了交上去,或许还能保住霍氏一点血脉。”
可如今,等待霍家的,恐怕只有灭族一条路了,连大将军的身前名都不知是否会被玷污,他还没正式下葬呢。
泪涌出了任宣的眼眶,这一家子的重担全压他这个只有中人之智的人身上,要做那么多决策,实在是太难了。
每到这时,他就格外想念对霍氏忠心耿耿的智囊:
“倘若田延年尚在,吾等,当不会输得如此惨……”
城外的三河卒以及反正的胡骑、越骑、长水三营已经近了,口号震天,他就是要被讨的“奸”啊。
任宣知道大势已去,他在金城击过羌虏,在天山下替赵老将军三箭射过匈奴射雕者,最后却落得一个奸逆之名,任弘打过的仗的好像都在场,同是姓任,何以如此?
一念至此,任宣看向护着自己回到长安的射声营众人,朝他们重重作揖:“请诸位杀了我!”
“校尉?”
背负强弩的射声营士卒们哭着回拜,任宣只觉得自己最对不起他们:“汝等本为忠勇之士,如今却为我所累,从今以后,恐怕连‘射声营’之名要不能留存于世了,我害了诸位,事已至此无从挽回,只能以一死谢之!”
言罢,任宣抄起一架二石手弩,无比熟练地上弦,然后反转弩机,昂起头,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他倒也坚毅:“仆死之后,将我头颅献给西安侯,或可免除族诛之罪!”
言罢,双手一扣悬刀,尖锐的弩矢力能透牛皮,直接射穿了任宣的脖子!
……
当英勇无比的任侯爷进入他的长安城时,便收到了任宣的头颅,想到此人也曾在对羌、胡的战争里英勇作战,不由叹息,让人收好,又将射声营众人解除武器看押起来。
平叛之后,肯定是要清算的,射声营众人能否免死,就看皇帝想不想大肆杀戮了。
而主谋之一的霍云也被越骑营所卖,绑着押到任弘面前,任弘看着这个霍光葬礼当日,也曾握剑与自己狠狠对视的家伙,笑道:
“冠阳侯,看你面带痛楚,是这绳子绑得太紧么?”
霍云大概是家里小辈中最有骨气的,倒不怕死,仰头道:“是紧,西安侯愿意为我松松?”
任弘拊掌笑道:“哈哈哈,缚彘不能不紧。”
霍云气得大骂:“竖子,大将军在时,汝谄媚摇尾如犬狙尔,大将军薨后,便欲诛灭我家,早知如此,当初在大将军葬时,便将汝等统统杀了陪葬!”
“逆贼还敢嘴硬!”
甘延寿想给霍云一个耳刮子,却被任弘喊住了,甘延寿这不知轻重的,几百斤的拳头下去,直接打死了还了得?只道:
“看在冠军侯和大将军份上,且不必让他受皮肉之苦,要打,等陛下撤了此人冠军后继孙的身份,再打不迟!”
再看横门大街,并没有一般内乱的尸横遍野,反倒因为长安人都躲在家里,而显得有些寂静,任弘在入城之时,已经让张延寿、陈万年等去约束士卒,维护周边里闾秩序。
往前走,快到桂宫的时候,却遇到了京兆尹赵广汉,这才知晓了发生在尚冠里里约石碑前的那一幕,为苏武的无畏、韩增的背刺叫好之余,也听说了张家的事。
“车骑将军没有参与擒拿霍禹,但却亲自带着家仆冲到了隔壁霍府,将霍氏旁支、奴仆统统抓捕,只可惜,夫人显和霍皇后都在长乐宫中,许婕妤与长公主、皇长子皆在。”
“陛下亦然。”
赵广汉回头,指着横门大街中部,与未央东门苍龙阙相对的地方,话语意味深长。
“陛下正在长乐宫西阙下,等待西安侯!”
……
任弘知道赵广汉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长乐宫西阙,还真是巧了,二十多年前,卫太子刘据在北军军营南门外为任安所骗,空手而归后,便是沿着横门街南行,只能强行武装长安四市之人,又在这长乐宫西阙之外,遇到丞相刘屈氂率领的军队,双方开始大战数日,血流成河。
而任安,或许就站在北军营中的望楼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却毫无回应。
于理自然无亏,于情,作为卫家门客,老任安心里恐怕也有些难受吧。
时至今日,任安的孙儿,却如约来此,任弘下了萝卜后步行上前,朝站在站在羽林卫中间,对着长乐宫西阙仰望的卫太子孙儿面前。
因甲胄在身,任弘只微微作揖:
“陛下,臣勤王救驾来迟。”
是迟了点,听了去迎他的辛庆忌兴奋地讲述天子夺羽林军,传檄而定两营等事,简直是空手白刃的奇迹,要是任弘再来慢点,恐怕长安内外都是“皇帝万岁”之声,压根没他什么事了。
没办法啊,任弘在的茂陵是另一个县了,离得远,而这皇帝也不按剧本来,不乖乖等身披金甲的任将军来拯救,居然靠自己就平了一半的乱。
开挂了吧!
“不迟。”
刘询大概也明白了这地方所代表的意义吧,虽然过了二十多年才有回应,但仍然不迟。
这一夜看上去惊心动魄,但对二人而言,却只觉得是一笑而过的事而已。任弘只捡着重要的部分随便说了说,他这一路南下平叛,说实话,因为对手太菜的缘故,真是毫无波澜,乏善可陈。
风头让给苏武、韩增、金赏、辛庆忌去出吧,这样最好不过。
但皇帝却不这么认为。
刘询携手任弘来到舆车上同乘,忽然道:“还记得九年前,西安侯在王奉光家院子中,与朕说的话么?”
任弘是不大有印象了,但刘询却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西安侯见朕仗剑护了王奉光家,劝朕说:‘皇曾孙乃孝武后裔,他日当封关内侯,虽行走于民间,但也当自爱性命,不可轻易与人剑斗决命啊,这庶人剑,还是少用为妙’。”
任弘有些印象了,而当时刘病已的回答是:“以留侯与西安侯之事观之,丈夫生于世间,此剑可收,可藏,却不可缺!”
确实,那股民间炼出来的刚锐之剑,一直在刘询心里藏着,时不时亮出来,给人以惊喜。
刘询道:“朕当时回答说‘敬诺’,可今日还是违诺了,这庶人剑,又亮了出来,这才不顾新阳侯之谏,东向返于未央长安,侥幸无失。”
“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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