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同僚都是白莲花[重生]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探汤
十二近卫并未全跟着,除了顾凛另只有两位山一样的壮汉,小六子也不曾出过远门,谢殷便也将他叫了去。
一行人虽都着常服,却都不难看出这群人非官即贵,何况云阳镇里常有京城往来的,不像穷乡僻壤地方没眼力。
几人用饭之时,旁边几位在云阳备考的举人饮酒畅谈,云阳离京城近,住宿用饭又要便宜许多,一到三年之期便有许多考生在镇上租房。
本朝并不忌讳民众讨论国事,尤其这些读了一二十年的读书人不给个发泄的途径迟早得把自己酸腐死。
几人对着京城的景鸿书院贴出的文章畅所欲言,讨论了当今的税赋制度,又延伸到明年主考官人选,还有些酸言酸语说什么谁谁谁因着长得一表人才早已被京城高官看中,只待春闱后作女婿。
谢殷听着没觉出什么味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正专心把招牌菜都吃光的时候,突然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抬头一看,褚衍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嘴角还挂着一丝无法忽略的笑意。还有蔡之文,见他望过来便迅速埋头扒饭,装作真的没听见上司的坏话。
谢殷竖起耳朵,那几个举人果然讨论到了“奸臣谢殷的是与非”,谢殷听了半晌,默默觉得自己回来有空的时候得写一本自传,本人签名,说不定能赚得盆满钵盈,比最出名的话本折子还畅销。
许都是读书人,见识稍广些,谢殷在他们口中并没有被传得诸如“天生异象”“邪神入体”之类玄幻故事,讨论得十分实事求是,也没有针对他的外貌多加诋毁,无非就是他入朝之后心狠手辣残害忠良作恶多端孤僻冷血。
在文章见解和制度利弊上几人都各有争论,而一旦讨论起谢殷谢少卿,竟然成了他们之间促进友谊的催化剂,纷纷对谢小侯所为恶事如数家珍,其中起源之曲折,细节之离奇,实让隔壁桌的正牌奸臣一头冷汗。
在其中一人意犹未尽而又意味深长地说到谢殷残害薄芷儿的市井传言时,谢殷听着那分明有种“爱而不得而成恨”的口气,实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便想挽袖子揍人,差点忘了他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具身体。
谁知他刚拍了一下桌子还没站起来,对面的人幽幽开了口“谢侯爷也当是有可取之处的。”
此话一出,不光那些举子愣了,谢殷也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褚衍这是要给我说好话?真的要给我说好话??
褚衍一身贵气,举子们不敢怠慢,虽有人皱眉,还是十分有礼地拱手请教:“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看待谢少卿?”
褚衍不紧不慢喝了一口茶,并不回礼,方笑道:“至少那谢小侯爷,从来不涉朋党之争。”
那询问的举子愣了一下,正觉得这位兄台言之有理,大堂之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随即更多人反应过来,一片笑声。
还有那不懂别人为何发笑的左询右问,刚刚还严肃探讨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最先发出嗤笑的举子坐在东南角靠窗,他站起身来向褚衍这边拱了手,笑道“这位兄台连讽刺之语都说得如此有趣。”
这时众人才看见这位举子,不由得静默片刻,他只穿着一身普通的灰白色长衫,坠了一块做工粗糙水色也不过尔尔的玉佩,那长相却是真的好,一双桃花眼弯弯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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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中水光潋滟,言谈举止说不上优雅,却有一种十分吸引人的气质。
谢殷正在咬牙切齿中,说他“不涉朋党之争”表面上看是不结朋党,真知晓他行事的谁不知道是因为朝廷所有能见面的官员基本都给他得罪光了?别说朋党了,只怕连个朋友都没有。
听到旁人应和,看过去时也不由得被那举子的脸惊艳了一下,明明丝毫不女气,却总觉得是一树桃花成了,任何人见他第一眼只怕都得喜欢上。
褚衍与谢殷都没什么反应,一个是淡定,一个是呆住了,只有蔡之文慌忙站起来回礼,差点打翻桌上的碗筷。从谢殷这个角度望过去,这一脸死板的书生脸上还有一丝可疑的红,那举子见状笑得更潋滟生光了,自我介绍道:“在下容清言,苏州人氏。”
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低声惊讶道:“这就是崔大人看中的那个容清言啊?”
“要做了崔府女婿前途无量!”
“果然是生得好……唉”
“哈哈周兄你叹气莫不是气自己没生好,没个岳丈看上?”
与容清言临桌的举子都十分热络,一位皮肤较黑的举子好奇问道:“容公子是苏州人?江南省这两年所出举子倒比几年前少得多了,好久没遇到苏州来的举人了。”
刚说完便被同桌使劲拍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歉意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容公子莫怪。只因我娘是苏州人氏,多年没人说过家乡话,所以我才对江南留心些。”
容清言仍然是一脸笑意,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谢殷一行人明早还要赶路,结完账便准备走了,跨出门槛时,谢殷感觉有一道视线打在背上,他回头一看,容清言坐在灯影下,神色晦暗不明。仔细一看又觉得他并没有看谢殷,而是在看褚衍。
谢殷心里像被什么敲了一下,只觉得那眼神里的笑意没有到底,意味深长得很。再一想,是褚衍开口之后容清言接了话,明明此人看起来是不好寒暄的样子,却又站起来介绍自己,莫非是早已发现自己与褚衍的身份,所以才来客套?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与一位王爷说客套话,谢殷都觉得那感觉别扭得很,与容清言这人的气质实在不太配。
他正胡思乱想,也没注意脚下,一下子便撞到前人的背上,不禁揉了揉鼻子,褚衍转过头来,神色有一丝无语,“孤怎么觉得谢大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谢殷讪笑着敷衍:“人总是会变的,譬如从前做过一些事,现在想来是自己想岔做绝了。”
褚衍定定地盯着他的脸,街灯在褚衍脸上绘下一片明暗,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谢殷被盯得十分不自在之后,他才掀起一个冰冷的笑,“谢大人一身孤绝,还会有走岔路的时候?”
谢殷怔怔地定住,他不明白褚衍这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他只想的那个真正的“奸臣”,那个谢大人要如何才能在十九岁还未及冠的年纪被人评价为“一身孤绝”?又如何在没有贵戚,守着一个爵位、一个空的侯府和一个五品官职之下做到“不结朋党”还能顺利活下去?
无论他是怎么做到的,现在的谢殷知道,自己不可能做到。偏僻之地长大的,没有有见识的长辈教导,虽然父母去得早,自己却难改一股少年品性,从小被抱到宗祠之中,虽然有些委屈却没经历过什么挫折。这样环境下养成的谢殷当不了“孤臣”。
所以一旦被人发现他不再是那个“一身孤绝”的谢殷,不能看穿言语背后的深意,更不明白自己该坚持什么,是不是就要沦为政斗的工具,一把早就见过血的刀,一个谁都不会可怜的作恶多端的牺牲品?
谢殷不抬头便只能看着褚衍领子上的绣纹,两人谁都没再开口。
快到驿站时,褚衍突然道:“明日半日路程,去葛州码头,顺着运河南下。”
第9章09
葛州不比云阳镇类京城风景,却因着是运河往北的终点,沿途有三个规模宏大的码头,南北货运都得经过这里,所以虽算不上雍容贵气,却也有种土财主后花园的既视感。
这里有钱人家大都商人居多,没什么世家背景,崛起不过运河开辟以来的十几年,单从州城中档次最高的饭店就可见一斑。
葛州最大的酒楼门脸上的匾额都涂着一层金粉,往来客官穿绸戴玉个个身价不菲,一张口却乡音豪放,行动举止都透着一股不羁。
谢殷在点着融金暖炉的客房里对着铜镜前后照照,小六子身前身后伺候着。衣服是一个面生的近卫给的,谢殷发现十二近卫虽说是陛下赏的,看那近卫头子顾凛天天和褚衍交头接耳打小报告的样子,好像他们实际上是昭王的人。
想到这儿,谢殷不由得满心庆幸,幸好卫千带着的人一直隐藏在他们身边,谢殷本来以为卫千的手下只是远远缀在后面,直到到葛州的时候他一直没看到人影怕他们跟丢有点不放心就发了个暗号,没想到在码头找船时一个穿着短打的码头工人竟然暗中联系了他。
对于这种出乎意料的特工级别的手下,谢殷乐得一天都翘着嘴角。
只是……谢殷掐了掐自己的脸,这条红疤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虽然说小奸臣在朝三年的形象一直是面具人,但是也难保不会有有心人人把面具之下的特征传到周省生那里。
小六子把谢殷衣服的下摆理平,站起抬头见自家主子照着镜子一脸闷闷不乐,便恭敬道:“大人可要小奴帮您装扮?”
谢殷诧异地偏过头,“怎么装扮?”
小六子脸上露过一丝诧异神色,很快消散,他微微躬着身,“大人以前微服私访,也是小奴帮您装扮的。小奴会些不入流的手艺,秦管家才准许小奴跟随大人。”
谢殷:“……”谢府里个个藏龙卧虎666送给你们……
他咳了两声,“哦,原来是那个啊”其实并不知道是哪个……“来你弄吧。”
小六子恭敬地应声。
谢殷坐到太师椅上往后一靠,小六子拿出一块干净的绸布围着谢殷的脖子绕了一圈。又另拿出好几个盒子一一打开,谢殷瞥了一眼,是些颜色不同的粉末。
谢殷猜到小六子是准备用这些粉把自己的疤盖住,但是他的疤并不是平的,而是凸出了一块,而且颜色十分艳丽,轻薄的东西根本遮盖不住。
谢殷一边腹诽,一边任由小六子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他的手法比起平常女子妆容来说十分复杂,似乎还在谢殷的脸上贴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皮纸,谢殷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能看见小六子从大刀阔斧变成雕细琢,拿着一只细细的毛笔皱着眉头在自己脸上这里涂一下那里涂一下,让他都不由得跟着紧张了起来。
花了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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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才终于用一块不知道用什么丝做成的,舒服得不了的布在谢殷脸和脖子上擦了一遍,解下被粉末弄脏的绸布,眉头松展,“小奴弄完了,请大人看看是否合心?”
谢殷借着小六子的手站起来,被感染得有点期待又有点紧张,往铜镜照去,虽然有心理准备,心中却也被吓了一跳。
小六子不知用的什么东西,竟然完全将那殷红大疤遮得没有一丝痕迹,摸上去还是平坦光滑的,经过他的调和,肤色与右脸一致,白皙剔透。
谢殷凑到镜子跟前,凑得很近才能看出右脸上小小的绒毛左脸并没有,除此之外毫无破绽。
他照着镜子,小六子在一旁解说,“这种易容手法并不改变人脸的原本轮廓,所以受到的限制也很少。用的材料都是上好的,并不会对人体有损伤,也几乎没有不适的感觉。如果不是大力搓动,沾水量少的话都无需紧张,只是一次装扮最多能保持两到三天,随时间推移会逐渐脱落。”
谢殷一边兴致勃勃地摸着自己的左脸和右脸,听到那句“不能大力搓动”,手上的劲道默默放轻了一些,越看越满意,越来越觉得小六子这手艺完全可以出去开个专门为贵妇人服务的商铺,得赚疯。
看着看着脑海中突然响起刚刚小六子所说的“易容”,不由诧异道:“你还会其他易容的手段?”
小六子道:“大人是说将人脸轮廓改变吗?这个小奴学过,但是从未用在人的身上。小奴之前所用的材料也对人体有害,能用在人脸而无害的材料十分难得。”
谢殷哦了一声,又好奇道:“那你之前是用什么做的试验?”
小六子笑道:“小奴未进谢府之前,只是一名小小的人偶师。”
这个真的出乎谢殷意料,他想追问又觉得不知道为什么身上毛毛的,默默咽下了好奇。
忽然门扉被轻轻叩了两下,顿一会儿,又两下。
两人并未去管门,小六子走到窗边,将窗子悄无声息地撑开,两个黑影正站在旁边小楼的房顶上。
此时天已近黑,虽然街市上依然人来人往热闹不消,这里却十分隐蔽。
谢殷把一个小包袱塞进自己衣服里,肚子鼓了起来,顺着窗子爬了出去,被一个黑影扶着,回头一看小六子背着一个大包袱被另一个黑影接住,不由得觉得他俩很像刚偷了一大袋地瓜的小贼,差点笑出声。
两名近卫功夫很高,把谢殷和小六子带到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正在他们落地的时候,房间门被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关上窗户,另一个坐在太师椅上,端起茶杯,揭下面具,露出左脸上一条殷红的疤。
一无所知的蔡小吏激动难耐地把自己伪装好之后,看到近卫送来阅后即焚的密信,顿时崩溃。
-为什么被抛弃的总是我
谢殷抱着肚子爬上一辆黑布镶着金边贵气得十分低调的大马车,这马车比他们之前的还大一些,躺两三个人都不用缩脚,后面还跟着另一辆朴素一点但也不小的,装满了各种千奇百怪出门要用的行装。
此次谢殷与褚衍装作做买卖的两兄弟,身份是借用的燕南的慕姓家族,慕家本来是世家大族,只不过这三代逐渐没落,穷得快撑不起世家要的门面来,所以有识时务的慕家子弟开始经商,虽然落了族里老顽固的面子,却逐渐开始好转。
也只有这么个世家身份才能掩饰褚衍身上那种不识人间疾苦的贵气。
而两人所借用身份的两兄弟确实在半月前从燕南出发,说要南下试试能不能做成煤炭买卖,要是能与官府做成,不但赚钱,而且在赈灾上出了力说不定能在上面为慕家挣得奖赏。只要一道圣旨,慕家以后就不愁什么了。
而此时真正的慕远慕卿两兄弟正在京郊一处守卫森严的温泉山庄中,每天看看书泡泡温泉画画美貌侍女,晚上靠着头讨论昭王殿下为什么突然要给慕家介绍买卖,盘算来盘算去家里的姐姐妹妹要么早已出嫁要么才不过十岁,殿下应该没那么禽兽吧……
谢殷上车之时顾凛也在马车里,近卫头子正与昭王摊开了图纸谋划,马车里点了车里专用的平海灯,只要晃得不是太厉害这灯都能稳如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
两人见到谢殷时都怔了一下,谢殷下意识得意得摸着自己的脸,眉花眼笑。怎么感觉不过是涂几层粉,底气就足了好多。
顾凛很快移开了视线,褚衍透过门帘缝隙看见坐在车夫旁边平凡至极的小六子,眼眸微眯。
他很快敛了神色,在谢殷还没反应过来打招呼之前,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里一拉,谢殷差点扑到褚衍怀里,忙撑住了软塌。
郁闷地抬眼一瞧,英明神武的昭王殿下笑得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用一种亲昵得让谢殷起了一后背鸡皮疙瘩的语气叫道:“卿弟~”
一旁皇家认证的高手顾凛嘴角隐隐抽搐。
幸好脸上盖了一层粉,谢殷粉底下的脸尴尬得冒着热气。
怎么觉得昭王殿下一笑,自己就命不久矣……
谢殷抽回手摸了摸脸,一脸平静镇定地坐在小几边,探头去看小几上的地图。
这江南地图和平常能买到的不太一样,不光是更细了一些,地图上还标注着一些千奇百怪的东西。比如各处矿产风物人口,甚至河流入海口滩涂的历年变化,而江南巡抚周省生的势力范围和各处能探查到的周派官员都用记号做了标记,谢殷发现这周省生的确不是个省油的灯,八年来江南官府逐渐变成铁板一块的“周派”简直是项壮举。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后来皇帝派去江南的官员一旦不能与周省生合谋便会以各种方式被架空,甚至被抓住贪赃枉法的把柄贬职罢官,而且证据实得让大理寺与刑部毫无转圜的可能。
按理说皇帝想弄人下台只是一句话的事,自有许多人去为他铺垫,但难就难在“周派”牵连广大,想把江南官府全部换一茬难度实在太大,人心易动。
而今年恰逢百年不遇的冰冻灾害,若趁着赈灾的名义查探,不但能在百姓中得人心,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而地图上一个叫做“湛原”的地名旁边被人用笔点了一下。谢殷记得,梁太傅到的状纸就来自湛原县辖治的渔水村。
“殿下你看,”顾凛用手点了点渔水村周围的山势,“这村子虽说是湛原县辖治,从地形看来四周环丘,且上面多有大石,土质并不适宜种庄稼,所以村中人常以打渔为生。由于地形原因渔水村与湛原县的其他村子之间交通不便,这大概就是渔水村的状纸能避开官府耳目的原因。”
忙着看地图的谢殷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一个小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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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怎么能把状纸送到百里之外京城的?周省生的手下不会这么弱鸡|吧?”
褚衍被他的用词梗了一下,看着那双充满求知欲的大眼睛,难得解释道,“那县丞让一个江湖人送的信,那人有三两手功夫,只不过还是在出湛原不久就被追踪了。他藏在货船上到了葛州,被追杀到京城才拦下官轿,可惜那人伤得太重无法救治了。”
忽然马车外传来一声轻响,黑影一闪,顾凛眨眼便消失在马车中。
第10章10
谢殷悄咪咪撩起窗户挂帘一条缝,往外看去。
马车趁夜驶出了葛州,此时夜色渐深,外面黑漆漆一片,树影幢幢如同摇曳的鬼影。耳边只有马蹄与车轮行驶的声响。葛州倒是没雪,只是空气又干又冷,寒风吹得人脸生疼。
谢殷放下帘子,转过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顾凛出去以后空气中隐隐透着一种尴尬。
他转着眼珠子,看天看地看灯就是不看褚衍,在沉默中焦躁不安,“……”
褚衍看着谢殷转过脸来,一双猫儿眼映着平海灯昏黄的光,没了他所熟悉的那个“谢殷”那种阴沉狠戾的神情,清澈中透着几分心虚气短和几乎很难察觉的畏惧。他微微皱了皱眉,打破寂静,“你那个小厮手艺不错。”
谢殷梗了一下,忍不住手贱又摸了摸脸,露出一个笑,“嗯,可惜隔两天要重新弄。”
褚衍忽然凑得很近,呼出的气都打到了谢殷脸上,谢殷的身体瞬间僵硬,慌乱后退却被褚衍卡住了腰背。褚衍微微眯着眼盯着谢殷的脸,“让我看看有什么破绽。”
谢殷只好僵硬着脸任凭褚衍打量,眼睛却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直直瞪着。
对方的眼神比夜色更深邃,神情常常是冷冷的,以谢殷的段数很难看透他在想什么。
谢殷垂下眼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抵在了褚衍的肩膀上,力气不大却也不小,阻止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缩短。
褚衍伸手摩挲着谢殷的下巴,后者扭着头却始终无法逃脱掌控。男人的表情似笑非笑,“没想到谢大人这般姿色,可当得京城一美。”
谢殷一哽,“……”
而褚衍很快敛了神色,眼神陡然冰冷,仿佛自语般喃喃,每个字却都扣入了谢殷心底。“可惜,谢大人杀人的手段,也是一绝。”
马车中原本还算温和的气氛瞬间冷凝下来。
谢殷一怔,逃避般垂下眼摩挲着水囊。如果不是时不时被人提起,他都快忘了昭王和自己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是党派,还有人命。而褚衍这几天对他的态度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他们相处融洽的错觉。
霎那间,当初薄珏充满刻骨仇恨的眼神出现在脑海里,谢殷甚至不明白这次死而复生到底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还是一场他无法解决的灾难。
也是此刻,他把逃离这个身份的想法迫不及待在脑子里掰开分析,越是往下走去,他越发现自己不可能像之前想好的那样徐徐图之,他或许都不能活到有机会辞官还乡的时候。
马车沿着官道夜行,顾统领的人解决了几个从京城带来的“尾巴”。周省生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地头蛇,手伸不了这么长,但可以肯定的是朝中有和他系在一根绳上的人。
天色黎明时,四处的鸡鸣声穿彻薄雾,田野中有缭缭炊烟升起。谢殷靠着车壁的软垫昏昏欲睡,却又被空气中清新的草味和食物香味弄清醒了。
此处再往南去小半日,就是槐荫。槐荫是他们进入江南的最后一站,此处也未被冰雪所扰,民生安稳,街市竟也不逊于北方州城。
快及正午之时众人在槐荫城南一处干净便利的客栈住下。人和马都要修养。
黄昏时,谢殷从床上醒来,橙黄的落日隔着窗棂照在屋子里,十分瑰丽。谢殷一出门发现空空荡荡,小六子不在,褚衍和顾凛也不知道是在房间里还是出去了。
谢殷晃晃悠悠走到后院,也没喊小二打热水,就着井边刚汲上来的水擦了把脸,那叫一个透心凉,整个人都清醒了。对着井水照了照,脸还是正常的。
马厩那边突然传来马蹄响声,谢殷望去,喂马的伙计旁边那人好像是小六子,两人着凑着头给马塞干草。
谢殷甩了甩脸,也没喊小六子,自顾自穿过大堂走出了客栈,往灯火热闹的北街走去。两个黑影跟在他身后,瞬间隐没在了人群中。谢殷撇了撇嘴,一路逛过去。
还有不到一月便及除夕,铺子里摊子上的红纸、灯笼、年画也慢慢摆了出来。有那胡子花白的老秀才当街写对联,也有大姑娘卖着糖糕糖点。
谢殷揣着糖糕边吃边走到被人围着的对联铺子前看了半晌热闹,看那买联的人都是求些“阖家团圆”之类的,念及自己前世今生,便觉得大没意思。
正往回走时,突然听到有人大喊“抓小偷啊!那偷包子的女娃子!”谢殷忙抬眼一望,喊的人正是旁边卖肉馅包子的汉子,只是他摊子前挤着许多人,一时间没能出来,只见一个瘦小的黑影迅速钻进旁边的小巷子里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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