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气清景明
桥头有一座二层瓦楼,楼下铺开百十个散座,半数有客。崔易带着薛竹坐在桥边,指着四周道:“这就是奈何桥了,众人在此,便是前生最后的一段。过了桥,就了无牵挂。”
有青筋白面的伙计上了壶煮好的茶汤来,崔易只取了一个茶碗,道:“这里的东西,生魂碰不得,便不让你了。”
薛竹起身往桥边靠了靠,望不到对岸,便被烟雾阻隔了视线。刚欲再往前一步,忽然觉得腰间的药葫芦抖了一下。薛竹笑笑,握了握葫芦,小声自语:“别担心,我们不去。”
忽听瓦楼之内力拉崩倒之声大作,夹有妇人叫骂。随着一阵惊痛惨呼,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下一人,面目苍白,并无血色,却鼻塌目裂,脸颊肿胀。而后跟出个年轻妇人,身姿窈窕,颜色姝丽,盛气凌人!掐腰叫骂:“呸!你娘才跟判官有一腿!你姥姥是牛头马面的姘头!”
薛竹赶紧坐回桌边,迟疑问:“崔官人,这...”崔易忍着笑低声道:“这是林姑娘,夫家姓孟,也常称呼孟娘子,就是...孟婆。”最后两字没出声,只做口型。薛竹了然。忍不住又多看了这妇人一眼。
孟婆秋水灵眸横划而来,崔易见了,一欠身。薛竹起身为礼。孟婆隔着远招呼:“崔简容,你是又到日子了?还是只来坐坐?”
崔易便道:“可不是又到了时候,左不过这一两天。”
孟婆挥手:“等着,我给你拿汤去。”
薛竹一脸疑惑。崔易病弱的一笑:“不知道你着不着急,我倒有意结交二位。”
薛竹客气道:“也不在这一半天,崔官人,你这是,等人?”
第14章崔判官世世送离人
崔易轻咳两声:“是等人。”回头叫过刚才上茶的白面伙计,悄声吩咐两句。
“我出身长安崔家,世代修仙,惩恶诛邪。”崔易喘息着开了个话头。
薛竹皱眉努力回想:“长安崔家,是,是储灵丹的那个崔家?”
崔易稍显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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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离子道长家学渊博,崔家没落二三百年,你竟然还听说过?”
薛竹摆摆手:“不怕官人笑话,我是师父街上买来的。哪来什么家学渊博。是我师父好炼丹药,他说现下手中好几个方剂,都出自长安崔家。”
崔易点点头,道:“崔家确实还有些丹方流传,我少年时,崔家正是烈火烹油之盛。我未及而立之年,就当了家。”崔易病容一展,仿佛回忆之前的风姿逸事。
“那时几乎年年在外,月月不归,仗剑江湖。封妖的,抓鬼的,镇宅的,络绎不绝。”崔易继续说。
“可万没想到,造化弄人,我四处有求必应。我自己的夫人竟死于邪祟之手!她命音大溪水,三死马分尸!”
薛竹大惊失色,道:“什么?!七杀续命?”
崔易道:“没错,所以说我与二位,还有些渊源。当时我整个人暴怒不已,把那妖邪阻截在一口井边。他水纳护身,遇水则伤愈。我折了十二三个高手,这才把他斩杀。从此以后,崔家青黄不接,每况愈下,本应休养生息,生长子弟。可没过两年,竟又让我发现一个孽障,使这邪术害命。我思念爱妻,又气又恨,怎能容他?”
崔易喘息几声,喝了口茶,继续道:“当时,人丁零落,我却执意要去,这就死在那一场!”
薛竹叹道:“这邪术竟然这么多年还没失传!”
崔易道:“人无不乐生惧死,既然能续命,怎么能不趋之若鹜?我死后,崔家没有几年就彻底散了。除了有少数方剂,阵法流传,再无音信。我倒是个有造化的,到了阴间,才知道自己投了百世,皆为人魂。阎君垂怜,就留我做了个阴差。”
这时那青筋白脸的鬼伙计,抱了一大捧墨绿色的长草走来,边放边说:“我们崔官人,是阎君最信任的判官,他娘子每一世轮回,他都亲自来送!那叫一个缠绵悱恻,永世不离!”
崔易病歪歪的横了他一眼:“再取笑我,让你们老板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那伙计笑嘻嘻的一伸手,竟自己把一个眼珠抠了出来,作势要递给崔易,说:“不劳她老人家动手,您瞧这不是?”
薛竹一个激灵。崔易笑得直喘,半晌透过口气,笑道:“给我滚一边去!混小子。”
薛竹也勉强笑了笑,问:“崔官人这次,是来等尊夫人的吧?”
崔易说:“是,她此生人魂,可惜短寿,算来也就是这两日了。”
薛竹斟酌了一下,又问:“尊夫人她,投胎了,不就是别的姑娘了?她过奈何桥...”
崔易轻轻说:“我送她。”
“若投生男胎呢?”
“我送她。”
“若投生,若投生牛马禽畜...”
“我送她。”
薛竹沉默。不知怎么形容心中的思绪。
崔易指指桌上的墨绿色长草,道:“这就是返乡草,你一点点舂出汁水,注入葫芦里。把他培上就行了。”
薛竹赶紧起身致谢,动手舂起草来。想了想,又问:“崔官人,你说人投了胎,那,还是原来的人吗?男男女女,花鸟鱼虫,这...”
崔易微微笑道:“互相喜爱,是两个灵魂,穿过一切山海乾坤,仙凡生死,欲触还休。哪管什么是男是女,是人是畜,彼时红线一系,永以为好!”
薛竹小心的把草汁灌入药葫芦,看看有些少,就继续舂捣。舂了一会,说:“崔官人,就没想着再去投胎。续一世情缘?”
崔易微微蹙眉:“且不说分别轮回,各自难找。就算恰恰她投女胎,我投男胎。岁数相当,缘分也够。我却不知怎么面对她。我夫人是名门闺秀,如果不是与我成亲,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碰到这些妖邪鬼物,更别说年轻横死。我总觉得亏欠于她。”
话音未落,却见孟婆袅袅婷婷而来,放下一碗清汤,朗声说:“既已轮回,本就是另一个人,根本不会再喜欢你了!你就是不敢承认这个!”
崔易脸色一紧,闭口不言。
薛竹赶紧放下手头的草,起身见礼:“林姑娘,有礼了。”
孟婆笑滋滋的上下打量几眼薛竹,道:“你就是薛郁离?小道士年纪不大,嘴巴倒会说!”
薛竹笑笑,问:“怎么林姑娘认识我?”
孟婆翻个白眼:“这几天来来往往的,谁不称颂你们二位?听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那身形相貌,自然也说的极细。却不成想,小道士你比传说中长得还俊些啊!”
薛竹赶紧打蛇上杆:“林姑娘更是秀外慧中,国色天香!闻名不如见面啊!”
孟婆忍不住花枝乱颤:“你这小子!倒轻薄起你祖奶奶来!”说着,拿过一袋子糕点干粮放到桌上,说:“看你乖巧,送你些吃食。”
薛竹纳闷,不是说生魂吃不得阴间饭?崔易却朝他点头示意。薛竹忙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多谢林姑娘了!”
孟婆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竹把干粮口袋进怀里,用舂好的草汁把药葫芦灌满。心满意足的塞上木塞。用一张安魂符仔细贴好,又挂回腰间。
未曾说话,却见崔易转过头,痴痴的盯着河岸上走来的一年少女子。这女子衣着简朴,身形单薄。面目扁平,额生青记。不说是奇丑无比,也算是相貌怪异。十三四岁年纪,还有些青涩。
崔易慢慢起身,小心翼翼的迎了上去,远远拱手施礼道:“这位姑娘,这是要去轮回?”
这少女吓一跳,赶紧侧过身,不受他的礼。又慌忙福了一福,道:“回官人,我,我是要去轮回。可有什么错处?”看来她明显知道,崔易是此间阴司鬼差。
崔易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姑娘没有任何行差踏错,我我,在下,额,只是给姑娘送碗孟婆汤。”说完赶紧回头把汤递了上去。
怕少女不好接取,崔易就把那碗清汤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这少女偷眼看了看崔易,虽然疑惑,却也不敢不从,拿起那碗清汤,一饮而尽。
崔易伸手朝奈何桥一引,道:“姑娘请。”
少女轻轻叹息一声,慢慢的走上奈何桥。崔易站在桥头,眼珠不错的看着她的背影,紧张得面色潮红。就在这少女走到雾气中的前一刻,忽然身子一顿,缓缓回过头,朝崔易望了一眼。那眼光里写满了惊讶与不舍。根本不像个十三四岁少女的眼神。她嘴唇动了动,说了几个字,却无声响传出。
崔易顿时病恹恹的喘息起来,手按胸口,不敢眨眼。直到那姑娘被桥上众人带着,一点点没入到雾气里面去了。
崔易揪心剐肺的咳嗽一阵,喝口茶压了下去。
薛竹看得呆了。
长则寿翁,七八十载。短则蜉蝣,一朝一暮。崔易次次不落,必定等在桥边。不知多少次相见,多少次分离,只为奈何桥上那个灵魂...一眼回望。叫一句,崔易,是我。
崔易朝薛竹点点头“道长见笑了,我送你去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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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路吧。”
薛竹起身看了看身边众人,又望了望二楼窗边的孟婆。这才跟着崔易走了。
崔易便走边介绍。这回魂路和阴界不同,是有太阳的。一踏上路,便是日头将落。越往前闯,时辰越早,过傍晚,午后,正晌,天光大亮。一直闯到破晓时分,看朝霞将升时。往前平踏三步,立刻回魂!
只是越往前,厉鬼凶魂越是厉害难斗。
崔易看了看眼前的树林,道:“我为阴司,无故不得再往前了。只能送到这里。”苍白的手指握了握腰带,斟酌着说:“薛道长,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难以闯过。千万别硬拼,先回来。再想办法!”
薛竹深施一礼道:“这次多亏崔官人,不然我还两眼一抹黑,不知在哪里乱撞。我这就去了,崔官人保重。”
崔易笑笑:“我早死了,还保重什么。你去吧,最好别再见我!”说完,咳嗽着走了。
薛竹穿过树林,望了望天上欲落不落的红日,有些刺眼。
薄暮将昏,惨刻愁辰。
薛竹南冥出鞘,乾午诛邪符画在掌心,拍了拍药葫芦:“师父,走吧!”
第15章回魂路拼死闯三关
旷野饶悲风,飕飕黄蒿草。回魂路称为回魂野似乎更适合些。
薛竹辨了方向,大约是东方,有个小小的火苗一跳,料想是长明灯。便不再犹豫向东去了。
薛竹的剑并没开侧锋,更多时候是当做阵眼使用。所以即便不能御飞剑,他还是把南冥反扣在手。一丝淡淡的恐惧与迷惑侵身,薛竹神色一凛。矮丛后转出几个灰呛呛的人影,畏畏缩缩,试探着上前。
薛竹大步而上,一剑一个挑了,不适感顿消。只是一动力气,肋下伤处有些疼痛。在阴间时,生老病死全部停滞。一走上回魂路,饥寒疲累也都回来了。
一路砍瓜切菜,行了二三里。出现了一片绿色的草线,身后的死魂不再跟随,薛竹一踏上草地,便有一物气势汹汹飞略而来,劈手砸开,竟是半截哨棍。薛竹甩甩手,四下张望。从左前方冲来一少年模样的死魂,脸色青绿,太阳上有一黑紫色血洞。伸手就打,毫不迟疑。薛竹垫步拧腰,南冥直刺。过了几招,一剑斩中脖颈,这少年身死魂消。右方忽地又闪过一女子,三十许人,眉眼俱全,只小腹上有个豁口,一截肠子拖沓在外。见了薛竹,浑不要命直冲过来,与她一触,薛竹顿时心里腾起羞愤欲死之感,不由得手下用力,剑尖一搅,挑碎了女子胸口。
再一回身,七八个死魂,各持兵刃,从四面八方凭空而出,有的丢了半边脑袋,有的缺了手臂大腿,还有的竟只是半截身子。薛竹握了握药葫芦,强压下恐惧。挺剑迎上。死魂聚拢,薛竹心绪翻腾不息,惊惧,悲哀,不安,不舍,更多的是难以控制的愤怒。南冥通他心性,吟声大作,铮然长鸣。将眼前鬼物拼杀殆尽,薛竹脸上,手上尽是割伤,血裹着汗抹了一把,心里的愤恨散了散。
没走出半里之遥,远远看着前方赶来乌压压一片人影,身形各异,啸声不断。
无边的狠厉凶杀袭身而过,薛竹握剑的手突突颤抖,眼珠子都红了。
挑了两个打头冲来的吊死鬼,薛竹胸膛起伏,长啸出声,南冥亦和!
大宗的鬼物压来。
忽然,薛竹腰间的药葫芦,轻轻的颤动了一下。南冥悄然,再无动静。
薛竹迅速拽出张正身符,贴在自己膻中穴上。左手法诀一翻,心下澄明一片。拖了剑缓缓迎上,面无波澜,眼中清净。
剑招成圆,愈抖愈慢。无奈鬼物浑不怕死,一个个泼命架攻上。薛竹右手南冥翻飞,左手一展,夹出三张离火焚祟符。抓磕推打,指戳掌劈。众鬼符火焚身,个个消散。源源不断,复又扑来。
双拳难敌四手,薛竹边打边冲,眼看前方草木稀少,迅速紧赶两步,脊梁上挨了一刀,借力前扑,就地一滚,翻了出去。众厉鬼似乎不能过界,个个目呲欲裂,徒呼奈何!
薛竹跌坐在地,反手一张速愈符贴在背上止血。南冥杵地,气喘吁吁。摸摸药葫芦,小声道:“我说师父,你省点力气好不好?操心命!”
歇了半晌,仰头看看,天似乎亮了一些,爬起再走。脚下的本就不多的草皮矮树,渐渐消失了,再走一阵,连泥土也没了,只有稀薄的黄沙,走几步,鞋面陷进一半。
沙中淅淅索索的爬起几个小人,说是人,似乎不大妥当。这怪物半人来高,头大腹圆,四肢干瘦。阔嘴獠牙,浑身灰蓝一片。只有脖颈极细,根本撑不住项上大头,或左或右,歪在肩膀上。看到薛竹,眼中一亮,慢慢聚拢而来,越集越多。
薛竹剑尖下垂,微微一探。铺天盖地的饥饿感席卷而来。肠胃绞痛,饥火难耐。随之而来的烦躁,恼怒,贪欲,焦虑,一个个冒出头。薛竹几个深呼吸平静下来,运仪恒心法与之抗衡。剑尖一划,如斩金石,众小鬼飞略攀爬,挂在他身上,扑抓撕咬。薛竹南冥回鞘,双手齐掀,符连连。可惜众鬼被离火烧过,浑若无事。薛竹又换了两张雷震符,一样无功。
不多时,黄沙地里,蓝灰色的鬼物密密麻麻,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弧。薛竹堵在中心,几乎被埋住。拳打脚踢,不停把小鬼丢出圈外。可这怪物全然无损,很快又聚拢上前。薛竹浑身破败,被撕咬出无数细小的血口,渐渐力竭。
忽有一鬼,扑中薛竹后颈,他猛一摔肩膀,这鬼冷不防被甩了下来。急忙中回手一抓,把南冥的剑穗扯脱。锦丝织就的剑穗被扯散成一条条丝线,那小鬼饥不择食,竟把这一团丝线一口吞下。
或许是丝线细密,有那么几根,被小鬼细如蚊管的脖子,咽了下去。仿佛解脱万世之苦,这小鬼掩面嚎啕,冲薛竹扑通跪倒,拜了几拜,消散无踪。
薛竹见了这一幕,脑中光一闪,登时明悟!
饿鬼!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淡黄色糕饼,右手引水符砸上,顿时手心里糕饼融成水糊。左手一甩,众饿鬼追逐而去。纷纷抢夺,纳入口中。更多的饿鬼冲上来舔吮他手心。
薛竹见一下十几个饿鬼消怨而去,心下振奋。不停的掏出各样干粮点心,和水砸碎,抛甩而出。心说林姐姐简直是观音下凡,圣母救世!百年之后再见,定要三拜九叩,感激涕零!
边走边超度饿鬼,薛竹一刻不停朝东方狂奔。抬头看看天色,几近正午。糕饼抛洒殆尽,也几乎走出了满地黄沙。远处或有或无,显出一条参差不齐的雪线。
薛竹连滚带爬,仰面躺倒在雪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把发带散开,把眼前的乱发又束了束。头上有几个伤口,隐隐作痛。脸上手上无数细疤,月白道袍半数染红。薛竹稍作休整,把身上被扯碎的正身符,速愈符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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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了看药葫芦,站起身,南冥在手,继续向前!
青锋三尺,踏雪而行。
一股强大的不甘和嫉妒,飘散在前方。气息稀少却浓烈。定了定心神,薛竹闭眼感受了一番。他一路闯来,渐渐学会利用自己的通感,分辨敌人远近,洞察对方需求。很多鬼物只要“解怨”,即会自动消退。即便探查不了原因,总也能预知要来的危险。
这股嫉妒,就是冲他而来!
转过两棵枯木,对面走来两人,俱是修士打扮。眼中妒火翻腾。其中一人嘶哑道:“你,死...留下!”声音凝涩,愤恨无边。
古来多少过阴修士,填了回魂路的坑。根本无从探查。折损在此的不甘,和对生魂的嫉妒,却愈演愈烈,难以释结。
薛竹欠欠身,道:“想来二位,也是修真的前辈。贫道本来不想动手,可我今天,一定要过去!这就得罪了!”飞身扑上,冲着其中一人而去。这二人本来并排而站,薛竹长剑斜着刺来,近端这使刀的,挥刀格挡。远端那使剑的,剑花一翻,朝薛竹肋下空门刺去。
得到近前,薛竹忽的撒手撤剑,揉身而上,空掌一探。乾午诛邪符正拍在这使刀的胸膛上!左手本就满是鲜血,法诀一扣,立即化符。乾字符轰隆隆一闪,炸的那人魂飞魄散!
薛竹料想斗不过两个,只好耍个诈,先解决一个。但却万万躲不过第二人刺来的长剑。肋下一凉,已然中招。剑尖一顿,仿佛卡住。薛竹拼死一拧身,左手坤酉滞身符贴上,阻得一刻。赶紧低头捞起长剑,又塞了一张速愈符止血。
喘息几下,心道我这两根倒霉的肋骨!!简直救命神器!
不多时,对面剑客冲散了滞身符,二人堪堪而斗。薛竹全仗符犀利,滞身缓行,乾坤离震。对方不敢接,这才打个平手。不然以薛竹这两下子,又肋下带伤,早就被对方打倒在地。
薛竹面无表情勉力而斗,体力渐渐不支。抽空心虚得看了一眼药葫芦。心说师父,一会要是南冥有事,你不会生气的吧?毕竟我要拼命了!
心思流转,找准机会,身子一侧,挥剑疾斩。铮得一声闷响,南冥竟把对方长剑拦腰斩断!
薛竹近身而上,一张乾午诛邪符兜头打去,正贴中太阳!对面剑客临死一脚踹出,把薛竹踢得飞出老远跌落,几乎不把全身骨架摔散!后背并肋下伤口全裂,缩在雪地里,大气也不敢喘。
缓了一会,手指动了动,从雪地里拖回南冥。一寸寸仔细探察,果然在中前段,摸到了一个难以看清的小小缺口。薛竹脸色一苦,心想坏了。这老东西醒了,估计真要揍我一顿。
想了一阵,失血过多,困倦袭来,耳鸣眼花。他外斗群鬼,本来体力耗巨大。仪恒道抗衡纯阳通感,更是煎熬心神!可若非如此,使其时时保持冷静,恐怕早就被邪神厉鬼触而崩溃。
得到此时,实在支撑不住。倒在雪里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薛竹一惊而醒,沾着自己的血,迅速在右手手心,又画了一道乾午诛邪符。站起身,撕下衣襟下摆,紧紧系住肋下。又抽出三张符,埋到雪地里。怀里掏出自己的长剑,原地一插。布了个简单的符阵,自己站在阵里,手拿南冥四处张望。
一股漫天的杀意越来越浓,薛竹面如死水,双目无神。悄悄对药葫芦说:“师父,你看是上午了。再往前两三个时辰,咱就回去了。”
他,他竟然从没想过自己会失败,会死。也从没打算放弃。从头到尾,未曾回头。
第16章赴大义身正有人怜
雪线另一头窜来一个红影子。薛竹越加沉静,心内清明。这红影得到近前,却被薛竹气势震得一愣。
通感本就是互相的,你强他就弱,薛竹全身破败,体无完肤,浑身浴血。却淡然而立,不喜不悲。有那么一刻,他的气息,隐隐盖过了对面无尽的杀意。
但也仅有一刻而已!对面影子并不是身着红衣,竟是浑身溅满了鲜血,有红有黑。桀桀诡笑两声,飞身而上,手中转出两把短匕首,出手飞快,招招致命。薛竹艰难迎上,完全是被动挨打,一刻不能错神。符阵也没空拉起来。南冥疲于招架,他根本不敢伸手出去递符,恐怕手臂一旦脱出长剑范围,就会被对方一匕首斩断。愈斗愈是吃力,除了杀意滔天,还有一股子悲愤席卷而来。薛竹眼看就要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血衣者左手向上一勾,薛竹抬剑架住。冷不防对方含胸伸头弯腰,右手猛地前刺而出!薛竹暗叫,完了!!顾不得许多,往后就倒。
按照对方出招的速度,不等他起身,怕早就被斩成七八段!薛竹紧紧握住药葫芦,只等倒地赴死。
千钧一发,一双手在薛竹身后一捞,将他扶起。同时一只穿着月白弓鞋的脚踢出,一脚蹬在那血衣人面门。踹得他叫也没叫,神魂俱散。
薛竹死里逃生,心中恐惧后怕,伤感悲愤,心气一泄,终于压抑不住,未等回身,便哭嚎道:“唐真君!!我我,我实在挺不住了!”边哭边垮下身形,委顿在地。
身后这人穿着灰蓝色襦裳,外罩月白色满绣大氅,脚踏月白云纹弓鞋,脖颈中绕着一条月白缎子。好一派骄奢纨绔,斯文傲骨。
正是唐炳!
薛竹哭了一阵,哆哆嗦嗦站起,回过身看了看唐炳,抽噎着稽首行礼。
唐炳看他这惨相,也忍不住叹口气,怨道:“我说你小子怎么跑这么快?我听了信儿,已过了三天。到皖庆寻不到你们,又去了怀安。结果那萧秃子说你过阴去了!我又赶忙去奈何桥,崔判官又说你已经去了回魂路!要不是我追得紧,你就填这了!”
薛竹颇有些惊讶:“唐真君大义,我,我们...”
唐炳摆摆手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奇怪我为什么要帮你?阴间的鬼物很简单的,非善即恶。赞赏忠孝,敬重大义。我走阳容易,又与你二人有些交情。你们的信儿一传来,几乎所有的怨鬼留魂,通通逼着我登时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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