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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梁白开
传志略一思忖,迟疑道:“是我太用力了吗。”
陈叔平摸摸他头,赞许道:“正是。传志,你这把刀自然是好刀,但刀法不当,唬唬三脚猫的小贼还成,遇到好手还有屁用?此刀刀身狭长,分量不重,身法若能与之相融,圆转灵动,迅捷多变,不拘泥于一招半式,才能有最大的威力。高手对招,切忌力道过猛,你俩旗鼓相当,你招招用尽全力,不如人家有所保留,恰到好处,你若先他一步力竭,这还打个什么!”说到这里,他脸色一沉,又道,“你使不好刀,岂会只是力道的问题?根基不牢,气息不稳,腰腹胳膊都无力得很,又一门心思想着杀人,尽是煞气,这样心浮气躁,哪能练好功夫!”
传志默然,垂下头去,双手紧握。
陈叔平扫一眼他右手,见虎口已然撕裂,鲜血直流,冷哼道:“笨小子,才学了几天功夫,就想着能一日千里了?这样不要命的练法,是想把自己累死?”
传志咬唇,鼻子酸涩,许久方低声道:“我不喜欢练武。”
陈叔平一声冷笑,忽拎起传志腰带,向后一纵,踩着墙壁跃上屋顶,不待传志站稳便松开五指,又躺回原处。传志战战兢兢立在瓦片上,伸直双臂不敢动弹。陈叔平望着天上新月,悠悠道:“练了大半年功夫,这都站不好?”
传志本想说平地和屋顶哪能一样,但听他语带嘲讽,便不作声,沉下气来,缓缓回双臂弯至腰间,双膝稍弯,待脚下站稳,心中一喜,陈叔平却看也不看,只是望着夜空。传志暗道,他不理我,自是要我过去,陈爷爷轻功那么好,定不会眼睁睁看我摔下屋顶,那还有什么好怕的?他想通此节,放松双腿,走得两步,竟是稳稳当当,越走越快。待他走到陈叔平身边,也仰躺下来,那人方道:“心中坦荡,毫无畏惧,脚下方才平稳。”
传志喜道:“正是,传志懂了。谢谢爷爷指点。”
“你懂个屁,你日后闯荡江湖,再想老头子这话,那时候懂了,才是真懂。”传志看向他,虽不知其意,仍乖乖点头。陈叔平又道:“笨小子,你仰头看看。”
传志照做,夜空中漆黑一片,没有星辰,只有那弯月亮,窄窄的一道银色。传志望了半晌,迟疑道:“爷爷要我看月亮吗?”
“难不成天上还有太阳?”
传志笑道:“这时候哪有太阳月亮倒也好看,爷爷要我看什么?”
“你不是看到了?就是那月亮,”陈叔平道,“传志,这么好的月亮,这么好的山林,不好好看看,岂不是可惜?”
传志愣住,呆呆望着夜空,许久方道:“九叔说我要报仇,要好好练武,不能贪玩,玩物丧志。”陈叔平冷哼一声,并不说话,传志咬唇,迟疑片刻又道:“我……之前在山里玩,我也看月亮的,还有树、有水,还有下雪,我最喜欢看下雪了,好看极了。但是……”
陈叔平道:“那你可知道,下雪也有声音?”
“声音?”
“你若是好好练武,到了老陈我这种耳力,莫说下雪,便是草木萌生,冰雪消融,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我青石山创派掌门习武,便是为了听这天籁之音。人间丝竹管弦倒是好听,听得日久也觉耳朵生茧,天下山川水木的声响,却是听不尽的。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听之不尽,望之不竭,人活于世能享受此声此景,岂不快哉!”
传志听不大懂,茫然道:“九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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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学武是要报仇,方家的仇人很厉害,我只能比他们更厉害才可以。要是为了听清风、看月亮,我不学武也可以。就是有点可惜,听不到下雪的声音。”
陈叔平道:“你不想听听?这世上可有万万千千你没听过的声音,千千万万你没看过的美景,天下间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数不胜数,你要是一辈子困在这山里,哪能见识得到?不习武自然可以,不过要是学好了,天下何处是你去不了的!至于报仇,笨小子,那点小事也值当?你既要学,便学得高些远些,囿于你方家的小仇小恨,学得一身戾气,走上歪路不说,也忒没出息。”
传志心道,这话要是给九叔听到了,他定要打人的,嘴上却道:“爷爷武功这么高,不还是住在山里,一辈子不出去吗?”
不想陈叔平仰天大笑,得意道:“凭你爷爷的本事,除了我自己,天下有谁能困得住?我只是不肯出去而已。”
传志当即问道:“爷爷不想看看天下有趣的人,有趣的事吗?”
陈叔平笑罢,长叹一声闭上眼睛道:“这天下间最有趣的人和事,你爷爷都看尽了。古人云‘曾经沧海难为水’,你小小年纪,又懂个屁?老头子跟人有言在先,终生不出这深山一步,自不会违背誓言。”
传志喏了一声,不再多问,专注望着天上月亮,轻声叹道:“不晓得下雪是什么声音。”
陈叔平呵呵一笑,猛然坐起,翻身跃下屋顶,笑道:“你若想学,明日清早来找我便是。不过咱们有言在先,老陈我一生不徒弟,教你功夫不过是因那一声‘爷爷’,今后笨小子你要是在江湖上走动,可千万不许提我名头。”
传志惊喜道:“我,我也可以学吗?”说罢又想到付九,起笑容,蹙眉道:“我得先跟九叔说说,要不然”
“只怕他巴不得你来求我呢!”
传志望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暗道:我能学得爷爷的十分之一,怕也厉害得很。想到此处,不禁心生向往,喜上眉梢,恨不得就地打两个滚,笑出声来。这一得意,未曾留意脚下,一个轱辘便滚落下去,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已重重摔在地上,半晌爬不起身。
翌日传志起身,桌上盖着粥饭,却不见付九,只有那柄长刀靠在墙边。半年来都要同付九一道练功,今日不见,传志不若有所失,独自一人吃过饭后,负刀向陈叔平竹舍走去。陈叔平见他鼻青脸肿,嘲讽一番才正色道:“我青石山创派掌门武学造诣高深莫测,琴棋书画亦无一不通,后世弟子不过拣其一门所学,也足以江湖扬名。你爷爷我不喜刀剑,不用暗器,自幼学的是拳脚功夫,昨日给你看的那套刀法,不过是这几日从你九叔那儿偷师所得,不算本事。然天下武学源出于一,其中至理无不相通,你有一样学得纯熟,别的自然容易上手。我且问你,你想怎样学?”
传志取下背上长刀,握在手中看了片刻,认真道:“九叔要我习武,教我学刀,是想要我用这把刀给方家报仇。我要是不用刀,他会伤心的。九叔当年尽辛苦才救我出来,又有养育之恩,我不能辜负他。”
陈叔平微微一笑,道:“那也无妨,只是你基础不牢,还要从头开始。日后我只教你青石山呼吸吐纳之功与轻功步法,至于怎样用这修为与你刀法相契,全凭你个人本事。只消记住一句,无招胜有招。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你自己琢磨去。”
传志点头称是。
此后他日日跟随陈叔平习武,自呼吸吐纳重头练起,风雨不休,甚是刻苦。只是陈叔平往往随兴所至,兴致一到,识字下棋、品茶抚琴无一不教,天文地理无一不谈,他将此当作消遣,不甚用心,却每每令传志目瞪口呆,敬佩不已,至此方感到武学之微博大,天下之广阔浩荡,体悟习武之乐。付九知他确有进境,也不多干涉。
如此寒来暑往,光阴飞逝,又是五年光景。
这日清早,传志照旧前往竹舍,不想还未进去,便听院中陈叔平一阵叫骂:“你小子还敢跑我门前撒野,可是活腻了!今日老头子可是交了大运,正手痒痒想要打架呢,臭小子就送上门来,哈哈,看招!看我黑虎掏心!灵蛇探头!二龙戏珠!着!”传志初时尚有些紧张,到后来听他胡乱嚷些乱七八糟的招式,倒像是小孩子打架,不禁失笑,放下心来。
他笑着走进院中,只见陈叔平正同一人缠斗,难舍难分。那人一袭白衣,头戴白巾,是个清秀书生模样,陈叔平口中乱叫,手下却凌厉得很,招招出手刁钻,击他要害。这书生并不还手,一味躲闪避让,却退不出陈叔平拳脚圈外,稍显狼狈。传志瞧出他使的是也是青石山功夫,暗忖:九叔说爷爷与青石山掌门有仇,这人恐怕是那惊鸿剑秦茗。一想到秦茗与方家有血海深仇,传志不禁神紧绷,死死盯着他,想瞧出他习惯路数来,然而见此人面如冠玉,眉眼柔和,始终不肯还手,又有些怀疑,觉得他不像凶恶之人。犹疑间忽看陈叔平已将他逼至窗前,双掌齐出,当胸推去,当即惊呼道:“小心!”
便在此时,另一道清亮嗓音同时道:“上头!”
传志一愣,循声转头,见院中那株桃树下,正站着一人。此时那书生猛退一步,并不转身,左脚踩上窗台,身子朝上一纵,双手已攀上屋檐,又一个翻身跃上屋顶,拱手道:“师叔还请住手。”
陈叔平面露喜色,亦向屋顶跳去,笑道:“这宝贝娃娃见识不错,怕是聪明得很!传志,你也来!”
正呆呆看着那人的传志茫然道:“什么?”
陈叔平已追上书生,双手成掌,迅疾交替攻他下盘,一边道:“你师哥有个好儿子,能给他指点招数,咱们岂能认输?”
人在房上,下盘稍有疏忽便有危险,书生不得不出手格挡,无奈道:“师叔错怪了,那是师兄幼子,师侄此番便为此事而来。”
陈叔平叫道:“我管他是谁!既是你带上山的娃娃,我老头子便不喜欢,非要我家传志跟他比比!咱俩慢着打,别让娃娃们看不清楚。”
他两人打得热闹,传志却没在意,望着树下那人发呆。那人年岁身骨与他相仿,亦是十一二岁模样。传志从未出过深山,除去陈叔平、付九,平日所见不过是山下樵夫,遑论年龄相近的孩子;更何况是那样好看的人。若不是适才听到他声音,传志只当他是个女孩子他不曾见过女孩子,只知道那是与男人完全不同的人,生得柔媚娇艳,像是花儿一般。眼下桃花正开,那少年倚着树干,正仰头望向屋顶,露出一截白皙颈子,传志只觉得,他似乎比桃花还好看一些。他察觉传志视线,转过脸来,传志面上一红,忙低下头去,这才听到陈叔平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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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志,发什么愣!下一招怎么打?”
传志回过神来,仰头看去,听见那少年道:“背心。”
传志心道:他声音也好听。像是结了冰的水面,清清冷冷,又脆得很。
说话间,陈叔平一掌横扫,倾身攻那书生胸口,书生依少年所言,当即向右躲开,以肘击他背心,陈叔平借势向前纵身避开这招,气道:“笨小子干嘛呢!”
传志瞥一眼那少年,见他目不斜视,专注观察两人战况,稍感失落,也看向屋顶。书生已奔至陈叔平面前,抬腿横扫,老头子艺高人胆大,屹然不动,看向传志。传志忙道:“格开!”
陈叔平微微一笑,右臂下沉,劲力灌入掌中,五指握拳锤向他小腿胫骨。
少年又道一声“推掌”,书生并不腿,左掌推他右腕。传志听陈叔平提过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之术,适才要他以拳格腿,分明是以硬碰硬的打法,书生这招攻他手腕,不必太力气便能化开他拳上力道,正是以柔克刚的道理。脑中思绪飞快,这才惊觉失误,急道:“退开!”
陈叔平依言后退,那少年一声“劈掌”已然道出,书生疾步追上,屈起右臂,搓掌如刀,向他颈上砍去。传志叫道:“俯身攻他下盘!”话音未尽,又听少年一声“百会”,书生纵身跳起,手刀去势不减,劈他头顶百会大穴。
百会乃人之死穴,传志见状,顷刻胆战心惊,冷汗直冒,急道:“翻身!”这招出得委实狼狈,陈叔平一代宗师,依言躬身,避开书生手刀,就地一滚,自他胯下钻了过去。好在传志又是一招“扫腿”,陈叔平借翻身之势,双腿齐出,踹那书生背心。
哪想那少年早料到此招,与传志同时出声,提醒书生留意背后。
眼见陈叔平一招一式全依他指导,稍有迟疑便身陷危机,不能有丝毫误差,传志不得不集中力,全神贯注盯着二人,脑中转动不停,口中快速支招,既要防备书生此刻攻势,又要揣测他应对招数,更要趁机找准缝隙迅速反击,一时耳中再无别的声音。那少年也口中不停,数次与传志同时出声。
一时间院中只听到两人你来我往、片刻不停的声音,陈叔平与书生亦越打越快,以传志修为,只觉眼花缭乱,难以看清,全凭本能出口,不心力大耗,通身汗水淋漓,头晕胸闷,几要站立不住,勉强喊道:“躲开!”
陈叔平打得兴起,一听这话当即怒道:“躲个屁!你爷爷我打架从没躲过!”按他习惯,这招定要一掌拍向对手胸口,脾气上来也不顾规矩,便要出掌。不想那少年也道声“退”,书生向后一跃,拱手道:“莫再打了!”
陈叔平手掌已伸至中途,又硬生生回,骂道:“你说不打就不打,当我老陈是什么人了!快给我出手!”
书生眉头一蹙,无奈道:“师叔,说好听两个孩子支招,两人都要咱们退开,便不打了吧。”陈叔平抱起手臂冷哼一声,自知理亏,并不说话。书生叹气,跳下屋顶,赶至传志身边,只见他跪倒在地,兀自喘息不止,汗水自发梢不住滴落,忙一手推他背心,一手搭他腕上,柔声道:“你内力不足,这等打法实在消耗,好好歇息一天便不妨事了。”
传志抬眼,看他满目关切,一时无话。眼前这人生得清秀,一双桃花眼里似乎盈着水光,温柔之极,传志忙低下头去,又看到腕上这人修长五指,满心迷惑:这人便是秦茗吗?他明明不认识我,我还要爷爷跟他打,为何要这样关心我?便是他害了我爹娘吗?
书生见他一言不发,脸颊通红,只当这孩子在山中长大,不曾见过世面,摸摸他头,又问:“还能站起吗?”
陈叔平也已下来,见传志狼狈如此,大感丢脸,嚷道:“我家娃娃要你多管闲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笨小子快给我起来!”
传志推开书生,缓缓站起身来,低声道:“谢谢前辈。”陈叔平恼得一掌拍他头上,骂道:“前辈个屁!你是我陈叔平的关门弟子,按辈分能管这混小子叫师哥,哼,”他看向身后,语带得意,“另一个娃娃怕还得叫你一声师叔吧?”
传志转头,正迎上那少年清冷目光,他依旧靠在树上,淡淡道:“师叔功夫弱得很。”这话说得平静,又将传志惹了个大红脸,再看他除了额上一层薄汗之外,呼吸平稳,面色如常,若非细瞧,哪能看出异样?不心中羞愧,老实道:“是我太差了。”言毕又听陈叔平一声冷哼,忙道:“爷爷不是我师父,他没我做徒弟,不是他教得不好。”
书生微微一笑,看向陈叔平,气得老爷子在传志头上又是一掌,怒道:“笨小子傻得很,拆你爷爷的台,我眼瞎了才你当徒弟!岑青!你混小子也听到了,要是下了山,敢跟人家乱说我陈叔平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瞧我不一掌劈死你。”传志一愣,放下心来:这人不叫秦茗,真是万幸。
书生躬身道:“师侄不敢。”
陈叔平白他一眼,不再纠缠,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岑青轻轻一叹,看看树下少年,见他神情沉静,转而对陈叔平道:“师叔,掌门师兄他……于年前身故了。”
此话一出,饶是陈叔平也面露讶色,惊道:“那小子命硬得很,我老头子还好好的,他怎就没了?”岑青垂眸,双唇微颤,似在揣摩怎样言语,他再开口已带哽咽:“师叔……我……”传志看他神态,暗想那掌门师兄一定是他极为重要的人。
便在这时,那少年忽道:“两年前我母亲病故,父亲过度悲痛,身体大不如前,只是还有派中弟子、我兄妹二人还要照顾,方勉力支撑。去年中秋是母亲忌日,父亲说我兄妹已满十二,派中又有陆师叔接任掌门,他于尘世再无挂念,将我二人托付给岑师叔,当夜便随母亲去了。”他始终面不改色,声音漠然,仿佛在说与己全然无关的事情,陈叔平冷声道:“难怪敢要你师叔击我大穴,骨子里就是个凉薄小鬼。”
少年抬起下巴,浅浅一笑:“依师叔祖功夫,自然躲得过;若是不躲,岑师叔自会手。既无性命之危,打百会穴又何妨?”
陈叔平给他问得表情一滞,撇撇嘴道:“臭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
见他二人争执,传志忙道:“这位……他,他心地并不坏,爷爷你别错怪了他。适才我体力不济,要您躲开不打,他只要再支一招,咱们便输了,但是……”他不知那少年名字,一心想为他辩白,说到一半却见他并不领情,又怕陈叔平生气,只得自行闭嘴。岑青见状笑道:“你这孩子心地倒好,叫什么名字?怎么拜的师?”
传志答道:“我姓方,叫传志。我爷爷是落梅庄的老爷方携泰,爹爹是落梅庄的二少爷方剑阁,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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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下第一美人江汀兰。我是方家唯一……”他自幼少与生人接触,何况被外人问起身世,这话平时说得顺溜,此刻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慌忙停下,讷讷道:“我就住在山里。”
岑青讶然:“落梅庄?十二年前,落梅庄不是……你,你是当年那个孩子?”
付九虽未教过,传志也知道这是万不可轻易与人讲明的,自知说错了话,被岑青质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呆在原地。陈叔平悠悠道:“笨小子怕什么?难不成怕你岑师哥杀了你不成?”
被说中心思,传志窘迫不已,双手抓紧衣角,忙道:“我,我不是……岑,岑叔叔是好人,我没……”岑青待他很是温和,他却心生怀疑,传志只觉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太过丢人,便不住解释,却讲不清楚,直慌得眼眶发红。不想岑青笑道:“你久不下山,不知世事变化万千,落梅庄一事,已过去了十二年,还有谁会想要杀你?不必害怕。”
此话一出,却令传志呆若木鸡,怔怔看着他,问:“没有人会杀我们吗?”
“正是。”
“他们……他们都……”传志喃喃道,眼泪倏地滚落下来,吓得岑青忙蹲下身问:“传志,你怎么了?”陈叔平也是一愣,连拍他背心。他始终面露茫然,死死攥着拳头,并不答话。岑青两人都不知为何,忽听那少年问:“十二年前怎么了?”
岑青道:“十二年前落梅庄遭难,方家小少爷不知所踪,其他人等……无一人活下来。有传闻说,是有人暗中陷害。”
少年略一思忖,道:“若是我,也会不甘心。”
“什么?”
少年看向传志:“这等血海深仇,江湖上却没人记得。谋害他方家的人,恐怕都过得很好。”
听闻此言,岑青两人皆默然不语,传志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胸口起伏不定,哭道:“为,为什么……为什么……九叔,九叔和我,我们躲在这里,拼命地,拼命想要报仇……九叔从,从来没有忘记过……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忘了?这怎么可以忘呢!那么多人命,我的家,我爹娘……为什么忘了,为什么会忘记啊!”他起初发怔,自己也不知何故,只因胸口一阵空落,若有所失。此时听过那少年言语,如迎头一棒清醒过来,一时悲痛非常。
岑青不忍,将他抱进怀中安抚道:“不要哭了。”他反倒哭得更是厉害。
少年又道:“还是打晕比较快。”
陈叔平说声不错,在传志后颈一拍,提起衣领将人扛上肩头,笑道:“你年纪不大,本事倒也不赖,不愧是茗小子的娃娃。”
少年并不理他,稍一叹气,对岑青道:“师叔,我父亲的信还在你身上。再不给祖师爷看,咱们今夜便要住在山里了。”岑青一拍掌心,方想起此事。他此番上山,除了告知掌门人死讯,更要送信一封,奈何陈叔平一见面便大打出手,纠缠许久竟忘了此事,忙将书信取出,交给他。陈叔平岂会放过这等机会,当即嘲讽道:“瞧你这师叔当的,还不如师侄管事。”
岑青不与他计较,躬身行礼,对那少年道:“咱们这便下山。”
少年应声,一手撑着树干站直身体,自身后取过两支木拐架在腋下,随他下山。待两人走远,陈叔平拍拍传志屁股,嫌弃道:“这娃娃上山时,定也是靠那双拐。跟人家比,笨小子你忒不济事。”说罢再看,已不见那少年身影。
他回到屋中,将传志放在床上,坐在床侧打开信来,粗略扫过,当即一拍桌案,大怒而起:“这臭小子想得倒美!奶奶的,下次再见那龟儿子,非宰了他!不成,这次就要打得他连奶奶都不认识,不然我老头子也太过窝囊。”说罢将信纸一扔,拂袖而出,向山下奔去。
他这边大吵大嚷,将传志猛然惊醒。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来,见屋中只有自己一人,方想起发生了何事,跳下床来想去找陈叔平等人,又瞧见地上一张揉皱了的白纸,便捡起打开。纸上大字龙飞凤舞,笔锋刚劲,他识字不多,连蒙带猜方勉强读出:“一别经年,久不晤见。侄命不久矣,命青捎信一封,但有一事相求:侄今既去,膝下子女失怙,托付青与云娘,云娘已允,特告与师叔。怜我阿笙阿筝一十二岁,孤苦伶仃,兄妹同枝,自幼交好,今分别两地,侄于心何忍?师叔何不应允青云婚事,以成人之美?侄于九泉之下,必感激不尽。秦茗叩禀。”
读罢此信,传志思忖一番想通几人关系,岑青口中那掌门师兄定是秦茗,他既已身故,便谈不上找他复仇了。传志心中一阵怅惘,又莫名感到轻松,再读一遍,想起那树下少年,暗道:原来他叫阿笙。
作者有话要说:[1]传志练的“跳转抹刀”,参考的是梅花刀刀法, 。当然不是说传志练的就是这套刀,确切说,付九的刀法应当是“杀人”用的,所以实战性更强一些,不会太花哨,我只是不想它太不靠谱,才参考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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