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系归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谦少
“什么?”我没听清。
沐老头背对着我在画画,我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只看见一个穿着宽松衣服的背影。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和你师母感情为什么那么好吗?”他语气平静地说:“秘诀就是这个,除却生死无大事。”
我停下了手。
“你和师母做到了吗?”
“你师母做到了,我没有。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说过很多伤人的话。所以等到了生死面前,很后悔。”他说:“你别以为我念佛是为你,我只是看开了。”
连沐老头也看出这次情形严重,所以来劝我。
但我还是看不开。
等到了生死面前,后悔的不会是我,是他纪予舟。
他永远也不会觉得他有错。
我尽力了。
-
我现在早出晚归,在家里做的最多的事,是给瑞瑞讲睡前故事,我搬到书房的隔壁睡觉,睡醒就走,绝不停留。
有次凌晨在客厅与纪予舟狭路相逢。
他瘦了,大概我也瘦了,两个人在客厅两端,打个照面,他仍然是高大而沉默的样子,站在那,安静地看着我。
我不说话,疲惫地穿上外套,从他身边走过去。
他一言不发,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抓住我手腕。
我挣扎,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被他按在玄关的墙上。
家里玄关是一个小厅,中间一张漂亮圆桌,上面摆着白色的插花,里面有珍珠梅。
我看着花,没有看他。
他沉默地俯视我,墨黑瞳仁里带着危险的意味。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从我逃离这座城市开始,到现在,整整四个月禁欲期,绝无前例。他从来不是会忍耐的人,以前是我脾气太好,明明吃力还刻意逢迎。
现在的纪予舟如同忍耐到极致的猎食动物,连呼吸都透着危险。昂贵的正装一丝不苟穿在他身上,然而这布料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带着蛰伏的焦灼。
我稍微动弹一下,他就吻上来。
我感觉自己像疲倦的猎物,正被拆吃入腹。他沿着我脖颈一路吻下来,力度大到我的皮肤疼起来,衬衫下摆很快被抽出来,他熟练地托住我脊背,一寸寸丈量我身体。
我向来运动天赋很差,挣扎几乎可以被忽略不计。
好在我伤人从来只靠一张嘴。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我轻声说。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即使这种情况下,他也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所以抬起眼睛来看着我。
“如果你继续做下去,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平静告诉他:“我不会再逃,我会留在这城市里,你可以把我关在家里,一直让我呆在你身边,但我永远也不会再看你一眼。”
他墨黑瞳仁里看不出情绪,我不知道他是否被刺伤。
但是他松开了手。
他缓慢地放开我手腕,然后往后退了一步,只是仍然用灼热眼神看着我。
“你仍然爱我。”他平静地判断道。
“是,”我也平静回答他:“只是我还不能原谅你。”
“因为我不肯道歉?”
“因为你不觉得自己有错。”
他苦笑了起来。
“这就是我啊,小湛。”他几乎是叹息地看着我:“真实的纪予舟就是这个样子,你既然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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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我改呢?”
“是啊,我从来也无法改变你。”我告诉他:“但是你却改变了我。”
-
冷战半个月,连瑞瑞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本来还天天缠着我讲小王子的故事,这两天都不敢问了,我让卫平带着他上课,卫平有次告诉我:“林先生,瑞瑞问我你和纪总是不是吵架了?”
卫平的名字起得真好,一个平字,概括尽了他性格。他只用陈述事实,不加一点语气修饰,就能让人觉察出自己错在哪里。
“知道了。”我告诉他:“我以后会注意,不会让瑞瑞不安的。”
卫平沉默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眼镜后的眼睛带一点恳求地看着我。
“纪总他,”他斟酌了一下措辞:“是被教育成这样子的,如果他不是这个性格,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知道他意思,纪老爷子培养继承人自有一套逻辑,纪予舟当年把学校体育馆变成个冰场,还能懒洋洋坐在那里笑,这样肆意妄为的自信,不是常人能有的。他的对错观念,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我是画画的人,不会不懂这道理。多麻烦,这么多颜料,各有各的脾气,蛤白石青,那个不用几经折腾,我最喜欢用的朱砂,淘、澄、飞、跌、研,一步也不能错,但是除了它,谁还能红得如同心头痣?
纪予舟说我想改变他,我并没有这样大的野心。
我只是想让他认错。
只要他能由心而发地说一句:对不起,林湛,我也能欣赏你发光的样子。我不该像一个自以为是的混蛋,仗着你爱我,就把你玩弄于掌心。
我只要这一句话。
万事皆休。
但我没想到我没能等到这句话,意外就先到来。
第五十三章意外
带瑞瑞去外面玩,主要是因为这几天他兴致都不太高,小孩子对家里气氛本来就敏感,瑞瑞更加是,我想让他开心点。
以前让瑞瑞开心很简单,带他吃点好吃的就行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瑞瑞总也开心不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无打采的,买了他最喜欢的鲜奶小方,吃了两口就不肯吃了。
我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摇头,体温也正常,没有闹肚子,而且睡了午觉,也不困,我猜不中他心情低落原因,只能问他:“瑞瑞,告诉爸爸,你怎么了?”
他最近走哪都带着他的小王子玩偶,听我问他,手指一直抠着小王子衣服上的纽扣,不肯说话。
我无奈:“是因为我跟纪爸爸吵架吗?”
瑞瑞说:“我不知道。”
我只能揉揉他头“那爸爸带你去游乐场,你会开心一点吗?”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今天是周末,游乐场人太多,我带着瑞瑞买票,实在抱不起来了,告诉他:“一定要牵着爸爸手好吗?”
开始逛了两个地方,还好,周围都是同龄人跟着家长,瑞瑞也渐渐开心起来。正好有花车游行,他也想去看,人太多,挤在街道两侧,我在人堆里举着他,手臂酸得不行。
“爸爸,我饿了。”看完花车游行,瑞瑞告诉我。
我就知道他中饭吃那么少一定饿。
“嗯,我们去吃饭。”
我找了一份地图来看,想找找有什么好吃的,瑞瑞牵着我的手在旁边等,忽然惊喜地叫“爸爸。”
迎面走来一支乐队,什么乐器都有,一边走一边踏步,最前面的女孩子穿着星条旗的衣服,一边走一边把一支指挥杖往上抛,抛出许多花样,很多人跟在后面,瑞瑞看得目不转睛,我也被吸引了。
等到我意识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热闹的人群直接走到了我们面前,我第一反应是赶快牵住瑞瑞的手,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瑞瑞已经松开了我的手,跑到几米之外,专心致志地看着那支乐队。
“瑞瑞。”我焦急地叫他名字,想去拉他的手。
瑞瑞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我。
人群汹涌而至,乐队的音乐把我的声音全部淹没。
庞大的人群如同浩浩荡荡的鱼群,虽然混乱,却无法被分开,我叫着瑞瑞的名字,艰难地推开面前的每一个人,眼前无数张笑脸一起涌过来,乐队的奏乐声震耳欲聋。
瑞瑞小小的身影就这样被淹没在人群里,我像一个疯子一样在人堆里翻找着,从队伍前端找到最后。
没有。
他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中。
“停下!”我大声喊着,拼命往人群的最前端跑,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脸上涌,因为剧烈运动,肺开始撕裂般疼起来,我拼尽全力跑到了乐队最前面,拦住了那个还在抛指挥杖的女孩:“停下来,停一下!”
女孩子惊讶地看着我:“先生,请你让一下。”
“我的小孩还在队伍里!”我顾不得所谓风度,像个疯子一样喊道:“停下来!”
远处的游乐场工作人员注意到这边状况,全部围了过来。
“封锁你们游乐场的出口!”我朝他们喊道:“快一点,我的小孩不见了!快点封锁所有出口。”
游乐场显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状况,很快用对讲机在上报,乐队停了下来,周围瞬间安静,只剩下人群的窃窃私语声。
“你们去队尾,不能让任何人离开!”我知道自己看起来现在有多蛮横无理。但我没有时间顾及所谓礼貌。所有恐怖的可能性如同水下的浮标一样在我脑中往上涌,我听过的那些小孩丢失后的故事都在我眼前萦绕,恐慌几乎要吞噬我,光是说出完整的话就用尽我所有自制力。
“先生,请问您的小孩……”
“林瑞,他叫林瑞。”我竭力冷静地回想:“四岁半,大概这么高,卷发,他走失的时候穿着白色t恤,鹅黄色外套,裤子是……”
我记不清瑞瑞裤子的颜色了。
不过短短几分钟,我竟然记不清他穿的是什么裤子了。
工作人员按住了我的肩膀:“先生,你不要紧张。我们已经在封锁园区的进出口……”
“是深色裤子,我记不清颜色,但是是深色裤子。”我没有理会他的安慰:“他胆很小,不会跟着陌生人走的,他要么还在队伍里,要么是被人掳走的。”
工作人员已经把队伍又梳理过一遍,朝我摇了摇头。
我自己也在从前面往后找,不过几百个人的队伍,很快就找清楚,期间我还以为看见了瑞瑞,结果只是一个小女孩,她的家长戒备地看着我,大概把我当成一个神经过敏的疯子。
太阳酷热,我的全身都在出汗,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心里无声地嘶吼,我只能竭力冷静。
瑞瑞现在一定很害怕。
“先生,请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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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紧张,以前也有过小孩走失的情况,最后都找到了,我的同事已经在园区内帮你寻找了,也可能是小孩子自己躲起来了……”
不会的,瑞瑞从来不是这种顽皮的小孩。
他的家教老师,还有我,都无数次地告诉过他该如何应对陌生人,甚至一遍遍演习过,他不会轻易跟着陌生人走的。
这不是走失,所谓的封锁园区也找不到他,他一定是被人有目的地带走了。
我总算恢复一丝冷静,拿出手机来,直接拨通了电话。
纪予舟的声音一出,我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涌。
“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慌。”他那边似乎已经在车上:“陈敛已经告诉我了,他看见是有人带走了瑞瑞,去追的时候被甩开了。我现在过去找你,在我到之前你不要乱跑,我已经在让所有人去找了。”
初秋的太阳晒得人热辣辣地疼,我坐在滚烫的地上,神经质地咬着自己指甲,等着纪予舟到来。
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地看我,他们也想知道这件事的结局。
纪予舟的车直接开进了园区,我看见车的影子就跑了过去。
车门打开,纪予舟下来。
我拉住了他的手。
“我真蠢,纪予舟!”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支乐队出现本来就很奇怪,我还盯着看,是我先放开手的,瑞瑞一定要恨死我了……”
纪予舟揽住我肩膀,手掌按住我的头。
我把头埋在他衬衫上,滚烫的液体涌出来,浸湿了薄薄的布料。
“不是你的错,小湛。”他声音仍然冷静:“我会找到林瑞的,我知道是谁带走了他。”
第五十四章晚辈
我坐在车里,看见纪予舟站在外面打电话。
大概车里太冷了,我一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瑞瑞现在一定比我还害怕。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纪予舟皱起眉头。
如果是调遣人员的话,应该是卫平来打电话,纪予舟也不会皱眉头,我忽然意识到这点,把窗户打开一条缝,让他的声音传进来。
“不可能。”他的语气很强势:“他不可能去见你,你不放人,我就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
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他神色更冷了。
我敲了敲玻璃,纪予舟转过头来。
“把电话给我,予舟。”我轻声告诉他。
予舟没有动。
“我能解决。”
“我知道。”我认真看着他眼睛:“但是我需要接这个电话,我们不能再吵架了,予舟。”
予舟抿起了唇。
我知道这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事实上,这算是他人生第一次破例。
但他还是把电话交给了我。
“不要答应任何事。”他告诉我:“他手里没有任何筹码,我能找到林瑞,只是时间问题。”
我知道。但那不是筹码,那是瑞瑞。
我把手机放在耳边,那边大概听见我呼吸声,笑着道:“好久不见。”
是记忆里的那个声音,只是更苍老了一些,所以并不如印象中那么恐怖。
和纪予舟结婚前,我曾接过一个来自他的电话,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我今天还记得。但那时候还没有瑞瑞,没有我需要保护的人。
我平静了下来。
“好久不见,纪老先生。”我礼貌地问好:“老先生最近好吗?”
那边咳嗽了两声。
“老了。”
“那瑞瑞还好吗?”
那边笑了起来。
纪老爷子年轻时也是和予舟一样手腕强硬的人物,他们这一代都是这样,见过大风浪,未有点过于冷酷,所以予舟他们父亲这一代多数被逼废了,经过这些事,老人家也看开许多,所以反而显得比予舟还好相处一点。
“林先生有兴趣来老宅做客吗?”
“瑞瑞胆很小,生过病,请老先生让人陪着他,安慰他别害怕。他中饭没吃多少,现在应该饿了。”我知道那边要不耐烦了:“老先生让人安排他吃饭吧,我马上就过去。”
那边说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予舟神色很冷地听着我们打完电话,脸上一脸不赞同。
“你答应他了?”
“是。”
“他不敢把林瑞怎么样的,”予舟在这些事上向来理智得过分:“我只要两三天就能把林瑞弄出来。”
“我知道,但瑞瑞会害怕。”
予舟仍然很不开心。
“我早让你把林瑞教成男子汉了。”
“男子汉被绑架就不害怕吗?”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打开车门,坐了进来。
“从现在开始,不要离开我视线。”他冷冷告诉我:“老头子最近疯了,整天找我麻烦。”
-
我以前从没见过纪老爷子,只是读书时好奇,在金融杂志上见过他照片,看起来是非常严肃方正的中年人,大概那时候年纪还没上来。
纪家老宅我已经陪予舟来过一次,那时候我还没系统学过国画,只隐约看出陈设奢华,并不知道来历。
这次再来,才知道纪家家底有多厚。
管家早早在外面等,花园是养了很多年的样子,我其实知道我们的房子为什么是英式花园,因为纪家老宅就是最中式的庭院,予舟从小在这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不太喜欢这里。
老宅的南面有一株上百年的凌霄花,开满花的藤被牵到一个凉亭上,我上次来的时候是春天,纪家的紫藤正在盛放,遮住一条长廊,紫色的繁花如烟雾一样,那时候我还没见过多少奢华人家,这一幕在我心里存了许多年。
“老头子呢?”予舟很不客气。
管家不敢接话,引着我们穿过长廊,来到南厢房,我远远看见一栋独立的小房子,倒像个佛堂,被树木掩映着,一闪而过,就看不见了。
纪老爷子病得不轻。
长期卧病的人身上多少有点颓丧的病人味道,无论多讲究的人,总摆脱不了这感觉,然而纪老爷子却是个意外。他盖着毯子,坐在廊下晒太阳,旁边的小几上还摆着本书,茶杯里袅袅冒着雾气。
仍然是我记忆中坚毅面容,尽管瘦得脱了形,我隐约觉得他身上气质比以前平和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大概他真的看开了。
“来了?”他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老爷子好。”我礼貌地问他:“我可以见一见瑞瑞吗?”
他一个动作,旁边的管家就连忙凑过去。
“去把小少爷带过来吧。”他说。
他的用词出乎我意料。
瑞瑞很快被带过来了,看来吃了不少好东西,手上还捏着一个很致的糖人,很开心的样子,看见我,连忙跑了过来:“爸爸。”
予舟一把把他捞了起来,他怕予舟,又不敢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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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只能朝我伸手,一直叫“爸爸爸爸。”
老爷子安静看着,评论道:“予舟的脾气被我教坏了。”
“你说我?”予舟冷冷看着他。
其实看他和纪老爷子相处很有意思,至少我以前从未见他露出这种蛮不讲理的晚辈姿态。
“管家有事要你做决定,你跟他去转转,让我和林先生说话。”
“你想得美。”予舟毫不犹豫拒绝:“林湛不吃你这套。”
但我其实很吃这一套。
“你先去吧。”我不想在纪老爷子面前显得过于亲密,没有碰他:“老爷子没恶意,我没事的。”
“你信他?你忘了叶云薇了。”
“说到这个,叶家最近又跟我告状,说你……”
“说我拦了他们的生意吗?”予舟不以为然:“叶云薇生意不会做,告状倒是一把好手。”
纪老爷子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你别总是和他们过不去。”纪老爷子迟疑一下,还是当着我的面说了出来:“你爸想见你,你去吧。”
这句话还是有点作用的。
“林湛跟我一起去。”予舟还是固执。
“先生不见外人的。”管家适时补充:“上次叶先生过来,带了叶小姐,他就没见。”
“你去吧。”我没办法,轻声告诉他:“我没事的,老爷子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予舟皱起眉头,显然对我的叛变十分不爽。
“我十分钟就回来,你别乱跑。”
“好。”
第五十五章交代
其实纪予舟一走,纪老爷子的神色就冷下来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予舟在我面前不讲道理,对外还是护短的,不然以前颜仲也不会只敢在他不在的时候挑衅我。
不过纪老爷子这个神色,不像是等予舟走了就要拾我,反而显得疲惫起来。
“林先生,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以前来过一次。”
“今天天气不错,烦请你推我在院子里逛逛。”
“您客气了。”
我把瑞瑞交给管家,瑞瑞有点想跟我们一起走,但是纪老爷子摆明了有话要说,连管家都没让跟过来。
纪老爷子坐轮椅应该有段日子了,所以老宅到处都可以推着轮椅走。我刚推着他走到后院中,就听见他问:“林先生是个画家?”
“不敢,随便画画而已。”
“国画还是西方画?”
“工笔。”我回答:“也画过几幅西方画。”
“哦,画过哪几幅?”
“列宾的《伊凡雷帝杀子》。”
纪老爷子怔了一下,继而大笑起来,笑得咳嗽个不停。
我推着他的轮椅,只能看见他头顶的白发在颤动,他的手按在扶手上,手背上有苍老的青筋。他忽然抬起手来,朝后面做了个制止的手势。
我这才发现管家一直在我们后面远远地跟着,大概是见他忽然大笑,有点担心,想要靠近过来。
纪老爷子转过脸来,看着我,他脸上的线条是下垂的,一双眼睛却仍然如鹰一样敏锐。
“予舟怕我害你,你又怕我打死予舟,真是和当年一模一样。”
伊凡是沙俄的沙皇,有名的残暴,晚年时因为和自己的太子争执,失手用笏杖打死太子。那幅油画截取的就是太子垂死之际、伊凡抱住太子悔恨交加的画面,冲击力很大,即使后来我去学了国画,仍然记了很多年。
予舟身上的伤,我趁他睡觉后偷偷看过,伤在背上,应该是被藤棍还是什么抽的,以前读书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这些人家有些长辈规矩很大,他们这一辈还好,他们父亲那时候动不动就要罚跪,用藤条打,那种藤条比铁还硬,抽下去皮开肉绽,两三天下不了床。
说是予舟他们父亲那一辈被养废了,其实是被打废的,教育问题往大了说也是这样,历史上那些开疆扩土霸气外露的皇帝,最后的太子基本都软弱没主见,不然早因为忤逆被打死了。
予舟的身体素质已经算是极好了,背上的伤仍然半个月也没愈合,现在摸起来还是凹凸不平的,要说纪老爷子当时没有一瞬间想要打死他的念头,我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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