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被石矶如此一闹,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均哭笑不得,却又无计可施
与这边天雷勾动地火般的轰轰烈烈相比,楚寒与张殷殷相处得平淡无奇两人偶会相伴而行,讲讲道,说说法,半点风月也无
如是,便也到了大年初一
初一这夜,张殷殷独坐在天璇峰崖边,一双小脚在深不见底的绝渊上荡来荡去,一双本是媚得入骨的星眸呆呆地望着缭绕峰间的淡云薄雾
此时脚步声响起,一个高大身影向张殷殷行来
张殷殷轻轻地叹了口气,空空洞洞的双眸中重新浮起生气,道:“吾家,你怎么来了?”
那身影正是地府中被苏姀收伏的吾家,此际他不知有了什么际遇,已有了自己的身体听得张殷殷询问,吾家不答,反而问道:“殷殷小姐,你现在想要做什么呢?”
“想跳下去”张殷殷淡淡地道
吾家双眉紧锁,良久方沉声问道:“是因为与楚寒的婚事吗?”
张殷殷以手托腮,平平淡淡地道:“与这件婚事无关楚寒各方面都很不错,我没什么可不满意的我只是喜欢坐在这里,喜欢看这里的云,喜欢……跳下去”
她慵慵懒懒地舒展一下身体,刹那间的媚,顿令吾家觉得眼前一亮伸好懒腰,张殷殷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幽幽地道:“很久很久了,这里一直是空的,很……难受”
吾家默然不语,绝崖之顶,就这样陷入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吾家长叹一声,道:“那空的地方,本来是有一个人的”
张殷殷嗯了一声,仍是心不在焉的道:“是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纪若尘”
“纪若尘?”张殷殷黛眉轻轻皱起,反复念了几遍这个名字
忽然有若一道电光划亮识海,她猛然跳起,大叫一声:“纪若尘!”
张殷殷如风般冲到吾家面前,纤手抓住吾家铁甲胸口,一发力竟然将他提了起来,叫道:“他怎么样了!?你告诉我!”
吾家侧过头去,不愿望向她精致无双的面庞,沉声道:“公子一年之前……已然身故”
张殷殷纤手血色渐渐褪去,五指逐渐无力,再也提不动吾家,将他放落在地,随后她连站立的力气都已失去,慢慢蹲下,纤纤十指下意识地抓着满头青丝,肩头颤抖不休,好不容易,才听到她呜地轻轻哭了一声
吾家只能呆呆立着,看着
张殷殷双手抱头,整个人缩成一团,能看见的只有抓紧青丝的一双纤手,苍白得如冰若雪
吾家站得笔直如旗,眼前却已有些模糊,甚至都没发觉张殷殷是什么时候神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的
吾家依稀记得,似乎自始至终,张殷殷只哭了一声
“他是怎么死的,死在哪里?”张殷殷问,语气平淡的如同在谈论一个不相关的人
吾家道:“我们只知道公子身故的时间,何时何地均不知道我只听说,公子那次下山后,好象是向无尽海去的”
张殷殷点了点头,理理纷乱的秀发,便向太璇宫飘然而去
“殷殷小姐,你要去哪里?”吾家感觉有些不妙,在张殷殷身后叫道
张殷殷头也不回地,淡然道:“去给他收尸”
“可是……”见张殷殷远去,吾家声音小了下去,变成一声叹息:“都已经一年了啊……”
一刻之后,张殷殷已只影单剑,出了太上道德宫宫门,如风远去
守门的两个道德宗弟子本想拦下她盘问,结果张殷殷一人一记耳光,干脆利落地将二人扇飞,去势未慢分毫
午夜时分,张殷殷突然离山的消息已被道德宗诸真人所知,紫阳真人沉吟片刻,还是将这个消息遣人告诉了楚寒
经过昨夜一事,张殷殷与纪若尘往昔的情事又为人想起,也便有那多事的人约略说了一二给楚寒知晓
楚寒听后,独坐一夜,直至天明时分,方收拾行装,向天海老人及紫阳真人秉告说准备下山,要随张殷殷东行,陪她去收捡纪若尘尸骨
事已至此,紫阳真人与天海老人也无话好说楚寒与张殷殷已有婚约在身,楚寒又沉稳干练,有他在身边照顾张殷殷,也能令人放心些
于是楚寒带了简单行装,也下了西玄山,一路向东追去
镇心殿深处的石牢中,吾家单膝跪地,正等候发落
苏姀哼了一声,怒道:“多事!”
吾家沉声道:“是,吾家知罪!可是……若要看着殷殷小姐与楚寒成婚,过那世间所谓圆满幸福生活,吾家宁可多此一事!”
“你!”苏姀先是大怒,然后怒意渐气,转而浅浅一笑,道:“罢了,多事就多事了反正如果到了殷殷与楚寒成亲那日,那件事还没有转机的话,我也是会多事的”
说着,苏姀轻掩小嘴,打了个哈欠,道:“好倦!真不想离开这个小窝呢,看这风雪大的
尘缘 章九 不肯栖 一
一缕缕魂丝宛如条条小蛇,灵动地在不时喷涌而出的地火毒炎间穿行,最终在相府中汇聚,一一归入纪若尘几近透明的身躯之中他以神识观瞧已身,见胸中文王山河鼎正自缓缓旋动,根根魂丝自鼎口投入,与鼎中幽幽蓝焰融为一体每根魂丝上或多或少地载了些别的东西,比如阴气之魄,比如地火精华,又如毒炎火种,这些星星点点的精华地魄都为鼎中溟炎所融,最终化为纪若尘身躯的一部分
鼎身上镌刻的上古大篆不时亮起,明灭不定,每亮一次,便会射出数道魂丝,向远方游去每个大篆代表意义各不相同,这些魂丝便也有了不同不同赋性的魂丝载回的精魄便是不一样的比如溟炎其性至阴至寒,所化魂丝载回的只能是阴气之属,绝不可能是地火毒炎魂丝自带一点灵性,足够趋利避害,绕开属性相克的气脉或者陷阱
勉强说来,纪若尘修的也是丹道只是他修的这颗丹与众不同,是以文王山河鼎为基,鼎中溟炎永燃不灭,溟炎外又结成一颗玲珑心,以此为法力运使凭依寻常修道人吸日月精华,采天地灵气,温养金丹,以求天道
纪若尘此时则管它是精华灵气还是阴火地煞,统统扔进鼎中炼了,快则七日,慢则三十六日抑或是七十二日,入鼎之气皆会去芜存精,化成他本元的一点灵力
这点灵力,即是道家所载修道人最本原的一点精华,是一切道法之基,典藏中或称玉液,或称天浆,说得都是这个这元力妙用无穷可脱胎换骨、可易筋洗髓、可内养金丹、可外放伤敌,总而言之,几乎没什么是它做不了的修道之途三千,之所以有高下之别,即在于多数道法修炼出的皆是元力所化之物,比如说五行真元等等而最高妙的法门皆是直接修炼元力本身,如三清真诀修入上清境界后,一颗金丹所生真元,便至少有一半是这等本原元力
此次进入人间界后,纪若尘虽无实体,但实际上已是长生,若能安心修炼个千八百年,以元力无所不能的特性,则必可修得内外圆满,无有缺漏,即有金刚不坏之躯,又有地裂天崩的道法而寻常修道门派修至极处,或是道法强,本体弱;或是金丹灵性足,丹力弱,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缺陷,这即是不修元力的坏处
然正如一两银子不能花上两次,元力再好,却也有限,纪若尘只能将其用在最急需的地方在修至极处之前,和其它修士相比,纪若尘却是没什么优势的
前有苍野十载之根基,后与贪狼生死相搏,纪若尘此时心志已坚凝如一,再也不可能动摇修道人飞升最大一劫的心魔已不是问题此时在纪若尘面前,大道即为坦途,时机一至,便可一飞冲天
纪若尘修行法门源于苍野,核心处即是巧取豪夺四字,苍野魔神夺来的灵气真元驳杂不纯,凝聚成内丹后,又得耗费漫长时光除去内丹中杂质,然以文王册河鼎为金丹,所炼化的乃是至纯无力,因此纪若尘又绕开一座难关
此时洛阳相国府中炮竹声声,而纪若尘独坐房中,全神凝视着身内缓缓旋动的文王山河鼎须臾,山河鼎喷出缕缕青气,一滴通体浑圆、色作深青的水滴缓缓自鼎中浮出,水滴中心处有一点紫金光芒闪动
这是进入人间界后,纪若尘凝成的第一滴玉液天浆
于这第一滴玉液天浆的用处,纪若尘便有了犹豫他此际道行法力不过是太清初阶,用以提升真元或是大多数修士的第一选择不过初至人间界,理清在此间修炼法诀后,纪若尘便已决定先行凝聚身躯然他忽然心念一动,却将那滴玉液天浆洒在山河鼎下,丹田之上的位置
玉液天浆一落,即刻化成一片青色雾气,凝而不散随后三千魂丝又牵来一颗莲子,投入到这片青雾之中莲子受了青雾温养,缓缓胀大、破皮,一点绿意便蓬蓬勃勃地萌发出来,随后抽枝发叶,吐芽结苞,一朵紫莲便在这青雾上盛放此莲瓣作深紫,边缘有紫金丝缠绕,莲蕊暗红如火,隐约可见一颗藏蓝莲子正孕育其中
这朵紫莲,看上去与相府池塘中所生古莲竟有九分相似
纪若尘日前神游,偶于相府中感应到一点微弱灵气,随即发现是一枚上古莲子,不知过了几千几万年,竟还有一线生机其后纪若尘神游之际,不忘以神识温养莲子,七日后终于成功催发古莲
此刻他所做的,是以神识将那株古莲的灵气都摄了过来,凝成一颗莲种,投入在玉液天浆化成的福田之中,果然重新生出一株古莲来,莲蕊中也结了一子古莲生长至此,只在福田中轻轻摇曳,再也不见生发至此,纪若尘已知玉液天浆所化福田中灵力已然耗尽但若想将古莲莲子完全育发成形,则还不知要消耗多少玉液天浆,更有可能需要特殊机缘,方能催熟这颗莲子
至于杨国忠万般小心呵护着的那株古莲,现下则仅有其形,再无神韵,就不知这世上所谓高人们能否看得出来,即使看出来了,也不知有没有那个胆子直言不诲,给本朝相爷当头浇上一盆冷水别人或许难说,济天下是肯定没有这个胆子的,自诩天下事无所不知的他,想来也不会做这等蠢事
既然福田已成,古莲方生,纪若尘便吐一口气,满室生香,徐徐张开双眼他本想继续神游,汲取灵气,但感应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气息刚进了偏院,便醒了过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元仪的小脸自门后探出,四下张望,口中不住叫着:“神仙哥哥呢?神仙哥哥?”
纪若尘安坐不动,他此际无形无质,杨元仪哪里看得到他?但小女孩仍不肯离去,执著地叫着:“我知道你在!满屋子是你的味道呢,神仙哥哥,你出来!我不偷看你的雀儿就是!”
饶是纪若尘心如冰石,也被元仪这一句震出了几丝裂纹来
这杨元仪生得甜美无畴也就罢了,偏她通体清净无垢,资质极佳纪若尘以神识观之,她便是一团温温润润的光,暖得十分舒服,令他起不了杀心不然的话,若是在苍野之中,纵是鬼车之类的魔神胆敢冒犯,纪若尘也会杀上门去,不光毁其形体,灭其元神,还会将追随鬼车的喽罗杀得干干净净,不光斩草除根,还要犁地三尺,方肯罢休
眼见杨元仪深吸一口气,又要大叫,纪若尘只觉心头有些发麻,如被雷击了一下,只好咳嗽一声,现出身形来这次他留了个心眼,面目身形都是清晰的,也未幻化衣服,但身周云雾缭绕不散,将要害处都遮盖了起来如果元仪硬要冲入云雾,也定是无所发觉,因纪若尘自肩以下,其实都是一片雾气而已
“神仙哥哥,你果然在呢!”看着元仪很有些阴险狡诈的笑,纪若尘登时明白上了她的当她根本不知房中有没有人,只是进来就叫而已这等阴险法门,也不是有人指点,还是她自行领悟的
杨元仪本还想自吹一番,忽见纪若尘目光寒如秋水,不禁打了个寒战,吐了吐舌头,赶紧说正题:“神仙哥哥,我们去微服私访!”
纪若尘一怔,他虽还有些不通世事,但也知道什么叫微服私访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微什么服,私什么访?
杨元仪性子是急的,不等纪若尘回答,便连珠炮似地道:“明天宛仪那小贱人要偷偷溜出家去,和洛阳王府上那几个绣花枕头弄个诗剑论道会,要在得月楼广邀才子修士,谈诗论文,演练道术,哼哼,还不够她们忙的呢!我本想偷偷告诉爹爹,宛仪不听他的命令私自出府,爹爹肯定会用家法将宛仪屁股打烂可是我后来想想,还不如我们微服私访,偷偷去参加他们这个什么诗剑论道会,你将那些道法半生不熟的修士通通灭了,我再找济先生去羞辱那些酸丁一番,将这鸟会搅黄,让宛仪小贱人在全洛阳面前丢尽颜面,这样才好!”
这位相府千金身份尊贵之极,行事却是如此泼辣,放狠话时不时带出几个脏字,可还不让人觉得粗鄙,也不知是何等能人,才能将这块小小的良材美玉教成这样纪若尘心念一转,便想起济天下已在相府任了两年西席,除了他还能是谁?
纪若尘正暗中感慨杨元仪小小年纪,就已颇见狠辣,对付自家亲姐都如此阴损时,那元仪开口又道:“等搅了那鸟会之后,我再去告诉爹爹宛仪私溜出府之事,让爹爹用家法打得她屁股开花!”
尘缘 章九 不肯栖 二
直至被元仪拖了去“微服私访”时,纪若尘尚有些感慨元仪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毒辣心思这一次“微服私访”,杨元仪倒是花了许多心思,特意准备了两套相应的平民装束,与纪若尘换上了,便摸出了相府边门,扬长而去
杨宛仪及一众权宦子弟包下洛阳闻名的得月楼,来举办那“诗剑论道”大会所谓诗剑论道,无非是一众纨绔子弟聚在一起饮酒作乐,吟几句歪诗艳词,耍几下绵软剑术而已,哪会有什么真才实料?杨元仪便是早料定了这点,方拉了纪若尘前来砸场在她心中,至少神仙哥哥会的隐身术,便足以力压全场、狠狠羞辱姐姐那群人一番
这些纨绔年纪不一,还有二十余岁的,杨氏二姐妹其实年纪最小,只是为着杨国忠的权势,这些人方才奉了二姐妹为主另有洛阳王世子,与杨宛仪打得火热
洛阳城中,有邀月楼与得月楼比邻相伴,皆以佳肴名曲出名,并为洛阳名楼时近元宵佳节,洛阳城虽是劫后余生,但刻下也是满城张灯结彩,鞭炮阵阵看来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这座千年古都已恢复了元气得月楼与邀月楼上,都是人影幢幢,酒乐阵阵,说不出的热闹繁华
纪若尘此时虽无实体,但撑起一身衣服却无问题,再修饰一下外表,便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若无相当道行,根本无从看破他的本来若说道行真元,他勉强达到了太清前三境的筑基阶段,虽然真元微弱,可若与这些纨绔相比,高个十七八倍还是有的洛阳地脉破碎,阴火四溢,正合他的修炼收伏贪狼星君后,更能引来一缕星力补偿已身,因此如无干扰,纪若尘修行之速,几可十倍于过往
十年生死沉浮,于他是开辟了一条修道坦途奋勇精进中惟一阻碍,便是他自身的心境
破空而至后,除却一些散碎记忆,纪若尘实对人间界一无所知,于人情世故更是不太通晓但他又自前世记忆中得知人情世故忽略不得,于是杨元仪相邀,便欣然同意了“微服私访”,实也是想品一品世事百态,看一看人间繁华
纪若尘与杨元仪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一路向得月楼行去自觉得了撒手锏的杨元仪兴奋得小脸通红,脚步飞快,在人群中穿来绕去,一路疾行纪若尘足下片尘不染,不远不近地跟着,然就在行过一个岔路口时,他忽然停了脚步,向右方望去
人流如潮,瞬间都宁止了下来
纪若尘目光如月,越过五道街,无数人,落在了一个洒然当街穿行的道士身上那道士如有感应,立时抬起头来,也望见了纪若尘便在这一瞬,老道浑浊的双眼中骤然亮起如剑光华!然他随后便面有疑惑,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随着人潮远去这道士一袭粗布道袍洗得已有些发白,看上去貌不惊人,然而只踏出几步,就已在人潮中消失
纪若尘独立街口,双眼瞳孔深处已是一片湛然的蓝,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几乎无人注意,那根根发丝的末梢,会化作星星点点的湛蓝炎屑,慢慢在风中消散他双眉如剑,神识运转如电,瞬息间已推算过万千种战况,只是无论采用哪种战法,他都会大败亏输于是纪若尘心湖中浮上一片冰寒,慢慢将隐约的杀意镇压下去此刻他道行与对方差距过大,已经不是靠运气与拼命可以弥补的了
然若过上数年,结局便或会不同
洛阳东门处,那老道已施施然出了城门,也不知他如何在数息之间,就从城中央走到了东门外
老道抬首望天,但见一半蔚蓝,一半铅云,不觉摇了摇头,暗道:“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雏儿,怎就把你惊得丹气也动了?唉,想当年洛阳一战,输了玉虚半筹,这数年来游历天下,本以为大有进益,可现在看来,这心境仍得磨练啊!就是不知玉虚那杂毛,现下进境如何……”
纪若尘眼中蓝色徐徐褪去,回复成寻常模样但他立时一怔,杨元仪已经不见了!
他当下也不惊慌,心如止水,缓步向前,神识已如水般四下铺散开去,将周围一切变化尽收心底方才与那老道对峙时候并没多久,杨元仪想必走不远
神识散出后,不多时他便自万千嘈杂声音中分辨出又惊又怒的一声哭叫,正是来自杨元仪,方位不过百丈之外
纪若尘身形一动,如游鱼过隙,向声音来处行去
此时一个一身戎装的魁梧大汉正大踏步走入邀月楼这人一脸如钢针般的短髭,面色紫红,相貌凶恶,身后还跟着十余名披甲挂刀的随从这些亲随披的都是熟铜护胸甲,腰间挎的是四尺斩马长刀,神情彪悍,与本朝寻常军卒大为不同领头大汉怀中还抱着一个粉妆玉琢般的小姑娘,任她如何呼喊叫骂,也不放手,只是嘿嘿笑着,毫不掩饰笑声中的yin邪之意
这些人声势极大,掌柜的忙迎了上来,只作没看见大汉怀中的小女孩,陪笑着刚想搭腔,那大汉身后一名随从便擎起斩马长刀,在掌柜脸上啪的一拍,将他拍得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那随从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将军你也不认识了?今天将军借你这地方乐上一乐,那是给你面子再敢啰嗦,大爷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楼!”
那掌柜的在洛阳也不是个简单人物,但知道这些来自北地胡疆的军爷招惹不得,当下心中暗自叫苦,又不住咒骂那女孩不过七八岁年纪,哪经得住这等大汉蹂躏,还不得把性命送在楼上了?她死在邀月楼上,日后客人必定嫌弃这里不吉,沾染了血气邪秽,哪还肯来?掌柜的思前想后,一咬牙,暗中派了个伙计从后门溜出去报信
这时得月楼三楼上立着十余名锦衣貂裘的纨绔子弟,将邀月楼的争执看得清清楚楚居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面色有异,望向身边立着的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女,道:“咦?那粗人怀里抱着的怎么看着有些象元仪?她怎么穿了身平民衣服?”
少女面色瞬息数变,最后清秀的眉宇间透出一丝阴冷,道:“就是她!”
“那我们怎么办?看着不管吗?”这少年衣饰华贵,以黄色为主,显是有帝室血脉的,正是洛阳王世子不过看上去他却以身边这小女孩为尊,不为其它,只因这小女孩乃是相国杨国忠长女宛仪
宛仪面色阴冷,道:“当然不能不管,但不是现在等会那小贱人叫上一会后,再让卫士过去要人好了”
洛阳王世子心头一寒,暗想那大汉如此粗壮,元仪年纪幼小,如被他弄上几下,说不定命都没了,到时候杨国忠暴怒起来,知道自己就在左近,怎会不迁怒?其余纨绔子弟也惊于宛仪的狠辣,个个噤若寒蝉,尽管觉得不妥,也不敢有所表示
那大汉登登登上了邀月楼三楼,三楼上早被一群军卒层层把守着此时一个雅间房门一开,走出一个全身披挂的雄壮将军来,向那大汉瞪了一眼,不悦道:“老二,你怎么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在洛阳闹事吗?”
那大汉将元仪一举,嘿嘿笑道:“大哥,你看这小娘皮,生得就跟个天仙儿似的,咱们北地哪有这等宝贝!你知道俺只好这一口,现在实在忍不住,等办完了事再来和大哥吃饭!”
将军皱眉道:“这小孩是什么来历,你弄清楚了吗?”
元仪尖叫道:“我爹是杨国忠!谁敢碰我一根手指头,我让爹杀他满门!”
大汉哈哈大笑:“你爹从洛阳知府一路变成了相国,这官升得挺快哪!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皇上也是你爹啊?你爹要是杨国忠,那俺就是李隆基了!”
说话间,他挟着杨元仪进了边上一个雅间,随手将门关上
只见那将军眉头紧锁,向窗外望了一眼他目光锐利之极,似一把出鞘之剑,在得月楼上一众探头探脑的少年少女脸上扫过这将军亦是个杀人如麻的人物,杀气极重,那些没经历过什么风波的权贵子弟被他如此一瞪,立时个个脸色发白,或转身,或缩头,再不敢向邀月楼望上一望
那将军身旁副将看出他的担忧,便道:“看那小女孩衣着,最多是个小官家的女儿,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洛阳城中,还有什么人物能放在将军您眼里啊?”
将军眉头仍未见舒展,吩咐道:“你立刻出城,令全军拔营列队,准备启程这边等老二完事,我们便会出发”
副将领命,飞奔下楼
对面得月楼上也是乱成一团,宛仪俏面雪白,紧咬嘴唇,硬是不肯开口叫人去救元仪
其它人面色可都是难看之极,这些人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可毕竟不是傻的,知道如果元仪出了事,杨国忠必是雷霆之怒,那时还不知要牵连多少人进去有那胆小的,已偷偷溜了下楼,一路往家中飞奔去了洛阳王世子虽然身份特殊,额头上也是遍布冷汗,心中反复想着是否该不顾宛仪气恼,命卫士去对面拦阻
邀月楼掌柜正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忽觉眼前一花,楼门大开,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立了一个散发布衣的年轻人这人立在门口不动,缓缓扫视着一楼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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