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玲珑录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乾凌踏月
他跌跌撞撞从塌上下来,满屋子翻遍也没再寻到一个玉米粒,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青衣人端着药碗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他,“那根玉米脏了也烂了,你若喜欢吃玉米,我晚上让厨房给你做?”
于是那晚,他碗里多了两个熟玉米,青衣人笑着看他狼吞虎咽,“慢些没人和你抢。”
他啃着玉米抬眼偷偷看那人俊雅的侧脸,心道自己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人,他愿意做牛做马知恩图报。
可吃过玉米不出几日,青衣人便将他带到了另一个地方,那里不同于燕山的别院,黑漆漆一片,每日都要点灯,即便是炎炎夏日也让人彻骨生寒。
他缩在青衣人身后不敢动弹。
青衣人却说,这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他也正需要一个极端聪慧的孩子来替他将燕山派传承下去。
“你会是这世上最出色的杀手,你会有无数最强的暗器,所有人都会怕你。”青衣人总是笑着说出让他害怕的话,“我救你一命,现在你愿不愿意学这些?”
起初他并不想却又逃不掉,只能终日缩在床上发抖。
青衣人一派如常,给他最好的吃食最漂亮的衣衫,唯一的要求便是他仔细看他留下的那些书,琢磨那些小巧的机关暗器。
不过半月,他便妥协,住在这里好歹能吃饱,能穿暖,能有一间房子遮风挡雨。
他原本有自己的名字,姓兰名环,字舒云,青衣人在一次喝醉后,却笑道,“一个老学究一般的名字,不如闲来笑对花邀酒,你不如叫花邀酒吧。”
他自此改名换姓,归巢村教书先生家的小儿子兰舒云成了燕山道人唯一的徒弟,本该读书习字考功名的人成了人人唾骂的燕山派传人,而后便是被关在冰冷的湖水下整整五年。
甚至到最后,他连自己究竟叫什么都已记不清,好像他生来就该叫花邀酒一般。
五年之中,他也曾发现过一个小孔洞,然后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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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看书累了便从中窥伺外头的动静,常有个粉衣的小女孩经过,哭哭啼啼地找她顽皮的弟弟,而那个顽皮的弟弟总会从背后蹦出把她吓一大跳,然后二人亲亲热热和好如初,嘻嘻笑笑地走远。
那二人就像孔洞里透出的一束光,绚丽地让他睁不开眼,他看着有趣也欢喜,便也在偷偷地笑,只是那对姐弟从未看到过他。
直到有一天,那抹粉色飘至了小孔洞前,对他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随即递过了一枚石榴色的月石坠。
“你每天就这样不说话相必也没什么玩的,这个送你……”
他有些惶恐,犹豫之后还是畏缩地伸出手接过,小女孩已然笑着跑远,那块月石触手生温,在暗室的烛火下忽明忽暗煞是好看。
他喜欢的不得了,当作宝贝一般塞在枕头下,每日只看一眼,摸一摸便能笑出来。
可几月之后,那枚孔洞便被堵上。
青衣人抚摸着他的头,那动作让他毛骨悚然,他却微笑道,“你应当更专心一点,你的路和他们不同。”
弱者从无反抗之力,他只得像一只老鼠般继续窝在黑暗之中钻研暗器奇巧,愈发沉闷无言,日子一日复一日,地下不知寒暑亦无春秋,他的武功大有长进,却仍旧看不见出路在何处。
直到十一岁那年,他正在暗室习字时,听到了外面青衣人与另一人激烈的争吵,他悄悄和衣去看,见到的却是青衣人手中夹着一个黄色衣衫的孩子。
孩子是那对姐弟之一,争吵的另一人则是一个眼生的青年男子。
青衣人头一次出现暴怒的神色,他挟着孩子,彻底关闭了燕山道人墓的大门,再无人能进出。
“将我的头颅割下来,带给此处的庄主,还有这个孩子,也带出去,暗门在床后,出去以后你与我再无关瓜葛,你自由了。”
这是丁墨白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随后他便饮毒自尽。
花邀酒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等燕山道人咽气以后,拖着沉重的尸体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割下了那颗头颅,他最终在床后找到了一处出口,那是一处只能让孩子经过的孔洞,他不知丁墨白是何时留下这个出口又预见了什么,只是抱着头颅,咬着牙拖着昏迷的宋雪桥,一步一步,直到看见了外面乍亮的天空。
他瘫在地上,面前是一方茶棚,里面有匹马,清水和地图。
他天生记忆超群,只匆匆扫了两眼地图便记下全貌,将马匹和地图全部留给了那个孩子,自己带着头颅快步往玲珑山庄而去,他要去完成师父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花邀酒扫一眼宋雪桥,“丁墨白生前做了许许多多错事,现如今他死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我虽是他的徒弟,可我却不是唯一会用燕山墨冰针的人,你既已打开,里头那些秘籍你也见到了吧。”
宋雪桥犹如五雷轰顶般站着,花邀酒淡淡道,“除了这些,我还有一人想让你见见,不过司空姑娘应该快醒了,你还是随我下山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更晚了,这两天比较忙。。。
第78章第78章
江湖塔中,只有叶影束坐在厅堂的垂帘后,她举着梳子正帮一个老妪梳着头发,老妪面色枯黄,看上去已有□□十岁的模样,她目光空洞地透过帘缝看着满堂吃饭的客人,如同一棵老松,动也不动。
“婆婆,午膳想吃乌鸡汤好吗?”叶影束将她垂下的一缕白发用簪子簪好,安慰道,“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别想其他的,这样梳神多了。”
门外跨进二人,叶影束止了手上动作,神色复杂地看向宋雪桥和他身侧的玄衣人。
“老板娘,借这位夫人一用。”花邀酒径直搀起老妇,叶影束也未拦他,只是看着宋雪桥道,“花谷主还请小心一些,这位夫人身体不太妙。”
二楼天字一号,老妪坐在椅上,身材瘦小干瘪,那件华美的外衫穿着并不合身,像一只宽大的帐篷将她裹在其中,她眉眼呆滞,警惕又畏惧,偷偷打量着屋中的一切。
“你知道她是谁。”花邀酒捡了张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她是个心肠好的老太太,只可惜,这样的好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宋雪桥看着老妪,闷声道,“她是当年救出裴无念的人。”
花邀酒道,“我找到她时,她的喉管已经被□□灼伤,即便带来江湖塔,公孙清宴也无力回天,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宋雪桥默然,“他还留了她一命。”
“是啊,若不是她拼死,你的好师兄也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花邀酒轻轻笑道,“二十年前贺家巷武状元府一夜之间所有人殒命于不知名的凶器,然后那里闹鬼闹到今日,当年幸存者寥寥无几,我遣成定去打听,才知道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花邀酒看向老妪,“当年贺府有一个惨死的小妾,名叫云融。”
云融二字出口,老妪菜色的面上突然有所波动,那双空洞的眼中流下几滴浑浊的泪,她哇哇大叫着往墙角缩去。
宋雪桥被她推至一侧,皱紧了眉头。
花邀酒扶起老妪,拍怕她的背,从容道,“云融是贺家巷人,她嫁给贺将军时,那位武状元已经年逾六十。”
“一个太漂亮而没有靠山的女人,总会过的很凄惨,她幼时是被一个名叫胡四的男人捡到,养在家中当养女,襁褓中有一名牌名叫莫云融,可胡四觉得,一条贱命不配有名有姓,便一直喊她丫头,后来她在胡家长大成人,虽然干的都是烧火做饭,砍柴挑担的粗活,却出落得美貌异常,那胡四是个无赖,自然起了邪心,在她十六岁那年就娶了她做老婆。”花邀酒深深叹一口气,“若是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可胡四此人疑心病颇重,稍有不顺便对丫头动辄打骂,将她打的鼻青脸肿甚至不让吃饭。”
只有贺府刷恭桶的一个孤寡老婆子看不下去,时常带些吃剩的食物悄悄去看她,也是这个老婆子告诉丫头她有名字,名叫莫云融。
丫头视她如生母,感情颇深,直到有一日,胡四犯了赌瘾又无力还债,贼心顿起偷了贺府的一块如意,被贺将军发现将他勒死在贺府门前。
莫云融一身素服前去尸,却被厅堂上那位贺将军一眼相中,不管她是否二嫁,执意要她做填房。
莫云融自然无法反抗,胡四死后不过三日,她便被一顶小轿抬入了贺府,原本也算能够安定下来,只可惜莫云融空有容色却毫无心机,先是在贺府被妻妾嫉妒,顶着各式各样的欺辱谩骂,后又被诬陷偷了东西,再美貌的女子若是无甚意趣也会有被厌弃的那一天,贺将军自然不会听她辩解,甚至打聋了她的一只耳朵。
不出两年她便彻底失宠,被迁到了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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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一座茅房大小的后院,贺府让陪着她的也就一个老婆子而已。
莫云融反倒随遇而安了,也平静了许多,直到一个受伤的男人闯进了贺家巷。
男人黑衣铁面,身中数刀,已然走不动路,莫云融自然不会不管,将男人藏在贺家巷养了多月,而他离去时,莫云融才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肚子一日日大起来便再也瞒不住,风言风语一时飘到各家各院,最后飘到了贺将军的耳朵里,东窗事发那日,是莫云融才产下男婴的第二天,她被架起带到了贺府正厅,也不辩解,也不哭诉,更不愿说出那孽种的下落。
顶着那些幸灾乐祸的眼光,她咬着牙活生生受了五十军杖筋脉皆断而亡,贺府之人嫌她龌龊,也未敛身,直接将尸体丢进了后山。
老婆子冒死抱着男婴逃至郢阳城,迫不得已将刚出生的男婴放在了最近的一个菜市口,那年随处可见因饥荒被丢弃的孩子,无人去细看菜市口多了几只狗或是几个命不久矣的婴儿,即便看到了,也只是叹气摇头,自家都吃不饱又怎么在乎路边的弃婴?
也许是缘分使然,武当的厨子裴来那日进城采买,一眼便看到了路边哭到声嘶力竭的孩子,心生怜悯,将他带回了武当。
“那个人回来时,灭了贺家满门。”宋雪桥冷声道,他什么也说不出,如果他是那人,在那样的境地,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花邀酒看出他的想法,轻抚着老妪,“易风谣告诉我你看戏的表情时,我就已经知道你猜到了全部,除了那奸夫到底是谁,你很聪明,你知道这件事乃裴无念生父所为,你为了保他自然不愿意继续查下去。”
宋雪桥默然。
“宁可背着骂名活一辈子。”花邀酒缓缓起身,靠近他,眯起眼,“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和你父亲一样,自以为伟大,为了那可笑的道义,他不愿意割下好兄弟丁墨白的头颅,如今的你为了情情爱爱,不愿意抖出真凶,可又能改变什么呢?”
“你和那个刽子手一样,为了护住一个裴无念,把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当成笑话,想杀便杀,阮十二与你无关,段无奕与你无关,琼茉儿自然也与你无关,甚至你的好兄弟陆展沐他们的死活也与你无关,那你的亲姐姐呢?”
宋雪桥赫然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花邀酒面上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就没想过为什么宋家都没有宋焰亭一丝半点消息?那我来告诉你,她已经没了,你的亲姐姐死了,她被那人当作筹码绑走后又杀死在四宿阵里,死的时候她身中剧毒,痛苦异常,心肺皆穿!”
话音将落,宋雪桥已然一掌将他打倒,他红着双目,揪住花邀酒的衣领,手腕却止不住颤抖,“你再说一次。”
花邀酒瞪着他,一掌抓住小臂将其掀倒在地,吐出口中一口腥甜的血,转而扼住他的咽喉,恶狠狠道,“我说她死了!听懂了吗?死了!”
老妪蜷缩着,低低哭了起来,她不知道为何这二人打作一团,她只是害怕,那日一个白马红衣的姑娘带着人来到她的茅草屋里问这里多年前是否有个婴孩被遗弃,她对云融有愧,原本什么也不想说。
可姑娘瞧着她的模样却道,当年那个男婴已成了华山派陆老爷相中的乘龙快婿,只待找到双亲便可二拜高堂成一方江湖美谈。
她自然是闻言甚喜,便将当年一事说了,唯独略过了莫云融二嫁贺将军和来路不明男人一事,只说男婴乃是胡四遗腹子,当年贺家巷之人早已死绝,红衣姑娘谢过她之后却意味不明的笑了,赏了赏银,而后绝尘而去。
往后的第四日,她开门就见到了一个和尚,和尚念着“阿弥陀佛”,一脸慈悲之相,却毫不犹豫地掰开她的嘴,喂下了一罐药,留下许多金银美衣离去,她本就风烛残年毫无挣扎之力,喝下之后喉中如同火烧,疼晕过后再次醒来,她便再也说不出话了。
宋雪桥倒在地上,眼泪顺着侧脸滴在地上,他一动不动,手指扣入砖缝磨出猩红的血肉,下唇也被硬生生咬出血色。
他虽然不喜欢花邀酒,可花邀酒从未骗过他。
一只铁令滚落在他身上,他一眼便认出那是宋焰亭的庄主令牌,自任继庄主以后从不离身,他痛苦的闭上眼。
花邀酒敛了眉眼间的怒色,却依然凌驾于他上方,“哭够了吗?清醒了吗?”
“她在哪儿?”宋雪桥哑声道。
花邀酒冷笑道,“她的尸体我自会送回玲珑山庄,你呢?还想把凶手庇护下去?”
宋雪桥倒在地上如同一具尸体,他沉默着,死死抓住那枚铁令,他要怎么做?为宋焰亭报仇?杀了裴无念的生父,还是今夜就带着裴无念离开郢阳,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花邀酒靠近他的耳边,压低了嗓音,声音有如地狱修罗,“要报复他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你不会不明白,那人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裴无念,如果今夜在百家面前揭开新郎官那样让人不齿的身世,让他杀的这么多人,的这么多心机全部白,你说他的表情会不会很有趣?”
宋雪桥哭过,想过,他终于肯转头正眼看花邀酒疯狂的面容,他冷声道,“那你又要我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我儿砸不会害大师兄的!
第79章第79章
“此事因裴无念而起,我恨不得他去死。”花邀酒从地上起身,揪住宋雪桥的前襟将他提起,一把折扇自他腰间坠落,“哗”地一声散开,落在地面上。
他想伸手去够,却因受制于人眼看着扇子被花邀酒一脚踢走,耳边声音骤然放大,花邀酒将他压至墙角,一字一句道,“好好听我说话……我不会为难你,我要的是凶手的命,要的是他爹名誉扫地,只是如果我将此事捅破,你觉得武林百家会放过裴无念?”
宋雪桥极力掰开他的手,红着眼道,“那是他爹做的,与他无关。”
“好一个与他无关。”花邀酒被他一推搡,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似乎是听到了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他笑得浑身颤抖,“宋庄主你可真是又天真又可爱,你只知裴无念年少成名在江湖中颇得赞誉,那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妒他憎他,尤其是如今他娶了陆林林,虚情也好,假意也罢,今夜的婚典摆在那儿,有多少双眼睛等着看他登高跌重,你明白吗?”
宋雪桥颓然站直了身子,一言不发与面前的人对视。
“我说到做到,你要想裴无念活命,又想他不恨你,只有一条路。”花邀酒瞥他一眼,似乎在再给他指一条明路,“从现在起,呆在江湖塔,等到明日午时再上七十二峰将裴无念带走,以后你还是做你的小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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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上再发生什么,都与你们没有关系了。”
宋雪桥却冷声道,“是谁?慧窗大师?还是惠慈大师?”
那日寂光寺,只有这二人。
花邀酒皱眉道,“你不必过问,你只需知道,犯下这几宗滔天大罪的凶手,今夜会死在婚典上,而你宋雪桥从头到尾都呆在江湖塔和老板娘在一起,根本不知道谁是裴无念的生父,也不知道是谁用燕山墨冰针杀了那三人。”
花邀酒掸去身上的尘土,扶起瘫软的老妇走出门外,他皱紧了眉头回头看向呆站在墙边的宋雪桥,因方才一场打斗,长发从冠中散出遮住了一半的面容,阴影下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能看到他将那块铁令捏紧,指节露出青白的颜色。
天字一号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带上,叶影束站在楼梯口,眼中有难得一见的戾气,自她成亲以来,已经许多年没有过打打杀杀的想法,如今却被传言中的隐谷谷主所激,她从花邀酒带着老妇上门起,从茫然到愕然,她知晓了一切,也知晓今夜裴陆二人婚宴定有大事要发生,但这一切又与江湖塔无关,由不得她做什么决定,更何况…宋焰亭死了。
她斜睨一眼店小二,小二颇为识趣地从花邀酒手中接过老妇,搀下楼梯,很快便消失在拐角。
叶影束看着身影消失才抱起胳膊,她眯着眼道,“花谷主要做什么,我无权阻拦,江湖塔平日担一声武林正派,也希望不要伤及无辜。”
“老板娘还请放心。”花邀酒看了看她,又看向天字第一号的大门,垂下了眼,轻声道,“希望您陪着宋雪桥,今晚武当山上花某自会给百家一个交代。”
天字第一号房内,宋雪桥勉强走了两步,弯下腰,缓缓捡起那把被踢到角落里的扇子,那行字上沾了灰,他伸手拂去,擦了又擦,而后和那枚铁令一起攥在手心,他沉默地站着,看着这两样东西,而后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走到关着的窗边。
他推了两下,却只能听到沉闷的声响,天字一号的后窗被锁死,他只得走到门边,扬手打开了房门。
叶影束坐在门口,被吓了一跳,见他面上无甚大碍,但手指处皮肉猩红,忍不住道,“宋雪桥……”
宋雪桥皱眉道,“叶叶,我去置办一下车马,明天回玲珑山庄。”
叶影束叹了一口气,,“车马已经备好了,都在后院。”
宋雪桥勉强挤出一个笑,“我要吃西市的烧饼。”
“我去给你买。”
“我想去山上抓猴子。”
“要几只?”
“我要去瑶湖找姑娘。”
“我……”
叶影束词穷,她看着眼前笑盈盈地宋雪桥,与平日并无什么两样,但眼中分明藏了其他东西,她握紧了拳头,转过脸去,直截了当道,“你不用在这里跟我胡说八道,从前或许我不会听花邀酒的话,但如今他说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你出现只会让现在的情况更加糟糕,我答应他,我所知道的,我所不知道的,今夜之后也会全部忘掉......”
“雪桥你是明白人,可阿念不是,毕竟如果他知道宋庄主…因他而死。”
如果裴无念知晓宋焰亭因他而死,宋雪桥又要杀了凶手报仇的话……叶影束闭上了眼,她太过了解这二人,宋雪桥已经查到了一切无可挽回,那么她至少不能让裴无念负罪终生,所以她咬牙道,“总之,今日我不会放你走。”
谁料宋雪桥并无太大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影束,不过片刻,他转身回了天字一号,将大门“砰”地一声带上。
叶影束叹了一口气,江湖塔六楼还安置这那三人的尸体,此前她也全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凶手竟会是裴无念的生父,甚至是少林二位高僧之一。
如果宋焰亭未死,这一切还有回转余地,可如今......想到宋雪桥的模样,她朝伙计招招手,店小二机敏非常,立刻凑上来。
“去把天字一号的后窗加固,只要撑过今晚,别让他出来。”
店小二应了一声,即刻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他寻了梯子木板赶至后院时,却惶然睁大了眼。
“老板娘!”店小二面色铁青,跌跌撞撞冲到二楼,叶影束守在天字一号房门前,满面愁容,还未能喝进两口茶,又被吓了一大跳。
“宋公子跑了!”店小二满面惊疑,“他……”
叶影束只觉天昏地暗,她惊慌失措地跑到后院,二楼窗户被人从外面徒手摘拆下,只剩几片木板倒在地上,而她备好的车马,倒成了宋雪桥惹事的帮手,鸽笼里的鸽子似是到惊吓,正上窜下跳。
“宋雪桥……”叶影束咬了咬牙。
店小二小心翼翼道,“要不要追。”
“天底下几个人追得上他!”叶影束死死盯着窗户,“立刻找匹马,我要去七十二峰。”
城西官道上,百草渐枯,宋雪桥骑着马,身后马车上是抱着酒壶的色方丈,他盘腿端坐着,似乎是累及,徒手拆了五块木板和一块铁板,于他而言虽不难,却很累。
“和尚答应过帮你一次,自然不会食言。”他喃喃道。
“只怕你不是刚巧出现在这附近。”宋雪桥冷声道,“我将信号发出去未过半炷香,你就出现了。”
色方丈难得一笑,“是,和尚是来找你的,因为最近知晓了一件大事,一件很可怕的大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一封信落在宋雪桥怀中,信封上并无字迹,他打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瞳孔骤缩,捏紧信封,颤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回郢阳的那天夜里,和尚到了这个。”色方丈哈哈一笑,“这件事真的是又可笑又恐怖,我那位师兄从前便老想着把烂摊子往我头上扣,想不到如今还是这样想着,阿弥陀佛。”
宋雪桥突然拉住往七十二峰疾驰的马,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对。”
色方丈被这一刹弄得东倒西歪,差点撞上门沿,他奇道,“哪里不对?”
宋雪桥抽出腰间的扇子,将信纸与其放到一处,他突然苦笑起来,望向远处云中的山峰,“和尚,你说我与裴无念谁更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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