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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骨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晏池池池池
谢陵撇撇嘴,抬手取了那药丸吞下,趁着黑暗来前攒紧了羡之的衣袖,看向了羡之,挣扎着把要说的话都吐露出来道:“小岐儿他,他一定、在扶风。”
羡之是见过那几幅画的,而他记得元裹姑姑后面挂的那一幅,是大漠里的将军。那画背后指的是那个酒窖?
谢陵又摇了摇羡之的衣袖,轻声道:“说给你父皇听,他一定能找到。”抿了抿嘴,还不忘叮嘱道,“替我换件衫子,别……让他瞧见。”
谢陵托宦奴传到昭行的纸笺先到了赵祚的手上,他看了半晌,便起身从长明往回赶了。待他赶到园子里时,谢陵已经睡熟了。
许是那药丸还起了别的作用,让谢陵的脸色看起来没有之前那样骇人的灰败,这也才堪堪瞒住了赵祚。
羡之将叶窥鱼安置在了园子内的一榭馆里,才将这事告诉了赵祚。
听完的赵祚眉却皱紧了去:“陆未鸣在扶风,叶窥鱼却不知?”
羡之立在赵祚眼前,点了点头,目光未离那赵祚手中绘好的山鹿纹。其实不只羡之想不通叶窥鱼和陆为鸣的夫妻关系竟然走成了这样。
“还有别的?”赵祚又问道。
“还有”
羡之又将谢陵方才放在桌案的手札和手札旁压的那方昭行来的纸笺也递到了赵祚手边。
赵祚接过了纸笺,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才道:“他们知道了酒窖就是那幅画的答案。”
“儿臣斗胆,想问这酒窖里藏的是什么?”
赵祚冷哼了一声,才道:“给陆岐那留的积蓄。大概都够那崽子举旗反我了。”
赵祚瞥了眼羡之,又无可奈何地道:“他早算好的,还给那崽子求了恩典。反就反吧。只是不能没落入陆岐的手,不能先被别人吞了。”赵祚将山鹿纹的纸笺入怀里中,又道:“沈长歇说他这几天御前侍卫也做够了要去西北瞧瞧,他走了之后,就让御史台的动手吧,这么多年,梁家这根刺该准备拔了。”
“那陆未鸣……”
“陆老爷子能保那人一次,却不一定能保二次。何况陆岐……”赵祚看了眼羡之,道,“陆岐从你师父决定放手开始,就注定会经历这些。他早晚要认祖归宗的。信陵,到头了。”
“父亲……”羡之有些恳求地看向了他父亲
“绝无回还。叶老将军当初也教过你这个吧。”
“老将军他……”羡之颔首噤声,默默看向了赵祚。
作者有话要说:回到现在的线上推一下情节
第88章风月归处
赵祚意味深长地看了羡之一眼,这本是羡之旧时的一块心病,自羡之从西北被接回来后,便没有人再提过老将军了。
赵祚今日旧事重提,总是有他的道理吧。
“老将军他,戎马半生,最后想僻居山林,求个海晏河清,坐看云起。但是…”羡之眉轻耷,似有沉湎色。
他记得叶老将军弥留之际,曾拉过他的手说过:“横刀昆仑,逐马阴山,和扶宗庙社稷一样,是我等之责,也是尔等之任。”
也正是这句话将那重担移交给了羡之。这大概也是羡之在后来和谢无陵学权术窥人心的原因。
“但他给了姑臧十多年的宁静,却只享受了不足三月的坐看云起。”
赵祚为自己斟了杯茶,那茶正是从亭中取来的,赵祚一喝便抿了嘴,皱了眉,没想到几日后又在这园中尝到翠螺的味道。他顿了顿,劝了道:“是万物,终有时,有时兴,有时败。”
言下之意无外乎,叶老将军的命是如此,而他和陆岐也如是,时兴时败,现在就该是他放手,让它败的时刻了。
但羡之还来不及自哀,他更震惊于的是赵祚方才说的话。他抬眼带着惊讶色看向赵祚,这大概是二十几年他第一次听他父亲和他说这样的话。
赵祚的目光却闪烁了,他轻咳一声,勉为其难地承认道:“你师父教的。你就姑且听听。”
赵祚想他果然不适合做谢平之做的事,他还是适合做一个严父。将手中的茶盏放了,继续道:“陆岐……他既然还在扶风,就让昭行的人去找吧。”
“儿臣也如此想过,但师父埋在扶风的子儿,要为梁家的事忙碌,只怕分身乏术。可世皇叔到底不能令昭行的人去寻一个陆岐,”羡之话方说到这处,眼里突然生了光,仿佛想起了什么,“昭行印!”
“嗯。”赵祚点了点头,想起了那宦奴提前送来他这处过目的纸笺,又对羡之道,“你师父方才让宦奴去传信了,待那宦奴儿归来,你再写一笺添印后,谴他走一遭。”
羡之颔首应来,赵祚又吩咐道:“若还得闲,便替寡人找沈长歇喝一杯。这件事上,算起来,到底是我欠了他。”
羡之闻言,忽然屈膝对赵祚一叩首。赵祚改了称谓,不再是以九五至尊对他道,而是以一父亲的身份替他担,这让羡之不得不屈膝叩首。当初沈长余在西北为了救羡之而丧命,怎么算都是羡之欠下的沈家的。而赵祚却说是他欠的,他心头不一震:“是儿臣之责。”
“你是有责,”赵祚垂了眸看他,冷哼了一声,将谢陵的手札揣回了袖中,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又尽力轻松道,“又替平之瞒寡人。寡人记上了,待这事后,你再来寡人跟前领罚。去吧。”
羡之颜,应声而退离。满室又陷入寂静,赵祚将手札牢牢地攒在袖下的手里,手下不停摩挲着手札上的血迹,心也跟着止不住地战栗着。
良久,赵祚才平复下了心境,叹了一息,迈步去了谢陵暂时休憩的云栖后厢,看那让他战栗害怕的人。
春末夏初,早蝉聒噪,给林间树梢带了喧嚣。
但偌大的扶风城,有一处,却是蝉声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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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喧嚣的。阖宫上下,静谧无声。
“啪”
蓦地一声瓷盏碎地的清脆声,打破了这一宫的寂静。屋内传来一声怒吼:“走开!”
守在厢庑门外的宦奴听闻了这一声吼,纷纷凑到了门边,方才送御膳的宦奴儿还没来时,还没有这番阵仗,现在……
那厢庑内的人根本没有消停地道:“让赵观之来见我,他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还不放我走!”
说着又是一声瓷瓶落地的清脆声,听得人双腿直打颤。
这门外的两个宦奴儿对视了一眼,一人匆匆出了宫门,一人忙推了门,冲进去道:“小侯爷息怒,小侯爷息怒。”
“我息哪门子的怒,”那被称作小侯爷的人一看门外又来了个伏跪宦奴儿,一时气更盛了,“息不了了!圣上呢?我这么大动静,都叫不来他?他是不是不要陆岐了?”
这陆岐说着说着,这怒就转成了委屈,他想他长这么大,不是谢无陵护着就是羡之照拂着,时不时还有赵祚宠着。平素说着东边,便没人敢走西边,便是羡之都还要跟他打个商量。哪像现在,这一处宫阙他都走不出去。
想着想着,他又搬起那些个器物砸来,噼里啪啦地一阵乱响后,陆岐的手突然一滞,目光凌厉地看向了那两个跪着的宦奴儿,又道:“你们昨日不就说去找信陵主了吗?”
宦奴儿受命中宫,哪敢往外传消息,但也惹不住这帝祚和信陵主的心头肉啊,只得连连应是,先哄着。
“那他怎么还不来带我离开这处?你们是不是……”陆岐在脑袋里搜索了一番,寻了个很适合的词,脱口道,“你们是不是阳奉阴违了?”
宦奴儿们连连摇头,忙道“不敢”二字,又说许是信陵主俗务缠身,逃脱不开呢。
如此听来陆岐更气了,独自喃喃道:“什么俗务缠身,那就是他羡之也不要我了?!那山……”“人”字还没问出来,陆岐便想起来了羡之原来千叮咛万嘱咐过,不可以说出他父亲的事,只得又噤了声。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又冲那些个物什撒气。
而当时跑出去通报的宦奴儿,来了中宫,却没找到可以做主的梁酌。他问了当值的官人,才知梁酌去了观之殿下的寝殿。
观之被赵祚禁足的事,是重阙上下皆知的。梁酌这个做母亲的,趁着赵祚不在时,偷偷看望自己这个“儿子”,也正好可被看做是人之常情了。
梁酌来时,也给观之带了他想听的好消息来。
“他们放了鱼入水了。”梁酌在观之寝殿的上座落了座,拢了衣袍,看向了她面前的这人,“可能明日便能听见信陵主赴西北的好消息了。”
梁家是盘踞了三朝的大族,女儿养育出来也多了贵气。况这个“梁酌”在这重阙里扮了七年的梁后,雍容气更是早便浸。淫了出来,一颦一笑都似端了起来。
观之却仍旧是玉冠素衣,一副不能经雕琢的山石模样。除了那份阴鸷的面容像极了他的生身父亲雍国公,其余便无一处似那人,至少王孙贵胄的轩昂气,他是一分都没占到。
“不是可能,是必然。叶家生难,他赵羡之,谢佞养出来的人,不可能将叶家置之不理。”观之笃定地看着座上人,又好以整暇地问了句:“那,陆未鸣呢?何时安排他进重阙?”
“听你外公那边说,陆家人执拗得很,不见山鹿营的东西归陆府,便不会进重阙。”梁酌似笑非笑地看向了观之,言外之意,就是没有那东西,陆未鸣不会将旧事告诉陆岐。没有了陆岐,他们手中留着的棋子便都走不了。
“那西北怎的还没动静?”观之当着梁酌的面,对一旁候着的心腹故意颐指气使地问道,“桑落叔叔不都将地址写了出来,不过取个东西要花这么长时间?”
那心腹奴儿连忙伏跪来,沉声道:“小人听说是叶侯守在了那处,所以他们不好下手。”
“一个叶伏舟,拦了他们十几日?不是在外公还没去昭行,他们就走了?”观之说来,便不掩饰地啐了一口。刚要继续,便叫梁酌抬手拦了一句:“这举动十多年了还改不了了?知道的还可当你曾是皇长孙,不知道的,只当你是闾左地的穷刁民。”
观之闻言横了一眼,怼道:“我这穷刁民自然是比不得您那‘亲儿子’的教养。梁后不待见,也得待见不是?”
真梁后是早在羡之出生后不久就死去了,这偷天换日的事本是没几人知道的,但怎么也是瞒不住梁斟的。
况当初梁斟聪慧,乐于赵祚欠她一个人情,也就认了这个假梁酌。
梁斟知道的事,身为她儿子的李见又怎会不知道。所以在桑落后来找上他密谋时,他也就拿着这个把柄拉拢着梁酌。
梁后故作不以为意地一挑眉,但眼里神色还是微变了变,她泠泠出声道:“观之既自认刁民,那酌也无可帮扶,便请观之在这宫里好自为之。”
说罢梁后起身,掸掸衣袍,欲离。
观之见状,眉宇里生了慌乱色。却不过须臾,就被自己强行掩盖了去,又理直气壮道:“那梁后以为,如此就能独善其身?”
“我?为何不能?”梁后驻步,侧首,道。她既不是梁家人,又是搭了王家前珍妃的后台,想要独善其身,并不算难,这是她“梁酌”早为自己打算好的。
“梁家能撑三朝,是命数,梁后可不能指望它还能撑到第四朝。再说他陆岐,要是真做回了陆家人。他要寻仇的话,谢佞之后,就是你梁酌了吧。”观之气定神闲地走回了他的上座,居高临下地看着那雍容妇人。
“您做的事,你以为谢佞入土了,就没人知道了?梁家是可与您无干系,但你自己,就撇得清吗?”观之双眸微觑,嘴角一勾,盛气凌人。
梁后却未有一丝半毫地怯意,莞尔间,倒似比观之更胜券在握的模样,让观之的气定神闲裂开了一条缝:“可你赵观之,现在不也是一条借梁家之力逞威风的……”梁后顿了顿,又轻声道了一字“狗”。
说罢梁后便仰首端身往外走去,边走边语重心长地交代道:“观之啊,不若早些让你的手下将东西送去,得这夜长,你梦多。”
观之见这人离开了大殿,才拂袖摔了茶盏,扬声骂道:“还不知道是谁梦多呢!”
“可不是吗?”梁后出了殿门,未几步便听到了观之这声骂,抿嘴低声喃了句。
这扶风地,人人都各怀鬼胎,人人都怕这夜长梦多,可人人都在做着许多绮丽又不可及的大梦。
一如居衡园里,便有人陷在了沉梦里,而有人却在床边守着那入梦人。
那人握着床榻上的人的手,低首吻了一下手背,尽力轻松地打趣道:“平之啊,羡之今日瞒我,说你累了,午憩会儿?”
而平之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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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握着的手,也动了动,握紧了他的手,眉头蹙了蹙,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讨好他一般,又可能是梦里见了不好的事,不过赵祚自动认作是前者。
赵祚满足地笑了笑,从袖下拿出那份手札,放在他枕下,又轻声一叹,无可奈何道:“你的手札上都沾了血迹了,以为寡人是睁眼瞎,连你咯血都猜不出来?况你这人,哪是会安然午憩的?”
这话问出来,回应赵祚的只有风声。
赵祚将侧窗合上了,风声消了,可赵祚却拿这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不能拦着谢陵不让他去理过去的记忆,更不能让谢陵不担忧陆岐,更不能放开这个叫谢陵的人。
半晌,赵祚才悠悠许诺道:“罢了,你睡。等你醒了,你的小岐儿就该回来了。”
赵祚起身替谢无陵捻了薄衾角,又俯身在他额心落了吻,有些笨拙地学谢陵之前为他展眉一般,小心翼翼地替谢陵展了微蹙的眉头。
这一举,似耗去了赵祚半生的柔情蜜意。
大概是近朱者赤,待在谢陵身边,赵祚总情不自禁地将这人和眼里的风花雪月留在一处,又或者说:
他就是赵祚这半生的风月归处。
赵祚看着榻上人,似想起来了什么,顿了顿又絮叨了一句道:“那小混账可知道你曾那般待他啊,”赵祚抿嘴轻笑,突然觉得羡之那小混账应该知道了才好,这样就不会伙着他师父来诓自己。
赵祚看着床榻上面容仍是病色苍白的人,道:“寡人那时听长乐说,你当年在扶风听说了羡之受困姑臧,也是这般不安心,还寻她念经文,念了几夜,求他平安?”
“现在看来还是有用的,不若寡人也去念念经文?”
也去给你求个平安。赵祚的后话到底没说出来。
他的目光移开来,落在了方才合上的窗牖上,那镂空花上挂了一串旧剑穗,让赵祚心头一震。
第89章山有沟壑
羡之先回眠山去取昭行印,将昭行印盖在一封写好的信笺,一边待那宦奴归来,又一边唤了人去将御史台的官员请到了园内。
园里幽静,因着谢陵就歇在亭后的那云栖后厢,羡之坐在歇亭翻书页待人的动作都轻了许多。
御史台的人倒是来的快,羡之书还没翻上几页,人就来了跟前。
“下官陈延见过信陵主。”来人却一身儒生装束,睇一眼来,年纪当和羡之差不多。如此轻轻年纪,若不是因他名就陈延,羡之还以为他当是今年备秋闱的考生。
羡之起了身虚扶一把,寒暄道:“早听陈大人在朝为官四年有余,这三品监察郎给我这信陵主屈膝,到底是折煞了。”
“是信陵主折煞下官了。下官有这般机遇,还是承了谢……”陈延话到一半,改了口,“大人的恩。”
他这没说出口的话,羡之倒是理得清明。承的恩是谢无陵的恩,这大人,自然也是谢无陵这个大人。
当初他一家寒门,只出了他父亲这个学子,虽只是个举人,但不得不说的是学识斐然。曾在因鹅池宴上的一篇论策,颇得羡之赏识。羡之将这论策带给了赵祚过目,赵祚御笔点了这策论,这人算是真有好风凭借力,上了青云端。
好景不长,那些个士族怎么可能见得寒士风光。举人才领了赏归家,转眼便叫那梁家的礼部大员挑了那“清风不识字”的联句的刺儿,直将其连同其一家上下七八口人一起下了大狱。
本是个无足轻重的举人,羡之因生为王孙,行事自然有所顾忌。本欲闷声按捺下来,却到底耐不住,还是在几日后说与谢无陵听了。谢无陵问了他的意思,便动身往那大牢去。
谢无陵前有先惠帝替他兜着,后有新帝祚宠着,随便地一举一动叫人瞧去,都别有解读,何况是去牢里捞人的事。
不过谢无陵当时去的晚了,只捞出来了这举人将及冠的小儿子。小儿子志承其父,见识谈吐皆不落俗套,见了谢无陵还连连叩首。谢无陵倒没说什么别的,只让他改了名醒,转手便交给御史台的老掌事。还嘱咐了他将来科举入仕了,就归入这御史台的事。
这事是当着羡之的面说的。当时羡之还不懂,后来才恍然,原为的便是今日罢。
“幸得陈大人记得。”
“不知信陵主寻我来,可是……有陈延能略尽绵力之处?”
羡之将翻弄的书页拿在了手上,笑问道:“这春去……就是秋将来,前日听着父皇身边的宦奴儿说起,今年御史台弹劾的折子还不够数?”
陈延闻之,眼微动,这笑就堆来了。本是那阿谀的气,可偏到了这书生脸上,就显得正经了几分。这三品之位,让予这年轻人来坐,且还能坐住了……这陈延到底是在那老掌事手下学到了本事的。起码这逢迎一门,他算的了。
“不知信陵主想添的哪一笔是下官可以代劳的?”
“这几页纸,大概都要大人您代劳。”羡之将手上的书页递了过去。
书页上的行书遒劲自然,还隐有几分锋利,这字迹大概扶风之人无人不识谢佞的旧迹。
陈延翻开书页的手禁不住抖了抖,将书页上的名字一一看来,心下大震,满打满算的三页纸,写的都是梁家的人名,如不是认得这字迹,只怕该以为是梁家族谱了。
“这……”陈延微变色,眼里有几分诧异,也有几分惶然。说不激动是假的,他和梁家的梁子是早结下的,正因如此才奋然爬上这三品的阶儿。但真论起来,他更惶惶难安,谢无陵当初手眼通天,牢下留人都不需同赵祚请旨的,付了性命也没盘倒梁家。而今不过五年,信陵主还只是信陵主,却在这时提及梁家……他怕白付了性命,无力亲眼见到替他父亲复仇的日子。
“大人无须惶然,父皇会备好东风。但还需大人这里出一盏明灯。这扶风的百姓,最缺的还是一盏明灯,不然他们就不知这风,”羡之挑眉,眸里光熠熠,“该往哪里吹才对。”
陈延见羡之这模样,心下为之震慑,一时忘了反应,直到羡之复问来:“不知大人可愿?”
其实答案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陈延的命是谢无陵给的,谢无陵亲自将羡之叫到跟前,无非是要陈延认主。如今主子来要他这颗暗子了,他纵使千般顾虑,到眼前了也是不得拒绝的,更不要说这意思还是圣上的意思。
陈延应承下了来,又和羡之说了些场面话,将书页入囊中,这才告辞离去。
羡之见赵祚仍在后厢待着,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倒不知他是为了谢无陵和赵祚,还是为了自己和陆岐。不过他和陆岐多半也没有以后了,羡之如是想到。
他跟在陈延之后离开了园子,出门前递给了那返来的宦奴一张印了红印的纸笺,见那奴儿消失在了巷弄里




佞骨 分卷阅读137
,才出了门,见了那仍在柳荫下卖茶的老妪,便走上前去搭话道:“婆婆?”
老妪撑起了腰,凑近了瞧着来人。来人高大,金边冠,锦衣袍,凤首龙姿。老妪看他容貌看得不太清楚,眼睛眯细了些,仔细瞧了瞧,还是没瞧得多清楚,但这声音老妪是熟的,遂用的是如旧熟稔的语气。“小小先生?”
“是我,婆婆近来可好?”羡之听到她的称唤,想起旧时他常跟在谢无陵身后来尝茶,这老妪尊谢无陵一声“谢小先生”,便也爱屋及乌地笑称他一句“小小先生”。
“好。前些日子不是说换新屋,这会儿都迁了,好得很呐。”老妪捂着嘴笑来,又双手给羡之奉茶来。
羡之忙迈了步子,近前接了茶来,一口饮尽了,眉头还是不意外地皱了皱。他和他师父一样,都不太喝的来这涩茶,但总不会驳了老人家的好意。
“如此便好。都搬完了吗?”羡之将茶盏还去,问道。
“完了完了。还有些不值当的,搬不走的就留那儿了,想着日后有时间再回去吧。”老妪说着话,眼里却生着光,像是布满了对来日的憧憬。
“不值当的,还回去做什么?还有那搬不走的有哪些,婆婆且说来,小小先生给您添置就是。”羡之笑来。
老妪连连摇头,指着羡之身后的园子:“哪能不回去啊?这偌大园子,若你搬了,便肯不回来了?他们在那儿活了那么多年,打出生起就在那儿了,日后得了闲,怎会不往那处瞧呢?人啊,越是年岁大了,就越爱那些个老物件儿,放不下的。”老妪说着,便又要给羡之添了一杯,羡之却抬手止了她的动作,又掏了一粒碎银,给老妪。
没想到老妪转眼嗔着羡之,这碎银也不肯,直将她的道理说来:“再说什么添置啊,你那添置的钱用的还不是小先生的?可不能因为小先生没守着你了,就乱花银子。你们虽是大户人家,但总要存着些银两才好。这茶钱也是,不过几个铜板子的事,偏拿个碎银子,折煞老婆子。”
老妪是出自闾左地的人,到底是紧着手里的那点银两,总要为日后打算。也正是如此,才让羡之在这谢无陵不在的扶风城探得些人情,像十年寒窗的书生从冰凉的书里遇着的那位颜如玉。
这老妪成全了他的一点赤子心,待他如亲孙,他却没法成全这老妪将来回望旧地的心。要动梁家,这东风便要从梁家这几年所管辖的这闾左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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