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hloec
他扼住王天风的喉咙,王天风的手也按上他的颈动脉。
几乎是同时,两人松开手,明楼扯下他的手表,王天风抽走了信封。
“还我!”
“你先把信还我。”
“我信不过你。”
“彼此彼此。”
王天风抓着信,僵持片刻,蓦地咧嘴一笑,像是斩断自己所有退路一样把那信撕得粉碎,几乎不带任何感情道:“表送你了,卖了也好,砸了也行我早该丢了。”
明楼看他把那信的碎片纷纷扬扬地丢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那块旧手表像是要长进他的手心一般。
像是过了千万年一般,他开了口。
“你父亲的遗物,留着吧。”
把表放在桌上,明楼脱下外套,把地上的碎纸片都捡起来,用外套兜着一片也不少地了起来。他的要害都暴露在王天风的眼皮底下,但是他知道这个人无力动手。
晚上回去房间里,对着灯他取了一张厚实的牛皮纸,想把信黏起来,却发现没有浆糊。窗口望过去王天风房间的灯熄了,估计已经睡了。于是他打算自己去总务处顺点浆糊回来。
一开门却看见王天风站在走廊里,肩膀上都是露水,大概也是犹豫了很久。可笑的是,他手里端着一碗浆糊。
明楼伸手拿过浆糊,没理他,却也没反手关门。
“拼图啊。”王天风扫了一眼桌面。
明楼在那纸上抹起浆糊来,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是他生父的资料。”王天风也不想自讨没趣,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明楼桌上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我就这表还值点钱,谢谢。”然后带上门离开。
明楼放下浆糊刷子,望着窗外那人走回房间去。把文件夹打开来,里头是些照片,还有家里人的情况。王天风这人,嘴硬心硬,从不肯欠了别人。文件夹里不仅有阿诚的资料,也有明镜和明氏集团的一些资料,甚至连明台的学校也赫然其中。明楼知道他的意思,先看了明镜的同明氏的一些底,又放在一边。只有一张阿诚父亲的照片,老实巴交的一个农民,坐在门槛上发呆。资料里说他有五个儿子,折了一个,另外四个,两个进城去打工,没回去过,庄上的两个也都不养他。分家后,旧房子被老大占了,起先还住在一起,后来因着养不起,便也不养了。他守着村里一个旧关帝庙度日。
他的阿诚吃过许多苦头,对于这样的人,想来也定会十分同情,说不定真会去赡养他。明楼忽然觉得有些愤怒,不想将这些资料拿给阿诚看,真该叫这不负责任的父亲自食苦果。但这是阿诚的父亲,是他的人生和选择,明楼也只能把这些东西起来,等着再见到阿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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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
他说不担心阿诚会离开明家。
怎么不会担心?在王天风面前嘴硬罢了。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找明台的父亲,有一回说是有了消息,他和大姐一晚上没睡好,后来知道搞错了,大姐多坚强的一个人,刷地就掉了眼泪。他揽着她的肩膀,知道这眼泪的滋味有多复杂。又没有找到,可又庆幸总算不用送他走。
如果阿诚要离开明家呢?
明楼不敢想象这个问题。阿诚十岁到明家,可以说得上是他亲手抚养大的。教他写字念书,即使是自己去南京上了大学,他也没有长时间里离开过自己,总是电话书信不断的。便是他期末学习紧,不打电话来,也不担心,回家去,阿诚同大姐和明台一样,总是会在家的。
然而又不能不想这个问题。
他不会一直留在明家,总要做一份工,结婚生子,去组建自己的家庭。或者他根本就不会回国来,就留在国外,同什么苏珊或者苏菲之类的留在巴黎他其实挺喜欢巴黎的这样,便更远了。只是又觉得远点好,巴黎不是保险箱,可也好过国内的局势,等时机成熟,还要送明台和大姐出国去。如今他走在这悬崖边上,说不定那一日摔得粉身碎骨。他也不怕死,他也怕死了叫他们知道。
忽然想写信给他,又不知道这小家伙现在浪到了哪里。展开信纸又折了起来。
忽然想看看他。
第06章
eileandonan城堡孤立水中央。
夕阳铺满了整个湖,仿佛划过胭脂的一滴眼泪。高地的晚风吹过来,即使是夏天也并不温暖。暮色四合,竟也有些清冷的意味。这清冷不是悄怆幽邃的中国情调,而是因天地之大而生的苍凉感。这高地愈是壮阔,这湖中的城堡便愈是遗世独立。
他站在那边,也不知道为什么,脑中一片空白,除了
“明!”利亚姆拍他的肩膀,他猛地回过神来。
“我们篝火终于生起来了,过去喝酒去!”苏联的小伙子五官深邃,暮色下极是英俊,叫他想起同样眉眼深邃的兄长来,“你像是要哭的样子。”
“有么?”阿诚连忙抹了一把眼睛,竟是真的有些潮湿。
“我第一次见到eileandonan的时候也莫名其妙地哭了。”利亚姆向着他刚才眺望的地方看去,“你听过donan的故事么?”
“没有。”
“是这样的。”利亚姆依旧望着湖心,“从前有个教士叫做saintdonnánofeigg,海上的劫匪到这个岛上来。将要杀掉他,他请求让他完成最后的弥撒。劫匪们同意了。他做完最后的弥散,就被斩首了。”
阿诚低头不语。
“上次,我是同我的爱人一起来的。”
“她人呢?”
“他去世了。”
阿诚抬眼看他。
“是我的一位同志,他去支援西伯利亚的时候死在那边了。”
“对不起。”阿诚温言道,“能去到那样遥远荒凉的地方支援建设,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为了信仰。”
“信仰?”
“你们中国人有信仰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说。”利亚姆眨着眼睛,“像donan一样,他的信仰是上帝,即使死去也要做完弥撒。对于我们而言,报国就是信仰。”
阿诚察觉他声音的异样,,沉吟片刻道:“可你听起来并不十分笃定。”
“笃定和难过并不矛盾。我不会因他殉职而退缩,却也无法留在他死去的土地上面对我们的回忆了这是我软弱或者不坚定的地方吧。”他低头笑笑。
“可是能承认它,就是很勇敢的事了。”
“所以你呢?为什么看着它也是很难过的样子?”
“我可没什么故事,只是……大约是觉得夜色降下来,这城堡实在孤独。”
“寂寞?”
“孤独。”
“你要原谅我的法语可不够好。”
“我也是个半吊子。”阿诚笑道,“我也不知道这样理解对不对。寂寞是想找个人陪着,可是找不到,是它自己难过。孤独是一个人的选择,是我看着它难过。”
“你说这话像个诗人。”
“看来我要去投稿赚点稿了。”阿诚笑笑,“我只是想到如果选择一个人坐在那里,独自等待黑夜降临,等了千年万年,数十万次日落月升,这样的选择虽然是自愿的,但在我这种旁人的眼里,苦涩到无可言喻了。”
“那就留下来敲钟吧。”利亚姆笑道,“陪它一起看千万次日落,他能保持他的孤独,却又不会叫你觉得他寂寞。”
“那我哥估计要打断我的腿。”阿诚也笑了,“我怕冷啊,这里太冷啦。”
“太可惜,我还想请你去苏联玩。”
“你请就是冻死我也要去转转啊。”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火堆边苏珊叫他们,“快过来!红肠要烤好了!再不过来你们的都归我。”
两个人早就饿了,连忙跑过去。阿诚穿得少,伊拉拉过一张毯子丢给他,他便裹在身上,坐下来,从苏珊手里抢过一串烤红肠道:“我请你吃了半年的零食,你还抢我这一口?”
“你请我吃的时候,可没说要和这一口等价交换刚才你们说什么呢?”
越过火堆,利亚姆眼睛亮亮的:“我们在说信仰和爱情。”
“爱情?”苏珊的眼睛同这火堆一样温暖,“明有喜欢的人么?”
“有,我的家人。”
“家人以外呢?”
“那就没有了。”阿诚老老实实笑道,“你呢?”
“你呀。”伊拉笑道,“你看我们谁能从她手里抢来吃的?”
“你们啊,不懂美食就是不懂生活。”苏珊瞪了他们一眼,回过头望见夜色里阿诚的笑容,便借火光掩饰微红的脸,强辩道,“我可说过的,我要和一个志同道合的同志共同进步的。明是中国人,传统的,你们这样说,他要尴尬的。”说着冲阿诚点点头,一副我保护你的样子。
阿诚学着明楼的样子,只是微笑看着她,不说话。
男生扎好帐篷,女生去那边洗脸。苏珊回来的时候,阿诚坐在那边看火烧水。
“你还没钻进帐篷去?”
“等你们都回来了,我再钻进去啊。”
“那话怎么说,你可真够……义气?”她忽然切换到了中文。
“哈哈,我是挺够义气。下次吃东西记得要给我留的。”
“你不说我也给你留着。”
阿诚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她奶棕色的眼睛里跳动着火光,不知道是火堆的投影,还是心事的投射。
“你是个好朋友。”阿诚想了想,“同你和你的朋友在一起,我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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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见识。只是将来一定会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可不能阻止你与他相遇。”
“这话说得本来叫人伤心,可从你嘴里说出来却很温柔,叫我生不起气来。”火光灭下去,又浮起日常的暖意来。苏珊叹了一口气道:“现下没有人啦,你也不必尴尬害羞那你有爱的人么?”
“我的家人。”
“家人以外呢?”
“其实我也常常想,怎么会知道自己爱一个人。”
“总是想着他就是爱他。”
“那你爱红肠一定多过我。”
“哈哈哈,我爱萨拉米胜过所有人。”苏珊道,“我也说不好。我喜欢你呀,想跟你多呆呆,就告诉你,问问你的意思。在我这里,这就算爱了呀。”
“我们喜欢和朋友在一块儿,也会一样的吧。”
“有点特别的吧。”
“什么特别?”
“你这是在拷问我到底想对你做什么。”苏珊忽然抱着双臂生气起来,然后看到阿诚当真要道歉,又噗嗤一声笑了,“会有点特别吧。朋友是大家可以一起出去玩的,爱人是你只想他有时候只和你一个人在一块儿的我是这样啦,但可不知道你你爱上什么人的时候,可要叫我知道。”
“怎么?你去找她算账?”阿诚笑道。
“我可做不出这样的事想知道你究竟会喜欢怎样的人。”
“如果我爱上什么人,会叫你第一个知道。”
“一言为定。”
“一言而定。”
一头钻进帐篷里,利亚姆翻过身,憋着笑:“你真的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
“拒绝过很多人?”
“也没有。”
“中国人拒绝别人的时候都这样温柔么?”
“这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一个人是这样。我是跟谁学谁。”
这个人接过一条灰格子开司米围巾,笑道:“回来就好,还记着给我带礼物?”
“我忘了的。”阿诚笑道,“我本来只记得给大姐买披肩的,说是两条一起好讲价。”
“果然是托了她的福。”虽然是夏天,他还是站在镜子前把围巾试着围了一下,十分满意地笑,“还遇到什么好玩的事了?”
“说来话长呢。”
“那坐下慢慢说。”明楼解下围巾,挂进柜子里。
从他们刚到英国说起,说起苏格兰语当单独列成一种语言,说他们在剑桥见到的一个天天在校园里戴防毒面具的人,说他们在英国见到的工厂与工人,说他新接触的共产主义与一个他觉得有趣的组织共产国际。
明楼静静地听着,喝他从英国带回来的红茶。他感到阿诚在离开他的时间里,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成熟起来,叫他欣慰得很。阿诚以更加直接的方式从苏联人那里接触了主义,这些年轻人在一起谈理想和建设,也只是谈论罢了,同资料上所说一致。他本也不希望教出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旧书生来,这样最好。
“那个苏珊喜欢你,你可没有点表示?”明楼放下茶杯。
阿诚耳朵一红。他故意隐去了苏珊同他表白的事,没想到明楼推测了出来。
“没表示。”
“你肯定嫌弃人家不好看。”
“她很好看。”阿诚道,“我只是没那个意思罢了。”
“理想主义者。”明楼望着他。
“人总要有一段理想主义者的时光。”出去一趟,阿诚是越来越知道怎么绕着弯来说话了。
“由得你骄傲几年,现实会教训你。”明楼笑笑。
“大哥这是被教训了?”他笑道,忽然想起他和汪曼春的事,自知失言,正要说话,却见明楼摆摆手。
“她叔叔说她回武汉去了军校。”
“军校?”阿诚瞪大了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雨中痛哭的少女。
“曼春这个女孩儿,心气高,且坚定,军校其实很适合她……”明楼说到一半,抬眼对上阿诚的目光,又笑道,“我早说同她断了,你还这样看着我?”
“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可没在你边上,谁晓得?”阿诚摇摇头,“大姐问起来,我就老实说不知道。”
“那她又打我怎么办?”
“这个嘛……”
“学校说了,这学期的微经课dupont先生给了太多的pass,叫我下学期控制比例……”
“我一直陪着明老师,明老师兢兢业业,专心学术,洋女人都没见过一个。”
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起来。外头催吃饭,便出去洗手。一年多了,一家人终又团聚。大姐叫人烧了许多他们爱吃的菜,说心疼他们在外头吃不到家里的饭菜。阿诚在英国转了一圈,确实想这口热饭想了很久。明楼瞒着大姐没说自己回了南京的事,也是装作刚刚从法国回来的样子,便也吃了许多。
“大姐,我跟你说,英国人真是奇怪。鱼也可以做得那么难吃。”阿诚一边说,一边夹了一筷子红烧鱼。
他爱吃这个,从明楼带他好好吃了第一顿饭开始就爱吃这个。
明楼忽然想起王天风给他的那个档案袋。面上挂笑,看两个弟弟和姐姐在说笑吃饭。明家家教严,但人丁少,饭桌上规矩不多,又是隔了一年才见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晚上他本来想叫阿香叫阿诚过来,想了想又自己拿了档案袋上楼去。
敲门进去的时候,阿诚在整理在他英国写生的稿子,见到明楼进来,下意识地合起来。
“怎么,又不许我看?”
“哪有。就是我在英国的一些写生。”他摊开来给明楼。明楼站在他桌旁,灯下翻过一页页他未曾目睹的旅程。终于翻到一页熟悉又陌生的。
“这是哪里?”
“伦敦。”阿诚笑道,“我们一路划船穿过整个城市的。”
“那怎么把我们画上了去?”
“觉得好玩,顺手画的。”
画上明楼和他是船夫,明台坐在船头调皮,大姐端坐在后头同船夫明楼说话,指着那个高高的塔桥。
“有机会我们再去一趟,大姐和明台也去。”
“好。”心里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沉下去,仿佛一块定海针。明楼坐下来,“这个给你,你看一下。”
第07章
高邮在扬州境内,离上海不远。一路舟车,问了四个人才找到村子。时值夏日,草木茂盛,便更显得整个村子荒凉。田里务农的是几十岁的老妇女老头子,年轻人要么上了战场没回来,要么去了城里做工。
明楼跟在阿诚的后面,也不说话,只看着他问旧关帝庙的所在,和语言不通的村妇比划。他说只是想看看他,但是穿了一件新衬衫。衬衫是他们在巴黎买的,明楼挑的,阿诚总嫌太正式庄重不肯穿,今天出门的时候却翻了出来。
“在前头,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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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那个桥才到。”阿诚总算搞清楚了方位。
“那走吧。”明楼点点头。
这庙新的时候也见得有多富丽堂皇,如今旧了更加破败。门大敞着,他们还是敲了门。明楼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阿诚进他房间从来都如同回自己房间一样,做错了事情才敲门,如今来见他的父亲,居然敲起破庙的门来。远近亲疏的意味,叫他心里居然有些说不出的得意,这没由来的得意又叫他觉得自己患得患失得有些可笑。
避风的角落里有个铺盖,人不在。阿诚抬头看看屋顶,这一处没有破败,尚可遮风避雨。
阿诚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楼道:“看来人不在。”
阿诚点头不言。
“要去问问旁人晓得他在哪里么?”
“算了,没什么缘分就算了。”阿诚的手插在口袋里,发白的红线手环缠着手指。
转身离开破庙,一路出去,明楼悬着的心刚有些轻松,谁料迎面对上往回走的一个老头。
他看不出实际年龄了,背也佝偻着,衣衫褴褛的,头发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不用凑近都是一股酸臭味,仿佛一具正在腐烂的尸体。
特工的本能让明楼一眼就认出了他,他看向阿诚,阿诚只是注视着那个老头,直到他从他们身边走过。
“是他么?”阿诚看了一眼明楼。
明楼不想点头,又不想骗他,只是垂眼不语。
“走吧。去见我一个哥哥。”阿诚明白了。
明楼跟着,心里颇为不屑。父母生恩,纵然不负责任,也是父母,从这个角度他能接受阿诚的善良。说起哥哥,他却又想生气,素来哥哥只有自己,勉强算上个明堂哥,如今多了几个来,怎能不叫人生气。阿诚一开始本想自己过来,是明楼执意要跟过来的。嘴上说替他教训不负责任的父亲,心里却巴不得干脆见不到直接无功而返。
他们敲门的时候是一个很瘦的女人出来应的门,见到两个衣冠楚楚的少爷一时间吓住了,结结巴巴问他们找谁。
“我能你们当家的面谈么?”
阿诚的大哥住在祖屋里,看样子三四十岁,像个庄稼人,瘸了一条腿,大概也正是因此才有幸留在家里。
那大哥原本窝在床头,看到他们两人,气势矮了下去,仿佛想起做工的日子,滚下床来:“两位找我?”
“你十二岁的时候,家里是不是丢过一个弟弟?”阿诚问道。
“……是……你怎么知道?”
“怎么好端端地就丢了?”
“养不起啊……”那人眯着眼睛打量起他们,越看阿诚越不对,忽地惊讶起来,“……你……你不会是……”
阿诚点点头。
“你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个少爷?”那人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还没等阿诚说话,明楼就开口道:“你自己住在祖宅里,叫你那老父亲去住破庙,可孝顺得很。”
那人有些怕明楼,只是抓着阿诚说话:“你真的是老六?”
“我记得还有一个哥哥在庄上。”
“老四……我……我把他叫来,晚上一起吃个饭……”
“去把父亲接来吧。”
他这一声父亲叫得无比顺畅,明楼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坐在那边,像是被审问一样,从小时候种种一路问到前些日子出去。阿诚坐在那边尽数回答了,也没有半点不耐烦,这态度反叫明楼不耐烦起来。许是天气太热,他心烦气躁。明大少爷养尊处优,其实不愿意用那黄杯子喝水,口干舌燥得要命。如今阿诚连“大哥”也叫得顺起来,更叫他感到不安。这是真的打算留下来了?他不念书了?不同我回法国去了?总说我抠门,尽说大姐的好话,如今怎么一点也不嫌贫爱富了?
那人聊开了不再拘束,说到前几年日子难过,连手也握了起来。听他说自己一开始很心疼那么小的弟弟就被在城里做工的父亲送走了,实在很担心,也很心疼。明楼只觉得这话隔靴搔痒,不如不说,听起来生硬,但是看着阿诚的样子,仿佛十分感动似的,又觉得自己没教好他,总把旁人的几句的软话当真话。
晚上老四赶过来,他腿脚还算康健,衣服也比老大齐整,显然经济上宽裕一些。即便这样都不肯赡养老父,明楼心里更加鄙薄。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老四是听说小弟弟回来了,还俨然一个小少爷,特地翻出过年的衣服打扮齐整过来的,顺道还接了老父亲,给他洗了个脸和头。
粗茶淡饭,一家人坐下来,老头有点迷糊,老大跟他说了许多次这个人是弟弟,他都应了,却又再问这个人是谁。老四做生意,是活络的,明楼面上难见心思,他便同阿诚攀谈,给他夹菜。一家人热热闹闹,仿佛是从出生以来就一起吃饭似的。
“你混得这样好,回乡下来是来找我们来着?”老四终于寻了机会问出了口。
阿诚点点头道:“毕竟是父母兄弟,还是想看看的。”
“那你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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