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她声音似有妖力,要人不得不心甘情愿地信服顺从,付九看她轻轻亲吻孩子面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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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极尽温柔,这才沉声道:“我去。”
女子抬头看他,眉眼弯起,一张俏脸灿若桃李。
付九拔出刀来护在胸前,提气快步赶回,刚到农家院墙外,便听里头几声惨叫。付九回头,看那女子抱着传志立在车边,笑意盈盈,这才弓身跃上墙头,探头向里望去。但见那兄弟俩都在后院,使锤子的哥哥俯身趴在井口,弟弟则站在墙角的一垛草料前,哥哥对着井底大喊数声,嚷道:“老弟,这井里都是水,恐怕藏不了人。”
他弟弟头也不回,对着草料一斧子拦腰连斩两下,登时草屑乱飞,飘飘洒洒落了满身,呛得他连打两个喷嚏,骂道:“这草里怕也没人!俺说早点来吧,奶奶的,说不定那小子听到风声”他刚骂完那句“奶奶”,忽听身后扑通一声,似有东西落水,便揉着鼻子转身,不等他完全转过来,恍觉耳后一阵寒气急速逼近,不及细想,拎着斧子的右手当即向后一挥,铿锵一声,两样金属兵器猛烈相撞,这人虎口大震,斧头几要脱手,这才得空抬眼,眼前竟是他们一路追杀的付九,不禁惊道:“是你!”
付九不给他喘息之机,横刀劈来,这汉子身后便是草垛,不能退让,只得提斧迎上,他那斧子少说十来斤重,顺势挥出力道极大,本欲将长刀格开,哪想付九这招未老,中途手腕一翻,转横为竖,刀刃堪堪贴着他斧背削下,他斧子不及回,刀尖已直直插入胸口。
这刀来势迅猛,汉子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一手撑紧斧柄,踉跄着想要站起。
付九冷笑一声,转动手腕,只听血肉撕裂开来,旋转的刀刃在这人胸□□活掏出一个血洞,露出白森森、被削碎的肋骨。他视线模糊,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具无头尸体匍匐在井栏之上,方明白那声扑通从何而来,心中恨极,勉强仰脸看向付九,嘴中鲜血直冒,喉咙嘶哑作响,口不成言,只听付九道:“杀了二夫人的,是你吧。”这汉子张大嘴,忽的双目一突,扑倒在地。
顷刻之间,付九连毙两人,院中鲜血淌地,他脸上、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正要将糊住眼睑的血渍抹去,忽听一声怒喝:“纳命来!”紧接便是一道干瘪矮小的身影如箭般射来,一只大手五指如钩,眨眼已抓向他面颊,正是那白发老头。
付九心生怯意,刀尖就地一点,借势一个后翻跃开,尚未落地,一条长鞭也已甩将过来。这蒋公子适才和老头正在屋中审问主人家付九下落,忽听屋后一声惊叫,匆匆赶至,付九已杀了兄弟二人,四人本为追杀付九而来,此时何须顾念江湖道义,两人攻他一个,也不觉有碍。付九眼见鞭梢将至,避无可避,只得伸手抓去,甫一握紧,顿觉掌心如有针扎,陡然生起一阵麻意,方才惊觉:这鞭上有毒!
蒋公子见他中招,喜上眉梢,握紧长鞭向后一,暗道此毒发作极快,要不多时,他便得束手就擒。他年纪尚轻,经验不足,又有老头同行,不禁轻敌,哪想到这一,付九非但没有松手,还奋力一拽,借他力道忽拔地跃起,后院宽不过两丈,霎时便扑至面前。蒋公子尚未躲避,日光下寒光一闪,这一刀又是贯胸而入。蒋公子到死,面上仍是惊诧之色,哪想到付九身中剧毒,还有如此疾速,他哪知付九中毒后头脑晕眩,视物不清,这一击全凭长鞭拉扯,偏他又穿了一袭扎眼的红衣裳,付九的刀才不至于刺错方向。
付九前脚扑跃至蒋公子身前,脑后老头鹰爪已至,避之不及,慌乱中脚下踉跄,单膝一跪,心道吾命休矣,不想这一跪倒,老头五指自他发髻高处擦过,向前一插,猛扣进蒋公子头颅。老头这手鹰爪练了数十年,纵是石头也能插出五个洞来,何况人骨?蒋公子一张俊脸顿时惨不忍睹,饶是这老头子,也略微一愣。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便是这一愣的功夫,付九已滚倒在地,双腿横扫,老头向上一纵,不想五指仍在蒋公子头上,动作稍慢,付九这边始终攥着鞭梢的五指一紧,急振手臂,那长鞭便向上飞腾而起,横劈过去,老头身在半空,又有蒋公子牵绊,避无可避,当即给鞭上万千细针撕裂衣衫,胸前皮肤给刮得稀烂。
老头身体一个后仰,躺倒在地,带得蒋公子尸体也压在身上,一时难以动弹。
这番猛烈打法,体内血液急流,付九半条左臂已成青紫,难以抬起,只是老头尚有命在,不敢就此罢休,唯恐昏厥,硬是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右手撑起刀柄,倚靠墙壁勉力坐起,无奈力竭,半边身体已然麻痹,鲜血糊面,既挥不动刀,也看不清人在何处。他头脑昏沉,只得慢慢合上眼睛。
再醒来时,已不在农家院中,付九先看到的,是头上低矮的黑色车顶,回想片刻,才知自己躺在马车里。全身瘫软无力,他正欲撑着身下棉褥坐起,却打了个仄歪,侧身重重跌了回去,大惊失色,忙看向自己左侧手臂,便听车外一声女子的浅笑:“你醒啦?”
他并未回答。
女子又道:“还好你去得及时,那一家四口都没大碍。只是你们把人家院子搞得乱七八糟,再不能住人,我在他们四人身上找到些银两,都给了人家,至于你的马,恐怕招致祸端,我给扔在山里了。”
付九缓缓坐起,仍是默然不语。
女子嘻嘻一笑,兀自说道:“可惜你昏了过去,不晓得人家怎样感恩戴德,赞你是大英雄呢。救人的滋味,可要比杀人好多了,是不是?”她说到此处,略一叹气,“只不过你杀了四人,也只救了四人,还是不太值当,若能兵不血刃又救人于水火,那便完满了。”她在外头驾着马车,嘻嘻笑笑说了许久,始终不见付九应声,末了,方幽幽道:“若有不砍手臂也能救你的方子,我自不会出此下策。”
付九右手攥紧另一只空荡荡的衣袖,冷笑一声:“若不是你,我会落到这种下场?”
听到这话,女子一声呼哨,让马儿放缓脚步,掀开帘子跨进车厢,她怀中婴儿咂咂嘴,也看向付九,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格外明亮。她摸摸孩子脸颊,甜甜一笑:“付大爷,我实在是不喜欢你,只是我跟方二夫人有言在先,才送你一程。小女子虽然武功不如大爷,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付九满目狐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问:“你跟二夫人是何关系?”
女子叹息一声,苦笑道:“我运气不好,不曾亲眼见过天下第一美人的丰姿。我见到她时,”她抬眼望着付九,正色道,“她正躺在太湖岸边,给一群强盗欺辱。”
付九通身一震,牙关紧咬,问:“为什么不去救她!”
女子低声道:“付大爷,常言道‘心有余而力不足’,小女子武功低微,不敢贸然上前。”自与付九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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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笑意盈盈,明艳可人,似对一切都游刃有余,此时方透出一丝柔弱哀伤之气。
付九气极,刻薄道:“我躲在林子里,你一眼就瞧见了,此等目力胆识,想是歪打正着?”
“付大爷,原来您也是个牙尖嘴利的,”女子再度露出娇媚笑容,自腰间布包中取出一截竹筒,递他面前,“喏,是这个。”竹筒中嗡嗡作响,如同蜂鸣。“我在方二夫人墓前洒了‘情人索’,呀,这名字你恐怕不知道,你们江湖中人,叫它‘千里追魂香’。我那日见到夫人惨死,却不能出手相救,心中愧疚难安,事后到坟前跪拜,忽想起人家说她身边还个忠仆,现在我知道,那人就是你咯。我当时想,若你还活着,定会回来看她,眼下人人都想杀你,我若能救你一命,也算是给方二夫人赔罪了。果不其然,你当真去了,自是沾了满身‘情人索’,我再追你,岂不容易得很?之后的事,你都知道咯。”
此话一出,付九益觉她言语诡谲,不可信赖,一时却无法反驳。又听她娇滴滴一笑,道:“你不信也罢,起初我到苏州,也是为了那天下至宝,哪想去得迟了,落梅庄竟出了大事。后来听人说你在太湖一带,自然也追了去,跟踪你、要你去救人,也未尝没有试探你的意思。但我既知你身上什么宝贝都没有,又何必害你?”
付九怒道:“你搜我衣裳?”
女子一愣,似是听到了颇有趣的事情,一时乐不可支,掩嘴笑了半晌,方答道:“付大爷,人家都说过了,实在不喜欢你,要不是给你治伤,才不稀罕碰你呢!哎呀你莫生气,你可记得,我给小少爷下了毒,要你去救人?”她见付九脸一黑,又要发怒,忙安抚道,“那是骗你的,小少爷不是平安无事吗?嘻嘻,你若是有那宝贝,何必因我威胁回去救人?”
付九冷道:“那又如何?”
“唉,你当真毫不知情,兴许真是流言。”她低低一叹,“我听说,张三不要给方老爷送上西域进贡的还魂丹,想是以讹传讹,还魂丹是塞外边民的秘药,就算要上给朝廷,也是地方巡抚的职责。那药能起死回生,包治百病,自也可以解毒,我去过塞外数次,从未亲眼见过,这次到苏州,便是想瞧一瞧那丹药模样。那还魂丹要是落在你手里,只怕立刻便拿出来给小少爷吃了。”
两人说得许久,付九不觉已去七分怀疑,不禁奇道:“你看那还魂丹做什么?”
女子促狭道:“付大爷,你先前便该问了,我怎么会有那‘情人索’?”
付九这才感到她可疑之处:“不说千里追魂香价格高昂,便是制香的神医素云,能找到他的人也是寥寥,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会有那个?”
女子眼如弯月,笑盈盈地看着他,说:“你猜呢?”
她媚眼如丝,瞧得付九颇不自在,低下头去沉思片刻,迟疑道:“你是江湖上哪位英雄的千金?”
女子细眉一挑,嗔道:“哼,我们女人家厉害,就非得借爹爹、相公威名不成?这世间,有的是凭自己本事扬名立万的女人,你眼前便是一位!”她满面怒容,仍不失娇态,眉眼反倒更加生动,付九平生少近女色,这两日同室而处的,却都是绝色佳人,一时心神恍惚,也不生气,不觉放软声音问:“那你是谁?”
女子冷哼一声:“你适才亲口喊了我名字,还问我是谁?”
付九愣住,回想一番方诧道:“素云!”
女子这才转怒为笑,一手缠着发梢,得意道:“你虽不聪明,好在也不是笨蛋。”
直到此时,付九方才明白自己身中剧毒后如何侥幸逃命,这车厢中又为何堆积着如此多香料想是药材,也明白她举止言谈为何与常人不同:谁都知道,赫赫有名的神医素云从不杀人,不论白道黑帮,不论地位尊卑,但凡有人求医,就必然应允;倘真如此,因未能救下二夫人而心下愧疚云云,也并非不可信。素云见他沉思不语,笑道:“眼下你可相信,我能送你一程了?”
付九摇头,又道:“神医素云成名已近二十年,那时候,你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素云摸摸自己柔嫩脸颊,笑道:“谁告诉你,我只有二十来岁的?若论年纪,你怕要叫我一声云姐姐呢。”
付九哑然,又听她道:“不信也罢,我只告诉你,能给你解毒的天下豪杰呢,怕有十数,毕竟稍有经验,便该知道那红衣公子既然用毒,随身自有解药,何况用内功逼毒也不是难事;然而,能当机立断斩你手臂,又逼毒又止血,只消两日功夫便能让你醒来、还让你有力气吵架骂人的,天下只有一人。”
付九沉吟片刻,方道:“我信你一次。”
素云呵呵一笑:“由不得你不信,你左臂既断,凭一个人怎么保护这孩子呢?”
付九撑起右手,向她躬身道:“还请云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素云笑道:“可当真是一臂之力咯。”
☆、西出阳关无故人
虽瞧不出素云深浅,但见她脚步虚浮,身形柔弱,并非练武之人,付九自认虽断一臂,也不怕她耍花样,她既承诺相助,便不多怀疑,将落梅庄遭难前后诸事、心中猜测大致讲过,略去林中杀人、发誓报仇诸事不谈,只说当务之急是保传志周全。不想提及投奔陈叔平时,却见她神色有异,便问:“云姑娘觉得不妥?”
素云已哄传志睡下,问道:“照你说,陈老爷子待你相当不客气,何必要投靠他?”
付九道:“封决既有叛逆之心,落梅庄其他下属怕也不值得信赖。如今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落梅庄惨事,对什么‘天下至宝’虎视眈眈,除了陈叔平,付某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保护小少爷。”
素云当即反问:“若是他也想要那宝贝,你们岂不是自投罗网?云上客虽谈不上是天下第一,想要杀你却易如反掌。”
付九沉吟道:“陈叔平是当世高人,岂会做这种龌龊之事?何况他发誓永不下山,已是出世之人,何必图谋财物。”
素云笑道:“呦,他不做龌龊事,那谢慎山、秦茗、狄松、张三不,就会做陷害你落梅庄的事?他们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不说旁人,单论谢慎山,谁人不称他一声‘大侠’,他倒不如云上客咯?”
她问得直接,付九无言以对,恨恨道:“依二夫人所言,他张三不与此事定脱不了干系!人人都说他与朋友在樊楼夸下海口,还能有假?便是无心之言,也不可饶恕!”
素云哎呦一声,似笑非笑:“人人还说方传志身上有天下至宝呢,还能有假?”
付九愣住,面色一沉,一手按在刀上,问:“云姑娘这话什么意思?”
素云向他手上一瞥,笑道:“你生气做什么?我不过是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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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太想当然。你要去找云上客,我岂会拦你?咱们这就快快上路。”说罢便走出车厢,复将车帘盖得严严实实。
她面露嘲讽,言语却不无道理,付九冷静下来,也不再追究。换作往日,他自不肯与来路不明的弱女子为伍,更不会任凭嘲弄,但眼下今非昔比,有她照料传志,省却许多麻烦,他伤势也确需要照顾,接连几日,都是素云驾马,他在车厢中闭目养神。落梅庄遭难,天下至宝下落不明,明里暗里搜寻付九二人的也不在少数,只怕谁也想不到,他竟躲在一名女子身后。
两人一路向西,数次与江湖中人狭道相逢。素云早将他胡须剃去,稍稍易容一番,一张黑脸抹得蜡黄,要他躺在车中佯装病人,两人假扮夫妻找大夫求医问药,尽挑人来人往的官道、市镇走,不甚起眼。素云伶牙俐齿,谎话信手拈来,纵遇到有人拦截,也能化险为夷,自太湖至塞外数千里漫漫长路,素云竟当真信守诺言,将他们平安送进连绵大山之中。
旧地重游,付九站在当日白雪茫茫的山道前,恍觉时光颠倒,造化弄人。
正是红叶满山,秋风肃杀。
素云坐在车前,马鞭向山上一指,笑道:“付大爷,咱们这便到了。”
付九怀抱传志,回过身来,迎上她柔媚笑脸,这女子怕比江二夫人还要娇小瘦弱,聪明果敢却不让男子。传志伸着胳膊,口中啊啊直叫,想要素云抱他,似察觉到分别在即。付九轻轻一叹,当即跪下,沉声道:“我方家唯一血脉,得此保全,云姑娘这番恩情,付某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还请尽管开口。”
素云倚在车上,两手玩着发梢,嬉笑道:“那是自然,难为付大爷如此通透。你快上山去吧,老爷子总不至于把一个抱着孩子的独臂人扔下山来。”
付九站起,再一躬身,向山中大步迈去。传志趴在他肩头,向素云望去,眼见越来越远,顿时放声大哭,半年来朝夕相处,想他早将素云视作生母。付九只管向前,再走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哀呼:“付大爷!”
付九停下,扭过身去,素云自车上跳下,大步向他跑来,竟是满面凄然,泪水盈眶。
素云奔至面前,一把将传志抱进怀中,轻轻拍他后背,柔声道:“传志莫哭,莫哭,一定要平平安安的。”传志哭得几要背过气去,痉挛不止,素云一手自他胸口向下抚摸按压,不住安慰,待他渐渐平息,微微晃动双臂,口中轻哼小调,哄他入睡。等他睡着了,方小心交个付九,轻声道:“付大爷,传志年幼,没有母亲,哭了闹了,还请您不要责罚,多多关怀。”
付九道:“付某自不会亏待小少爷。”
素云苦笑,轻抚传志额头,那里原本给人弄伤,留了疤,她心疼,抹了不少膏药才除去。付九虽未明言,她心中却明白,方家的仇,日后定要逼这孩子去报,到时不晓得要再添多少伤痕。她幽幽一叹,自腕上取下一只玉镯,搁在传志衣裳里,对付九道:“老爷子要是不肯留,你将这镯子给他看,兴许有些用处。”说罢,向付九盈盈一拜,走回马车。
待她驾车走远,付九将镯子好,看传志睡得安恬,忽想到他亲生母亲,当时二夫人将小少爷藏在被褥中,怕已知即将天人永隔,那时候,定比素云今日伤心百倍不止。然而,她却再也无法重新回来,再抱一抱这孩子。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付九心道。
没有积雪,山道要好走许多,过不多时,便行至那竹屋前。付九抱着传志,尚未上前敲门,屋内便传出一声斥责:“哪里来的小贼到我老头子门前撒野?”
付九知他脾性,躬身道:“陈老爷子可还记得小人?”
房中一阵,过了片刻,陈叔平才答道:“怎的,你家小少爷要过周岁,来请老陈过去?”落梅庄生变已有半年之久,若不是知道他在山中隐居,不问世事,付九定觉他语带嘲讽,只是略微一滞,答道:“并非如此。陈老爷子,小人此番前来,实有事相求。”
陈叔平哼道:“姓方的有事请求我?依他名望,有的是人讨好卖力,何必要你千里迢迢过来。”
付九道:“前辈有所不知,老爷少爷于半年前业已身故,落梅庄现今不比往日了。”言毕,只觉胸口苦涩难堪,一阵闷痛,不想陈叔平却呵呵笑道:“看来姓方的当真不管事了,区区下人都敢讲这种胡话,你有事求我便直说,何必使什么苦肉计。”
付九通身大震,额上青筋乍起,怒目圆瞪,凛然道:“付某虽不成器,岂会在老爷背后做这种腌事!未小看了我!”甫一激动,怀中孩儿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呆望着他。“陈老爷子大可放心,若是付某自己遭难,便是惨死街头,也不会使苦肉计要你可怜!”
陈叔平一时默然,随后又问:“你还带了旁人?”他始终未曾露面,想是听到传志轻微呼吸方出此言。
“陈老爷子此等耳力,当真世间罕有。不错,付某确实带了一人,此人姓方,名传志,正是我落梅庄方老爷之孙、方二少爷之子。”付九垂眸,传志正仰头看他,漆黑瞳仁漂亮得紧。不等陈叔平答话,付九已跪倒在地,沉声道,“付某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小少爷。落梅庄遭难,方家只余传志一人而已,却有些卑鄙无耻之徒赶尽杀绝,四处追杀我二人,要这小小孩童性命。付某武功低微,只求陈老爷子肯发善心,小少爷为徒。”
一阵清风吹过,传志趴他怀中,看到空中落叶纷纷,满目好奇,伸出手去捞,啊吧啊吧说个不停,乐得咯咯直笑。付九一手揽在他后腰,纹丝不动。
屋中又是一阵沉寂。
付九定定跪着,又道:“若老爷子肯传志为徒,付某愿为您当牛做马。日后大仇得报,您有什么吩咐,我主仆二人定义无反顾,在所不辞。”
陈叔平不屑道:“老陈纵横一生,还有何事做不得,要你俩当牛做马?”
付九微微一笑,淡淡道:“青石山掌门人秦茗,与我落梅庄有不共戴天之仇。陈老爷子有大肚量,不肯下山,我落梅庄却是有仇必报。您传志为徒,借他之手了结秦茗性命,正是天经地义。”
此话一出,陈叔平又是默然不语。过了半晌,屋内传来一声哈欠,但听他懒懒道:“你爱跪便跪,跪够了给我滚下山去。带着小娃娃,我老头子就不亲自送你了。”
付九咬牙,已近黄昏,山间冷风微凉,他倒是无妨,只怕传志经不住,忙道:“陈老爷子不知,付某能平安到此,是有贵人相助。”他本想留着那只玉镯,听素云所言,这镯子与陈叔平想必关系匪浅,日后兴许有大用处,眼下顾念传志身体,只得将他放在身边,从怀中掏出玉镯,朗声道:“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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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一枚玉镯,要付某交给您。”
呼噜声起,陈叔平似已睡熟。
付九道:“这位贵人,姓素名云,是江湖上闻名遐迩的神医,您可知道?”此话一出,他胸中也是忐忑难安,若陈叔平油盐不进,他该再说些什么?若素云有意捉弄,又该如何?山下随处有人想要他们性命,天下之大,固有苟全性命之处,却有何处可韬光养晦,要传志习得一身本领,将来手刃仇敌?
他已做好一直跪下去的准备,哪想房中一阵巨响,陈叔平破窗而出,高声骂道:“素他奶奶的素!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那丫头倒好,奶奶的连亲生老子都不认!她去哪儿了!”
付九见他气急败坏,心中暗惊:云姑娘竟是陈叔平的女儿!再回想当日他提及陈叔平时,素云脸上异色,方才了然,想是他父女有所争执,素云离家出走,今日将他送至山下,唯恐与父亲碰面,才匆匆离开,避而不见。
陈叔平双目通红,也不看他,当即使轻功飞掠下山,口中咒骂不歇。付九不禁偷笑:云姑娘既有心躲开,此时怕早连影子也寻不着了,这时候下山,又有何用?陈叔平态度倨傲,待落梅庄无礼之极,付九心中有气,又不得不忍,亲眼见他恼怒如斯,自是出了一口恶气。他笑得几声,仍旧跪在原地,并不起身。
约莫一个时辰,陈叔平方才回来,念念有词:“下次若给我抓住了,非要狠狠揍她一顿。死丫头不忠不孝,为了男人连亲老子都不要,奶奶的,再见到那龟儿子,老子非削了他胯下玩意儿。”他想是气极,也不顾付九在场,骂个不停,毫无宗师风度,直听得付九强忍笑意,嘴角微抽,暗道他这老子当得太窝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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