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浓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Epony
阿酒闻言,惊讶地回了手:“你喜欢我?”
“当然没有。”芜苻回目光,站直身体,视线中又是山川烟河。他口中淡然否定,叠在身后的手却握紧,道,“只是你我二人双修日久,结为道侣,于你我修行有益。”
阿酒噗嗤一笑,摆了摆手:“吓我一跳。你说要结道侣的时候,我竟觉得自己也开始有些喜欢你了呢。不过幸好你对我没意思。至于双修,双修又不是非要道侣。”说罢,他跳下回栏,拍拍手,道,“我们师父徒弟,嗯?”
阿酒转身离开,芜苻背对着他,衣带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三月后,凛岳召发宗文、晓喻天下,芜苻老祖了唯一的亲传弟子,姓阿,名酒。
又三百年,阿酒结婴。
其实自那日昭告天下芜苻老祖了亲传弟子之后,芜苻便又闭了关,闭关前要阿酒修炼一门功法。
“我能修炼什么功法?”阿酒问。
“看你想要什么。”芜苻道。
阿酒噗嗤乐了:“我这人贪心得很,你问我想要什么,我什么都想要。我还能全部都学吗?”
芜苻看着他,说:“也不是不可。天下大道万千,每一道又有万千法门,每一法门修到结丹,才敢说会了一些。我们且算一年入门、十年筑基、百年结丹。只要你能活千千万万年,自然能全部学会。”
阿酒听此,便皱了鼻子:“我学一辈子,能留下什么呢?”
“是你要全部都学的。”芜苻答道。
阿酒摇摇头:“我觉得你算的是不对的。我说是学,又不是学会。个个法门知道一些,那也是学过了。我是不求每门学问都能开宗立派的,就算开宗立派,我也要用我自己的学问。”
芜苻仍不赞同:“哪能用一知半解的法门对敌。”
阿酒笑着摆摆手:“要我说,你们这些修行之人又一点最奇怪。”
“什么?”芜苻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干嘛老想着和人争斗呢?”阿酒把手一摊,“修仙,想要长命百岁,和天斗;练功法,想要对敌制胜,和人斗。你们的世界就不能和平一些吗?”
“你不是也在修仙?”芜苻问。
“可是我未和天斗,也未和人斗。”阿酒松松垮垮地躺到泰华殿凉丝丝的地板上,双眼望着天花板,“我没和天争过,也没和人争过。我说要修仙,拿着个锄头到处刨,就瞎玩呢,我也知道。可是老天爷赏我的,叫你一剑劈开了地,捞出一个我来。就算是双修,你每次都拉不下脸主动提,欲拒还迎的,我哪次是真逼你了。”阿酒笑了一声,“我就看老天给我安排到哪一步,随遇而安无欲无求最快乐。”
芜苻沉沉地看着他。
“你苦修千年,不抵我一场厮磨,嫉不嫉妒?”阿酒把胳膊舒舒服服地枕在脑后,道,“芜苻你啊,修法,不修心,不诚。”
芜苻沉默半晌,说:“那就不修法门。”
“呆子。”阿酒摇摇头,“你闭你的关就是了。”
“其实……”芜苻轻声说道,“那日我向你求结道侣,是真心的。”
“我知道啊。”阿酒翻了个身,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那时反问你,我也是真心的。”
芜苻几不可查地屏住一口气:“那我们……”
“过了就是过了。”阿酒拍拍他的大腿,抚开他一缕未老先衰的华发,“对我来说,些许肯定必不可少,但你是要我逼着来的。你明明心里有,却非要我逼着,好做出个勉为其难的样子来。当时我心念电转,逼一逼你,你也是能说出我想听的话来的。但是我又一想,我老逼你,好累的,何苦来呢。不如就算了,我们都等等更合适的那个。”
芜苻心头一哽:“其实……”
“你还不闭关去吗?”阿酒觉得今日的酸话说得够多了,不欲再谈。芜苻却不肯。
他千百年来头一次急切地想要剖白自己,抓住了阿酒的手,却不知从何说起。
“真别勉强自己。”阿酒挥开了他的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阿酒。”芜苻叫了他一声。
阿酒回头看他,他红了眼眶,最终仍只得一句:“你能不能等我三百年。”
这要求着实无礼了些。但阿酒人厚道,心想着,人都急成这样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答应他呗。于是他便点点头,说:“我就在双化阁看书,哪儿都不去。”
当日,芜苻老祖再入生死关。阿酒三叩首,跪开双化阁。
三百年后陈刀避入双化阁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阿酒。
第三章
开化蒙昧,教化万民,是谓双化。双化阁禁兵戈,禁石火,九层通天,古今圣人之言皆在其中,邪祟魑魅,不得入。
于是十方天神将陈刀围堵在双化阁前时,以为这个小星官必要命绝于此了。
“兀那星官,你可认罪!”为首的天神踩着云朵,居高临下。
陈刀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刀卷了刃,甲断了片,咬紧了牙关,只道:“我是陈刀。”
十方天神齐齐叹息,声音犹如惊雷响彻:“冥顽不灵!”
陈刀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不想死,垂死一刀向身后劈去,双化阁的大门,竟应声而碎。于是断魂一击停在门外,陈刀脱力,倒入门内。
“圣人竟要包庇此等孽障?”十方天神窃窃私语,始终不敢在圣人面前造次,愤愤不平地去了。
陈刀望着头顶无穷无尽地书籍造册,喃喃自语:“圣人竟要救我吗……”
休息片刻,他挣扎着向上爬去。血迹染了一路,到了三层,他终于没力气了,软绵绵地倚着墙壁坐下,视线迷糊地向对面望去,霎那间心神剧震。他绵力支撑着,一个头叩到了地上:“陈刀,谢圣人救命之恩。”
良久,一个声音迟疑地说道:“你在和我说话吗?”
陈刀抬头,只见之前所见那个倚在四楼的人正朝自己看来。他的乌发铺了满地,雪色衣袍下,是一张素净的脸。
他赶紧把头又低了下去:“陈刀斗胆,谢圣人相救之恩。”
“我不是圣人,也没救你。”那人淡淡地说。
陈刀不信:“那为何我能摆脱十方天神,避入双化阁?”
那人也很奇怪:“不是你自己把门劈开的吗?”
陈刀急了:“双化阁不内兵戈、禁火石,邪祟魍魉不得入!我……我怎么能进得来?”
“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我这头发能三百年没得剪吗?”那人笑说,“规矩是给守规矩的人定的,你要是死活不守,规矩也不能从纸上跑出来把你怎么样。”
陈刀茫然抬起头:“没有圣人?”
那人撩开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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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发丝:“圣人早死了,不过是今人借尸还魂。”
“那……那些天神竟如此敬畏?”陈刀懵懵懂懂。
“叫人忽悠久了,自然缩手缩脚。”那人站起身,三千烦恼丝并衣摆逶迤绵延,缓缓走下楼来,“别的不说,借你兵器削削头发。”
陈刀支撑自此已然不易,加之乍见圣人却不是,心神动荡,只留下一句“卷了刃了”,就脑袋一歪,倒了地。
“卷了刃了?”阿酒凑近一看,那刀果真饱经风霜,割头发是指定用不上了。
陈刀醒转是在次日,他勉力一动,浑身刺痛。冷不丁一个声音传来:“你醒了。”
陈刀反手抄起那把卷刃刀,警惕地回头望去,却见一个神仙似的人物倚着门柱,一下子窘迫了起来:“圣……圣人。”
“说了不是圣人。”他蹙了蹙眉,“叫我阿酒吧。”
陈刀紧接着就要抱拳,阿酒三百年没同人说过话了,如今被他逼得连连开口,烦躁异常:“行了行了,昨夜朔风吹了一宿,冻得人骨头打颤,你赶紧把你劈坏的门修了起来去!”
陈刀木木愣愣地,言听计从滚下了楼,见着残骸,才想起门早被自己劈成了渣,没得救了。
阿酒在楼上挥一挥手:“那就拿朱便是的书堵起来吧,就是二楼十九目右三阁,他的书又硬又厚,最像砖头。”
陈刀有些许困惑,斗胆道:“酒前辈,你半步结婴,何不用法诀,而要糟蹋先人书籍?”
“谁说半步结婴就要会修门了?你一天生星命不也不会?”阿酒抱着手,“你怕是没读过朱便吧?他的书唯一有用就在叫人知道人可以说多少没意义的话,文字都叫水浸了都不怕,留着厚度摆在那儿就行了。”
陈刀无言以对,只得一瘸一拐地依言补好了门,这才安生下来。
修仙之人辟了谷,吃喝拉撒洗洗刷刷便都不是事儿。
晚间天色一暗,阁中无有灯火,阿酒枕着胳膊假寐,陈刀为了能快点给阿酒把头发割了,全凭手感,摸着黑把刀磨。
伴着刺啦刺啦的磨刀声,陈刀说:“其实你留长头发很好看。”
“你说了一天了!”阿酒背对着他,“你觉得好看,我觉得累赘,你说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自己的?”
陈刀期期艾艾:“那,自然是该听你自己的。……不过真的很好看,要不别割了。”
“不割谁帮我伺候这耷拉地的祖宗?”阿酒反问。
“那……”陈刀心中乍然生出几分异想天开的希冀来,望了阿酒的后背一眼,“要不我帮你?”
阿酒嗤笑:“去,我还在等人呢。”
第三天头上,陈刀磨好了刀,森白的刀刃透着冷光,劈开骨头都不成问题。
陈刀拍拍自己身边的地板,示意阿酒过来,他帮他削头发。
阿酒站在原地看了他半晌,问:“我头发这样真的好看吗?”
陈刀心中一喜,连忙点头:“当时初见,惊为天人。”
阿酒噗嗤一笑:“那就留着吧。”陈刀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听阿酒又说:“他还没看过呢。”
谁没看过?
陈刀心中有个声音轻轻地问。“你说你在等人?陈刀低着头,刀入鞘。
“啊。”阿酒随口一应,便转身,要去读书了。
“你在等谁?”陈刀拽住了他的衣角。
阿酒回过头来,目光在丝丝缕缕的黑发中晦涩难辨。他说:“我师父。临闭关前,叫我等他三百年。”
陈刀心中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
谁料,阿酒下一句话就将他打得措手不及。
“你喜欢我。”阿酒笃定地说。
陈刀想被火烫了一样松开了手,嗫嚅着不知话该如何说。
阿酒也没非听他说什么,衣角没被谁拽着,就继续走了。一边走,他一般喃喃低语:“断袖的神仙怎么这么多?”
七天后,芜苻老祖出关。
阿酒于双化阁中似有所感,《左经移礼篇》第九十九页停在眼前,未翻过。
出关第一日,芜苻老祖独坐敬陵殿,阿酒也在双化阁,捧着《左经》,坐了一夜。
出关第二日,芜苻老祖于蒲团上未曾移动,阿酒捧着书,在双化阁的书架下和衣而眠。
出关第三日,百里之内下了一场大雨,水气入门,芜苻老祖坐看窗外天雨洗简山河,阿酒终究没看完《左经》。
出关第四日,阿酒整理仪容,三百年来,第一次踏出双化阁的造化门。
“你要去见你师父吗?”陈刀抱着刀,站在双化阁里问他。
阿酒回头,山风吹起发丝,一下子挡住了他的脸。“得去看看。”阿酒说。
“那你还回来吗?”陈刀问。
“不回来了。”阿酒抬手拂开眼前的发丝,见陈刀神色变幻,噗嗤笑了,又说,“但你可以去找我。”
还未等陈刀眼里浮现喜色,阿酒紧接着提醒道:“不过你可想好,你天生星命,却不肯乖乖挂到天上去,有碍纲常,普天之下修习王道的,都是你的仇人。”
陈刀愣愣的,阿酒转身离开,便没回头。
沉寂三日的敬陵殿中,终于有了第二个活人。
芜苻自然知道阿酒来了。
他闭关三百年,头一百年里,他坐立难安,心不定,气不平,心里纠结着阿酒,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又从修行中移了心神;中间一百年,他想得累了,道心渐稳,入了定;于是最后一百年,他都在入定中度过,三百年一过,他睁开眼,仿佛好觉睡醒,纠纠缠缠,难留少许。
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芜苻生怕阿酒又凑了上来,广袖里的拳头攥得死紧,却听身后阿酒字字沉稳,一个头叩下去:“弟子阿酒,叩见师尊。”
芜苻的心放了下去,也沉了下去。
“你很好。”芜苻说,“三百年来,可有所得?”
“有所得。”阿酒答道,“今日前来,除去恭贺师尊出关,正为此事?”
芜苻很喜欢这样被框在圈里的对话,因为这是他最习惯的样子。“何事?”他问。
的声音又起,阿酒似乎站了起来:“弟子不肖,欲另辟山门,自寻大道去也。”
芜苻猛然回头,却只见阿酒渐远的背影,地上,团团青丝,尽皆斩落。
“阿酒!”芜苻急道。
阿酒背着手:“老祖切莫回头,好容易安定了,就别再看我,得看我一眼,又入了红尘波。”顿了顿,他又说,“双化阁不内兵戈,区区三百年仪容未及修整,借老祖灯剪一用。区区不才,百无一用,地上烦恼丝,还劳老祖拾。”
芜苻皱着眉头,语气中满是急切:“你去哪里开山立派?你要如何开山立派?三结局是错综复杂,你如今境界尚浅,又……”
“芜苻老祖。”阿酒打断了他,“我话虽说得客气,你若不明白,我就不客气地再说一遍我是要叛出师门了。”
芜苻讷言。
“我所修之道,与老祖所修之道,大相径庭。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老祖作为,阿酒瞧不上;阿酒作为,老祖又引以为耻。与其日久生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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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此远离。”阿酒说,“反正我是不认你这个师父了。”
芜苻不发一眼。
阿酒等了他一会儿,见他没别的话说,便继续往外走了。
“你修何道?”芜苻忽然问。
脚步不停,阿酒朗声道:“始成万物,以淫入道。”
沉默良久,芜苻问:“是因为殿外那个人吗?”
他声音不大,但修行至此,想叫你听见,你自然能听见。阿酒往外望了一眼,只见门缝里漏出点黑色来,便意味不明地笑了:“道在心中,外物不可及。芜苻,你为何非要给你我找个理由。”
芜苻垂目,看着面前阿酒留下的断落青丝,终究缄口不言。
阿酒出得敬陵殿,果见陈刀闪闪躲躲地抱着刀,等在门外。
“你头发剪了?!”陈刀一见他便瞠目结舌。
“你出来了?”阿酒也问。
陈刀挠挠头:“也没什么。”
阿酒就说:“走吧。”
陈刀忙跟了上来,问:“去哪儿?”
“哪里人最少?”阿酒一边走一边问。
“人最少?该是西北离天境了吧?据说是神罚之地,终年苦寒,生灵难入。”陈刀道。
阿酒点一点头:“那就去西北。”
陈刀大惊:“你去那里做甚?”
阿酒回头看他:“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陈刀摸摸鼻子:“去就去呗……”
第四章
得知阿酒此行为何,陈刀瞠目结舌:“你要开宗立派,自称门户?”
阿酒用指尖将竹梢的露珠一一点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你疯了吗?”陈刀追在他身后,“七十水路九重山,凌虚界千百年就是这个格局,你哪来的本事另辟一宗?”
“千百年前还没有凌虚界呢,他们哪来的本事另辟一界?”阿酒说。
“能辟凌虚界的都是大修行者,还要众人联手才可。”陈刀皱起眉头,“我说这话你别不爱听,我觉得你的能力是不够另辟一宗的。”
阿酒甩了甩手:“你说,另辟一宗都需要什么?”
“能力。”陈刀首先说道。
阿酒摇摇头:“太宽泛了。”
陈刀便一一细数:“开宗立派者,自身修为必登峰造极,如凛岳。凛岳太上祖师有芜苻等四人,皆是合体大能,如今更半步飞升。次之为天道许可,一宗一派,欲立先祝告天道,天道许之,才可得。抛却修为、天道,宗派之间倾轧争斗,更是一宗一派活不活得下来的关键。”
阿酒一边点头,一边叹气:“你说的不错。”
陈刀总结说:“你有些太异想天开了。”
阿酒就笑了:“你还需多了解我一些。”
陈刀不解其意,阿酒便捻去他发梢一点水露,温声细语地同他解释:“你说得在理,但与我而言,无甚要紧。你说的修为、准许、权力倾轧,我都是不关心的,我的道,也是不关心的。我还没同你说过,那日辞别芜苻,他问我所求何道。其实这问题他当初我为徒的时候就问过一遍,那时我说我还没想好;这几百年间,我也没想过。”阿酒将濡湿的手指在陈刀衣襟上抹了抹,“可他那日问我,我忽然就清楚了。”
陈刀低头看着他。
阿酒目光恬淡地同他对视:“以淫入道,入无情道。无情道,无法门。强修不得,以之根骨天成;经典无有,是谓修行从心。此道非风流者不可。世间未得同样风流,便未有同样道途。无情道,无失无得、无着无落,无计法可循,亦无所谓先辈前人。无情皆是有情,入道是为自渡;以淫入道,是自在也,是死也。”
风过林间,寸长竹叶沙沙作响,阿酒盯着陈刀半晌,含笑摇了摇头:“你没听懂。”
陈刀皱起眉头:“我能理解,但不赞同。”
“所以你非我同道。”阿酒笑着低下了头。
陈刀一时拿不准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地问:“道不同不相为谋吗?”
“我还不想和你分道扬镳呢。”阿酒抬起头来,牵着他的手继续前行,“你天生星命,却不爱位列星官;我懒散荒谬,却满口道理。说来你我都是异数,说不定可以做个伴吧。”
“你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伴吗?”陈刀问。
“我想的是,权且试试。”说着,阿酒回头看向陈刀,“你愿意同我试试吗?”
陈刀轻咳一声,说:“我不懂你的道决。”
阿酒抿着嘴笑了:“你想懂吗?”
陈刀说:“你说说。”
“那我讲给你听咯。”阿酒笑眯眯的,“你哪里不明白?”
陈刀想了想:“你说‘以淫入道,是自在也,是死也’,是什么意思?”
“你修道,所求的是什么?”阿酒问。
陈刀略一沉吟,说:“可令天下魑魅魍魉再不敢当道。”
“所以你修成时,天下无当道之魑魅魍魉。而以淫入道,修成以后,自在而死。”阿酒说道。
“你们不求长生?”陈刀问。
“是我不求长生。”阿酒说,“我觉得自己修成了,自在了,可以死了,那便自在地去死。然而如我所说,以淫入道,绝非一途,长生不老求自在,也是可以的。”顿了一顿,阿酒说,“但世间万物全无永生不灭之理。人说修行长生不老,只因人活百年,百年间见修行者不老不死;乃至爷孙相传,数百年间见修行者不老不死,故而以为修行者不老不死。然人以眨眼为一瞬,我以千年为一瞬。人目中我长生不老,我眼中我此息将尽。如是我闻,凡修无情道,当觉此理。”
陈刀缓缓点头:“你既说以淫入道各人缘法不同,又为何要开宗立派?”
阿酒眉眼含笑:“若非凌虚百年,芜苻一点,我不知我道为何。我无甚可为人师,身居高位也无甚乐趣,只是我曾为不知己道而彷徨迷惑,如今既知道,便想要天下人知晓世间有我一道。”
“你欲成圣。”陈刀皱着眉头说。
“圣人识得世间苦,不愿世间苦世人。”阿酒放开了陈刀的手,“有人欲成圣,所以做善事;有人做善事,所以成圣。我从未觉我做的是善事,也不想当圣人。”他回头看着陈刀,“我心有缚鬼。口舌之言、纸笔之辞,训鬼、渡鬼。不图世人,只修我心。”
陈刀看着他,叹了口气。
“陈刀,”阿酒在潇潇绿竹之间郑重地看着他,“你千万要明白。”
阿酒叫陈刀千万明白,因为他知道陈刀不明白。
入夜时陈刀一边挑着篝火一边同阿酒闲聊,说起过去,阿酒讲村头的小河,有鱼有虾有螃蟹;陈刀说:“我和你完全不同了。我睁开眼时就是这个样子。我躺在秽土里,漫天神佛脚踩祥云俯瞰着我。他们化型都有山那么大。”
“你怕吗。”阿酒问。
陈刀沉默片刻:“我从来没有怕过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长得太奇怪了。明明是一副人样子,却像山那么大。”
“神佛大化身,是大威能。”阿酒听着毕剥的火声,捡起一片落叶,沿着纹路撕着玩。
陈刀嗤笑一声:“这话你信吗?”
阿酒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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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并没有答话。半晌,阿酒又问:“那你为何不肯在天上轮值?”
“我也不知道。”陈刀把火压了压,“就是觉得他们奇怪,不爱和他们待着。后来我就明白了,我不喜欢那样子。”
“我记得你和我说,你想要天下魑魅魍魉不得当道。”阿酒说。
陈刀沉默着点了点头。
阿酒把撕烂的叶子丢到火里,用木棍扒拉扒拉:“说来还没问过,你主何星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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