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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他别无他法地走到谢无陵面前,同谢无陵协商道:“我、我替你擦了,没有水,可能擦不掉,我下力重点,然后趁修没回来,我带你走。”
谢无陵却一味摇头,他连阻止桑落的力气都没有,眼里的茫然却少了几分,他总觉得自己该想个什么法子安慰桑落,否则他们之中,先疯的一定是他。
他方才是想利用桑落没有错,但现在,桑落这般模样确是他想不到的。
谢无陵开口,声音却更轻了:“莫,莫慌。我能出去的,斟,梁斟。”桑落听到了他的话,抬了头看他。
“梁斟送李见走了,是不是?”他继续问道。
桑落点了点头,谢无陵长舒了一口气。
“她到底还是梁家的女儿。”谢无陵喘了喘气,“她活不久了,她死的那日,我便能出去。”
谢无陵看着桑落脸上的惊讶都消失了,想来桑落是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才又道:“如果你在,那日便来带我走,不要被从山郎看见,好吗?”
然而桑落还没回答,便有人替他先回答了。
第50章昭行佛心
“好啊。可要我给谢小先生行个方便?”
因着方才桑落进屋,未顾得上阖门,现在倒给赵修行了方便。
“谢小先生,好手段啊,”赵修迈了一步,抓住了桑落的腕,往后一带,又道,“前些日子和王妃吃茶酌酒,今日又要拐我的桑落儿?”
他特意加重了“桑落儿”三个字,目光也转向桑落,盯着他不放,薄愠的目光说不得还含着些惊讶,许是不信桑落会叛了他一般。
但赵修所有的犹豫都在桑落红了眼的模样映入眼帘时,被怒气驱逐了。
他抓着桑落的手腕的手又紧了,惹得桑落皱了眉头,抬眼和他对视来。
这一瞧,桑落的眼里便只有他了:“赵修,强求不来的,昭行选的……”
桑落的后话未说完,便被赵修抬手扇了一耳光。
赵修盯着他那被自己打出红印的脸,冷声道:“不用你提醒,我清楚得很。”
“嗬,”这话引来了谢无陵的一声冷哼,他不知道赵修在门外到底听到了多少,但那句让桑落带自己走的话自然是跑不掉的。
他赌了一把,道:“众人皆醉,你雍国公独醒?还是众人皆醒,你,独醉?”
如是听了最后一句,那便只以为谢无陵是在讽他罢,如是听了前后,那谢无陵不过是陈述了事实罢。
他这一句话,把赵修的目光吸引了过去。赵修怒目圆睁,咬牙道:“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雍国公不是最明白吗?你阻我,囚我,是为何?”
谢无陵的话刚问完,桑落便向那床边去,看着谢无陵摇头,示意他莫要再说了,莫要再,激赵修了。
谢无陵不知道赵修发起狠来的性子,桑落可知道得一清二楚。
旧时赵修待他那几位莺燕妖童是何等可怖,桑落是亲眼见过的…
铁枷穿骨,锁链加身,赵修对那些令他目光灼然的玩物,心里所想的绝不只是占有,或许他更享受的,是肆意玩弄。
谢无陵对他摇头的动作置若罔闻,继续逼道:“是你赵修怕了,昭行未选之人,父母将弃之人。一无所有罢了。”谢无陵扯了笑来,桃花眸微动,添了哀色,“你,才是真可怜。”
赵修被他后话一激,抬手又一次掐住了谢无陵的咽喉,上次为碎瓷划伤于脖颈下的口子,又一次裂了开来,引得谢无陵一阵颤。
但因他全身失力,又让他自己连挣扎都显得无力了。
他就在赵修手中,像一段随时可以被赵修一个动作而被捻灭的灯芯草。
赵修满眼阴鸷,不以为意道:“可怜?谢小先生还是先可怜可怜自己吧。你还在我手里,昭行又能奈我何?阻你,囚你?我还要折你,辱你!”
他看着谢无陵的眼翻了白,这才了手给他喘息。
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瞥眼向桑落,几近温柔地重复道:“我还要我的桑落儿,亲眼看着我囚你,辱你,折你。”
桑落看着眼前的魔,不住摇头,他是懦者,不敢替谢无陵回护,他是怯者,助纣为虐,他或许才是该入地狱的人。
谢无陵激赵修不过是为了让他心死,让他看清赵修骨子里的魔,可桑落叫那情爱掩耳障目,听不见,看不了,也放不得。
后来入了夜,赵修没在谢无陵的院子里逗留,而是一路扯着桑落回了他的厢庑里。狠狠折腾了一夜,至桑落昏厥,才放过了他。
那大概是自己咎由自取吧,桑落昏过去前如是想着。
待桑落再醒来时,便有小厮唤他去谢无陵的院子,说是赵修来了兴致,要邀他一同赏画。
闻言,桑落的眼皮跳了跳,一股不安油然而生。
而他的不安最后在迈进谢无陵屋里的那一刻,得到了映证。
不知是哪里来的殷红,铺了床榻,似将绡帐也染红了。而那锦衣纨绔子,便立于床前,挂了帷帐,执了一支湖笔,居高临下打量着床榻上失了生气的人儿。
桑落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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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近了那床榻,正见那榻上人气息奄奄,桃花眸失了神,黯淡了去。脖颈上的青紫刺目。
桑落的目光微移,不禁打了个冷颤,谢无陵的锁骨旁被上了铁枷,血不知淌了多少,艳色的戏袍也挡不住那处淌着的殷红,惹得一床薄衾都浸了斑驳。
那铁枷,桑落知的。
扶风达官了胡地少年,遇着桀骜不驯的,便为其在锁骨上枷,铁枷中横的那处机巧抵入骨肉深处。
闻说那般上了铁枷的人儿,如是不动身还好,动身便疼,一牵一动,便如去命般。
他曾看赵修对其他胡地的少年用过,那少年的血流得比谢无陵还多,最后也许是血流空了,便死了吧。
桑落看着那床榻上的人,眼眶又红了去。他心下生了惧,站在床前,浑身僵硬了去。
赵修手中的湖笔蘸了铁枷边的血,欲递给了桑落:“桑落儿,不是学了如何绘花?来,你来添花,可好?”
赵修的问话,听在桑落耳里又哪里是问,他将那湖笔塞进了桑落手中,又拉着桑落,按坐在床沿,挑了眉头,示意他落笔。
桑落看向赵修所提的那幅“画”,白皙光滑的肌肤上,血色盖了墨色,赵修曾提笔勾勒的杏枝也生了几分妖冶。
桑落手中的笔落于谢无陵的肌肤上,颤了颤,便生了偏颇。他抬眼看了赵修,咬了咬唇,又摇了摇脑袋。
“桑落儿,是忘了怎么画?”赵修贴来,覆住了桑落的手,握住了笔,一边轻走笔,一边附耳温和道,“那我再教你一次。”
桑落合了眼眸,明明这人站在他身后,又握着他的手教他画花,今生所求不过如此,天意却在这所求前加了前提。
他笑来苦涩,泪水不知何时蒙了眼,又跟着湖笔落下,打在了谢无陵的手上。恍惚间,他感受到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袍。
是谢无陵的小动作。
桑落挨着床坐下,谢无陵回了神来,他感受到了桑落打在他手上的那滴泪珠,他移了手,使了力扯了扯桑落的衣袍,他看着桑落递来的目光。
也看到了那双湖蓝眸子的光芒在渐渐黯淡,像是失望了,又更像是濒临绝望了。
谢无陵唇间翕合,又尽力摇了摇脑袋,桑落虽未听清只言片语,但他知道,那话儿,多半是谢无陵说他无事罢了。
桑落的左手悄无声息地滑到谢无陵手边,拍了拍他的手背,向旧时约定的回应一般,两人相视一下。
谢无陵是昭行那几位养在手心的,虽是平日放养,也不曾受过这般皮肉苦。
若是那几位见着他这副模样,怕是心疼还来不及,如何还允他若无其事地安慰旁人?
他啊,是要做杀伐决断的昭行客,却又真生了颗庙宇里的佛心。
而这颗佛心,现如今归于了居衡,却又变作了奄奄一息的模样。
或许每次桑落能给谢无陵的,都只有奄奄一息吧。
他承不住谢无陵那句此生过命的友人,也甚至不该在西北识得这个叫谢无陵的人。
桑落将手边的茶杯端来,低头呷了半口,想掩下眼里的疚。
“如此浑噩五日,至梁斟天明时自缢。她许是提前半个时辰遣了人去告知于你,以至于她才咽气,你后脚就到,赵修尚未回神,便与你在谢无陵的那方院落遇见。如此便是全部。”
“赵修,赵修……”赵祚的眉头蹙紧了去,手悬空虚锤了锤,“他……囚我平之,辱我平之,还安然活了这十余年。
桑落知道自己并无立场,也未多言,但见赵祚此番神色,他的任务许是要达成了。
而这厢的赵祚许是怒极,反笑了起来:“好啊,真好啊。寡人还要在他死后给他立碑作传,还要给他追封新衔?”
赵祚一掌落在了桌案上,一声巨响引得桑落手中的茶杯都端得不太稳,险些从手上滑落。
这时叩门声却恰到好处地从外间响了起来,赵祚敛了心神,沉声问了句:“是何人?”
“父皇,祁先生请您归廊屋歇息。”羡之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话音未落,赵祚便起了身,启了门,疾步走了出去,留下了羡之与桑落二人。
羡之立于伐檀门外,向桑落作一文人揖道:“桑落先生。”
“你?是信陵主吧。”桑落起身还礼。
“先生说错了,居衡之地,羡之只是羡之。”
“有何分别?”
“桑落先生和胡地儿郎,又有分别吗?”羡之扬眉,却从未正眼瞧向眼前人,“师父曾予了羡之一把银匕,让羡之记得物归原主。”
桑落却有些站不住了,踉跄了两步,方稳住身形,又听羡之道:“羡之初出茅庐,不比先生沉浮扶风十余载,私以为先生应当识得银匕主人,不知可否劳先生与我走一遭,取那银匕?”
“还请羡之领路。”桑落迈过门槛,看向羡之,眉宇里的疚色,未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思考了好久当初桑落看到谢无陵被欺负有没有给赵祚报信最后觉得就算写了桑落也应该不会让别人知道…所以就不纠结了到底写还是没写大家…猜吧…
第51章戏袍染污
居衡的厢庑小馆后,浮光掠影窗外,是一杏林。
杏林深处,玉冠儿郎领着那胡衣先生到了一屋院前,玉冠推了门,引着那胡衣先生进了屋。
至暮色微垂时,玉冠儿郎才一人离去。
而当时被玉冠儿郎骗走的赵祚疾步归了廊屋。
廊屋周遭安静如常,祁知生是江湖游医,自幼便惹了一身江湖气。
如是真要见赵祚,只怕赵祚才踏进了门,他那些市井乡野的痞话就会溜到赵祚耳里,不将赵祚骂得狗血淋头,想来是不会停的。
赵祚站在廊屋前良久,犹豫了几番,还是推了门,挪步到了那谢陵的榻前。
他矮身蹲坐在那榻前,像很久以前才将谢无陵从雍国公府上接回来时一般。看着这致人儿,久久不敢转眼。
他的手慢慢抚上谢陵的眉,那紧皱的眉头都顺着他的手舒展了开来。
大概这世上能如此顺着赵祚的人,也只有这榻上的人了吧,连羡之都有忤逆他的时候。
但这世上最会骗赵祚的人,也是这榻上的人啊。
赵祚的手顺着谢陵的眉划下,流连过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脖颈上隐着的浅粉旧痂痕,最后落在他的手边,赵祚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捏了捏,笑来的模样与吃了陆歧六七岁时喂来的那颗青色杏子一种滋味,带着四分苦,带着六分涩:“你,梦里可有我?”
问完的赵祚自己也觉得这话实在荒唐,他撇了撇嘴,装作自己不曾问过这话。
安神香静静燃在谢陵榻边的案头,袅袅青烟让赵祚也生了困。
从入扶风起,他便没怎么休息,先是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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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羡之带谢陵去雍国公府会出事,后来又和宣城商量着如何行招走棋,待天光乍破,他又和羡之赶往重阙大殿,几番折腾,仍他铁打,也会受不住。
如今又是在谢陵身边,他看着谢陵那几乎未变的面容,眼里的笑深了去,意识却越发混沌了。
梦里他却不能似谢陵一般,安然沉睡。
许是那桑落先前讲的一席话,翻开了在他和谢无陵之间尘封了几年的过往。
他再睁开眼来,看到的是曾经的他和谢无陵坐在昭行伐檀里,听着谢无陵讲着山水快意的模样。
那景里的他支肘握于院中草席上,看着那少年一手举着酒坛,一手遥指山外,说着他的满心志趣。
少年眉高扬,回首看他,问他:“千里江山,好看吗?”
他道:“千里江山,握在手里,才好看。”
少年的桃花眸微亮,复问他:“昭行初见,我好看吗?”
他打量了少年许久,才打着太极道:“年少不识愁,才最好看。”
少年断章取义,只听了后三字,便又问道:“我好看还是江山好看?”
他沉默了。
不过幸好少年点到辄止,未继续追问。只是仰倒下去,一臂做枕,笑道:“是我醉了,妄言了。”
赵祚起身望过去,看到的却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
连带着周遭的景致都变了。半壁烟云换做了雍国公府里的那座小院。
他又一次看着曾经的自己经过了那株叶子将落尽的杏树,听到了屋里的人声传来,一手提剑,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染着血色的纱幔,他的目光一刹那阴鸷了许多,但那时的他并不知晓。如是他那时便知晓,他和谢无陵也不会浪了那十年时光吧。
“一枝红杏…”人声将赵祚的目光吸引来,那赵修就站在床榻前,借着谢无陵的血,落笔于生宣之上。
许是谢无陵身上的杏花已让他失了兴致,便更爱上了用谢无陵的血来作画。这样的一片殷红总是让他兴奋地难以自持。
赵祚推门时,他还诧异,方欲吼上一句,便见来人连剑带鞘落于他肩。他右肩传来巨疼,手中湖笔瞬间落了地。
赵修身子一矮,那湖笔和宣纸上的殷红便猝不及防地呈现在赵祚眼里。
赵祚咬牙,他总觉得这份殷红比纱幔上的更刺目。
赵祚的眉头皱紧了去,趁着赵修未回神时,近了两步,一剑横打在赵修的背上,引得赵修半口血从胸腔汹涌而来,污了他新画的那枝杏。
“走……”谢无陵不知是何时醒转的,也可能他不曾昏迷过。
他用尽全力的一声求,倒是唤回了赵祚当时的目光。只是那眉头拧得更深了。
谢无陵仍在榻上喃着:“走……别、别看。”或许他还想做赵祚心里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少年,而不是这绡帐下奄奄一息的羸弱儿。
那时赵祚来不及多瞧上谢无陵一眼,回身径直取了背后架上挂着的那件相熟的青衫,是谢无陵穿过的一件旧衫。
他将旧衫子盖在谢无陵眼前,不容辩驳地吩咐道:“别看,歇会儿吧。”
这才回身要走,却被谢无陵抓住了衣袍一隅,他停了步子,目光在那旧衫上停留。谢无陵透过旧衫,隐约可以观见一道影。他勉力出声道:“留他,一命。”
赵祚闻言,吸了口气,才将剑拔出鞘,向赵修走去,目光合着阴鸷与冷冽。这目光谢无陵在后来曾见过,他说赵祚那眼神就像雪原里的隼,骇人得很。
“谢小先生是昭行来的客人,如是父皇知道你如此相待,皇兄以为你这条命还留得住?”
“呵,我看是祚弟想公报私仇吧,拿父皇压我?祚弟无故来我国公府,才是不好交代向父皇交代吧。”赵修因着赵祚逼近而退了几步。面上虽守着嫡长子的威严,但藏在身后的手却在止不住地发抖。
“无故?祚为送行而来,如何无故?”
“送行,替…谁?”
这时的赵修一直拿捏着的气度轰然塌了下来,他震了震,心下似乎有了答案,道:“梁斟,死了?”
赵祚还未点头,赵修便向榻上的谢无陵递了一眼:“你赢了,”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冷哼,“梁斟都向着你,你是真本事啊!”说完他大袖拂了拂,便要向赵祚的剑口撞去。
赵祚见状一惊,偏了剑,只是动作赶不上他,剑口偏了许多,却仍在赵修的肋侧拉了条口
“伤了我,带走他,赵祚你敢吗?”赵修一手捂着肋边那条口,嘴边咧了笑来,“下一个众矢之的,就是你。”
“皇兄,你管得太多了。”赵祚弃了剑,反是抓起了赵修的衣襟,他目光里的狠厉多了几分,“我总归是要带走他。伤你,是他仁慈。”可绝不是他赵祚仁慈。
如是当是的赵祚,心里总要将他一剑魂才好。但此时站在这段记忆里回味的赵祚,却觉得便是将眼前人千刀万剐,也不足平心下半分愤懑。
后来不知过了多久,赵祚才将青衫揭开,才认真打量了这被泪水朦胧了双眼的少年。他躺在一床殷红里,脸色苍白,目光仍然灼灼,像是血泊中开来的优昙。惹人心疼极了,却又不敢置于掌中亵玩。
锁骨边的铁枷映入赵祚眼帘,血在那铁器周遭凝固,看不出伤口深浅。
赵祚目光微移,便是脖颈上似裂了几次的口,骇人得紧。骇得他连伸去抱谢无陵的手都怯了。
赵修教桑落的杏花,一株株绽放在谢无陵的胸前,殷红里透着妖冶,赵祚飞快扫了眼,喉结微动。
他匆忙替谢无陵拢好戏袍,褪下了自己的深色风袍,拢于他身,才附耳道:“该入春了,谢小先生,从山来接你了。”
谢无陵合了眸,他懂赵祚给他留的余地,这也是他最喜眼前人的地方。
谢无陵跟着他的话头,应道:“杏花该开了。来日我的住处也要种株杏树才好。”
这样可能他醒来启门时,便能瞧见一树红琼下负手而立的锦衣郎。锦衣郎碰巧还是他的心上人…谢无陵如是想。
赵祚倾身,将谢无陵打横抱起,疾步出了府,却连车辇都不敢上,疾步往不远处的府邸去。
他不知道铁枷落于人身会有多疼,他只听那些士族纨绔笑语时,提过那铁枷本是驯人之物,越是挪动折腾,便越疼。
他只能看着窝在怀中的人咬紧了下唇,只言片语都不肯说,像是怕开口会忍不住叫疼一般。
赵祚在重阙与扶风这二十多年,见过了宫娥被那宫妃为难,见过了人骨草裹,却未见过这般场景。那片殷红一直伴随着他后来的一两年,是一场噩梦。
赵祚从这一场梦里惊醒过来,天色已黑了来。
他呆坐在谢陵榻前,下意识将谢陵的手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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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里的殷红还停留在眼前,他看着榻上人,迫不及待地希望他醒来,他的手靠近了那兽首小香炉,想掐了安神香。手却在靠近时,又顿了顿。
当初上安神香的办法是他给的,为的是谢陵醒来莫为惠玄之事烦扰了。
赵祚回了手,痴痴笑了一下,不知道当初惠玄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不过惠玄比他总是好的,至少亲手将那人了结了吧。
或许惠玄当时是下黄泉,而他的那片殷红,现在再看来,才是入地狱。
赵祚长叹了气,执起谢陵的手,合了眸带着一份不知给谁的虔诚,在谢陵手背落下一吻。起身整了袍子,启门还未迈步,便看见等在廊口的羡之。
羡之听见启门的吱呀声,回了神,指了指脚边的两坛酒,无声地邀请他的父皇共酌一坛。
赵祚迈了步出来,回身合了门,才走到羡之身边,熟练地拍坛开封,递给了羡之,又拿了另一坛,照旧启封,毫不犹豫地灌了一口。
“父皇这一觉,睡得可还好?”
赵祚却答非所问:“早上在门外听了很久吧。”
“嗯…两三句吧。不想听的,偏沈家师父原来武功教得好,儿臣五感比别人要灵敏许多。”
“你不止五感比旁人灵敏。心思也一样。”
“那许是子承父的缘故。”
“不,你是承了他的缘故。”赵祚的目光向那廊屋点了点。
第52章长谈之夜
居衡回廊下,月满中庭时。
赵祚将手中空了的酒坛置于脚边,是很久未曾这般畅快了,出口便是一句夸赞:“这酒倒是烈。还是儿最知父啊。”
羡之不敢自居,忙道:“是师父原来存在杏林的,说是留给您的,不过这几年被陆岐偷得差不多了。”
“陆岐喜欢,便让他喝了吧,寡人还未沦落到和孩童抢酒的地步。”
不知为何羡之只觉得赵祚的心情,像那散了云的月一般,清朗了不少。
“那不行的,师父原来专程让我替他看着那酒,说是专程给你留的,陆岐日后大了,若是要,也不能给。”
“何时同你说的?”
“嗯?大概陆岐五六岁模样的时候。”羡之不以为意地答了句,却在看见赵祚才亮来的眸光都黯了下去,才明白他父皇的意思。
“原来,他那么早,就算好了。”
陆岐是在还不记事时,便被他生身父母亲托付给谢无陵养了。五六岁模样的时候,离赵祚登基之日还是有几年的。
那时他便知晓自己逃不过一杯鸩酒止渴的下场?
赵祚心下一紧,果然那十多年里,最不了解谢无陵的,还是只有他自己。
说不得那个叫桑落的胡人,都比自己还了解当初的谢无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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