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见独子这个样子,杨国忠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一声好在杨恕年纪幼小,日后好好教导,还有成材之机自从府上延揽到了西席先生济天下之后,在他的教诲下,杨恕性情实已变得阳刚许多,见识也颇见宽广,令杨国忠心中暗自称许
见杨恕说不出所以然来,杨宛仪眼珠一转,立刻抢着道:“爹爹!元仪她说族里的男人都只有面目生得好看,全是靠脸蛋吃饭的软货!”
杨国忠脸色登时有些难看了他向来自诩样貌,杨元仪若真是如此说,那可是把他也骂在里面了这一句构陷实是厉害,休看杨宛仪还不到十岁,这心机机变着实小看不得
只是若论机变狠辣,杨元仪也绝不稍逊半分见杨国忠黑着一张脸,她也不为自己解释,而是叫道:“爹爹!宛仪喜欢族中几个堂哥,但能说出来的好处只是他们生得漂亮而已啊对了,前些日子她和洛阳王的小公子在一起玩皇帝皇后的游戏,她演皇后,演得开心得很,听说他们不光穿了龙袍凤冠,还专门做了一张龙椅呢!”
这下饶是杨国忠跋扈惯了,也不由得面色大变,厉声喝道:“宛仪!这可是真的?”
杨宛仪鲜见杨国忠发这么大的脾气,登时吓得小脸苍白,说不出话来杨国忠一见之下,就知必有此事这事连元仪都知道了,那还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虽说只是小孩子们顽皮,可是毕竟龙服凤冠都是犯忌的事,若被人报了上去,他与李安至少都是个管束不力的罪名就算明皇不去治他们有不臣之心的诛族重罪,也必是自此失宠
杨宛仪见势不妙,忙向元仪叫道:“元仪!当初你不是也想一起玩吗?只是我不肯带你……”
啪的一声,杨国忠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元仪小脸登时肿了起来,她大眼睛中溢满泪水,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杨国忠喝道:“正月十五之前不许你踏出府门半步!以后也不准你再和洛阳王府的人来往!如果再让我听到你玩什么皇帝皇后的游戏,我就把你嫁到回纥去!”
这阵狂风骤雨般训斥登时把杨元仪吓得傻了,直至杨国忠含怒拂袖转入后堂良久,她才怨毒地盯了杨元仪一眼杨元仪哼了一声,毫不示弱地回瞪过来,而后方趾高气扬地离去
待杨国忠沐浴更衣完毕,在书房中坐下时,心中怒气早歇宛仪元仪这点小孩子的把戏,如何欺瞒得过他去?只是如此心机,在这个岁数的孩子中实是罕见而已可惜的是宛仪元仪都是女儿身,长大了也不过是相夫教子如果杨恕能有她们一半的聪明伶俐,杨国忠便心满意足了
此时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杨国忠便吩咐下人将济天下请到书房,先问了会二女一子的功课进展,便沉默不语,似心中有难断之事济天下安坐下首,自顾自地品茶,等待着杨国忠的下文在这一代权相之前,济天下倒是举止从容,进退有据,分毫不见惊惧畏缩
片刻之后,杨国忠终将手中茶盏放下,道:“我这次回洛阳,总是觉得有些心神不宁,不知先生可否助我,找找这忧从何来?”
济天下显得胸有成竹,徐徐地道:“相爷此刻如日中天,能令相爷忧心之事,想来当在庙堂之上”
杨国忠精神一振,忙道:“先生高明!不过我只是隐约感觉不妥,却不知不妥处在哪里先生何不再为我剖析一二?”
济天下点了点头,起身绕厅踱了数周,做足了筹思架势,方道:“能够令相爷忧心的,不外乎能够威胁到您的大敌罢了”
杨国忠一拍大腿,恍然道:“先生说的是!这个月以来,张宗正、顾宪周等人几次三番上奏折,说我强买土地、私练精兵、结党营私什么的那顾宪周甚至胆敢当朝指摘我的不是!圣上耳根软,被这等人说得久了,说不定真信了他们几分……”
济天下笑了笑,道:“相爷这就胡涂了这些年来相爷治国有方,朝中是有口皆碑,又有贵妃在宫内为奥援,这朝堂之上虽有数百文武,谁又能威胁得了相爷啊?那些人说就让他们说去,相爷根本不用去理会,反让天下人知晓相爷的泱泱气度”
杨国忠深觉有理,当下连声称是,忙又问起这大敌既然不在朝堂之上,却又在何处?
济天下正色道:“相爷之敌,只在庙堂之外!”
他大步走向书房壁上挂着的一幅工笔细绘的本朝疆域图前,并指如戟,指向北方边陲!
杨国忠一看济天下落指之处,登时离座而起,寒声道:“安禄山?!”
杨国忠目光如剑,济天下却夷然不惧,沉声道:“放眼天下,惟有三镇节度使安禄山可为相爷之敌!”
杨国忠盯着地图上安禄山的封疆,目光越来越是阴冷
安禄山坐拥三镇雄兵,又通逢迎之道,不光哄得明皇信任有加,更得与杨妃暗通款曲现下宫中朝内,谁不知他与杨妃那点事?满朝上下,瞒着的只一个明皇而已他也不知杨玉环何以会喜欢上这个粗陋胡人,竟然连他这个兄弟都冷落了杨国忠实有自知之明,知道今日权势,其实有九分是得自这个贵妃妹妹如今玉环宠爱移向外人,这让他如何不慌?
原本纷乱如麻之局,至此已是一片清明杨国忠心念如电,此刻想的已是该当如何设下连环毒谋,好能扳倒安禄山,去了这心腹大患
尘缘 章八 无归处 六
夜宴时分,济天下方自杨国忠的书房中出来
小半个时辰中,他已将天下大势都解说一番济天下腹中实有几分干货,短短功夫,已从时势、运命、庙堂、疆域,甚至天时地理风俗等角度重行解构时局他用词简练,句句切题,往往三五句便可将一件事讲得清清楚楚
杨国忠凝神倾听,偶尔才会问上两句他越听眉头便锁得越紧,直至济天下讲完,方吐一口气,才发觉掌心中已全是汗水
济天下行至自己所居的偏院前时,远远已闻到酒菜香气传来,立时觉得腹中饥饿,加快了脚步
年关又至,自济天下到杨府授业,转眼间已是两年了初来时杨国忠曾亲自出题试他学问,这济天下无论经史子集抑或地理风物,皆是对答如流,举止大气从容,在权相面前不曾张皇,也未有逾规,便就此任了相府西席一时之间,济天下顿成洛阳士林学子公敌
时日迁延,杨国忠发现当日济天下点评时局时所预言之事一件件兑现,心中惊讶,从此便对他格外高看一线每次回洛阳之时,他总不忘与济天下聊一聊天下事,聊过后纷乱庙堂即会重归清明,他也因行止得当而圣眷日隆,从一众杨家人中脱颖而出,将相位牢牢坐住而且在济天下教授下,国忠二女一子的功课也颇有进境,更难得的是这济天下非是个只懂死读圣贤的书呆子,这两年来,宛仪元仪虽是斗个不休,但姐妹两个所用计谋的狠辣阴损与日俱进,有时已令杨国忠暗自心惊就连懦弱老实之极的杨恕性情也有变化,偶尔也能阴坏一把这等变化看得杨国忠胸怀大慰,他身为权相,见自家儿女渐通权谋倾轧,只会觉得一身荣华后继有人仁义道德,在杨国忠眼中那是用来束缚旁人的链锁,怎会希望自家子弟变成那些重义守礼、循规蹈矩之人?
至此,杨国忠又高看了济天下一线
于是乎两年之内,济天下月规束修从十两纹银一路跃迁至三百两,居处也一年数迁,还配了个侍寝丫环
济天下所受礼遇虽比寻常西席先生高了十倍,但仍算是个下人,而非杨国忠心腹幕僚这相府家宴,稍远一些的亲族都不得上堂,他能在自居偏院中得赐一桌酒席,已属难得礼遇了
济天下的手已放在门板上,忽然抬头看了看天,天早已黑了,密密的坠满铅云,让人心里又堵又寒一阵冷风忽地吹来,济天下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不禁骂道:“这贼老天!白天还是好好的,怎地这会就是这么重的云了?看这样子,还有数日大雪好下”
年节时分的洛阳是极寒的,济天下又有了些年纪,火力不如那些年轻人来得精壮,一阵寒风袭来,登时就打了个寒战此时院门内透出的柔和灯光与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便是十分诱惑了
济天下便入院,登堂,入室,不出所料,卧房中已布置好了一席精致家宴,环儿已铺好了床帐,正将一个热热的铜炭炉塞进被窝里,要为济天下暖被当然,若大一张床区区一个炭炉怎够?还要环儿那丰腴身躯才暖得起来
如此暖意融融、春色荡荡情景入眼,济天下却如泥塑木雕般立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顾呆呆地看着主座上端坐着的一个淡淡身影,那正是纪若尘
此际纪若尘已睁开双眼,望着一桌饭菜,若有所思他坐处距离环儿不过一尺,环儿却全无所觉她听得门响,立时回过头来,眼波荡漾,向济天下软绵绵地叫了声“老爷”
环儿一转身,纪若尘便明明白白地处在她视线之下,可环儿却似根本没有看到他
一道冷汗自济天下鬓发中滑出,顺着面颊落下他便吩咐环儿到外厅去,全然不顾环儿满脸的错愕环儿种种媚态作足,换来的却是济天下不耐的催促,只得恨恨出去
济天下小心掩好门,方苦笑着在纪若尘对面坐下,问道七日神游,可有收获?
纪若尘此时正伸手捞了一条蒸全鱼,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方整条扔入口中蒸鱼入腹,便有一小团黑雾生成,将那鱼裹了,顷刻间化得干干净净纪若尘皱了皱眉,又取过半只肥鸡,同样直接吞了下肚如是风卷残云般,转眼间一桌丰盛酒菜便都入了他的腹,只给济天下留了点汤汤水水
纪若尘回味片刻,方道:“味道各异,可于修行全无用处”
济天下博览群书,道典也读过不少,听了不禁暗自苦笑,心道这些菜肴虽精,毕竟仍是凡人果腹之物,您还真当是仙果玉液哪?他心中如是想,嘴上当然不会这么说,只含笑道:“上仙目光如炬,小生拜服”
虽相处短暂,济天下已发觉这纪若尘时而深不可测,时又显得对世事一无所知济天下是熟读史书的,知道追随这等不可捉摸之人最是辛苦,偏这事又由不得自己,这纪若尘凭空而来,翩然而去,捉摸不定,根本无从躲藏,若不从他,不知何时就会人头落地济天下正在连叹命苦之际,忽然纪若尘向他盯了一眼,目光有如实质,直透心底,登时将济天下惊出一身冷汗
纪若尘双目星芒敛去,并未问济天下扳倒本朝明皇贵妃的事情办得如何,而是看似随意地讲了讲七日神游经过
在纪若尘观来,洛阳自然不是那座雄伟的东都模样他神识魂魄分成三千魂丝,向四面八方铺散而去魂丝探察之下,发觉洛阳地下气脉竟已支离破碎,处处透着煞气阴火若以地脉观之,简直就是支离破碎地脉丛中另有数个完全不见底的深壕,不住自内吹出万古毒炎,纪若尘数根魂丝探得过深,甚至直接就被毒火给炼化了这些魂丝无形无质,但根根都与本命魂魄相连,毁却一根都对纪若尘损伤不轻尽管此番神游纪若尘也收得若干地气,但仍是入不敷出,因此便再不敢深探地壕奥秘
济天下是生了一只阴阳眼的,当下便看到有一道隐隐黑气慢慢自地下渗出,逐渐飘入纪若尘鼻中,与他融为一体饶是济天下行走天下,此时也不禁觉得阴风阵阵,遍体生寒,就似房中完全没关门窗一般
洛阳地脉破碎、阴火四溢,早已不适宜修道之人修炼,但对于身怀九幽溟炎的纪若尘而言倒是如鱼得水此刻与济天下闲谈时,便仍有八十一根魂丝徐徐扫动,将星星点点的地穴阴气引入纪若尘体内数条地裂中喷涌出的阴炎受魂丝牵引,一起一伏,幅度逐渐增大
二人在房中闭门清谈,并未注意到房外异相
随着地火波动,院中积雪上开始鼓起一个个小包,无数蚂蚁虫蝥正源源不绝地自破雪而出,在雪面上漫无目的地疯狂乱爬,直至冻死为止一时间银白如境的积雪上竟布满了黑色斑点若大的洛阳城中,孤猫野犬之类的早已踪影全无,一只只乌邪麻雀纷纷自栖身巢中飞出,拼命向洛阳城外飞去初时尚是三三两两的,到后面便是成群结队,一片片有若乌云有那晚归的行人见了,开始还啧啧称奇,但见大群鸟雀不要命似地飞走,心中便似搁上了一块冰,逐渐就变了脸色,一个个纷纷加快脚步,赶回家后一边向家中婆娘诉说路上遇到的异象,一边饮酒压惊,就连那不擅饮的也都多喝了两杯
偏院之中,济天下也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心跳得一阵比一阵快,冷汗也不时渗出,却又不知自己心悸的是什么此时纪若尘仍似一无所觉,正不疾不徐地讲着神游之时在杨府花园中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物事,或许过上两天就能催发成功,如若成了,便是对天地大道认知又有进境
相府正堂中开着三席,杨国忠居中而坐,席上都是家里族中之人,也有几个得意门生在席杨国忠正自谈笑风生,讲着些宫中趣事除了杨元仪时不时打断插话,其余人都是屏息静听,在合适时机方欢喜赞叹一番
堂上其乐融融,堂下丝竹悠悠,端的一副盛世景象,宾主齐欢
此时堂下乐班中诸器齐歇,只一名头发花白的乐师鼓起腮帮子,将一支洞萧吹得荡气回肠,连杨国忠都听得暗自叫了声好
然而一阵鸡鸣声猛然在窗外响起,叫得尖锐刺耳这声鸡叫突如其来,那老乐师受惊之下,竟一口咬在洞萧上,脱落了一颗牙齿
杨国忠也惊得一颤,随即面上便浮起一层黑气席上门生见座师发怒,立时跳起,奔出堂外察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打扰相府夜宴
几个门生出了正堂,便无声息了杨国忠心中烦燥,不等回报便径自起身,推开窗户向院中望去两扇花窗一开,他登时也呆住了
院中桂花树梢,一只母鸡高高立着,正引颈长鸣
尘缘 章八 无归处 七
杨国忠面色瞬息数变,但立刻换上一副云淡风清的表情,随口吩咐道:“这是哪来的野鸡?来人哪,给我抓起来炖了”
相爷吩咐,下人自然全力执行连那几个四体不勤的门生也放下身段,掖袍挽袖,下场捉鸡这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母鸡别看生得肥实,扑飞起来倒颇见轻盈,树梢墙头,池边石后,都是它藏身闪避之处,一时间将相府众人狠狠羞辱了一番,只可惜双翅难敌众手,终是被某仆妇的一双肥掌牢牢按住
母鸡伏诛,家宴重开,但杨国忠心事重重,早没了兴致就在此时,遥遥的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听那怪异声调,显然又是雌鸡,而且不只一只,似乎全洛阳的母鸡都在这入夜时候引颈长鸣!
牝鸡司晨,这大凶之兆几乎是个读书人都知道
席上众人面色都不大好看,于是家宴草草结束杨国忠独坐书房,心中烦燥,犹豫不定是否将刚才捉鸡的下人们,甚至是席中不那么重要的族人通通杀了虽然牝鸡司晨这凶兆遍布洛阳,毕竟开叫第一声的肥鸡是立在他相府后花园的桂花树上这事如若传到长安,还不一定会生出多少流言且这凶兆生在自家门户,这让杨国忠如何心安?他不知凶兆指向何处,也不知是否会如数年前那样,又有另一个魔物在洛阳出世
他越想越是焦燥,便差人去请济天下
下人传召济天下时,他正自说得口沫横飞,向纪若尘高谈阔论着该当如何颠覆本朝济天下大意就是本朝虽初显颓相,但气运仍在,四边安定,百姓也尚可度日,如是断没有在三十年内覆没的道理惟一可行之道,或在于引发庙堂倾轧,将所有有才之官,不论是贪是清,通通清出朝堂,若能由此引发一场内乱,则是再好不过但即算有一二反乱,也不至动摇本朝根基,等到真正天下大乱时,明皇早该驾崩了
济天下引经据典,口若悬河,纪若尘只是安静听着,直至济天下被叫去相爷书房,他也未置可否
一入书房,济天下便见杨国忠正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转来转去杨国忠刚说了句“先生,您看这牝鸡司晨……”,济天下心念如电,不待杨国忠说完,便一揖到地,大笑道:“恭喜相爷!”
杨国忠双眉紧皱,道:“这是大凶之兆,本相何喜之有?”
济天下便即凑了过去,又是一番长篇大论,说道如是这般……总之当他出了书房时,已将杨国忠哄得心花怒放,满面红光至于进屋时那一句谎,早悄悄地圆上了
此时此刻,独坐房中的纪若尘双目忽开,左瞳中现出一朵紫莲,正自绽放!
腊月二十九,相府池塘中忽有一朵古莲破冰而出,于冬日盛放古莲大如海碗,色作深紫,蕊若火焰,莲瓣边缘处缀着闪闪金丝,端的是妙不可言这异事自然早有人报给相爷,杨国忠看了后,若有所思,吩咐封了后花园,不许人随意走动
杨国忠虽不通风水,也晓得这古莲是大吉之兆至于兆头主什么,他自会细细询问高人说到国相心目中的高人,府上就有那么一位,当然是济天下
腊月三十,风雪如晦济天下顶风冒雪,登上自家偏院房顶,要夜观天相
寒风如刀,大雪纷飞,济天下放眼望去,除了黑压压的一片云,还是黑压压一片云
若是透过风雪重云,却可见长安方向一道紫气冲天而起,矫矫如龙,聚而不散济天下见了,不禁顿足长叹,哪知瓦面湿滑,他又冻得四肢麻木,当下脚下一滑,就是扑通一声重重摔在院内,哼哼叽叽的半天也爬不起来
大年初一,这日天下太平
在这去旧迎新之时,道德宗九宫同样张灯结彩,只是喜庆味道实是有些淡薄自从破解了围山之困后,道德宗与天下群修便陷入辗转仇杀、不死不休之局诸派在道德宗破围那**伤惨重,于是朋友、兄弟、姐妹、亲族、师门长辈,许许多多与死伤者挂得上边的不断站出来,要报这血海深仇道德宗在外行走的弟子折损了,宗门也不能坐视,如此辗转报复,血仇日深,真应了紫阳的预见
与其余诸宫相比,太璇宫就更显冷清这数年间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张景宵陨落,黄星蓝也不知为何修为大减,更不大理会宫内事务张景宵几位师兄弟不满已久,若不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说不定就将黄星蓝的位置给夺了去
诸人各怀心事,因此就是在这大年初一之夜,太璇宫内也是一片寂静,数盏彩灯、几棵花树就是惟一的装饰,因无人喂食仙果灵丹,宫中豢养的灵禽异兽们早早就已回巢歇息,没一只肯出来撑撑场面
主院正堂中,黄星蓝凭窗而坐,面色憔悴张景宵在世时自来对她爱护倍至,几乎什么难事杂事都未让她做过,因此她虽然修为高深,对宫中事物、人事倾轧却几乎全无经验现下景宵真人已殆,黄星蓝自己也为了拔起八根钉住苏姀的钢钉而修为大损,因此已难于压制几位师兄弟但权势从未在她心中有过位置,此时此刻,惟有一个张殷殷方能令她如此憔悴
张殷殷自地府归来后,便将纪若尘忘得一干二净,黄星蓝还有些欢喜,毕竟经历过这许多风波后,张殷殷与纪若尘实是很难有个结果其后纪若尘身陨消息传来,黄星蓝更是暗自庆幸,如果张殷殷还记得纪若尘,以她的性子,说不定会再入一次酆都地府
从地府归来后,张殷殷就性情大变,变得恬淡安静,有时整日也不说一句话,黄星蓝屡次相问,她自己也说不上有何不开心的事,只是高兴不起来而已黄星蓝就有些忧在心头
年关之前,久未有往来的云中居忽然遣人来到道德宗,带队仍是与诸真人有旧的天海老人,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来了楚寒与石矶,却少了个顾清天海老人前一次踌躇满志踏上西玄,志在较技,结果却变成了送亲今番重上西玄,倒是一开始就准备要谈亲的
云中居派到道德宗结亲的不是旁人,正是楚寒与石矶说是结亲,但据天海老人讲,实是云中居掌教云中金山结合派中古藉,悟出一门双修之法此法极是霸道,可令修炼之人道行迅速提高,如有足够灵药配合,则进境会惊人之致,据说数月之内即可修入上清之境但此法对修习者资质要求极高,对两派来说,找些稀罕灵药反倒是容易得多了既然是双修,当然修习之人要结为道侣,而且此法只能有一人修习云中居心法,另一人必须是别派子弟,因此天海便带着楚寒、石矶再上道德宗
时值多事之秋,无论是云中居还是道德宗,如能多一个上清修为的门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事云中居此时与道德宗结亲,另一层意思是告诉天下修士,这场大乱,云中居决定站在道德宗这一边
云中金山不是不知顾清已随吟风返回青墟,更不可能不知吟风及青墟宫实与道德宗势不两立,但他仍与道德宗结亲,隐约之意,或是再也不认顾清是云中居门徒了
天海此来重任在肩,紫阳真人也不愿怠慢,好在前次楚寒与石矶上西玄山时,对道德宗年轻一辈杰出弟子均已见过,双修伴侣选择起来也就容易了许多
黄星蓝心中牵挂着女儿,见楚寒人品样貌才学道行无一不是万中无一,心中便十二分的满意,当下提了张殷殷出来楚寒曾见过张殷殷一次,对这外媚内烈的女孩印象也是极佳的,而且他此来也无特定人选,心灰意冷之时,选到哪个是哪个,当然一口应允下来
云中居这门双修法对天资要求极高,道德宗如此大的门派,年轻一辈的女弟子中能够修习的也不过张殷殷、姬冰仙、含烟等寥寥三五人黄星蓝既然先提了殷殷,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略略商议,便将这事定了下来
如若玉玄真人仍掌丹元宫,想必定要与黄星蓝好好争上一争
轮到石矶时,倒是横生波折她纤手一抬,直接点出了尚秋水出来,道除了此人,旁的谁也不选尚秋水面上血色尽去,周身冰凉,几乎动弹不得,却是死也不肯相从这一对闹将起来,声势之大倒是出乎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意料接下来的数日,石矶将尚秋水追得满山躲藏,但无论使何手段也无法令他屈服石矶岂是容易相与的?她恼羞成怒,一次拿住了尚秋水后,便当场撕破面皮,欲行那霸王硬上弓之举,若不是天海老人及时赶到,便要给她得了手去说来也怪,尚秋水明明道行高过了石矶,但就是对她怕得厉害,好似见了天敌一般,十成道行发挥不出三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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