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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缘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山雾藏百魅
这一碗酒下肚,恰如一道火流滚滚而下,所经之处不仅没有火辣辣地刺痛之感,反将内腑熨烫得舒舒服服其后一道香气骤然返将上来,散入四肢百骸纪若尘只觉得轰的一声,整个心神俱为这道异香包围这酒香气古怪,细细分辨,竟似是由成百上千种不同香气混合而成,直是千变万化,无有穷尽,称得上是回味无穷
纪若尘闭目良久,方吐出一口酒气,张目道:“秋水师兄,这酒……”
尚秋水笑道:“这酒乃是我采西玄山异种葡萄而酿,成酒后先蒸晒七次,又辅以诸多香料,三年方始有成,也只得此一瓶而已只是时间太短,酒味有限惟一的好处是此酒比寻常酒浆要烈了许多如此豪饮,方才有些味道”
这酒后劲极是厉害,纪若尘一碗下去,片刻即酒意上涌,双颊微醺,早前心头那一丝隐忧也趁着这点酒意飞了个无影无踪隐忧既卸,自当开怀畅饮况且尚秋水手制美酒虽然厉害,但修道之士也非常人,断然不会被一瓶烈酒放倒是以两人你来我往,片刻功夫就将这一大瓶葡萄烈酒饮得干干净净
尚秋水此时双颊如火,眼波似水,灯下望去,肌肤如玉生烟,实是端丽无双他叹息一声,道:“真是痛快!来,若尘师兄,趁此刻兴致正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这即是今晚第三件事”
尚秋水说罢,也不待纪若尘回答,直接一把抓住纪若尘的手,拉着他如飞而去
与尚秋水的手一触,纪若尘便如遇电击,本能地将手往后一缩,可是尚秋水手法迅疾如电,完全不容他反抗,正正抓了个结结实实别看尚秋水外表凝丽柔弱,可真元却是凶悍凌厉之极,手上那一道大力简直非人所能有,压制得纪若尘全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尚秋水拉着一路飞奔
平心而论,尚秋水的手冰而腻,触感几与含烟之手不相上下可纪若尘被含烟拉着,那是心神荡漾,被尚秋水拉着,可就是苦恼无边了是以一路行来,纪若尘苦思着以何借口甩开尚秋水的手,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尚秋水轻轻一笑,道:“若尘师兄,时辰已然不早,我们若不快些,可就见不到那人了”说着手上加力,拉着纪若尘加速飞去
两人倏忽间穿过索桥,又绕着太上道德宫转了半圈,转眼间踏上通向常阳宫的索桥许是因为紫薇真人闭关太久,门下弟子稀疏之故,与别宫相比,常阳宫显得颇有些冷清,灯火寥寥
尚秋水拉着纪若尘穿宫而过,毫不停留,一路向常阳宫后山偏僻处奔去,直至登上一座小峰,这才轻轻立定
纪若尘忽觉气氛沉凝起来,拂过的夜风中也有了丝丝锐利气息他心中疑惑,向尚秋水一望,见他早已敛起笑容,玉面结霜,神情凝重之极,就如换了一个人一般纪若尘微觉惊讶,顺着他目光望去,见不远的山腰处建有一间木屋,虽然简陋,但依山临崖,气势自生
似是知道纪若尘心中疑问,尚秋水缓缓地道:“若尘师兄,那就是姬冰仙的居处了”
纪若尘不觉愕然,眼见那座木屋粗糙简陋,看大小也就是直来直去的一间,就是一个寻常弟子的居处,恐怕也比这强了几倍有余木屋门楣上有一小块匾,隐约可见刻着‘冰心’二字
这么一间木屋,居然是姬冰仙的居处?而且深更半夜的,尚秋水拉着自己跑到姬冰仙的居处干什么?
此时纪若尘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呼啸声,听上去似是一头巨兽在呼吸他讶然转头,见尚秋水微闭双眼,正自深深吸气,又徐徐吐出
调息一毕,尚秋水即自怀中取出一枝巴掌大的黝黑小斧,迎风一晃,瞬间已变成一把柄长四尺,斧面阔如车盖的巨斧!巨斧空中成形,斜斜下落,斧尖无声无息地插入坚硬的岩石中,直深入二尺有余,这才止住了落势
巨斧黑沉沉的,隐隐可见斧柄斧身上处处铭着暗纹,显然其中另有玄妙巨斧形状古拙,斧柄碗口粗细,看适才落势,锋锐是不用说的,再看这大小,少说也得有数百斤重
尚秋水右手五指舒卷如兰,轻轻握住了巨斧斧柄,月色下,如霜素手与深黑斧柄形成鲜明对比他徐徐道:“此斧铸成七百年,重八百八十斤,凶厉狠绝,无坚不摧,其名忘情”
道德宗岁考时,绝大多数弟子都以木剑应敌,纪若尘尚是首次见到如此猛恶兵器,不禁愕然道:“秋水师兄,你这是……”
尚秋水清笑一声,道:“即刻便知!”
也不见尚秋水用力,那柄巨斧即离岩而出,轻飘飘的似是没有一点重量他又摘去束发金环,随手掷于地上,身周罡风四起,吹得一头黑发飞卷如旗!
在纪若尘的愕然注视下,尚秋水以纤丽身姿,擎猛恶巨斧,奔腾如雷,刹那间已冲至木屋之前,而后一脚踢开房门,冲了进去!
木门一阵颤抖,发出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竟未被踢散,又缓缓的自行关上
木屋中黑沉沉一片,在门开的短短时刻,以纪若尘的眼力也看不清屋内究竟是何情形尚秋水冲入屋内之后,他只见木屋轻震数下,窗口处又有一道光芒闪过,就此再无声息
在山崖之间,明月之下,那一座木屋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孤寂而安宁
若不是脚下岩石上深深的斧痕,以及随着夜风送来的尚秋水那淡淡体香,纪若尘几乎要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做了一个梦
眨眼间半炷香功夫过去,木屋仍然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安静得让人发疯
纪若尘终忍不住向木屋奔去,他心中实在有些记挂尚秋水的安危更何况刚刚尚秋水冲向木屋时,那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完全不象是同门切蹉,倒似是……
倒似是一个面对千军万马的绝色女子,非但不逃,反而毅然冲阵一般那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刚烈啊!
纪若尘忽然清醒过来,不禁为自己脑中涌出的诸般奇怪念头大吃一惊这尚秋水十分古怪,总是会给他以种种似有还无、莫名其妙的压力,逼得他胡思乱想一番
他正胡思乱想之际,忽然似有一阵微风从身边拂过纪若尘刹那间停步,凝视着眼前徐徐飘落的数根黑发,整个人已如在冰水中浸了多日,木然得几乎不能呼吸!
纪若尘缓缓转过头去
在他身后数丈的地面上,插着一柄深黑色的巨斧,斧头已大半没入到岩石之中,正是忘情!
适才这把巨斧似从冥冥中飞来,与纪若尘擦身而过,削断了他几根头发,这才无声无息地落下,而纪若尘几乎全无所觉!
只是斧已在此,那么人呢?
吱呀一声响,木门再次打开,一个身影若断线风筝般飞了出来,轻轻地落在纪若尘脚边
木门又自行合上了,门开的瞬间,纪若尘仍是只能在木屋中看到一片黑暗
纪若尘看了看木屋,又望望脚边那全无伤痕、却连站都站不起来的尚秋水,只觉头皮发麻,阵阵寒意暗自涌起
尚秋水勉强笑了笑,向纪若尘伸出一只手,道:“若尘兄,请拉我起来……啊呀!”
纪若尘一见尚秋水伸手,就知他伤到了根本站不起来的地步,于是暗中咬牙,握住了尚秋水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可是他一听尚秋水口中的若尘师兄变成了若尘兄,虽只是少了一个师字,可当中含义似乎大有不同尚秋水重伤之余,中气也不足,偏他声音还是极动听的,这一句请托,听来柔柔腻腻,宛若呻吟
纪若尘受了惊吓,手猛然一颤,差点就把尚秋水给扔回地上去
纪若尘悚然而惊,忙在半空拉住了尚秋水此刻容不得犹豫,他一咬牙,深吸口气,再回想了一遍年幼时孤立雪原、独对恶狼时的情形,终于激起一道视生死于无物的狠辣,一把揽住尚秋水的腰,将他扶了起来
尚秋水咳嗽数声,又向巨斧一指,有气无力地道:“若尘兄,忘情……”
纪若尘看着那重达八百八十斤的巨斧,面有难色,道:“这法宝太大,你还是把它变回去”
尚秋水苦笑道:“我真元都已耗尽,哪还有余力变它呢?”
纪若尘无法,只得单手抓住斧柄,吐气开声,运起真元,一把将忘情提起忘情一入手,纪若尘才切身体会到八百八十斤究竟是何意味,没走出多远,手上已有些酸涩之意,再回想尚秋水刚刚挥舞忘情,直如无物般的轻松,心下不觉对这细腻柔媚的北极宫高徒有了全新的估量
纪若尘不愿惊动常阳宫弟子,一手扶着尚秋水,一手拖着忘情,远远绕过常阳宫,向索桥行去
行出一段路时,纪若尘终忍不住问道:“秋水师兄,刚刚那是……”
“切磋”
“切磋?切磋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是不是和姬冰仙有私仇?”
尚秋水轻笑道:“冰仙是我的好姐妹,我和她又怎会有仇呢?其实冰仙下手已经十分十分有分寸了……嗯,我伤成这样,是因为我们之间和寻常切磋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不同之处在于我找她是拼命,她打我可只能是切磋





尘缘 章十四 来仪 上
俗语说山中无日月,这话实在有些道理
纪若尘每日里打坐修道,心无旁骛,这时光就如水一样的流了去这日他披衣推门,见屋外瑞雪纷飞,琼花玉树,不由得心下微愕,时节居然已冬!他又见得众弟子搬箱运物、往来不休,比往年要忙碌得多,这才省觉原来大考将至如此算来,不知不觉间,纪若尘已在这道德宗里呆了快五年了
道德宗大考十年一次,乃是宗内一大盛事大考前后,照例要祭天地、拜先师,只是这仪式远比平常年份讲究得多,不仅礼数规矩更为繁复,还广邀修道诸派,共观盛举是以每次大考前,道德宗内上上下下俱是一派繁忙景象
这大考较技也与岁考之时稍有不同大考之际,诸脉真人往往会亲临观考,现场加以点评,指点弟子且历次大考,亦会有真人登坛设礼,宣讲大道精义这可是十载才得一遇的好事,非一般盛事可比何况真人讲法,非但本宗弟子可列席聆听,往往也不禁他派前来观礼之士旁听因此,每逢大考,修道各派之士如蜂拥般扑往西玄山当是时,西玄山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一改平日里人消音灭的静寂景况
其实道德宗邀客观考,渊源有自三百余年前,道德宗起始广收门徒,从此日益兴盛于是并大考与祭天地先师等大礼之日,同时进行而且往往还会邀约些亲密门派观考当时之初衷一为展示道德宗芸芸后起之秀,凸显本宗实力二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别派之士的点评,往往也会对真人们有所启发
五十年前,道德宗历经数百年积累,宗内已有弟子三千,掌教紫薇真人更是道行精深,日渐通玄,所到处往往天地变色,异象频生修道诸派由是始知紫薇真人有飞升之望,自此道德宗威望盛极一时,渐将青墟宫与云中居压了下去
紫薇真人闭关后,诸派知是真人为羽化飞升作最后准备,是以道德宗威望不降反升,隐隐然有天下正道之首之意至此,紫阳真人决定广开山门,大考时来贺观礼之门派不再限于寥寥几家,而是天下正道凡愿来贺者皆以礼迎之,允其观战听经,以彰显道德宗领袖天下的泱泱风范、煌煌盛况
当然道德宗内也不是一切尽可为外人所观,比如距离大考尚有一月之时,纪若尘就被告知不必参加今岁的大考纪若尘本就不想要那虚名,大考第一的奖励再好,也好不过真人们私下送与他的法宝如此一来,他倒乐得有些清静日子,可以好生清修一番
况且最近一年来,他已经囤积了不少用于炼丹制药的材料宝物,近日真元也日益活泼,正好趁这人人忙碌的岁末时分,偷偷地把道行再进上那么一小步
刚刚入冬时分,各门各派的拜贴与贺礼就如潮水般涌向了西玄山自紫阳真人广开山门后,来贺之宾一次比一次多,道德宗声誉日隆,威望日升本来对紫阳真人做法颇有微辞的几位真人,也就不再多语了
这些日常的往来礼仪,道德宗向有专司处理,一般不需要劳烦诸脉真人,但这一日八脉真人齐集一堂,正中几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封拜贴
紫阳真人见诸真人皆已坐定,于是拿过拜贴,开口读道:“余久闻道德宗弟子九脉之艺,名动天下,然亦有云道德九艺,如拆袜线,无一条长今携弟子三人来拜,清风入林,不为松柏,唯欲辨天下人之口舌,亦增鄙徒之见闻谅诸真人必有所对,不至令余失望
云中天海,敬上”
诸真人一听云中天海四字,即知此份拜贴非同小可,个个皆神色凝重,或皱眉,或沉思,一时间殿中静默非常
说起这云中天海,真人皆知乃是云中居天海老人自称天海老人成名已逾百年,乃是与紫阳真人同辈分的人物,然则地位声望比紫阳真人犹有过之他所出自的云中居,那也是丝毫不逊于道德宗千百年来,一直是名播天下只是真正有缘得见云中居真貌之人,实是屈指可数
云中居地处奇险之地,门人亦极少下山走动,是以该派始终如在云里雾里,神秘非常且云中居择徒又极严,往往数年也收不到一个传人,这与道德宗的广开山门有极大的区别然则云中居门人不出山则已,一旦下山走动,即是惊才绝艳之人,是以千百年来威名始终不堕,纵使如今门人弟子还不及道德宗十分之一,也是如此
云中居掌教已有数十年未下山一步,长一辈人物中,时常在山下行走的惟有天海老人,所以提到天海老人,名声反而要比云中居掌教还要来得大些
三十五年前,紫微真人召示天下修道诸派,言称闭关在即天海老人只身上得西玄山,与紫微真人论道斗法,三日方下山而去这一场斗法堪称道界盛事,虽然结果并未公示,然而天下皆知天海老人必是败局无疑可是紫微真人当时已显飞升之象,一身道法穷天地之威,实非人力所能抗,是以天海老人虽败犹荣,威名不坠反升,已隐隐然压过了道德宗其它真人去
道德宗立派三千余年,历来规定各脉真人平辈论交,其余弟子辈分则以此为基,次第而降,如若不然,这派份称呼早就乱得不成样子比如说真人中紫阳、紫微乃是一辈,太隐、守真等其实已是低了一辈,而玉玄、玉虚和景霄等无论年纪辈份,又更要低了一筹天海老人比紫阳真人还要年长,论起修道年限,比真人中最年轻的玉玄真人要多了近百年
诸位真人虽口中不言,心下却明白得很,除了紫微真人外,在座各位真人的道行恐都难及天海老人现如今天海老人三度上山,想是已有万全准备其实又正逢紫微真人闭关,大考在即一时间,这些平素里只顾着精进道行的真人俱有些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惟有冀望紫阳真人能有个应对之方论起人情练达老道、处事滴水不漏,七位真人皆自知无法与紫阳真人相提并论
面对众真人的殷殷目光,紫阳真人又拿起拜贴,细细重读一遍,方道:“天海老人三十五年前败给紫微掌教,二十年前大考时携云中居年轻弟子一人上山,再为我宗沈伯阳所败所谓事不过三,此番天海老人卷土重来,想必有相当把握一雪前耻不过我料得他不会与我等论道斗法,毕竟我宗紫微掌教天下第一之名实至而名归他就算胜得我等,也无多大用处”
紫阳真人略略停顿,扫视了诸位真人一眼,又道:“依我看,这次的文章必定是出自这三名弟子想是这二十年间,云中居又出了几个天纵之材要知我宗如今声望远非昔日可比且今岁大考又是盛况空前,几乎正道大派皆有多人前来观礼,到时若云中居年轻一代弟子压过了我宗弟子,那么世人不免会想,云中居区区三名弟子,就压倒了道德宗三千门徒”
诸真人皆皱眉不语天海老人只带三名弟子上山,道德宗门徒虽众,但总不能用车轮阵相斗,是以门下弟子再多,也是无用
紫云真人开口道:“如今我宗年轻一代弟子也是人才辈出,除却姬冰仙外,还有李玄真、尚秋水和明云等我看天海老人这一次怕又要铩羽而归”
紫阳真人闭目沉思片刻,方道:“我看未必在如此盛典上,当天下正道前,天海老人若非有十足把握,断不会冒此大险我宗揽得若尘,又不是什么天大机密,定瞒不过云中居去现下天海老人仍敢上山叫阵,必不简单依我看,此次两派之战,我宗是凶多吉少,泰半要输”
诸真人俱知紫阳真人所言有理,只是一时无甚良策修仙诸派比拼年轻弟子,非是看一时道行高低,考较的乃是潜质天份,悟性高低这只要稍加展示,真人们自会看得明白这短短时间中,又上哪找得比姬冰仙还要有天份的弟子去?
紫阳真人再沉吟片刻,道:“我等应放眼长远,不必计较一时得失若尘还是让他清修,不必参加大考了不管天海老人来意如何,我宗皆以泱泱大度对之胜了自然最好,就是不胜,那天海老人志得意满之余,想必择徒会更加严了想冰仙之才乃是百年难遇,云中居眼界一高,当然更难收到弟子假以时日,他们人丁寥寥,若想与我宗争雄,只是徒增笑柄而已”
议定后,众真人遂各自散去
依道德宗惯例,大考定于正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之间进行才进正月,已陆续有正道诸派观礼之宾抵达道德宗早有准备,太上道德宫占地千顷,厢房客舍要多少有多少,就是容纳千人观礼,也不过是小事一桩
此际西玄山瑞雪纷飞,诸峰皆白,惟有莫干峰及九脉群峰之顶清泉汩汩,苍翠成荫,蝶舞花间,兽游林下,完全一派南国风光行于莫干峰上,走在道德宫中,就连扑面而来的微风都有薰薰暧意,脉脉檀香,再看宫中玄岩铺路,白玉为阶,紫梨作柱,描金画梁,好一派泱泱盛世!
其实这表面浮华,也不是非常难得,正道诸派之中数个传承千年的大派勉强也能有这等财力而邪宗几派则更为富庶可是要在若大一个太上道德宫中保持这等春暖花开的盛世景象,那不知需要投入多少法器良材,才能维持得西玄无崖大阵如此逆天而动?
此前曾来道德宗参加过观礼的宾客,已经见识过西玄无崖大阵的恢宏,此时重见,依然震惊不已而那些初上莫干峰的,就禁不得要目瞪口呆一番了
正月初十乃道德宗正式迎客之日这一日清晨时分,太上道德宫中即鼓乐齐鸣,丝竹暄喧悠悠乐声中仙风萦绕,空中原本密布的铅云亦为诸真人无上法力所迫,刹那间云消霞散,露出碧空如洗
未几,东方群山中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染红半边云天随后一声清越长鸣响彻群峰之间,清鸣声中,一头青鸾冲天而起,与日同升
青鸾之后,又有百只白鹤冉冉飞升,在莫干峰上徘徊不去,声声鹤鸣,给这金玉为阶的太上道德宫再添数分仙意
诸宾客欢喜赞叹之余,皆觉不虚此行
自此日始,道德宗大开山门,广迎天下之客
“俗!真俗!俗不可耐!”
遥望着莫干峰顶那金碧辉煌、鸾鹤盘旋的太上道德宫,一老者愤恨不已,顿足骂道他身材矮小干瘦,面透红光,头已半秃,只有几缕稀疏白发挂在脑门顶上
这老者外貌不甚起眼,但一身行头可是非同小可那身上锦袍,一眼望去隐隐似罩着一层淡紫轻雾,前胸绣山河,后心绘风云,领口袖边,乃是以玄金抽丝作线,绣百兽纹封口这件锦袍大有来历,名为四海升平袍,可是修道界有名有姓之物
除却这件衣袍,老者腰间还挂有一块前代葛智天师修成散仙时留下的玉佩,指间戴着一枚天风子尸解时遗下的扳指至于颈中挂着的一串木珠,虽然看上去黑沉沉的不太起眼,实则来头也不小,那可是彭祖得道前时时把玩之物
总而言之,这老者身上无一物莫有显赫来历,实可谓锦绣满身,珠玉遍体,仙风缭绕,宝气盈盈他这一身之物,足足抵得上寻常小宗一派之积
老者这一顿足含怒而发,虽非有意,但威势已非同小可他本是立于一头巨鸟之背,这头巨鸟血羽金喙,双翼展开足有三十丈宽,浮飞于云层之上,有如一只巨舟此鸟也是天地间有数的异禽,名为弌夆然而那老者这一顿足,弌夆登时一声哀鸣,沉了足有五十丈,这才稳住身子
弌夆背上宽阔,尚立着二女一男三名年轻人此时一名女子浅笑道:“师父为何恼怒?”清脆之音,有如新莺出谷,娇媚动人,却又冰冷之极,冻彻肺腑再细瞧那女子,柳眉凤目,凝肌纤颈,眼波流转际,百媚横生,妖丽得让人窒息她上着一件宽袖纱衣,外罩一件绣花无袖裲裆,下穿黑色长裙,一条纱罗帔帛顺肩而下,身姿极尽纤巧玲珑之妙,只是周身上下,似是笼罩着一股冰冷阴寒之气,令人望而生寒
老者哼了一声,遥指道德宫,道:“二十年前,道德宫不过是靠着西玄无崖阵保着清泉绿树,造个人间仙山来骗骗无知世人可如今他们非但强逆天时,还弄了鸾鹤环飞,妄图生造祥瑞,以骗天下!哼!如此穷奢极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得多久!俗!真俗!俗不可耐!”
那女子轻笑一声,又道:“可是他们这排场忒也大了些,青鸾乃是神鸟,竟然也被道德宗驯服了,真是难以置信”
一提到青鸾,老人的脸色登时黑了几分,冷道:“石矶,你这话就不对了紫微真人飞升在即,引些珍禽异兽来投,也不是什么奇事只是芸芸众生,无知者众,才会以为道德宗乃是天命所归哼,道德宗假仁假义,虽然门徒众多,可是良莠不齐,别说三千门人,就是拥徒三万,又哪及得上我云中居高洁孤远?他们越是繁华,离大道就越是遥远!”
石矶悄悄吐了下舌头,又笑道:“道德宗三千年积累,又广收门徒,我早就说过,师父你想和他们比拼异兽法宝,又怎会有好果子吃?还是见识一下他们门下弟子的道行,才是正事”
老人脸色更黑,怒哼一声,也不说话,足下传出一道暗劲,弌夆一声长鸣,双翼一收,如流星般向莫干峰投去
直落到距离莫干峰仅有百丈之时,弌夆这才双翼一展,徐徐向太上道德宫前伸出崖外的白玉台上落去
白玉台上,道德宗八脉真人皆已齐聚,身后百名弟子排列整齐,再之后则密密麻麻地立着数百名各派宾客此时各派来客皆面有讶色,对着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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