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草师爷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司徒九流
傅云书一怔,喃喃地道:“……寇朝雨?”
寇落却只是笑,并不答话,抬手将小县令的酒盏再度满上,两人碰了一下杯,寇落道:“方才讲的那个故事不算数,我给傅兄重新讲一个。”寇落是个老滑头,酒香虽醇却也不过浅尝即止,傅云书却老实巴交地将一杯酒喝得一滴不剩,打了个酒嗝,他道:“寇兄请讲。”
寇落低声道:“我给傅兄讲一个狐仙的故事。”
“古时有一李姓书生,祖上曾是朝廷大员,却家道中落,他自恃身份,不肯经商,又考不起功名,只得终日以变卖家产为生。最后坐吃山空,除却居住的祖宅之外,已身无长物,李姓书生便盘算着干脆将这祖宅也卖个好价钱,能过一日便过一日罢。他很快找好了买主,临搬走前,未遗失先祖留下的值钱宝贝,他一间间房仔细地看了过去,最后来到常年上锁的暖阁前。”
“李姓书生之父自幼反复叮嘱,决不可踏入暖阁一步,李父在世,李姓书生不敢违抗,李父走后,他便也将这暖阁抛之脑后,寻常绝想不起家中竟还有这样一处所在,直到如今,才复又记起。但如今房屋易主在即,更加大逆不道的事都做了,还怕少这一件么?于是他便卸了锁,推门而入……”寇落说到这里忽然住口,抬手又给傅云书倒了满满一杯酒,卖起了关子,“你猜里头是什么?”
傅云书乖乖地将一杯酒饮下,道:“既然是狐仙的故事,莫不成那暖阁里头锁了头狐狸?”
“是,也不是。”寇落咧嘴一笑,“那里头只挂了幅画,画里头是位绝色美人儿,只是那美人儿身后,还拖了条狐狸尾巴。”
“李姓书生一见了那画,便被画中人的美色所迷惑,痴痴地凝视了许久,忽然,他好像看见,画中美人笑了一下。李姓书生登时清醒,再仔细端详这幅画,终于确信,画中美人的神情,较之刚才,确实略有改变换而言之,画中人的确对他笑了!”说到关键处,寇落又给傅云书倒了一杯酒,“若傅兄是那书生,会当如何?”
傅云书连喝四杯酒,小白脸已然通红,说话吐出的气息里都带着微醺醉意,他“嘿嘿嘿”笑了几声,大着舌头道:“自……自然是吓得……落荒而逃……”
寇落道:“那李姓书生却是色胆包天,他竟当即跪在那画前,求画中美人儿赐他一晌贪欢。”
小县眼底迷雾顿时一散,瞳仁晶亮,期待地看着寇落,问:“那美人儿答应了没?”
“书中未曾叙述,只道过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晌午,那书生才疲力竭地走出了暖阁。”寇落道。
傅云书一拍桌子,笃定地道:“这就不必想了,他们肯定……”
寇落一挑眉,调笑着道:“他们肯定如何了?”
藏在肚儿里的话借着酒劲儿冲到嘴边,脱口而出的一瞬又被傅云书险险吞下,睨了兴致勃勃的寇落,鼓着腮帮子道:“寇兄以为他们如何了?”
寇落一本正经地道:“兴许是探讨了一夜《道德经》也未可知啊。”
傅云书嫌弃地瞥了眼寇落,瓮声瓮气地道:“那李姓书生疲力竭地走出了暖阁之后呢?”
寇落道:“他走出暖阁后没多久,那个想要买下他家祖屋的买主便找上门来,要他一同去官府更改地契,谁知李姓书生竟反悔了,两人大吵一架,因地契尚未易主,只是口头约定,那买家也没办法,只得悻悻离去。”
傅云书笑道:“美色之惑人,尤胜阿堵物。”
寇落道:“也许是探讨了一夜《道德经》,再经仙子一番点拨,大彻大悟了也不一定呢?”说着又倒了杯酒,推给小县令。
傅云书道:“我从未听闻过有哪个仙子竟是修欢喜道的。”抵住寇落推过来的酒盏,晃了晃脑袋,含含糊糊地说:“我不能再喝了,再喝我要喝醉了。”
“喝醉之人通常都说自己没醉的,傅兄却说自己要醉了,可见还清醒得很。”寇落执着地将酒盏塞进傅云书手里,又温柔地笑道:“你我难得对坐共饮,把酒明月,便再来一杯吧?”
傅云书托着下巴抬眼望他,只觉寇兄眸光潋滟尤胜佳酿千杯,只一眼便沉溺其中,周身防备立时土崩瓦解,不由自主地接过那酒盏,仰头饮尽。
寇落便笑眯眯地看着,道:“自那之后,李姓书生便足不出户,日夜待在那暖阁之中……”
傅云书道:“还是探讨《道德经》?”
“若只是《道德经》,多半是用不了这么长时间的,他们兴许还一起读了《中庸》论了《大学》也未可知。”寇落笑道:“一个月后,李府大门终于再度打开,然而隔壁邻叟却发现,推门而出的不是那李姓书生,而是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儿。邻叟问美人儿是何人,美人儿答,是李家祖屋的新主人,又问李姓书生的去向,那美人儿嫣然一笑,答,他往酆都去了。”
“酆都?”小县令一个激灵,“那不是……那不是……”
寇落一字一顿地道:“阴司地府。”
小县令连连摇头“啧啧”叹道:“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可不是嘛。”说着,寇落又给小县令倒了一杯酒,温温柔柔地笑着,推到他面前。
傅云书盯着寇落,又说了一遍,“美色误人。”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寇落笑道:“傅兄,喝了几杯了?”
“记不清了……”傅云书只觉头昏脑涨、手脚发软,慢慢悠悠地朝石桌上趴去,冰凉的桌面贴上火热的脸庞,他舒适地叹了口气,迷迷糊糊地说:“这酒后劲儿真大。”寇兄的呼吸拂在耳畔,声音却悠悠然似从天际传来,低哑地道:“可觉得醉了?”傅云书从浆糊一般的脑海中竭力挣出一丝清醒的思绪,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道:“我没醉!”
“既然说没醉,那便是醉了。”寇落站起身,轻而易举地将小县令抱了起来。傅云书已不知多少年没被人这样抱过,身子骤然离地,吓得牢牢圈紧寇落的脖子,耳边随即传来寇落的轻笑,然后悄然跃上木舟,胸腔里一颗心便如同脚下的扁舟一般,微微荡漾开来,他唤道:“寇兄……”随后却哑然无言,连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说些什么。
寇落道:“我们回去了,尘。”
作者有话要说:
论撩人的功夫还是寇老司机更胜一筹
第42章狐娘子(四)
傅云书发觉自己在做
落草师爷 分卷阅读57
梦。
他原先尚是迷迷瞪瞪的,独自穿过了一条幽寂的长廊,长廊上种了紫藤,大簇紫色的花朵从顶上垂下,拨开了继续往前走,像是在深入一场朦胧的梦境。然后他在一扇紧闭的门前停下了脚步。
上头悬了一把铜锁,阻拦了傅云书的去路。
然而人在梦中的能量总是无穷无尽的,他只是一抬手、一呼气,又或许什么都没做,那铜锁便“咔哒”一声,自动解开,当啷落地,朱漆的木门打开,傅云书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了房间里。
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样讲其实是不对的,因为墙上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幅画。
而傅云书也终于在一片迷茫中恍然清醒,自己似是在梦中。
也许是睡前听了寇兄讲的那个故事的缘故,他竟夜有所梦,也来到那李姓书生家的暖阁。
暖阁里弥漫着大雾,周遭皆是白茫茫,唯有通往那幅画的路是清晰可见的。即便是在梦中,傅云书也依然听见自己心跳得厉害,他犹豫着要不要走近去看一看,但终究有些害怕……若真如故事中讲的那般,那画上的,可是一只食人魄的狐。
但转念一想,不过是一场梦罢。
傅云书努力定了定心神,打定主意,管他魑魅魍魉,看一眼又如何?这个念头刚起,那条通往画卷的路便瞬间缩短,他不过跨出一步,那画中人的脸庞已清晰可见。
只看了一眼,傅云书的眼眸便因惊诧而瞪大,而画中人的嘴角轻轻向上勾起,像是冲他嫣然一笑。
这种事遇上了本该是吓得落荒而逃,为何李姓书生却甘愿留下,日夜相陪?
在看见画中人面容的一刹那,傅云书却忽然明了。周遭迷雾呼啸而散,天地空荡,他与那画中人相对而立,凝视许久许久,他也冲那人笑笑,唤道:“朝雨。”
宿醉的下场便是第二天神志尚未归位,脑袋便开始一阵阵的胀痛,傅云书只觉头上系了一个铁秤砣,拉扯着几乎要将自己的头发也一并拽下来,呲牙咧嘴地胡乱叫唤了几声,还未睁眼,上半身便被一条胳膊搀着扶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傅兄,醒醒。”
傅云书睁开眼,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寇落!他手里还端着只碗,见自己醒了,便将碗沿凑到自己嘴边,道:“将这醒酒汤喝了。”
傅云书接过碗,听话地将醒酒汤喝了个光,然后砸吧着嘴道:“怎么现在才端来,昨儿个晚上怎么不给我喝?”皱眉挤眼拍了拍脑门,“头疼。”
寇落哑然失笑,道:“你昨天晚上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硬将嘴皮子撬开都灌不进去,还能怪我?”嘴上虽这么说着,手还是认命地伸到他两侧太阳穴,轻轻揉起来,问:“这样可还好些了?”
傅云书舒服得眯起了眼睛,脑袋不由自主地朝寇落倒去,哼哼着说:“不错,寇兄于这一行很有前途。”
寇落笑道:“那还当什么师爷?不如县主大发慈悲,了我专职给您按摩就成了。”
在脑袋即将沾上寇落肩膀的前一瞬,小县令骤然清醒,连忙直起身子,拂开寇落按在自己头上的两只手,干笑了两声,道:“多谢寇兄,到这里就可以了。”
寇落也不坚持,唇角弯弯,望着傅云书玩味地道:“脑袋不疼了?”
脑袋自然还是疼的,傅云书一手捂上脑门,垂下头去。只是比起这个,更让人心烦意乱的是昨夜那诡异而混沌的梦境。他忽然道:“寇兄。”
“嗯?”寇落问:“怎么了?”
“我……”傅云书垂下眼帘,支吾地道:“我昨夜做了一个梦……与你跟我讲的那个故事有关。”
“哦?”寇落饶有兴致地问:“与那个狐仙的故事有关?是怎么样的一个梦?”
傅云书道:“我梦见我到了那李姓书生家的暖阁里,看到了那幅画。”
寇落问:“你看见上面的狐仙没?”
眼珠子缓缓转动半圈,傅云书忽然一笑,道:“看见了。”
寇落问:“相貌如何?”
傅云书抬起头来,静静凝视寇落半晌,道:“很美。”
寇落笑道:“我却只怕你也同那李姓书生一般被迷了魂儿去。”
傅云书冁然一笑,静默片刻,道:“寇兄,你说我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傅兄,”寇落缓缓凑近,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了傅云书白净的脸颊,低声道:“你白天在想着哪个美人儿?”
傅云书一双眼眸沉静如水,与寇落对视许久,他道:“我在想你。”
怔了一怔,寇落忍俊不禁,一双凤目笑成了弯月牙,戳在傅云书脸上的手移上他的脑门,轻轻一弹,道:“长出息了你还。”说完起身,理了理衣衫上坐出的褶皱,道:“若还是头疼便再躺一会儿,李婶做了许多早点给你备着呢。”
傅云书道:“我陪你一起去吃。”
寇落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吃过了。”
“……哦。”一双手将攥在掌心的被子都拧成了麻花,傅云书目送着寇落的背影推门而去,然后重重倒进软被中。
头更加疼了。
傅云书呲牙咧嘴地腾出手揉太阳穴,却怎么揉都不得其法,明明是差不多的力道与手法,效果却天差地别。烦闷与不解一齐涌上心头,如潮水一般瞬息便将傅云书淹没,他用脑袋重重一磕床板,然后沉沉叹了口气。
“怎么了,大早上的这样叹气。”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贴上自己的后脑,轻轻搔了搔头发,道:“听说经常叹气的人容易掉头发。”
傅云书立即捂住自己的头发,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惊诧地看着寇落,“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寇落没有说话,转身一指桌子。傅云书探身望去,看见桌子上摆了一只提篮,篮子里装了几只碟子,碟子里盛了各色糕糕点点,篮子旁还搁了一只瓷壶。趁傅云书看得呆愣之际,寇罗在站起身,揭开那只瓷壶的盖子,往杯里一倒,是香醇浓厚的白浆。傅云书嗅了嗅,道:“是豆浆?”
寇落问:“你喜欢喝甜的还是咸的?”
傅云书道:“咸的。”
“不巧,”寇落端了杯子朝他走来,“我只带了甜的。”说着,把杯子往傅云书手里一塞。傅云书嫌弃地接过,低头喝了一口,砸吧着嘴道:“你糖都放好了,干嘛还问我?”
寇落道:“我不知道你喜欢甜的还是咸的,便先随便带了一样味道的来,至少有一半的概率你喜欢喝。”
傅云书道:“可惜你撞上了另外一半。”
“无妨,”寇落道:“至少我以后都不会弄错了。”
兴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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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滚烫的豆浆熏热了傅云书的脸,他的耳垂也不由自主地红起来,捧着杯子扭头看向一旁,看见寇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豆浆,还夹了块糖糕吃,便闷闷地道:“你不是都吃过了么?”
寇落道:“你不是想陪我么?”
傅云书垂下头,眼睛盯着杯中氤氲的水汽,“……你若不愿,其实不必这样勉强自己。”
“我若厚着脸皮再去饭厅吃一次,只怕李婶要举着鸡毛掸子来打我。”寇落啃着糖糕道:“其实我挺愿意再吃一次。”
两人一时默然无言,傅云书默默地喝着豆浆,寇落吃完手里的糖糕,又给傅云书夹去一块。看着小县令斯斯文文,一口一口咬着糖糕,他忽然道:“傅兄。”
“嗯?”傅云书捏着糖糕扭头看他。
寇落静静地望着他,道:“你昨晚当真梦见我了?”
“……”傅云书别扭地挠了挠通红的脸,然后用力点了点头。
“这就麻烦了。”寇落道。
手里温热的豆浆都似乎在瞬间冷却,冻得傅云书一僵,握着豆浆杯子的手指颤了颤,半晌才道:“……为什么?”
“这事儿若是想要礼尚往来可麻烦,”寇落的脸忽然在傅云书眼前放大,是他凑上前来,紧紧地盯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我也得梦一回傅兄才行。”
傅云书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杯子,连指骨都隐隐发白,他噎了许久才道:“这哪里是想梦就能梦到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寇落勾唇一笑,道:“我今日只好看着傅兄,再一遍又一遍地想你。”
傅云书立时觉得自己成了只煮熟的螃蟹,从头到脚都红透了,今日豆浆里的糖加得未太多,他往下咽了咽,只觉喉咙里都是甜滋滋的。傅云书掩饰地咳嗽了一声,道:“你这话……还好眼下只有你我,若是被旁人听到了……”
寇落道:“若是被旁人听到又如何?”
傅云书鼓了鼓腮帮子,轻哼一声以示自己对寇落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的不满,反问:“你说他们听到会怎样?”
寇落笑了,道:“他们必定以为我心悦你。”
第43章狐娘子(五)
仿佛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傅云书三魂飞升七魄离体,他怔了半晌,脑子里转不起一丝念头,只听得身侧寇落又道:“但只教咱们问心无愧,何必在意旁人闲言碎语。”
嘴角一咧,傅云书干笑两声,道:“……是……是啊。”豆浆里的糖加得实在太多了,甜得他嗓子眼儿都有些疼,傅云书静默着,缓缓低下头。
“你好好吃,吃完了便叫人来拾掉,你昨夜大醉,今天就不要操劳了,好生休息一天,咱们明早动身。”寇落抬手揉了揉傅云书的头发,然后站起身朝门外走去。
房门开阖,传来“吱嘎”一声,傅云书抱着膝盖盯着门看,许久许久,这次寇落没再回来。他幽幽地叹了口气,倒回床上,拉起被子盖过了脑袋,陷入一片黑暗。
在被窝里辗转反侧半日,终究还是没睡着,傅云书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拉开椅子坐下,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本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接着看下去。
这本《蓬莱志》下卷是他从土匪窝里得来的,上卷已是许多年前看过的了,早就忘了里头具体讲的什么,但因这么多年来一直想着下卷,倒让这本书成了他的执念。这书是手抄本,上头的字迹早已泛黄,应当也有些年头了,抄书之人的字看着倒挺顺眼,只是里头的故事却叫人看得糟心。
《蓬莱志》写的是海外蓬莱洲上几个世外散仙的爱恨情仇,他依稀记得上卷里的神仙们虽也各自经历了一番风波,但最后都得了圆满,但到了下卷,那几个散仙可就倒了大霉,不是被贬下凡就是渡劫失败,最后扛着蓬莱洲的那只神龟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巨人抓走,蓬莱洲沉入海底,散仙们拖着一身的伤痕回家,却只见沧海茫茫,互相抱头痛哭一顿之后无奈远遁天涯。
傅云书没想到自己盼了这么多年竟盼到这么个结局,他不由得开始怀疑那几年里著书人是否遭遇了什么不幸的事。
目光虽落在纸上,那一个个字却渐渐涣散,孔伦与沈珏、沈和赵四的身影轮番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一个雨天,绘着墨兰的油纸伞缓缓抬起,露出伞下人一张清俊秀逸的笑脸。
傅云书对着书发了许久的呆,终于烦躁地合上书,挠了挠原本就蓬乱的头发。
他觉得他得了病。
得了病就得看大夫,小县令从不忌讳就医,立即便命人请了郎中来,只是特意吩咐了要小心。
莫要让寇师爷得了消息!
城南的邵大夫对疑难杂症颇有研究,家丁办事麻利,没多久就将人悄悄请进了县令房中。傅云书挥退下人,眼珠子转悠了半晌,道:“邵大夫,有一个毛病,比较稀罕,不知您听说过没有?”
邵大夫道:“大人请讲。”
明明房中没有外人,傅云书还是做贼似的瞅瞅四周,用手掩了嘴,压低声音道:“断袖之癖。”
邵大夫立时瞪大了一双昏花老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傅云书,“莫非大人您……”
“不是不是!”傅云书急忙摆手,“是我一个朋友!朋友!”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察觉自己可能有得这么个毛病的倾向,又不好意思自己去看大夫,就托我来问问。”
“哦,原来如此。”邵大夫一捻山羊胡,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若见不到病人本人,其实不大好判断。”
“这个……”傅云书迟疑着道:“其实……这个病人你可能见过的……”
邵大夫问眼中光一闪,问:“是谁?”
“是……”傅云书眼珠子滴溜乱转,“是……”他险些急出了一头大汗,一个“是”字在嘴里念出了山路十八弯,终于有了出口,小县令灵光落顶,道:“是寇落!”
邵大夫诧异地道:“竟是寇师爷?真是意想不到……”
傅云书问:“怎的了?”
“哦,”邵大夫道:“只是寇师爷看起来并不像是……呃,有龙阳之好的人。”
傅云书闷闷地道:“你也觉得他不会是断袖?”
邵大夫道:“倒也并不能这么讲,断袖乃心病,与寻常毛病不同,不能用常理断之。只不过心病么,藏得越深,病得越重,那些个拈花穿裙扑粉面的反倒容易治,如寇师爷那般深藏不露的,却是可能是顽疾。”
傅云书忍不住抖了一抖,“顽疾?!”
“大人稍安勿躁,”邵大夫道:“虽然如此,但大人既说寇师爷不过察觉此病开始的苗头,又有心医治,那么便还有希望治愈。”
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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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书问:“用什么法子治?”
“老朽这厢有独家研制的药方一副,待会儿就抄与大人,用三碗水煎成一碗,每日睡前服用一贴即可。”邵大夫搓着山羊胡的手忽然一顿,道:“不过嘛,这心病还须心药医,除了喝药之外,还得靠寇师爷自己努力克服病症。”
“这该如何克服?”傅云书为难地问。
邵大夫道:“倒也不难。依老朽多年的经验来看,寇师爷之所以会察觉到自己可能得了断袖的毛病,多半是因为他……他……”
邵大夫结巴了半天没憋出后半句,傅云书不耐烦地问:“多半是因为他怎么了?”
邵大夫梗着脑袋道:“多半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重重砸在傅云书的脑袋上,他噎了半天,最终如一株霜打了的麦苗,怂怂地蔫了下去。
邵大夫道:“无论如何,对方总归是个人,既然是人,就得吃喝拉撒,任他风流倜傥,屙的屎也不见得是七的,总也有抠脚骂娘的时候。”
傅云书目瞪口呆地认真听着。
邵大夫“嘿嘿”笑了两声,“老朽话虽粗鄙,但终究是这么个理,喜欢上一个人多半是因为他与众不同,若到最后发现他其实和别人没什么两样,兴许也就没那么喜欢了。”
傅云书若有所思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邵大夫提醒道:“光大人明白没用啊,得叫寇先生搞明白了!”
傅云书连忙改口道:“是是是,我必定会逐字转达。”
邵大夫深以为然地道:“寇先生聪慧过人,必定也能明白。”
送走了邵大夫,傅云书捧着那副药方,兜兜转转地在卧室里纠结了半天,终于一咬牙,将头探出窗外,唤来一个家丁,将药方交与他,郑重地道:“按这方子去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每天晚上送到我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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