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许多年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chloec
耳朵红了半晌才挽回颜面一般:“买不到你的号!”
真是造反了。
“对了,我和四哥约了后天交易,从你账上支了一百根金条。”
“貔貅怎么说?”
“居然相当爽快。”
“那你千万要当心,钱拿不回来,我都保不了你。”明楼郑重道,“人手安排好,你伤还没好不要去了。”
“行诶!锅开了!”
等大姐一回来,家里也开了锅。
明台鬼哭狼嚎了一上午,已经是人仰马翻。晚上接了一个电话,阿诚慌慌张张地冲进明楼房间,却是被骂了个劈头盖脸,推门出来,正撞上桂姨。
“阿诚啊,到底怎么了?”
“不用你管!”阿诚瞪了她一眼,对着明楼的书房门,故意放大了声音,“我自己的事!不劳烦您!”
第10章
新政府办公厅里最新的八卦是,明长官和明先生最近因为钱的事不大愉快。
梁仲春眯着眼睛拄着拐,听完76号茶水间的八卦,清了清嗓子,在一片鸦雀无声中穿了过去,然后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明诚正端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瓷像,看不清喜怒。
“阿诚兄弟来了多久了?”他坐下来,拍着阴雨天前后就开始酸疼的腿。
“一会儿。”阿诚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桌面上,“卖我个面子。”
“客气了。”梁仲春从信封里抽出一张,看看数字,又推了回去。
“明先生训您了?”
“敲打一二。”
“这钱不多,算是76号给明家一个交代,面上糊弄过去就行。至于四哥……吴四宝的手段我清楚,拾一顿,叫他回苏北吧。我不想再在上海看见他。”
梁仲春看看信封,看看他:“这个交代,别说是我,吴四宝也有办法给,这钱,怕是用来买命的。四哥的命这样金贵了?”
“他是我亲哥哥。”
梁仲春早听审讯时那人说了无数遍他是阿诚的兄弟,不过见阿诚如此坦然地承认,还是有些吃惊。
“既然阿诚兄弟的兄弟,自然也是我的兄弟。这钱你还是拿回去。”他抓着信封的手扬起来,却没伸出去。
“您不拿着,我心里不踏实。”阿诚站起来整整衣角,“办公厅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你看这……”信封进怀里,他抓住阿诚,“这事儿我晓得怎么做,不过你得跟我交个底。”
“76号玩忽职守,这就是底。”
从76号出来,他直接回了办公厅,明楼刚从战争指导课开会回来,两人在新政府大楼门口正好碰上。
“一早上不见人,从76号刚回来?”
“是……”
“出息了。不想干就别干了!”
“不敢……”
意识到一楼已经有人扒开窗帘等着看戏了,明楼这才哼了一声:“到我办公室来。”
跟着明楼一路穿过走廊和人流,相熟的同事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他只是低着头,紧紧地跟着明楼的脚步。
“门关上。”
门缝中他望见刘秘书的一张脸,在细细的门缝里被扭曲成畸形,仿佛要贴过来,生长在这门上听故事一般。
明楼见他关上了门,顺手抓起桌上一个骨瓷杯子,看了一眼阿诚,阿诚摇了摇头,他便放下。阿诚指了指桌上那些政府配的待客用的白瓷杯子,明楼抓起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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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门上一砸。
“你现在是出息了!吃我明家饭,砸我明家锅。我养你是叫你串通别人谋算我明家的财产的?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敢去76号提人?”
“先生,求求您了,他之前就是一个种地的,绝不会倒卖您的货物,先生明察……”
“东西是在76号他的监管下丢的,碰巧又被他的大队长抓见他联系黑市的人来提货,然后货不见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明察?”
“好吧……就算、就算他一时糊涂,我……我会想办法还钱的……先生您饶过他吧,他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
明楼眉心跳了跳,到底还是把那个骨瓷杯子砸了出去。
演戏演全套,便是回家也是一顿饭也吃不好。明镜拉着明楼回了房间,关上门来:“到底怎么了?一吃完饭阿诚就匆匆忙忙跑出去,你们两个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一家人吃个饭甩什么脸?”
“大姐记得药行的那批西药么?”
“记得呀。”明镜想了想,“你不是说,先放到76号那里,得你的政敌攻击你,然后办妥了文件再拿回来么?”
“是,但是货丢了。”明楼看了一眼门,“吴四宝有个手下,是阿诚的亲哥哥。”
“亲哥哥?”明镜叫了一声,“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有……货怎么好端端就丢了!”
“大姐,你坐下听我慢慢说。”明楼拍拍她的手,又接着道,“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晓得的。那人是看管药品的,想借着这机会想把药给卖到黑市,发一笔财下南洋。结果碰到黑吃黑的,货没了,钱也没有,就反口说阿诚教的。您想,这货是在76号丢的,我也只能问76号要。梁仲春手下那个吴大队长您也清楚,哪肯出血,就拾了那个什么四哥,却也没问出个什么来路。但您也晓得阿诚原先过得苦,遇到个什么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亲哥哥就鬼迷了心窍,一个劲求我放那人一条活路。”
“人在76号那里,求你做什么?”
“我不追着76号要货,吴四宝不用出血,自然也不会对他赶尽杀绝。”
“你看你这事情做的。”明镜怒道,“我说放库房里,你偏要交出去,现在货没了,赔钱是小,要是……”
“大姐。”明楼打断了她的话,“很多事情你不明白。仕途是小,明家基业是大,日本人眼下查西药查得紧,您那门路,如今不好用了。我晓得您的意思,人吃五谷,得百病,确实,这药行有的赚,赚头多,但是您老拿原先对付南京政府那套对付日本人,要出乱子的。”
“那依你看呢?”
“依我看,药行的事,您别操心了,我来。不就是折了一批货么,半年周转一下就回来了。等行情稳了,您再接过去不迟。”
他笑着看明镜,明镜看他却犯嘀咕。阿诚的为人,她清楚得很,说什么鬼迷心窍,她着实不大相信,眼前这个亲弟弟,这些年人虽然沉稳了不少,但是谁晓得有什么花花肠子。阿诚在明楼面前,小事上还能顶一两句嘴,大事从来都是明楼说一不二的。她疑心是明楼同阿诚演了这么一出,吓她不再插手药行的生意。
“阿诚什么时候回来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同我说?”明镜扫了他一眼。
“他去76号看那人了。”
“真的呀?”这下又将信将疑起来。
“我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纠结片刻,明镜叹了一口气,反握住明楼的手,“罢了,药行的事,既然你说你能周转,由你周转去,我也懒得去管了,给你就是了。那人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阿诚是家里人,你莫要逼得太紧,你看今晚吃饭什么气氛。阿诚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心眼实,一时糊涂也是有的,你叫那什么76号别追着了,只有一条,那人也不许再跟我们家有什么瓜葛,还叫不叫人过安生日子。”
“我晓得了。”明楼站起来,“海关署还有些公务,我等下还要回去一趟。”
“我叫桂姨给你弄点夜宵。”
“不用了,有人说我最近夜宵吃多了,胖了。”
阿诚在办公厅附近的酒店里订了一间房间,有时候中午公务繁忙,明楼就会到这里休息一阵。
开车停在楼下,抬头望见那个房间的灯亮着。明楼居然觉得有些痛快。
在巴黎时,他总是在家,阿诚是早出晚归的那个。他就点了灯,一为看书,二是等他。如今终于也轮到你等我了。虽然是间酒店,他倒有些回家的感觉。
“76号去过了?”
“去过了。”阿诚走过来,接过他的大衣,“人是脱了形,不过命还在。我同他说是偷偷拿钱买他出来的,吴四宝还恨着他呢,吓得他指天发毒誓,再也不回上海了。”
“好。药呢?”
“已经出了吴淞口,借着梁仲春和军统那条线走,我叫那边接应的人做个手脚,再截出来。”
“不错。”明楼点点头,“大姐那边也松口了,总算不掺和药行的事了。你抽些时间,把药行的事理一理,虽然市面上西药越来越严,但是药行也不可能不做生意,梁仲春见钱眼开,你同他寻一个赚钱的门路吧。”
“好。”阿诚推过桌上的一碟点心,“我叫了点夜宵,你饿不饿?”
“饿。”
伸手去剥他的衣服,口袋里掉出一串发白的手环。阿诚伸手去够那条手环,明楼的手比他先到。那只手捡起手环,塞回到阿诚的掌心里。
“说起来,我是第二次把这条手环给你了。”明楼的牙齿轻轻磨着他的耳廓,“你还要着么?”
“着。”
床头亮着灯,灯下扬着尘,尘与光里,他把那条手环又放在了床头柜上,连同明楼送他的那块手表一起。
“着做什么?”明楼莫名其妙地生气,“不要也罢。”
“生哪门子的气。”阿诚笑笑,“这东西肯定是我妈妈编的,她也没有对不住我。”
明楼自觉理亏,便又道:“那块表的带子都旧了,哪日换块新的。”
“这块我喜欢。中学毕业你送的,也不算很旧。”
早春的上海还是冷,脱了衣服就赤条条地一起纠缠在被子里。都是长腿,被下春光交叠。阿诚有些日子没有剪脚趾甲,带着点锐利的脚趾在明楼的小腿上蹭,叫他浑身发抖,只有亲吻可以叫他平静。
从眼睛开始,一路到他的嘴唇,忽然想起来这嘴唇白天说错过一句话,这时候又睚眦必报起来。
“你今日戏演过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单我被骂,想想也窝囊,给你找点不痛快。”阿诚笑了,看来明长官很不痛快。
放肆啊放肆。谁叫谁不痛快还不一定。
回上海后,他们相拥而眠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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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短,短如一只蜻蜓在水面的点出一圈波纹。好容易跑出来,明楼却似乎想把这个晚上就浪掉。
手指探进去,压得他呻吟出声,他去搂明楼的脖子,明楼却推开他,手指也抽出来,带出水声。阿诚的脸瞬间就红了。
“你脸红了。”明长官毫不留情地指出来。
“热的……”咬了嘴唇。
这话似乎更不对。
明楼的手指上沾着被内部的温度融化的凡士林,擦在他的大腿内侧,以报复脚趾甲划小腿的深仇大恨。他晓得这个人要什么,不过偏偏不叫他痛快。
“你帮帮我……”阿诚有些气急败坏。
“某些人这时候嘴倒甜。”
“……”阿诚叹了一口气,嘴唇颤抖,发不出声音,明楼忍不住分神去听。就这么一错神,阿诚将他扣在床上,握住他,坐了下去,然后像狮子搂住自己的战利品一样,把笑声埋进一个心满意足的吻里。
扑面而来的温暖让明楼感觉自己跌进了春风里。
他在春风里失神,循着自己的本能撞进他的身体里。阿诚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沙滩,极乐一波波地袭来,让他喘不过气,他本打定主意不说明楼想听的,可他又忘了,顺着自己的身体,说一切他要叫明楼晓得的情话。
他这么快活,想叫明楼也这样快活。
他被明楼领着走过那条走廊时,他就在想这件事。想着他要把明楼推到新政府冰冷的墙上,亲吻他。
他被人同情地注视着,却也同情着注视着他的人。
他们永远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明楼这样可爱。而这样的可爱,也只属于他,只属于无人所知的夜晚。
他是喜欢阳光的,却又常常憎恨晨曦。因为早晨总会到坏消息,比如
毒蜂回上海了。
第11章
明台的妻子穿着洁白的婚纱,是一个幸福的新娘。王天风见到上一个做过新娘的女孩儿,是在监狱里。那是一只羽翼残破的蝴蝶,阴毒又天真。
“王先生。”阿诚笑着,仿佛不记得前几日他们差点在乡村俱乐部打起来,“招待不周。”
他眼睛黑亮,和她很像,又完全不同。阿诚眼睛如古玉,温润而沉稳,而她的眼睛,没有任何其他可比拟的东西,除了她的过去。他常常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又黑暗又清澈。黑暗如枯井,清澈如杯中毒酒。
“你把那块手表送给明台了?”明楼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他军校毕业的时候送的。”
“舍得?”明楼扭过头,一语双关道。
王天风没有回答。
“现在想想,当时还因为这表打过一架。”
“我让着你的,不然你输定了。”
“大言不惭。”
“妇人之仁。”王天风道,“你有太多舍不得,而我,除了理想,没有什么不能舍弃。”
“布局,你不如我。决断,我不如你。”
“决断,你不如我。布局,你也不如我。”王天风看了看阿诚,又回目光。他终于笑了,但这笑里有些明楼都看不穿的东西,“做老师,我不如你。”
百乐门里歌舞升平,明诚搂着貔貅,跳着舞,耳鬓厮磨。
“你刚才踩到我的脚了。”
“对不起,我不太会跳舞。你不该约在这儿。”
“我们被监视得很严,这里鱼龙混杂,反而安全。”
“账上我处理好了,军统这边毁掉一条走私线路,账面一塌糊涂,我索性把亏空做多了,讹他一笔。”
“厉害啊,账上真能抹平了?”
“你这是怀疑我的职业水平。”
“我哪敢怀疑您?”
“多谢夸奖。”貔貅笑了笑。她笑起来其实很好看,那种一板一眼的老会计感淡了很多,像是个大学里读雪莱的女学生。
“还以为你是算盘珠子打的,常常笑笑不是很好看么?”阿诚难得见她笑,忍不住逗她。
“轻浮。”貔貅敛起笑容,“你那明长官不拾你?”
“什么意思。”阿诚脸色一变。
“你们那样的关系,明长官知道你这么说,恐怕不高兴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明楼在香港和国外的产业,有三分之一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而且他最近在保险箱里存了几瓶香水,标签上都是你的字迹……还要我接着说么?”
“你翻他的保险箱?”
“不用翻,我配了钥匙。”
“你有没有点银行工作人员的职业道德素养?”
“你说我一个专业做假账的,能有什么职业道德素养?”貔貅理直气壮。
凭什么道理都跑到她那里去了!
“所以啊,注意你的言行。”貔貅扬了扬眉毛,“明楼我是有过几面之缘的,他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
“我有什么言行要注意?”阿诚觉得冤枉。
“你自己知道。”
从百乐门回到家里,明楼躺在那里休息。沙发边的茶几上放着他走前倒的热水,一口没喝。这几日他太累了,靠着软垫就睡着了。
阿诚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边上,柔声道:“去床上睡吧,这样脖子疼。”
“你回来了?”明楼睁开眼睛,坐起来,“都安排得怎么样了?”
“一切就绪。”
明楼想说一声好,却感觉喉咙有什么哽住了,一点也不觉得好。
“对了,貔貅配了我们保险箱的钥匙。”
“意料之中。”
“她说你在保险箱里放了我之前调的几瓶香水。”
“那天找东西翻出来的。”
“我藏得好好的,你怎么找出来的?”
“你藏的,我肯定找得出来。”
“好端端的,放保险箱做什么?”
“顺着我查不到那个保险箱。如果计划成功,这间书房要被翻个底朝天的。”
“叫他们翻。”阿诚抿紧了嘴唇。
“打碎了多可惜。”
他说得太轻巧,叫阿诚鼻子一酸。
“我拿了一瓶出来,你猜猜?”
明楼凑近他的锁骨,去闻他的领口,良久道:“你在百乐门太久,身上都是酒味,这味道快淡得闻不出来了。”
“猜猜嘛。”
“是我的味道。”他伸手去摸阿诚的耳廓,有点凉。他就转过手把耳朵拢在手心里。
“猜对了。”阿诚点点头,“如果计划成功了,我以后就用这支。”
然后他低下头,垂下眼睛。明楼吻他的睫毛和眼睛,感到自己的嘴唇湿润。他伸手去摸阿诚的头发,都是发胶,硬硬的。忽然想到第一次帮他洗头发,小脏孩,头发都板结了,又油又塌,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发黄。那颗小小的脑袋顺从地低在他的手心里。他花了很多年,让这颗脑袋抬了起来,平视着目送他走向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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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样的安排,对得住理想,也对得住大姐和明台的母亲,只是对不住你。”
“无妨,你做公孙杵臼,我做程婴。你先去做简单的,我做完了难的再去找你。”
“戏文上说的,你也信?”明楼笑了。
“你信么?”
“我不愿信。”
“戏里可还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呢,这你也不信?”
“不信。”明楼故意逗他,“我听说,你买了黄莉莉整晚的舞票,还带了出场。”
“你吃醋?”
“我又不是郭骑云。”明楼摇摇头,“你呀……”
“上次去的时候,看他缩角落里,不叫她晓得自己来了,躲在那边看她和别人跳舞。我看着实在难过,顺水人情罢了。”
“心地好。”
“你教得好。”
然后他们交换了一个晚安吻,如同每一个寻常的夜晚。
次日,死间计划开始。
汪曼春扑空,王天风接手。郭骑云殉国,于曼丽殉国,王天风殉国,明台被囚。明镜雨中跪了汪曼春,黎叔深夜劫了明台。
明楼软禁被解除的那天,阿诚以为这场死局终于结束了。王天风埋下的所有棋子,都死在了安排的位置上,除了被他所不知道的力量解救的明台。当然,有一个女孩儿不是棋子,她从来不在棋局上,所以她的死是王天风也没有料到的。
接到消息的阿诚赶到百乐门的时候,警察已经围了几圈。
死者再不唱歌了,便也不叫黄莉莉了。她的证件上,是她出道前一个很土的真名,叫李小凤。一个喝醉的日本军官开的枪,因为她不肯同他跳舞。王经理已经赔了许多的不是,阿诚装作不懂日文,叫人把李小凤的尸体领走了,又跟王经理说:“尸体叫家人领走,别纠结这件事了,同他们说,其实我们也吃了亏,死了人,双方各退一步,闹到长官面前,也不好看。”说这话时,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畜生。
李小凤和郭骑云都葬在上海市郊,明诚找人给他们合立了一块碑,碑上不敢写郭骑云,只写了黄莉莉。说来也巧,那个刻石碑的同貔貅一个里弄。明诚来办事时,她便问了个清楚。
“你满意了?”明诚本不想多提,可她问得太执着,只好简要说了。
“说起来,头七了吧。”貔貅忽然道。
“……嗯。”
明诚点点头,他买了一台新的照相机和一打胶卷,在乱坟岗上烧了,居然也不心疼。
貔貅陪他站着,看那火苗里融化的胶卷:“照相机和胶卷,账上出吧。”
第12章
他盯着桌上的花瓶,实在是没什么心情。这个花瓶有一个缺口,缺口上有一层漆被磨掉了,露出胎来。他就盯着那个泥胎,一晃神苏医生的笑话都说完了,他就顺势笑起来。
他上次陪明楼去相亲,买了一对花瓶回去。汪曼春来家里的时候打碎了那个豇豆红的,他索性把那个雨过天青色的也打碎了,碎片混在一起一并丢掉了。
明楼站在那里擦大姐的遗像,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没有延安过来的信,只有他们。
推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上海料峭的春寒里,还是那个巴黎的圣诞夜。明楼还是坐在那里等他,如一座亘古不变的灯塔。
“回来了?”
“恩。”阿诚点点头。他脱了外套,去洗脸,然后上床。
他从楼上搬了下来,枕着明楼的呼吸睡下。从来都是这样,明楼不开口问,他就无从开口答。答案本身如同一柄锯子,将他的喉咙割得血肉模糊。他甚至能闻见自己的唇齿间的血腥气,只要一张开口,就瞬间席卷了他们。
从背后搂住这个人,他最近瘦了许多。
把他翻过来吻他。如果他的舌尖有毒药。当在此刻同生共死。
明楼的手紧紧地钳住他的背,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让他疼痛和痴迷。他感到自己被拥进一团火焰里,即将被熔化殆尽。两个瓷瓶碎在一起,尽数在烈火中变成一摊泥土,然后重新塑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喜欢你。”明楼咬破了他的耳朵。
就在这一句里丢盔弃甲,做理想的俘虏和爱情的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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